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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穿透墻壁

2013-04-29 11:11:23許城
青年作家 2013年9期
關(guān)鍵詞:小格小舟老屋

許城

艾郁走在蛇一樣抖動著的小胡同里,兩條腿突然變成了探雷器,身后好像尾隨著一群張牙舞爪的大老鼠,大老鼠的喊叫卻被呼呼的寒風(fēng)吞噬了。爾聰卻是一只小老鼠,連他的手機(jī)鈴聲都像小老鼠在饑寒交迫中喊叫。艾郁掏出手機(jī)聽到爾聰呵呵的笑聲,罵著小東西要掛手機(jī),爾聰很正經(jīng)地告訴艾郁,今天晚上他必須、肯定能找到艾郁在高地上會師……艾郁呵呵地笑著不再理爾聰了,今天晚上她必須完成一件看似十萬火急卻很可能毫無意義的事情。

天黑漆漆的,艾郁的雙腳踏進(jìn)奶奶的小院,盤旋著的寒氣裹挾著她紙片一樣搖了幾搖。艾郁咬著牙穩(wěn)住身子才走到老屋前,老屋和院門一樣老舊,房前的梧桐樹也形似奶奶如枯槁的軀體。一股寒氣倏然盤旋在艾郁心里并非莫名其妙,手里的鑰匙也老舊得可以,卻閃著令她眼暈的光芒。

奶奶的小院是這座城市保留的不多的民居,天井、花圃,廳、室里鋪著細(xì)磨青磚;房檐和柱子也雕琢得有模有樣;甬道也是青磚鋪成的,彎曲在暗夜里,形似一把穿透小院的刀。宅院的老舊襯托了花圃里無可救藥的凋零,卻與胡同里的其他宅院一樣,和一座名垂青史的名人故居為鄰,也有了無懈可擊的存在理由。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動了艾郁,艾郁顫抖著手把鑰匙插進(jìn)暗鎖孔,和她的手一起顫抖的屋門仿佛也被莫名其妙的聲音驚動了。艾郁從鎖孔里拔出鑰匙仰起頭,一條蛇吐著長長的舌頭探出烏黑的房檐,仿佛看見了撬鎖的歹徒,伴著“咝咝”的喊叫,刺心的冷氣撲面而來。艾郁張大嘴喊叫著回過頭來,隨著老屋一起顫抖的艾郁極力地壓抑了自己的聲音,咬著牙打開門鎖。一股潮霉之氣旋風(fēng)一樣威脅著艾郁,艾郁卻必須穩(wěn)住自己,憑著自己的想象或記憶碰到了電燈開關(guān)。老屋里刷地亮了,艾郁心里卻變得暗淡無光。

艾郁回身緊閉屋門,彷佛連呼吸聲都不能飛出去。老屋還是老屋的樣子,擺放在廳堂里的紫檀桌椅上覆蓋了一層細(xì)塵,掛在墻上的福壽圖也老舊得可以。臥室的敞開,奶奶睡過的木板床上也凌亂不堪,看得出奶奶住進(jìn)醫(yī)院前如何癱軟在床上掙扎,喊叫聲穿透墻壁攪擾了這座城市,這座寂寞了好久的小院才熱鬧了起來……可直到現(xiàn)在,艾郁還不明白,掙扎在黃泉路上的奶奶怎么會想起一張穿旗袍的照片?

鋪在地上的青磚和失去漆色的三屜桌組合在一起,顯示出的是奶奶生存的清雅,掛在墻上的全家福卻昭示著奶奶一家人曾經(jīng)的熱鬧。一張發(fā)黃的黑白放大照片鑲在鏡框里,留著齊耳短發(fā)的奶奶和一個穿著西裝、戴著黑邊眼鏡的男子站在一起笑得很天真,他們身后是穿著大褂的老爺爺和挽著大纂的老奶奶;穿西裝的男子是舅舅,留過洋,回國后先打倒軍閥,再推翻三座大山,和住在這條胡同里的那位名人一樣也留在了青史里。年輕的奶奶是一副學(xué)生打扮,美滿也和諧的家庭留在了民國,奶奶走出民國前肯定不少次穿過旗袍,留在照片里的一定是奶奶一段至死難忘的記憶……難怪吧?

