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紅松
莫小明從市民政局調到市殯儀館,負責焚尸間的工作。
跟所有從事這項工作的人一樣,剛開始,跟死尸打交道時,很恐懼。時間長了,慢慢就對生與死看淡了,死尸在他眼里,跟活著的人睡著了一樣。正如殯儀館門口貼的門聯(lián):生前四方走,回歸終點站。
這么一想,有什么好恐懼的!
那天中午,莫小明正準備下班,焚尸間門口鬧哄哄送來一具尸體。一般情況下,焚尸間中午不工作,正常工作時間是上午。當?shù)亓曀?,死者一般下午進殯儀館,安放在殯儀館的悼念廳,親友們舉行各種哀悼儀式后,清早與遺體告別,送焚尸間火化。
“為什么這時候送來?”莫小明問,“我們都要下班了。”
人群中走出一個中年婦女,身披重孝,一臉哀傷。她哭著說:“還是把他早點火化了吧,瞧著讓人揪心?!?/p>
莫小明吃了一驚,想起平日死者被送到焚尸間的情景,親人們抓住尸棺,依依不舍,都想多看一眼死去的親人。那種生離死別撕心裂肺的呼喊,讓那些焚尸工,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被感動。然而今天,卻有親人希望將死者早點送進焚尸間。
莫小明仔細看了一下死者的登記證明。一份是市人民醫(yī)院的死亡證明,報告上寫的死亡原因是:雷擊致死。一份是地方派出所出具的,證明死者是遭雷擊意外死亡。殯儀館出具的焚尸手續(xù)也很完備。死者名叫張大懷,男,四十歲,黃家?guī)X村民。
尸體被一塊白尸布包裹得嚴嚴實實,從頭到腳都看不見。他警覺地揭開尸布,發(fā)現(xiàn)尸體的頭部裹得更嚴實,完全看不到死者的面貌。盡管證明齊全,莫小明還是要求親屬打開了尸體的頭部,在場的人都扭過頭去,不敢正視。莫小明一瞧,嚇得倒抽一口冷氣。他見過不少遭雷擊致死的尸體,從沒見過這樣慘不忍睹的。雷擊致死,最常見的,尸體有明顯的雷擊傷,傷口呈洞孔狀,一般面積不大,像酒盅般大的孔,有電火燒焦創(chuàng)面。眼前這具被雷擊致死的尸體,頭部創(chuàng)面根本看不到電火燒焦的痕跡。
莫小明盡管心中疑惑,因證明和手續(xù)沒有任何問題。他不好說什么,與同事將尸體送進了焚尸間。
尸體被送進焚尸爐進行正?;鸹瘯r,操作現(xiàn)場一共有三名焚尸工。一名焚尸工守在焚尸爐前,莫小明和另一名焚尸工坐在焚尸爐附近的值班室門口?;鸹M行了十分鐘左右,焚尸爐內突然傳出一聲爆炸。爐前的焚尸工嚇得一聲驚叫,莫小明也驚得站了起來。爆炸聲很猛烈,不像是日?;鸹邪l(fā)生的生理性爆裂聲。莫小明跑到焚尸爐的觀察孔瞧了一下,爐內的火化還在正常進行,再沒有持續(xù)的爆炸聲出現(xiàn)。
尸體在焚尸爐火化時出現(xiàn)爆炸聲,這是前所未聞的。經(jīng)檢查,焚尸爐工作正常,不是焚尸爐出了什么問題,爆炸聲是尸體發(fā)出的。
三名焚尸工面面相覷。
焚尸結束后,莫小明負責收骨灰。將骨灰刮進盒子時,他在骨灰里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怪的東西。那是一個燒黑的鐵砣,扒拉干凈后,形狀像一個茶杯,也像茶杯那么大。骨灰里發(fā)現(xiàn)垃圾是很正常的,往往有爐里沒有燒盡的東西,但那都是人體部分留下的殘渣。如此大一個金屬物,還從沒發(fā)現(xiàn)過。老莫仔細回想了一下,張大懷被送進火化間時,他對尸體檢查得很仔細,死者的衣服也摸過,沒有任何攜帶物品。焚尸爐內,更不可能落下這么個東西。另兩名焚尸工瞧過這塊奇怪的垃圾之后,也一頭霧水。
