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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遺產(chǎn)糾紛中的深層法律問題解析
——宗教團體自治與司法審查

2013-04-18 10:03黃曉林
法治研究 2013年8期

黃曉林

僧人遺產(chǎn)糾紛中的深層法律問題解析
——宗教團體自治與司法審查

黃曉林*

由于僧侶身份的特殊性,致使僧侶遺產(chǎn)糾紛呈現(xiàn)出非常復雜的狀態(tài):涉及宗教團體及其他社會主體的利益,既是國家法律規(guī)范的范疇,又與宗教團體的自治有關。各國一般從社會公共利益的角度,通過司法權介入此類糾紛,以平衡各類主體之間的利益,防止宗教團體濫用自治權。日本司法實務中區(qū)別宗教事務和世俗事務,司法審查可以介入后者,但不能審查有關宗教教義、信仰價值等宗教性問題。我國應當借鑒國外經(jīng)驗,遵循信仰自由的理念,明確司法審查介入宗教團體自治的標準和審查的范圍。

遺產(chǎn)糾紛 宗教團體 自治 司法審查

一、問題的提出

2010年1月26日夜間,云南省玉溪市靈照寺的方丈釋永修,被前來投宿的吳某、翟某殺害。玉溪市中院及云南省高院作出判決,認定吳某、翟某犯搶劫罪,判處死刑。①參見玉溪市中級人民法院(2010)玉中刑初字第116號刑事判決書、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2010)云高刑終字第1484號刑事判決書。寺廟僧眾和其親屬整理遺物時發(fā)現(xiàn),釋永修個人在當?shù)劂y行存有400余萬元存款。釋永修的女兒張某(刑事判決中確認父女身份)以玉溪市紅塔區(qū)靈照寺佛教管理委員會為被告提起訴訟,要求繼承父親的遺產(chǎn)。玉溪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該案,于2012年9月20日作出判決,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理由是:原告不能夠提供證據(jù)證實釋永修名下款項的來源,而被告提供的證據(jù)能夠證實款項來源于信徒布施、捐贈、寺院賣香火和素齋的收入。所以,釋永修出家后,其本人或寺院接受的布施、捐贈以及通過宗教活動取得的財產(chǎn)均屬寺院所有。

在本案之前,也曾發(fā)生過多起類似糾紛。在鞍山市千山香巖寺僧人釋本愿遺產(chǎn)糾紛、②參見鞍山市千山區(qū)人民法院(2008)鞍千初字第846號民事判決書。鞍山市千山香巖寺方丈釋本愿因病死亡,留有以其名義的存款、汽車等財產(chǎn),其三子女之間因遺產(chǎn)繼承而起糾紛,起訴到法院,千山香巖寺被列為第三人。法院認定汽車為千山香巖寺出資購買,以釋本愿名義存入銀行的28萬元來源于信眾的捐贈,并非釋本愿的個人財產(chǎn),應當歸千山香巖寺所有,駁回原告的繼承請求。紹興縣石佛寺僧人釋本耀遺產(chǎn)糾紛③參見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2003)浙民一終字第134號民事判決書。朱某長期服侍紹興縣石佛寺住持釋本耀的生活起居。釋本耀立下遺囑,其名下的存款與現(xiàn)金除去辦理后事開支外,剩余部分均歸朱某所有。釋本耀去世后,朱某因遺產(chǎn)繼承與紹興縣佛教協(xié)會發(fā)生糾紛,起訴到法院。兩審法院均未支持朱某的訴訟請求,理由是原告無證據(jù)證明存款是釋本耀個人合法存款。中,與上述釋永修遺產(chǎn)糾紛案的處理方式一樣,法院也是依據(jù)原告未能舉證證明所爭財產(chǎn)是被繼承人的合法財產(chǎn)而駁回原告的遺產(chǎn)繼承請求,判令財產(chǎn)歸寺院(佛教管理委員會)所有。此外,在上海玉佛寺僧人錢定安遺產(chǎn)糾紛④參見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審判庭關于錢伯春能否繼承和尚錢定安遺產(chǎn)的電話答復([1986]民他字第63號):1981年錢定安在上海玉佛寺出家,1984年死亡,喪葬由玉佛寺料理。錢定安的侄子錢伯春憑公證處出具的繼承權公證文書,從銀行提取了錢定安的遺產(chǎn)1500元存款。之后,錢伯春又去玉佛寺要求繼承已被玉佛寺收取的錢定安的其它遺產(chǎn),于是雙方起了爭議,起訴到法院。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請示最院如何處理,最高院電話答復:(1)我國現(xiàn)行法律對和尚個人遺產(chǎn)的繼承問題并無例外規(guī)定,因而,對作為公民的和尚,在其死后,其有繼承權的親屬繼承其遺產(chǎn)的權利尚不能否定;(2)鑒于本案的具體情況,同意對和尚錢定安個人遺款的繼承糾紛,由受理本案的法院在原、被告雙方之間作調解處理。中,法院以調解方式結案。