艾郁走進(jìn)周家后認(rèn)識了曾經(jīng)穿旗袍的奶奶,和小舟相擁著走進(jìn)洞房才斷斷續(xù)續(xù)知道奶奶的故事,可奶奶的故事被小說、影視折騰俗了。艾郁和小舟的父母也不住在一起,偶爾來小院看望奶奶也是忙里偷閑,聽完奶奶斷斷續(xù)續(xù)地述說自己的過去,也沒驚天動地的經(jīng)歷……艾郁覺得連自己都自相矛盾,一張穿旗袍的照片有那么重要嗎?

手機(jī)響了,艾郁裹緊大衣,顫著手從兜里掏出手機(jī),小舟的父親的語速很急,加上自小就有的口吃毛病,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了好久,也不過是一個看似十分重要的主題。艾郁哎哎地說著話兩眼不住四處捉摸,那張照片放在什么地方,連住在醫(yī)院里的奶奶都說不清楚。艾郁真的想象不出,年輕時候的奶奶穿著旗袍拍一張照片不會留給后輩人什么把柄吧?

小舟的父親仿佛為了安撫老母親才撥打艾郁的手機(jī),艾郁拿著響著忙音的手機(jī)身子抖了一抖。腳也麻得要命,一屁股坐在木板床上。木板床像小舟一樣瘦得如皮包骨,情緒激蕩時經(jīng)不住艾郁輕輕壓迫。伴著木板床“嘎吱吱”喊叫,艾郁睜大眼卻是恍惚得可以,甚至連老屋都跟著木板床一起晃動。艾郁抖著身子站起來,覺得沒有再留下的必要,手機(jī)又喊叫了,可她一聲“爸”還沒喊出來,手機(jī)里又傳來爾聰呵呵的笑聲。

艾郁遏制不住額頭上驟然歡蹦的汗珠,張開嘴一個“啊”字沒喊出來,爾聰說他通過手機(jī)GPS定位系統(tǒng),確定了艾郁的準(zhǔn)確位置……艾郁必須告訴爾聰,她現(xiàn)在正在做一件看似十萬火急又很可能毫無意義的事情,請不要打攪她,爾聰卻率先掛掉手機(jī)前,留給艾郁的還是一串呵呵的笑聲。艾郁像被什么壓迫著坐在木板床上一動不動,揚起一只手打算摁住怦怦直跳的心,卻捂住了鼓鼓的胸脯,才還在額頭上歡蹦的汗珠刷地涼了。一陣緊似一陣的顫抖脅迫著艾郁站起身來,張大嘴要“啊”出一聲,卻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砸回肚子里,更讓她手足無措了,常被她罵作“小東西”的爾聰又是一條毛毛蟲。

一陣烈似一陣的寒風(fēng)在院里盤旋著,仿佛畏懼很囂張的腳步聲,“咚”的一聲撞開了屋門。艾郁惶惶地跑出臥室,差點和走進(jìn)來的人撞個滿懷。艾郁努力鎮(zhèn)定了情緒又張大了嘴,從肚子里返上來的“啊”字被小舟的父親一聲嘆息沖了回去。

小舟的父親肯定沒來得及穿大衣,命令一直守候在病房外的司機(jī)駕車直奔這座小院。艾郁喊了一聲“爸”,緊跟在小舟的父親身后。小舟的父親在廳堂了轉(zhuǎn)了一圈,扭頭沖著神色緊張的艾郁抖著嘴唇“啊啊啊”了老半天,臉也憋成了紫茄子,卻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艾郁忙著解釋她進(jìn)來后所做的一切,小舟的父親長出了一口氣終于又“啊”了一聲。小舟的父親和艾郁一樣,走進(jìn)奶奶的臥室像撞進(jìn)網(wǎng)里的蜘蛛,抽屜、箱子被折騰得魂不守舍,又蹲下身胡亂地在木板床下摸索了一陣,站起身長出了一口,要和艾郁說點什么,手機(jī)響了。