莫小明沒有將鐵砣放進骨灰盒,而是揀出來,放在了值班室的垃圾箱里。
回到家,莫小明跟老婆坐在一起吃晚飯。從來在家不談自己工作,忍不住向老婆說起當天上班時發(fā)生的怪事。老婆在街道辦事處工作,聽了丈夫的講述,也覺得不可思議。她說:“小明,這事要不要跟趙豐說說?!崩掀耪f的趙豐,是她弟弟,在市公安局刑警隊工作。
莫小明想了想,覺得張大懷的死亡的確有太多可疑的地方,有必要將自己的疑慮跟內弟說說。
于是,他拿起了電話。
趙豐接到姐夫的電話時,正在外地辦案。姐夫在殯儀館工作,啥奇事怪事沒見過,但家人聚會時從不提起。這次主動給他打電話,肯定是遇上極不尋常的事情了。
趙豐第二天上午回來后,馬上來到了姐姐家。
“我最近很忙。一連串的搶劫案,把我忙暈了?,F(xiàn)在沒工作的二混子太多,餓急了敢大白天在大街上搶劫……對了,說你的事,把昨天電話里說的事,揀重要的再說一遍?!壁w豐掏出手提電腦,對姐夫說。
莫小明便將昨天中午上班遇上的事,又詳細說了一遍。
“那聲爆炸太奇怪了,現(xiàn)在想起來心里還發(fā)毛。”莫小明說。
趙豐愣那兒了,像是獵人發(fā)現(xiàn)了獵物那表情。他說:“不,最關鍵的是焚尸爐里的那塊奇怪的垃圾,你想想,是咋帶進去的?”
莫小明想了想說:“只有一種可能,又不敢這么想?!?/p>
“你是想說,那垃圾,是尸體本身帶進去的?也就是說,那鐵砣在尸體肚子里?”
莫小明點了點頭,打了個哆嗦。
“快?!壁w豐收起電腦,“咱倆一塊去看看那東西。”
倆人驅車來到殯儀館焚尸間,莫小明徑直奔向垃圾桶。戴上手套在里面扒拉了一下,吃驚地叫道:“怪事,我昨晚明明放里面的,咋不見了?”又仔細地扒拉了一會兒,沒有。問當班的焚尸工,都說上班后沒動過垃圾桶。說話的當口,趙豐已在門外詢問一名清潔工,清潔工揮著手,指向一個地方,那里是殯儀館的垃圾坑。
趙豐二話沒說,沒戴口罩就跑垃圾堆里去了。在下面還開玩笑:“咋樣?你這跟死尸打交道的人,不如刑警吧。我們可是經(jīng)常跟腐尸打交道的,還怕你們這里的破垃圾,哈哈……”莫小明笑了笑,也跟著進了垃圾堆。
倆人在垃圾堆里尋了近一個小時,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將那鐵砣給找著了。趙豐站在垃圾堆就將那物瞧了半天,見多識廣的刑警也直搖頭,搞不清這玩意兒是什么東西。
“你今天上班不?”趙豐問。
莫小明剛好輪休,兩天后上早班。
“那跟我去一趟黃家?guī)X,咋樣?我現(xiàn)在可以肯定,張大懷的死因有大名堂?!?/p>
“沒問題?!蹦∶魉斓卣f。他還從沒見過內弟辦案呢,再說,自己也想親自弄清腦子里的一些疑慮。
從城里到黃家?guī)X有近四十里山路,趙豐開著警車不到一小時就跑到了。進村的路上,趙豐一直東張西望,滿眼偏僻荒涼的山野,農舍家家關門閉戶。莫小明很少到鄉(xiāng)下走動,眼前的情景讓他感慨不已?!拔倚r候也生長在山里,那時的鄉(xiāng)村好熱鬧,現(xiàn)在咋這么冷清呢?”