上述案例引發(fā)了各界對僧侶遺產(chǎn)處理問題的關注,焦點主要集中在僧侶的財產(chǎn)應當按照佛教戒律處理,還是應當依《繼承法》處理。產(chǎn)生爭議的主要原因在于僧侶身份的特殊性:既是宗教團體的成員,應當遵守宗教團體的規(guī)則,同時又是普通公民,是法律上的自然人,應當受國家立法的約束與保護。佛教從釋迦牟尼創(chuàng)立僧團之后,就形成了財產(chǎn)共同共有的叢林規(guī)則,即“一切亡比丘物,盡屬四方僧”,這一規(guī)則在《毘尼作持續(xù)釋》、《佛說目連問戒律中五百輕重事》《百丈清規(guī)》等很多佛典中都有記載,從而奠定了寺院僧團管理制度的基本原則。在我國的佛教歷史上,寺院財產(chǎn)共同共有的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即僧人出家入寺意味著脫離俗家的權利義務關系,基于佛教信仰,自愿遵守佛教團體內部的一切戒律和規(guī)則,與寺院之間形成經(jīng)濟共同共有的關系:寺院負責僧人的生老病死,僧人的財產(chǎn)是寺院(僧團)共有財產(chǎn)的一部分。所以僧人去世后,其俗家親屬不能繼承僧人的遺產(chǎn)。⑤中佛協(xié)關于僧人遺產(chǎn)處理問題的復函([1998]第197號)、中佛協(xié)關于寺院僧人遺產(chǎn)問題的復函([2002]第128號)。然而,《繼承法》又規(guī)定,近親屬之間有相互繼承遺產(chǎn)的權利。正因為如此,最高法院在處理類似案件時認為:“……我國現(xiàn)行法律對和尚個人遺產(chǎn)的繼承問題并無例外的規(guī)定,因而,對作為公民的和尚,在其死后,其有繼承權的親屬繼承其遺產(chǎn)的權利尚不能否定……”⑥同注②。

僧侶遺產(chǎn)糾紛涉及宗教團體、成員及其他社會主體的利益,既是國家法律規(guī)范的范疇,又與宗教團體的戒律有關,非常復雜。圍繞法院對上述糾紛的處理結果,產(chǎn)生了針鋒相對的兩派意見,一種觀點認為應當按照宗教戒律處理這樣的糾紛,相反觀點則認為應當遵守國家法律。暫且不論該類糾紛的解決依據(jù)及處理結果如何,無論哪派觀點都忽略了一個基本的前提,即法院能否介入宗教團體自治糾紛審理判斷與宗教信仰有關的糾紛?只有首先厘清了法院審判權在處理宗教糾紛中的界限,才能進一步討論如何適用具體規(guī)則的問題。換言之,就是如何界定宗教團體自治與司法審查的界限。