艾郁像摁住一只被她制服的小老鼠,一只手緊緊著放在裝手機(jī)的兜兒里,看見小舟的父親拿出手機(jī)貼在耳邊“哎哎”地說話才平靜了許多。小舟的父親是副總,朗讀或講話時從來都流利得令人驚訝不已。小舟的父親拿著手機(jī)突然口吃起來,肯定遇到了棘手或氣憤之極的事情。艾郁像一只小老鼠一樣躲在一邊,連“吱吱”的力氣都沒有了。小舟的父親抖著嘴唇蹦出一大串“啊”后才說,趁……趁我……他們私自提拔主任是絕對不……不行的……這樣,我這就聯(lián)系劉總……

小舟的父親掛了手機(jī)走出臥室,又回過頭來要交代幾句什么,手機(jī)又叫了,可他看了看屏幕很干脆地掛了手機(jī)。手機(jī)卻響得很倔強(qiáng),小舟的父親揚起手機(jī)“啪”地摔在地上,喊叫得連艾郁都有些心焦。小舟的父親抄起一把椅子沖著墻砸了過去,墻上的全家福伴著一陣“嘩啦啦”的聲音飄到艾郁的腳下,艾郁遏制著圍著舌尖蹦躥的“啊”字,要撿起腳下的照片,小舟的父親又掄起一把椅子,三屜桌上的暖壺和瓶瓶罐罐和艾郁一起喊叫著,緊鄰著三屜桌的木箱子上的幾個瓷瓶顫抖著卻啞口無言。

艾郁像小貓一樣蜷縮在臥室門后,小舟的父親揚起頭長出了一口氣,地上的手機(jī)又閃著綠光喊叫了起來。小舟的父親“啊啊”地大叫著,拿起手機(jī)狠狠地摔在地上,手機(jī)消停了。屋里的喊叫穿透墻壁在小院里盤旋成一條粗粗實實的繩子,死死地把恭候在院門外的司機(jī)捆住了。小舟的父親臨離開艾郁丟下一句話——討厭也惡毒的潑婦!

艾郁咧開嘴笑了,小舟的媽媽的確是一個潑婦,卻是1978年改革招生制度后第一批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大學(xué)生?,F(xiàn)在,小舟的父親家也不回,艾郁的婆婆就差雇傭私人偵探了。艾郁每次看見氣沖沖地PK老公的婆婆都想起電視劇《中國式離婚》里的蔣雯麗,兩個人長得還真的有點相像,蔣雯麗卻是在演戲。

艾郁又一次緊緊地關(guān)閉屋門,回到臥室,走到三屜桌前,一陣恰似饑餓老鼠的喊叫突然讓她變得非常坦然。一只蟄伏在木板床下的老鼠早急不可耐了,喊叫著噌地竄出來,卻暈頭轉(zhuǎn)向地?fù)湎蛄税?。艾郁還沒想出怎么滿足奶奶,小腿被誤打誤撞的大老鼠撞了一下,低下頭看見倉皇逃竄的大老鼠,“啊”地一聲尖叫,人也軟在了地上。艾郁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一只腳才邁出屋門,看見一個紙片一樣飄著的黑影鬼魂似地閃動著,眼前一黑軟在了地上……

小舟紙片一樣被風(fēng)刮進(jìn)小院,兩眼死死地盯住亮著燈光的老屋,突然蹦跳起來差不多從艾郁身上飄了過去才回過頭來,“呀”地一聲拉起艾郁。艾郁的心跳得急,表情平靜,臉頰上卻像涂抹了濃重的胭脂。小舟“呵呵”地笑著丟掉艾郁,要跑進(jìn)奶奶的臥室,又一陣寒風(fēng)尖鳴著盤旋在小院里。艾郁緊閉著嘴揚起一只手,小舟卻變成了一片漂在漩渦里的樹葉眨眼消失了。從臥室里射出的燈光刀子一樣戳得廳堂像一塊爛布,燈光仿佛經(jīng)不住盤旋在院里的寒風(fēng)的挑釁,和艾郁一起抖動著。艾郁猶如一根燃在風(fēng)中的蠟燭,身子搖著嘴也張得大大的,伴著一聲脆響,一個“啊”字噴發(fā)而出,驚擾了藏身在屋檐下的麻雀,忒兒地一聲飛了出來,又激動了房檐上厚厚的塵土,“嘩啦啦”落下來,轉(zhuǎn)瞬被肆虐的寒風(fēng)裹挾而去了。