趙豐笑了?!艾F(xiàn)在的鄉(xiāng)村沒人氣啊,年輕點的都出門打工了,就剩下一些老的小的。現(xiàn)在是下午,小的都上學了,就剩老的了。你還別說,現(xiàn)在鄉(xiāng)村的發(fā)案率很低了。我們也難得到這荒山野地辦一次案子?!闭f著,又掏出那鐵疙瘩瞧了瞧,喃喃道:“也許,看起來很蹊蹺的事,到了這里,比咱們想象的要簡單得多?!?/p>
剛進村,就發(fā)現(xiàn)一個大爺坐柴垛邊曬太陽。趙豐走上前詢問張大懷的住處,大爺腦子還特好使,馬上指點得清清白白,說在村西頭坡下,后屋有一片柑橘林,門口有一棵高大的槐樹。
趙豐給大爺一支煙,又問道:“您知道張大懷的事不?”
大爺馬上說:“曉得啊,好好的一個人,被雷打死了,也不知他前世做了啥壞事,天老爺要責罰他?!?/p>
“您是親自看見他被雷打死的,還是聽人說的?”趙豐問。
大爺說是聽人說的,不過張大懷死后自己去瞧過了,好嚇人。
按照大爺指的路線,很快就找到了張大懷家。令人失望的是,門上鐵將軍把門。沒辦法,倆人又找人問路,找到村委會。村主任不在,正好治保主任在。治保主任是個五十出頭的小老頭,也姓張,是張大懷沒出五服的兄弟。趙豐說明來意,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張主任馬上表態(tài)說:“張大懷的死沒問題,的確是雷打死的。我們村里的幾個主要干部,都到過現(xiàn)場?!?/p>
張主任向客人詳細說起張大懷出事的情況。
那天,張大懷像往常一樣,早上就到鄰村二跛子家?guī)凸?。二跛子家在蓋房子,張大懷在那挑點磚土什么的。中午,幫工的在二跛子家吃飯,聽到陣陣雷聲,是那種干雷,悶悶的,只打雷不下雨那種。大家正吃著飯,明明瞧見張大懷還在夾菜,忽然“轟”地一聲倒下了。桌上的人全驚呆了,還以為張大懷沒坐穩(wěn),椅子歪了。湊過去一看,媽呀,張大懷半個頭沒了,在地上伸了伸腿,就斷了氣。在場的人再一次嚇傻了,這是咋啦?雷聲還在滾動,大伙回過味來,天啊,張大懷被雷打死啦。
“能不能帶咱們到現(xiàn)場去瞧瞧。”趙豐說。
張主任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三人上了車,車出黃家?guī)X,就是一片平地,田野上到處是煙葉地,煙葉又闊大又肥實。張主任說:“二跛子所在的村叫平畦,家家種煙葉,是鄉(xiāng)里最富的村?!壁w豐說:“我知道,咱們市出名的種煙大戶,就出在這塊兒?!?/p>
說著話,平畦就到了。三人也沒去村部,直接來到了二跛子家。
二跛子家新建的樓房還沒蓋好,一大群人在那里忙著。張主任跟二跛子熟,老遠就亮開嗓門喊跛子。
在新房旁邊的一個臨時木棚里,鉆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走路一跛一跛的。瞧見張主任一行,嘴巴張得大大的。
張主任將趙豐介紹給二跛子,說警察想了解一下張大懷出事的情況。
二跛子一聽就毛了?!安閭€屁查。老子倒血霉了!建房上梁大喜事,碰上血光之災,我這幾天吃不好睡不香,尋思這樓房是不是犯忌了,要不要換地方呢?”