二、宗教團體自治與司法審查的一般理論

中國正處于轉型階段,宗教團體與其他非營利性社會團體的健康良性發(fā)展,對轉變政府職能,建設服務型政府具有重要作用。隨著這些社會組織在社會生活中作用的擴大與加強,因其自我管理行為所產(chǎn)生的法律問題逐漸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法院審判權應當如何介入社會組織自治管理的問題,更是備受矚目,例如:體育協(xié)會對其成員的處罰、行業(yè)協(xié)會規(guī)則的合法性、大學對學生的處分以及本文將要探討的宗教團體戒律等,這些問題均與社會團體的自我管理有關。雖然學術界對自治權的性質、地位等未達成一致,但普遍承認社會團體享有自我管理的權利。團體自治權一般包含有下述內容:制定團體管理規(guī)則、任免內部管理人員、處罰成員、解決內部糾紛等。自治管理權是培育、發(fā)展社會團體的重要保障。

宗教團體作為社會團體中的一員,當然也享有自我管理的權利。不過,宗教團體的自治權的淵源與其他社會團體略有不同,宗教團體的自治權源自宗教信仰自由的人權思想?!妒澜缛藱喙s》、《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歐洲人權公約》等國際公約中,均宣示了宗教信仰自由的人權思想。1981年聯(lián)合國的《消除基于宗教或信仰原因的一切形式的不容忍和歧視宣言》第6條詳細列舉了信仰自由的范圍,主張個體和集體都享有宗教自由,從不同的角度承認并號召對宗教團體自治權的保護。宗教團體是以宗教教義為中心,宣揚教義,舉行宗教儀式等宗教活動,由圣職者和信徒、禮拜設施等結合而成的團體。為了維持教團的發(fā)展,擴大其規(guī)模,需要制定自治規(guī)范,就此點而言,宗教團體與學校、政黨、勞動組織及其他社會團體沒有本質區(qū)別,擁有管理團體內部事務的自治權,即不受其他主體(主要是國家)的干涉,對團體事務、活動、人事等事項作出決定,并能夠依據(jù)團體的決定進行活動。

然而,隨著社會團體組織規(guī)模的擴大,管理層與成員之間的利害沖突日漸頻繁和激烈,社會團體濫用自治管理權,侵害成員或其他主體利益的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在國家權力中,司法權被認為是“最不具有危險性”的中性的權力,是人權保障的最后堤壩。⑦劉風景:《界分審判權與團體自治權的理論模式》,載《河北法學》2007年第3期。所以,為了防止社會團體濫用自治權,德國、英國等國家運用司法審查的方式控制社會團體自治,違反自然公正秩序的自治行為是無效的。⑧管瑜珍:《社團自治離不開法律》,載《行政法學研究》2007年第2期。日本法學界從“有社會,就有法”的理念出發(fā),建立了“部分社會論”的理論,任何社會組織和團體都有各自的法,國家立法只是眾多法秩序中的一種,并且各類社會組織的法都有各自的調整范圍和職能,國家立法不能完全取代其他社會組織的法。社會團體有依據(jù)內部規(guī)則管理內部事務的權利。然而,團體的自我管理行為并非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合理的,存在侵害成員個人利益的可能。此外,社會團體的自治行為也會與團體之外一般社會秩序產(chǎn)生聯(lián)系,影響其他主體的權利。所以,針對涉及社會團體自治的糾紛,日本法院從維護公共利益和保護個人權利的角度出發(fā),對其進行司法審查。在我國,也承認社會團體的自治權,學界普遍認為應當借鑒國外的經(jīng)驗,在國家權力介入團體自治時,選擇司法審查的途徑。⑨黎軍:《論司法對行業(yè)自治的介入》,載《中國法學》2006年4期;李海平:《論作為憲法權利的團體自治權》,載《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1年第6期。

同樣,宗教團體在自我管理過程中,也會在不同主體之間產(chǎn)生各類矛盾,引發(fā)諸多問題。為了平衡各類主體之間的利益關系,維護社會公共秩序,作為國家權力構成要素的司法權有必要介入宗教團體自治,以防止宗教團體濫用自治權危害社會公共利益。但是,宗教團體畢竟不同于其他社會團體,它的產(chǎn)生基礎是成員對某一宗教的共同信仰,關涉人類的精神自由,并且宗教的內容、宗教活動會影響一個社會的主導意識形態(tài),具有政治的敏感性。所以,既需要對宗教團體的自治行為進行管制、審查,又需要有一定的限度。