艾郁也解釋不清自己為什么變得如此吝嗇,連小舟的聲音都如獲珍寶,很天真地檢驗了又被她關(guān)閉的房門,捂著胸脯踉踉蹌蹌地跑進(jìn)臥室。小舟站在一片碎瓷片前發(fā)呆,艾郁的喊叫聲也震驚了小舟,愣愣地看著艾郁,目光卻不離開那片碎瓷片。艾郁慢慢蹲下身,一件普通的瓷器不是十分珍貴,卻在奶奶的臥室里擺放了好多年。小舟像犯了錯誤的孩子或?qū)W生面對家長或老師,艾郁站起身來走近垂頭喪氣的小舟,伸出去的手卻僵在了半空。小舟沮喪地坐在木板床上,兩眼四處捉摸著。寒風(fēng)不會安分地盤旋在院里,艾郁感到一陣緊似一陣的寒冷,投給小舟的是欲望的目光,爾聰卻像毛毛蟲一樣蠕動在他們眼前。

艾郁聽到手機(jī)的喊叫,很緊張地看著小舟,顫著手掏出手機(jī),原要關(guān)閉,爾聰訕笑著說他就在艾郁眼前……艾郁把一個“啊”字勇敢地淹死在唾液里,手指輕輕一抖要摁動了掛機(jī)鍵,卻無意擴(kuò)大了手機(jī)的音量,伴著街上一陣緊似一陣的寒風(fēng),爾聰咬著舌大唱《青花瓷》……艾郁迅速掐斷了爾聰?shù)穆曇?,小舟卻趴在地上大聲喊叫了起來,喊叫聲毫無顧忌地穿透墻壁,震撼了本來就搖蕩在寒風(fēng)中的老屋。艾郁伸出雙手捂住了耳朵,也閉上了那雙不時眨動著媚氣的雙眼。

艾郁睜開眼穩(wěn)定了情緒才揣上手機(jī),小舟差不多把耳朵貼在細(xì)磨青磚上,又騰地站起來揚起腳跺了又跺,還覺得不夠,再趴在地上,用拳頭砸……艾郁有些惶惑地看著小舟,小舟突然問艾郁,奶奶屋里有沒有斧頭、鎬,最好是一根粗粗實實的撬棍……艾郁搖搖頭,卻不敢再張開嘴。小舟并不介意艾郁的懈怠,蹦起來跑到院里,眨眼又返了回來,手里拿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鐵鍬,卻撬不動地上的青磚。小舟甩掉鐵鍬,在屋里翻找了好久,從三屜桌下拽出一把銹跡斑斑的斧頭。艾郁站立的位置本來離那塊青磚還有一段距離,卻被小舟奮力地推到了一邊。小舟旁若無人地蹲在地上,用斧頭一點點地剜出那塊青磚周圍的土,青磚還是巋然不動。小舟“啊”地大叫一聲掄起斧頭砸在那塊青磚上,青磚碎了,濺起了一股股灰塵,艾郁卻躲避不開飛濺到她腳下的碎磚碴。

一塊塊失去連鎖的青磚本來能輕而易舉地被小舟撬出來,小舟卻甩掉手里的斧頭顧不上在額頭上歡蹦的汗珠,兩只手死死地?fù)缸∫粔K青磚,咬著牙一點點地用力,彷佛正在竭力推掉壓在他身上的巨石……艾郁的雙腿軟,心也酥得可以,坐在木板床上,看著咬著牙還在一點點用力的小舟,裹緊了本來裹得很緊的大衣,小舟和她在床上好像也是這個樣子,像一個趕著毛驢走在山路上的腳夫,在艾郁眼里卻是一個不住蠕動著的黑點……