二跛子將一群人帶到事發(fā)現(xiàn)場。
張大懷當時吃飯的地方,飯桌就放在新樓房旁邊的空地上,二跛子說,臨時木棚里空間小,光線不好,就將飯桌放空地里了。趙豐他們來了以后,當時跟張大懷同桌吃飯的幾個人也圍了過來,七嘴八舌描述著那天的情況。跟張大懷同桌吃飯的一共有九個人,一個不落全在。
當時坐在張大懷旁邊的一個中年男人說:“我聽到旁邊的張大懷倒地時有很大響動,像是被人拎起來后重重摔下地一樣。我掉轉頭看他時,嚇傻了。他倒下時,我?guī)缀蹩床磺逅哪X袋了?!闭f著,將張大懷倒下的地方指給老金他們看,老金細瞧了一下,地上有一塊土給鏟除了,二跛子說地上盡是腦漿和血,是他收拾干凈的。
九個人的描述都差不多,但是,張大懷被雷擊中的剎那間的狀況,卻沒一人看清,都說只顧吃飯,沒留意到。
“他倒下時,天空有雷聲嗎?”趙豐問。
在場的人都說聽到了雷聲,所以大家一致認為,張大懷是被雷擊中了。二跛子找來了張大懷當時坐的椅子,椅子損壞嚴重,靠背和一條腿折斷了。這顯然是一個人遭到突然襲擊,猝不及防倒地造成的。
趙豐圍著空地查看了一下,空地很開闊,是老屋場的曬場,現(xiàn)在四周堆滿各種建筑材料。目測了一下,張大懷遭受人為襲擊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如果是近距離襲擊,除非是隱形人,否則出手絕對逃不過現(xiàn)場九雙眼睛。如果是遠距離襲擊,九個人圍一張桌子吃飯,準確命中張大懷,那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是訓練有素的運動員,也很難達到如此驚人的精確度。
雷擊,的確是最合理的解釋。
趙豐和莫小明掌上電腦來到一安靜處,想交換一下各自的看法。莫小明沉默著,從現(xiàn)場看,張大懷的死沒任何疑點,無刑事犯罪的跡象。但是焚尸爐奇怪的爆炸和那神秘的金屬物又如何解釋?
趙豐決定到黃家?guī)X去見一見死者的家屬,也許,從家屬身上能找到新的疑點。
在返回黃家?guī)X的車上,張主任嘆著氣說,張大懷一家四口,平日里主要靠種幾塊山地為生。張大懷除了一身力氣,沒啥文化,也沒啥惡習。媳婦是個沒嘴的葫蘆,老實木訥,一棍子打不出個屁。有兩個孩子,大的是個女兒,在縣城上高三。小的是個兒子,上初二。據(jù)說兩個孩子在學校都很用功,成績不錯。張大懷的死,給這個家?guī)須缧缘拇驌?。一家的頂梁柱倒了不說,心靈上的磨難讓這家人不敢出門。在山里,有一種可怕的咒人方式,那就是惡人要遭雷劈。張大懷生前不是個惡人,甚至可以說是個好人。忽然被雷劈死了,村民頓時議論紛紛,說啥張大懷表面看起來是個老好人,吃不定陰里做了啥缺德事,人眼不見天眼見,遭老天爺報應了。張大懷死后,很少有人敢踏進他家的門,怕沾染上邪氣。
來到張大懷家,門上還是鐵將軍把門。正失望間,張主任跑到偏房,敲了幾下,喊了兩聲,偏房的門打開了。