三、日本司法介入宗教團體自治的經(jīng)驗

(一)圣俗分離理論

日本宗教法界一般認為,宗教團體的活動大致包含兩方面:一是舉行宗教活動的具有宗教性的一面;二是擁有財產(chǎn),運營、維持財產(chǎn)等世俗性的一面。這兩方面的活動相互聯(lián)系,形成手段和目的關系,很多時候無法將兩者涇渭分明地截然分開。然而,既然憲法確立了宗教自由與政教分離的原則,為了遵守這些原則,就有必要在法律層面上將宗教團體的宗教面和世俗面區(qū)別開來,也就是所謂的“圣俗分離”。有一種解釋是,宗教法人的“圣”的一面被稱為“宗教性”、“出世間性”,“俗”的一面被稱為“世俗性”、“世間性”。世俗性的事務由法律規(guī)范,宗教性的事務受憲法保障。為了實現(xiàn)宗教法人的目的而從事的業(yè)務活動中,針對世俗的事務制定法令,依據(jù)法令進行行政管理;對于宗教事務,不允許立法行政干預。⑩[日]井上惠行:《宗教法人法的基礎研究》,東京第一書房1995年版,第355頁。

《宗教法人法》是規(guī)范宗教法人活動的基本法律規(guī)范,學界認為該法所調整的范圍應當僅限于宗教團體世俗面的活動,宗教面的活動被排除在外。因為《宗教法人法》的立法目的在于通過賦予宗教團體法人人格以確保其從事活動的物的基礎,所以《宗教法人法》的著眼點是宗教團體的社會活動,規(guī)范宗教團體管理、運營及維持財產(chǎn)的行為,即從世俗面出發(fā),確立宗教團體的基礎。?[日]蓧原義雄:《宗教法人法的解說:神社關系》,東京神社新報社1951年版,第10頁。在《宗教法人法》的具體規(guī)定中,也處處反映了圣俗分離的理念。比如,行政機關在宗教法人設立時,對申請事項的審查僅限于從形式上審查申請者是否具備立法規(guī)定的作為宗教團體的條件,只需確認教義是否存在即可,而不能審查宗教教義的內容等宗教上的事項。?[日]洗建:《法律與宗教》,載《國家與宗教(上卷)》,東京法藏館2008年版,第29頁。又如,宗教法人的自治規(guī)則是該宗教法人有關世俗事務的根本規(guī)范,根據(jù)《宗教法人法》第12條第1款的規(guī)定,僅記載宗教團體的財務、管理機關及其他世俗事務,不涉及純宗教性事務的一面。還有,宗教法人的世俗事務和宗教事務由不同的人員進行管理。與第三人之間的買賣契約、不動產(chǎn)借貸契約等均由代表役員代表宗教法人簽訂。與此相對,宗教儀式的舉行、教義的宣揚等宗教活動則由該法人的宗教活動負責人宮司、住持、牧師、司祭等進行,這些人員作為圣職者,具有宗教上的地位和身份,不同于代表役員。?[日]桐開谷章:《圍繞宗教法人法修改的問題點:對宗教團體管理要素的導入與評價》,載《創(chuàng)價法學》1997年26號。

(二)宗教團體自治與司法審查的關系

日本《裁判所法》第3條規(guī)定,除日本國憲法特別規(guī)定的情形以外,法院擁有裁判一切法律上爭訟的權限,并擁有其他法律上的特定權限。所謂“法律上的爭訴”,指的是當事人之間具體權利義務的爭議以及是否存在法律關系的爭議,并且能夠適用法令最終解決的紛爭。?[日]最高裁判所昭和41年2月8日判決,載《最高裁判所民事判例集》1966年第20卷2號;最高裁判所昭和56年4月7日判決,載《判例時報》1981年第1001號。宗教團體的糾紛既有與一般社會糾紛相同的諸如財產(chǎn)歸屬的問題,還有基于宗教團體的特殊性而產(chǎn)生的糾紛,即“圣”的糾紛和“俗”的糾紛。如前所述,國家立法權、行政權均不得隨意介入宗教團體“圣”的一面,那么作為國家權力構成的司法權又當如何面對宗教團體的自治呢?下面通過幾個具體的司法判例對該問題加以說明分析。