小舟突然不動了,睜大眼死死地盯著青磚下被老鼠掏空了的洞……艾郁又驚訝了,才還在眼前蠕動的黑點倏然變成了遮天蔽日的烏云。小舟又拿起身旁的鐵鍬,繼續(xù)撬動土坑周圍的一塊塊青磚,房子里眨眼變得一片狼藉。艾郁陌生地打量著小舟,小舟從一個趕著毛驢走在山路的上的腳夫變成了勤懇勞作的農(nóng)人,彎著腰、撅著屁股,一鍬一鍬地挖著……直到艾郁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慘不忍睹的大坑,小舟才扔掉鐵鍬,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顫抖著手掏出手機(jī)一遍遍地看閃著綠光的屏幕,好像等什么人的電話。

艾郁兜里的手機(jī)卻響了,看一眼還盯著手機(jī)屏幕的小舟,顫著手掏出了自己的手機(jī)。小舟的弟弟小格問艾郁找沒找到奶奶那張穿旗袍的照片,艾郁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才“哎哎”地和小格說話。艾郁掛了手機(jī)走到三屜桌前,拉開一個個抽屜,翻找出來的也不過是奶奶曾經(jīng)使用過的舊物。小舟站在艾郁身后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拉起艾郁坐在木板床上,指手畫腳、神采飛揚也激情蕩漾,艾郁只能做一個老實的聽眾。小舟不能不告訴艾郁一個個真實的故事……也不是故事,在這座城市里,每天、每時每刻都發(fā)生著令小舟癡迷也驚訝的故事或傳奇。

艾郁一直靜靜地聽著,心不冷,手卻僵得可以,又一次揚起手伸向小舟,小舟突然掏出手機(jī)緊緊地攥在手里,目光聚焦在閃著綠光的屏幕上。艾郁承受不住無法遏制的顫抖,又投向小舟欲望的目光,小舟突然蹦了起來,拿著響起彩鈴的手機(jī)跑到院里,一遍遍地說“好好好”“哎哎哎”……可他轉(zhuǎn)身回到艾郁面前,又沮喪地看了一眼被他折磨得慘不忍睹的老屋,丟下艾郁走了。

小舟的父親好像是借著開午夜圓桌會議的間隙,打進(jìn)艾郁的手機(jī)說了好多必須、一定,又語重心長地告訴艾郁,那張穿旗袍的照片很可能是奶奶今生唯一的一點牽掛。艾郁掛了手機(jī)也像沮喪的小舟一樣,呆立在盡顯原始本色的三屜桌前,再看一眼被小舟踩在地上的全家福,一時又有些惶惑了。

一陣寒風(fēng)在院里盤旋過后,艾郁的腿更軟了,打算回身坐在木板床上,后脖頸子上突然灌進(jìn)一股冷氣,蛇一樣扭動著,又蟲子一樣順著脊梁溝爬行,卻像刀子一樣直逼怦怦直跳的心臟……艾郁緊緊地捂住了胸口,不住蠕動著的舌尖才觸及到藏在舌根下的“啊”字,一只蒲扇一樣的大手遮住了她的雙眼。艾郁的舌尖一抖,一個裹著唾液的“啊”字打著滾從嘴里蹦了出來,震動了三屜桌上的細(xì)塵,也晃動了寂寞、陳舊的老屋,滾動在灰塵里的“啊”字極速穿透老屋的墻壁、飛到院里,與肆虐的寒風(fēng)爭相翻滾,閃動在艾郁眼前的大手也變成了遮天蔽日的烏云。

艾郁轉(zhuǎn)過身來,輕輕地吹了一口氣,驅(qū)散了眼前的烏云。小格的手不大,艾郁第一次握住小格的手感覺是攥,蠕動在手心里的手指像才從土里鉆出來的蚯蚓,熱熱的、潮潮的,還散發(fā)著并不讓艾郁討厭的腥味。小格的手指軟卻很有力度,活動在琴鍵上的手指跳躍自如,音樂讓艾郁很待見小格。小格除了一雙柔軟的手指,還有一頭似波浪翻滾的披肩金發(fā),天天背著吉他穿梭于大大小小的演藝場,卻總是像小蟲子一樣喜歡糾纏艾郁。艾郁煩了,像罵爾聰一樣喊一聲“小東西”,小格往往藏在她的身后或干脆就是蜷縮在后脖頸子上的小蟲子。