一行人進屋,昏暗悶熱的偏房里,無精打采木呆呆站著三個人,正是張大懷的媳婦和一雙兒女。談到張大懷的死,一家人除了悲傷,就是無邊的屈辱。
媳婦腫著倆眼泡,沙啞著嗓子說:“發(fā)生這種事,我們沒臉出門了。我這幾天一直在尋思,我家大懷做了啥對不起老天爺?shù)氖履??老天爺要這樣懲罰他。嗚嗚嗚……”
莫小明認出婦人就是那天送張大懷到焚尸間的人,幾天沒見,婦人已瘦得脫了形,完全被悲憤擊垮了。莫小明勸慰道:“別這樣想,都啥年代了,還信這個?實話跟你們說了吧,咱們這次來,就覺得張大懷死得奇怪,懷疑他不像是被雷擊死的?!闭f著,將焚尸間發(fā)生的怪事,如數(shù)告訴了家屬。
張大懷的女兒馬上說:“我看過爸爸的遺體,心中也一直有疑問。但是現(xiàn)場那么多人都說眼睜睜瞧我爸被雷擊死的,我也就沒話說了?!?/p>
趙豐從包里拿出那個在骨灰中發(fā)現(xiàn)的鐵疙瘩,讓家屬辨認,是否見過這東西。
張大懷的媳婦瞧了半天,又遞給女兒和兒子,三人細瞧過,都說不知道這是啥東西,也不是張大懷生前所用之物。
離開黃家?guī)X,趙豐的心情很郁悶。張大懷之死,在山里人眼里沒任何疑點,當時在場的所有目擊證人,都是老實的山民,不可能集體說謊。那么,莫小明的懷疑還有無價值?這個神秘的鐵疙瘩又說明什么?
找不到答案。
回到局里,趙豐馬上將那個鐵疙瘩送到技術處。技術處的專家們通過肉眼和儀器分析后,竟然也無法識別這鐵疙瘩是什么東西。鐵疙瘩在焚尸爐經(jīng)高溫焚燒后,變形嚴重,鐵疙瘩上有識別價值的附帶物,也全燒掉了,所有的技術參數(shù),不再起作用。
那天,趙豐在辦案途中有急事回了趟家,順手將隨身的包放在客廳的茶幾上。趙豐的父親記得交代兒子給自己買降壓藥品的,在兒子的包里翻看時,發(fā)現(xiàn)了包里用信封裝著的那個鐵疙瘩。
“天啊?!备赣H在客廳里驚叫道。
趙豐在陽臺上打電話,返回客廳時,發(fā)現(xiàn)父親正在細瞧那個鐵疙瘩,又喊了一聲?!疤彀?,你把這個帶回家干啥?”
“爸,你認識這東西?”趙豐興奮地嚷嚷道。
“當然?!备赣H說,“這是一發(fā)炮彈?!?/p>
“炮彈!”趙豐驚得目瞪口呆。父親是行伍出身,在部隊呆了半輩子,老人家的判斷,不會錯。
“不過,這不像是軍用炮彈?!备赣H端詳著鐵疙瘩說,“如果我沒猜錯,這上面應該有編碼的?!闭f著,從茶幾上拿起水果刀,在鐵疙瘩最不起眼的底部,刮了起來。刮了幾下,自己老眼昏花看不清,遞給兒子看,問能不能看到數(shù)字。
趙豐馬上接過來,跑到陽臺上細看。隱隱約約,的確有幾個數(shù)字。
“爸,我看到了?!壁w豐興奮地喊道。
父親嘀咕道:“這就是了。你把這彈片帶身上干啥呢?又不好玩?!?/p>
趙豐攔住正走向臥室的父親說:“爸,這個彈片跟一個案子有關。您剛才說,這個不像軍用的,那像啥用的呢?”