1.不屬于法律爭訟的案件——慈照寺住持地位的確認。宗教法人慈照寺(通稱銀閣寺)的住持某甲(根據(jù)該寺院的自治規(guī)則,住持兼任代表役員、責任役員)向其上級宗教組織臨濟宗的管長某乙表達了辭去慈照寺住持的意思,于是該管長任命了下任住持。之后,某甲以意思表示不真實為由,主張任命無效,要求確認自己的住持、代表役員、責任役員的地位。最高法院認為,住持是主持宗教儀式、宣傳教義等宗教活動的負責人,不具有作為寺院管理機關的法律地位。由于寺院的自治規(guī)則規(guī)定由住持兼任代表役員及責任役員,因而住持也就具有了寺院管理機關的法律地位及相應的權利(例如報酬請求權、寺院建筑物的使用權等)。所以,請求確認代表役員、責任役員法律地位的同時,也就提起了確認住持地位的請求。這種訴訟其實是確認宗教上地位之爭,而非法律關系的確認,欠缺適格的訴訟條件。?[日]最高裁判所昭和44年7月16日判決,載《最高裁判所民事判例集》1969年第23卷8號。最高法院通過本案的判決確立了這樣一個原則:宗教法人代表役員、責任役員地位的確認請求,是合法的法律關系確認之訴;而寺院住持地位的確認對象是宗教事實關系,并非具體的法律關系,欠缺法律上確認之訴的適格條件。其后,該原則被許多判例引用,成為法院解決類似糾紛的重要依據(jù)。?[日]最高裁判所昭和55年1月11日判決,載《最高裁判所民事判例集》1980年第34卷1號;福岡地方裁判所平成12年11月7日判決,載《判例時報》2001年1750號。

2.屬于法律爭訟的案件——本門寺代表役員地位的確認。在本門寺事件中,最高法院進一步發(fā)展了慈照寺判決中的規(guī)則,受理了確認代表役員地位的訴訟請求,其理由是:宗教法人是從事宗教活動的社會團體,團體的內部事務原則上由該團體自我管理,作為國家機關的法院不應該介入團體自治的領域,更無權審查判斷與宗教事務有關的實體問題。不過,在不干涉宗教活動自由及宗教團體自治的情況下,可以介入與宗教團體自治有關的糾紛。本案中,原告請求確認自己具有代表役員的地位,而合法有效的寺院住持的選任是擁有代表役員地位的前提。為了解決法律關系,應當先確認住持的選任是否合理。在判斷住持選任的效力時,需要審查選任過程是否遵守了寺院的選任程序、選任程序的內容是否合理等。由于這些問題不涉及宗教教義的解釋等宗教性的一面,因而法院可以進行審查判斷。?[日]最高裁判所昭和55年4月10日判決,載《判例時報》1980年973號。在本案中,是否擁有住持地位是判斷是否擁有代表役員地位的前提,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不介入宗教活動自由,不對宗教事務的實體內容進行審查,就可以對住持地位的有無進行審理判斷,但審查的范圍僅限于選任程序的合理性。