小格站在艾郁面前,呱嘰著眼沖著艾郁不住地笑,卻沒有聲音。艾郁的心稍稍平復(fù)了,一只手似是隨意插進(jìn)大衣兜里,手機(jī)安安靜靜的,可一直在耳邊爆響不已的手機(jī)鈴聲不得不讓她暫時拋棄小格,繼續(xù)做那件十萬火急又很可能毫無意義的事情。

艾郁丟下小格,走到木板床前,木板床太老舊了,仿佛艾郁的腳步聲震得木板床顫顫悠悠地亂搖。小格好像不知道艾郁要干什么,尾巴一樣跟在艾郁身后,艾郁蹲下身拽出床下一個裝雜物的大紙箱子有些興奮,小舟的父親和她都曾把目標(biāo)鎖定過這個紙箱子,卻都無可奈何地拋棄了:一件可能被奶奶視若珍寶的物件不可能這么隨意吧?

小格悄悄蹲下來,拽住搭在艾郁肩上的一綹長發(fā)。艾郁“啊”了一聲,小格便嬉笑著放手了那綹被他揪住的頭發(fā)。艾郁再罵一聲“小東西”又為奶奶作著不懈努力。小格看見紙箱子里有一本印著毛澤東頭像的語錄本,搶一樣拿出來舉在手里,蹦跳著喊“毛主席萬壽無疆”,艾郁“呵呵”地笑得卻不是很滋味。

小格很早就從家里搬出來,住在離這片民居不遠(yuǎn)的小區(qū)里,可在那套不足五十平方米的一居室里不是小格一個人,小格也喜歡唱“不是因為寂寞才想你”……艾郁不會也沒必要在小格面前說什么,小格又唱著告訴艾郁,“因為愛才寬容”……艾郁“呵呵”地笑著還罵小格“小東西”,好多歌也只能留在心里。

紙箱子里除了語錄本,還有廢棄的戶口本、糧本、布票……一本發(fā)黃也發(fā)脆的線裝書,突然讓艾郁像小格一樣癲癇了那么一下子,可奶奶年輕的時候喜歡張恨水的小說也不奇怪呀!小格丟下語錄本又蹲在了艾郁身邊,從紙箱子里拿出一件小銅器,銅器上雕著一朵并蒂蓮,好像能佩在腰間。小格不知所云,艾郁從小格手里拿過那件小銅器,覺得奶奶不是大戶小姐,卻不可能不被一段膠黏的情感糾纏著。艾郁說不上小銅器的名字,猜測小銅器里肯定藏著奶奶或奶奶的母親的故事,卻必定是信物,是爺爺或老爺爺?shù)模苍S不是……

艾郁發(fā)呆了走神了,小格悄悄站起來走到她身后,張開嘴又在艾郁的后脖頸上吹了一小口氣。艾郁揚起一只小手探到腦后,卻被小格張開的嘴噙住了。艾郁“呀”地一聲站起來,手里的小銅器掉在了紙箱子里,小格也倒在了地上。艾郁驚恐過后,沖著一臉委屈的小格又“呵呵”地笑了起來,隨手揪著小格倒在了木板床上,木板床“吱呀呀”地喊叫著,也激動了覆蓋在木板床上的塵土。小格翻過身來孩子一樣乖乖地躺艾郁身邊卻不動了,艾郁的心里感覺到一陣緊似一陣的癢后,眼也瞇了起來。又一只藏身在木板床下的老鼠悄悄走出來,打算借機(jī)逃離這間老屋,屋里刷地黑了,情急之中的老鼠奮不顧身地躥了起來,恰好落在了艾郁那只才揚起的手里。艾郁“啊”地喊叫一聲,被老鼠爪子抓過的手心火辣辣的……艾郁的喊叫激動了院子里的一片枯葉,隨著又一股盤旋著的寒風(fēng)飛舞了起來,可枯葉和艾郁一樣身陷同樣深不可測的暗窟里,漆黑的夜色像一口巨大的鍋,死死地扣住了整座城市……艾郁差不多從床上飛了起來,喊著“小東西”,小格嬉笑著從廳堂里跑進(jìn)來,拉住暈頭轉(zhuǎn)向的艾郁。艾郁要攥住小格那雙柔軟的小手,覺得扎扎的,卻有一口盤旋在胸中的氣遏制了她的喊叫。小格也像爾聰一樣毛毛蟲似地滑溜得可以,艾郁的眼前刷地亮了,不是非常明亮的燈光落到小格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上,是小格嘴上那層硬刷刷的胡子茬……艾郁又有些驚訝地拉過小格,小格像一個聽話的孩子,把臉湊近艾郁。艾郁伸出手拍拍小格的臉笑笑,卻不知道怎么完成今晚遇到的這件非常棘手也非常無奈的事情。