父親想了想說:“燒成這樣了,我眼睛又不好使。你拿去問問市武裝部,他們應該知道的。”
趙豐發(fā)出一聲歡呼。
趙豐在趕往市武裝部的途中,給姐夫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有人認出了鐵疙瘩,讓他馬上跟自己在武裝部會合。
莫小明交代了一下工作,趕到武裝部時,趙豐已微笑著站在武裝部門口等他了。
“到底是啥東西?為啥跑到這里來?”莫小明喘息未定,焦急地問。
“炮彈?!壁w豐回答說。
莫小明嚇得打了個趔趄?!吧??你別嚇唬我?!?/p>
“沒嚇你?!壁w豐將莫小明往車上拉?!拔溲b部也確認了,是炮彈。不過,是一發(fā)專打冰雹的炮彈,叫冰雹彈。走,上氣象局。”
在氣象局,趙豐找到相關人員確認,這塊鐵疙瘩是一發(fā)冰雹彈的彈殼。
在本市,百分之七十的農民種煙葉,煙葉最肥大的七八月,最害怕冰雹。一場突如其來的冰雹,會將煙農的心血全毀了。所以,氣象局專門組織了一個炮隊,打冰雹。當冰雹云出現(xiàn)時,在空中將冰雹粉碎。
莫小明疑惑地說:“我明白了,也不明白。冰雹彈咋跟張大懷一塊出現(xiàn)在我的焚尸爐里?”
趙豐說:“別急,我已向氣象局要求,見一見打冰雹的炮手?!?/p>
倆人正在氣象局會客廳說著話,門外走進一個中年漢子。來人姓林,是炮隊四名炮手之一。
趙豐辦案多年,還是第一次跟這么稀奇的職業(yè)打交道。
“我想了解一下,你們打冰雹時,會不會出現(xiàn)臭彈,也就是常說的啞彈?!壁w豐開門見山對炮手說。
炮手來時已知道老金的身份,想了想,肯定地回答說:“一般不會。我當了三年炮手,沒出現(xiàn)過臭彈?!彼D了頓,又慎重地說,“其他三名炮手,現(xiàn)在不在局里,我不敢肯定他們是否遇到過臭彈。”
“也就是說,臭彈是存在的,只是你沒有遇上。我能不能這樣理解?”趙豐說。
炮手說:“可以這樣理解?!?/p>
趙豐舒了口長氣。
當天下午,趙豐就回局里,將張大懷的案子向局領導作了正式匯報。
一起被公認為雷擊致死的意外死亡事件,由于焚尸工莫小明高度的責任感,發(fā)現(xiàn)疑點,并配合警察調查,得出如下推斷。
張大懷臨死那天,天空出現(xiàn)了冰雹云,并挾著雷聲。氣象局炮隊馬上投入戰(zhàn)斗,用冰雹彈打冰雹。這時,四門炮中出現(xiàn)一發(fā)臭彈,這發(fā)臭彈在落地時,不偏不倚打中了在露地吃飯的張大懷的頭部,并從頭部砸入內臟。如此不可思議的巧合,再加上雷聲,被在場所有人確定為雷擊事件。張大懷被送到焚尸爐火化時,冰雹彈在爐內爆炸,火化完畢后,在骨灰里發(fā)現(xiàn)了冰雹彈殘骸。
按照趙豐的調查結果,公安局專門進行了第二次復核調查,肯定了趙豐調查的科學性和準確性。
市氣象局從冰雹彈殘骸的編碼,確定了生產商家,高度重視這起意外傷害事件,馬上跟冰雹彈商家取得聯(lián)系。商家提供出合法依據(jù),冰雹彈生產過程中,存在百分之三以內的啞彈,是技術范圍內許可的。針對張大懷事件,商家表示盡最大努力進行賠償。
那天,趙豐和莫小明陪同氣象局人員,將商家的巨額賠償金送到了黃家?guī)X。
張大懷家屬齊刷刷跪在門口,張大懷的媳婦抓著趙豐和莫小明的手說:“感謝你們!我們不稀罕賠償,你們?yōu)槔蠌埾辞辶怂酪颍瑸槲覀兡镓戆衢_了壓在心頭的恥辱的石塊,我得為九泉之下的張大懷給你們磕三個響頭!”
純樸的山民,將入土為安者的名節(jié)看得高于一切,全村人奔走相告,像發(fā)生了一件喜事。
“張大懷不是被雷劈死的,是一次意外事件……早說過,老張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