此外,在近松別院事件中,確立了司法審查介入宗教團體內部懲戒的界限。京都地方法院認為,根據(jù)一般法理,社會團體有管理、懲罰內部成員的權利,法院無權介入。但是,如果懲戒處分顛覆了被懲戒者的生活基礎,對其生活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成為與市民法秩序有重要關聯(lián)的問題時,就不得不成為司法審判的對象。……當內部處分行為的程序明顯與正義相悖,或者處分完全沒有事實根據(jù),或者雖然遵循了內部自治規(guī)則,但處分行為明顯缺乏社會觀念的適當性時,懲戒權者就沒有自由裁量的權利?!景钢?,寺院作出的懲戒決定程序與正義不悖,決定的事實依據(jù)充分,從社會通常觀念來看,沒有明顯不妥之處,所以處分決定是有效的。?[日]京都地方裁判所昭和52年5月20日決定,載《下級裁判所民事判例集》1977年第28卷5號。本案確立了宗教法人內部懲戒須接受司法審查的三種情形:(1)懲戒處分程序明顯缺乏正義;(2)懲戒處分完全沒有事實根據(jù);(3)懲戒處分的內容違反社會通常觀念,明顯缺乏妥當性。京都地方法院在其他判例中也遵循上述三個原則,將宗教團體的內部懲戒行為列為司法審查的對象。?[日]京都地方裁判所昭和61年7月31日判決,載《判例TIMS》1986年621號。

從前文的敘述可以清楚地看出,日本以憲法中信仰自由的人權理念為基礎,圍繞圣俗分離的理論,通過大量判例確立了司法權與宗教團體自治的關系:因宗教團體行使自治權而產(chǎn)生糾紛時,從保障信教自由、尊重宗教團體自治的角度,原則上應當作為宗教團體內部問題加以對待,不允許司法權的介入,不能作為司法審查的對象。但是,當宗教團體的自治行為不涉及宗教教義的解釋、信仰的價值、宗教地位的有無等宗教性問題時,國家司法權可以審判宗教自治而產(chǎn)生的糾紛。

四、解決我國宗教團體自治與司法審查關系的基本思路

在前文所列舉的僧侶遺產(chǎn)糾紛中,法院自然而然擔當了審判者的角色,并且從舉證程序的角度,駁回了僧侶近親屬要求繼承僧侶財產(chǎn)的要求,因為宗教團體能夠舉證證明死亡僧侶名下的財產(chǎn)源自與寺院有關的宗教活動,而近親屬無法證明其財產(chǎn)的來源。在幾個類似的判例中,法院也是通過訴訟技術解決了問題,既維護了《繼承法》的精神,又尊重了宗教團體的自治,但未說明如此處理的深層法理原因,而判決的法理原因是今后更好地解決類似糾紛的基礎。為了厘清僧侶遺產(chǎn)糾紛判決背后的法理基礎,需要深入探討以下兩個問題:第一,司法審查權與團體自治權的界限,即司法審查介入與宗教團體自治有關的糾紛的標準是什么?第二,如果司法審查權可以介入宗教團體自治,那么審查的對象范圍又是什么?根據(jù)前述社會團體自治與司法審查的一般理論,以及日本處理宗教糾紛的司法經(jīng)驗,分析僧侶遺產(chǎn)糾紛的判決結果,歸納我們今后處理同類問題的基本思路如下:

第一,關于司法審查權介入宗教團體自治的標準,最好參考以下標準:當宗教糾紛涉及團體之外其他社會主體利益時,司法權應當介入。英美國家和日本等大陸法系國家在界定司法審查權介入社會團體自治領域的界限時,均使用了“公共利益”、“公共秩序”的理念,當宗教團體等社會團體的自我管理與公共利益相沖突時,法院有權介入進行審查。日本法院在處理宗教糾紛時,也以“與市民法秩序有重要關聯(lián)”作為司法審查介入的依據(jù)。僧侶遺產(chǎn)糾紛不但涉及作為宗教團體自治的戒律,還與國家立法《繼承法》有關。很明顯,在這類糾紛中,宗教團體的自治涉及其他社會成員的利益,與市民法秩序發(fā)生了聯(lián)系。所以,法院有理由介入這類糾紛,對其加以審查。