手機(jī)又喊叫了,艾郁從兜里掏出的手機(jī)卻是安靜的,小格拿著手機(jī)躺在木板床上好像和一個女孩子說話。艾郁蹲下身把才弄亂的東西一件件放進(jìn)紙箱子,小格突然從床上蹦了起來,對方好像和小格一樣非常不理智。小格看了一眼艾郁,又蹦下床跑到院里,艾郁把紙箱子推回床下,起身整理了被她和小格弄亂了的被褥,走到三屜桌前的木箱子旁。

木箱子和那些被小舟摔碎的瓷瓶一樣,也很普通,卻上著一把鐵鎖。艾郁摸著箱子上那把冰冷的鐵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后脖頸子又涼涼的、癢癢的。艾郁回過頭來,看一眼沖著她嬉笑的小格,伸手拍在他的手上,又罵小格“小東西”,推開小格,打算找一把錘子或別的什么東西,奶奶認(rèn)為金貴的東西一定會鎖在里邊。

小格卻不肯離開艾郁,手機(jī)再一次的喊叫由不得讓艾郁的心和老屋一起顫抖了起來。艾郁掏出手機(jī)看清小舟的號碼長出了一口氣,小舟焦急地問艾郁找沒找奶奶那張穿旗袍的照片。艾郁還沒來得及答話,耳邊響起了忙音……艾郁拿著手機(jī)看一眼還沖她嬉笑的小格,又必須盯著箱子上的鎖喘粗氣,小格轉(zhuǎn)身去了院里,很快拿著一根銹跡斑斑的鐵棍走了進(jìn)來。

一聲巨響震撼了老屋,緊接著是一片映紅了天空的火光,艾郁又喊叫一聲,緊緊地拽住小格和老屋一起顫抖著。小格扔掉手中的鐵棍拉著艾郁跑了出來,看著那片變得紅彤彤的小區(qū),他的第一個反應(yīng)是天然氣泄漏,丟下艾郁跑了出去。艾郁追到院門外,小格早跑到了粉紅色的大街上。艾郁站在院門前沒動,老屋在她眼里顫顫悠悠的如走進(jìn)五月十二日的汶川,卻沒驚訝剛才那聲巨響。清脆的手機(jī)鈴聲再一次驚擾了艾郁,小舟的父親像將軍一樣命令艾郁必須找到奶奶那張穿旗袍的照片,理由……還需要理由嗎?

艾郁走回老屋,拿起小格丟在地上的鐵棍,咬著牙撬動木箱子上的鐵鎖,鎖究竟和老屋一樣老朽了,伴著從艾郁額頭上蹦下來的汗珠,“嘎巴”一聲掉在了地上。艾郁打開木箱子,伴著彌散的潮霉氣味翻出一本很可能是“文革”前出版的《圍城》,卻早殘缺不堪了。艾郁張開嘴還沒有準(zhǔn)備好喊叫的“啊”字,一只咬破木箱子在里邊生兒育女的老鼠面對艾郁如與它爭食的怪獸,“吱”地一聲喊叫,號召了所有的兒女,隨著“吱吱”的喊叫聲,撲向艾郁的是一股股翻卷著的臊味。艾郁揚起雙手捂著鼻子,卻堵不住被“啊”字沖撞著的嘴巴,那股臊味如熱浪一樣沖擊著艾郁癱坐在了在地上。

人獸的喊叫集束在一起,火箭彈一樣穿透墻壁,沖撞著還在肆意盤旋的寒風(fēng),扭成一股粗實的繩子捆住了一個醉眼朦朧的男人。男人搖搖晃晃地走在小胡同里,無力地靠在了墻上,肩上的舊旅行包也掉在了地上。男人睜大眼看見從小院里射出來的燈光,辨別出了喊叫者是一個女人,彎下腰迅速撿起地上的舊旅行包,他的第一個反應(yīng)是,喊叫的女人肯定正在遭受欺凌……像他的老婆,趁他在工地上加夜班,有人悄悄潛入他的出租屋。清醒的時候,男人想過原諒那個采花賊,從酒館里出來又必須把那個帶著好多人在這座城市拆樓、蓋樓的采花賊炸成肉醬。男人搖搖晃晃地走在小胡同里是董存瑞,聽到女人的喊叫又是梁山好漢,院門、屋門不再是阻礙,背著裝炸藥的旅行包喊著“該出手時就出手”闖了進(jìn)來,可他看見軟在地上的艾郁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艾郁聽到院門和屋門被人撞開,顫抖著爬起來拿起小舟丟在地上的斧頭,可她看見背著旅行包、醉眼迷離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一聲“啊”沒喊出來又軟在了地上。男人弄不清這間老屋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又不能貿(mào)然地走近艾郁,蹲在坑邊掏出煙點燃了叼在嘴上,腦子亂哄哄地忘記了自己進(jìn)來干什么,勉強(qiáng)站起來愣怔怔地看著艾郁。艾郁突然掏出手機(jī),男人惶惶地站起來,擺著手說他“不是壞人”,又說他為什么跑了進(jìn)來,說著說著眼淚“啪嚓啪嚓”地往下掉了。

艾郁放松了警惕靜靜地看著傷心的男人,男人像遇到了知己,訴說在鄉(xiāng)村生活的貧苦、在城里生活的憋屈,說采花賊是淫棍,也是蒼蠅,可蒼蠅也不叮沒縫兒的蛋……說著說著,男人忘記了他往小院里跑著的時候,拉開了旅行包的拉鏈。他蹲在坑邊的時候,裝炸藥的旅行包掉在了地上。男人真的把艾郁當(dāng)成了知己,張大嘴看著艾郁問她“怎么辦”,艾郁也被感動了,也忽視了從男人嘴里掉下來的煙又掉進(jìn)了開著口子的旅行包里。

綁在一捆炸藥的導(dǎo)火索“嗞嗞”地冒著火星,男人站起來要走近艾郁,甚至想撲倒在艾郁的懷里大聲痛哭。艾郁沒看見一點點變短的導(dǎo)火索,幾乎倒退著繞開大坑,躲避開情緒激烈的男人轉(zhuǎn)身跑了出來。男人“啊”地喊叫一聲,揚言今晚一定要把那個采花賊炸上天,又一聲巨響震撼這座城市,被掀起來的碎磚爛瓦飛落在艾郁周圍……艾郁驚恐地爬起來像吃了一個沒熟透的生柿子,緊緊咬在一起的牙齒卻擋不住圍著舌尖蹦躥的“啊”字,老屋在艾郁眼里如在震中晃動著,也聽到了一聲緊似一聲的喊叫。

渾身血淋淋的男人從房前的瓦礫里爬起來,搖晃著身子“嘿嘿”地笑著走向艾郁,像剛從夢中醒來指著艾郁,說他是小河,小舟的表兄,住在這座小院里的老太太是他的老姑,艾郁和小舟結(jié)婚那天他喝了四瓶金六?!粲洸磺逭l是小河,呆呆地站在顫抖不止的老梧桐樹下,腦子里空白一片,兜里的手機(jī)像饑餓的小老鼠喊叫,聲似一條細(xì)韌的絲線捆住了艾郁,又如小蟲子一樣飛舞在粉紅色的城市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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