由于我國特有的宗教發(fā)展歷史背景和宗教管理制度,關于宗教團體自治方面的糾紛,除了前述列舉的僧侶遺產(chǎn)糾紛之外,其他類型的糾紛目前還未浮出水面。未出現(xiàn)并不意味著沒有,也不等于以后不會發(fā)生。隨著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的推行,宗教團體活動范圍的擴大、規(guī)模的增長,除了僧侶遺產(chǎn)糾紛之外,類似于日本的更加復雜多樣的糾紛也會逐漸產(chǎn)生,如宗教團體的內部懲戒、教職人員的任命等。對于這類糾紛,可以參考日本的司法經(jīng)驗,將司法介入的標準界定為:內部懲戒行為對被懲戒者的正常生活造成重大影響。實際上,這些糾紛雖然與宗教團體之外的社會主體沒有直接聯(lián)系,但會影響宗教團體成員的日常生活,也就與社會公共秩序發(fā)生了聯(lián)系。

第二,關于司法審查對象的范圍問題。當法院有必要介入宗教團體自治,對宗教團體的自我管理行為進行審查時,審查范圍將是下一個不得不面臨的問題。在僧侶遺產(chǎn)糾紛中,法院因僧侶的近親屬無法證明僧侶遺產(chǎn)的合法來源,而宗教團體能夠證明其財產(chǎn)來源于信徒的布施、捐贈及宗教活動,所以駁回原告繼承遺產(chǎn)的訴訟請求。法院的裁判中似乎蘊含著這樣一個解決問題的思路:在實體上將僧侶的財產(chǎn)按照來源、取得的時間加以區(qū)別,出家之前的財產(chǎn)以及出家之后取得的與宗教活動無關的財產(chǎn),屬于僧侶個人所有;出家之后因從事宗教活動而取得的財產(chǎn)歸宗教團體所有。前者可以依據(jù)《繼承法》由僧侶的親屬繼承,后者則按照佛教團體的戒律歸團體所有。這種思維模式,既不違背《繼承法》的精神,又承認“一切亡比丘物,盡屬四方僧”的佛教團體的內律,試圖在兩者之間取其平衡。暫且不論這一解決問題的思路是否合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即法院并不打算審查宗教團體戒律的內容是否合法合理,表現(xiàn)了對宗教信仰自由的尊重。由于戒律的內容涉及信仰自由,不對其進行審查是合理的,符合人權精神的要求。從前文可以看出,日本宗教法界也秉承不介入宗教信仰自由領域的原則,不審查教義的解釋、信仰對象的價值、宗教地位等宗教事務的“圣”的一面。即使審查宗教團體的懲戒行為,也只審查懲戒行為作出的程序是否合理??梢?,不審查涉及信仰自由的自治行為,是一個被普遍接受的原則。所以,日本的“圣俗分離”理論有其合理性,值得我們借鑒,可以據(jù)此為司法審查對象的范圍劃定界限:原則上不審查涉及信仰自由的宗教方面的事務,比如教義的含義、宗教儀式等。

五、結語

宗教團體自治權源于宗教信仰自由的人權理念,而宗教信仰自由一向被認為屬于精神自由的范疇,應當受到尊重與保護。同時,各國又都通過司法權對其進行審查,防止宗教團體濫用自治權危害社會公共秩序。司法權與宗教團體自治權的關系非常微妙,如果司法權介入宗教團體自我管理過多,會被認為過度干預宗教信仰自由;如果不介入宗教團體的自我管理,可能會使個別成員的利益無法維護,并進一步影響信仰自由法制環(huán)境的建立。僧侶遺產(chǎn)糾紛的判例雖然為解決此類問題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基本思路,但是并不完全、徹底,還需要在具體的實踐中繼續(xù)發(fā)展完善。此外,這些判例中與宗教信仰有關的問題還有繼續(xù)探討的必要,例如戒律關涉宗教信仰自由,將《憲法》中的信仰自由與《繼承法》中的繼承權置于平等地位,是否符合憲法與普通立法之間的效力關系理論。再如,將“亡比丘物”根據(jù)不同的來源判給不同的主體,是否存在司法權過度干涉信仰自由之嫌。司法權既是信仰自由的保障,也是對信仰自由的限制。因此,如何運用這把雙刃劍才能真正實現(xiàn)宗教信仰自由與社會公共秩序之間的平衡,是我們必須深入思考的問題。

黃曉林,山東科技大學文法學院講師,法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