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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橋鎮(zhèn)血案

2013-04-29 00:44:03黃潛平
傳奇故事(上旬) 2013年8期
關鍵詞:肉鋪老幺屠戶

黃潛平

花橋鎮(zhèn)是個小鎮(zhèn),鎮(zhèn)政府所在地就更小了,常年在鎮(zhèn)子上流動的人口也就那么兩三千人。鎮(zhèn)上就一條街,東西向,兩邊的房子或南或北,都面對著街道。這些房子除了鎮(zhèn)政府、財管所、派出所、工商所、稅務土地之類的政府機關外,大多數(shù)都是私人的,房子的上面住人,下面挖了個門臉,或自己或租給別人做生意,一整條街道也因為有了這些五花八門的生意而顯得生動起來。

這些做生意的有一家是賣肉的屠戶,張是這家男主人的姓,但實際上操刀做買賣的卻是這家的女人。女人生來弱小嬌嫩,溫柔多情,似乎并不適合做這種大刀闊斧的行當,但這家的女人卻并沒有這樣想,一招一式,一言一行,也照樣做得有板有眼,有滋有味。女人的身材極好,嬌小玲瓏的,臉卻又是那樣的白皙細膩,看一眼就不想挪腳窩子。這樣的女人,你若是不知道底細,你肯定不會想得出她一天到晚都生活在濃重的血腥味當中。

所以,小鎮(zhèn)上的人們都叫她肉鋪西施。

離肉鋪西施不遠有一家裁縫鋪,老板姓蔡,人們喊他蔡師傅。蔡師傅是個男人,半老的男人,他已經在這條街上做了大半輩子的裁縫了,是這里的老居民。那時候花橋鎮(zhèn)還不叫花橋鎮(zhèn),是個舊公社的所在地,后來叫做鄉(xiāng),再后來因為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原因,就改成了花橋鎮(zhèn)。蔡師傅從那個時候起就在這里支起了他的裁縫攤子,他是看著這條街道從小變大的,他的一頭黑發(fā)也在這條街道上被南來北往的風吹得漸漸失去了光澤,露出蒼白的底色。蔡師傅人很老實,話不多,臉上常年帶著一種近似木訥的表情。但是他的心眼卻很活泛,眼光也很老到,不管是什么人來找他做衣服,他只要看一眼你周身的大小,衣服的尺寸就在他的心里了,最后拿起皮尺做一下修正和確定,一件衣服就可以成形了。所以蔡師傅這些年來的生意一直都很好,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或者中年人,差不多都是蔡師傅的回頭客。

蔡師傅年紀大了,手腳就沒有以前那么靈活了,很多的時候就有點力不從心,蔡師傅就收了一個徒弟——一個女徒弟。

蔡師傅的這個女徒弟今年十七八歲,是個高中畢業(yè)生,人生得白凈乖巧,長得也不難看,就是人有點殘疾。她瘸了一條腿,走路一顛一顛的,但這并不影響她學裁縫手藝,所以她的父母就托了人,來求蔡師傅收她做徒弟,也算給她謀了個飯碗。從蔡師傅的內心上來講,他是不愿意收這個殘疾女孩子做徒弟的,他巴不得找個體體面面的男孩子,來繼承他的衣缽,也好讓他的這門手藝有個正經傳人。所以以前也有人勸蔡師傅收個徒弟,他一直都沒有答應,他就是在等,等那個有緣人自己尋上門來??墒沁@么多年過去了,他的年紀也漸漸大了,他心中期盼的那個有緣人還連一點影子都沒有,不想這個殘疾的女孩子卻找上了門。

中間人說,蔡師傅啊,您就收下她吧,現(xiàn)在手腳齊全的年輕人誰還耐得住這份寂寞啊。

也是,眼下有手有腳的年輕人,只要剛剛長成點人形,就都結伴外出了,他們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里掙錢,也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里用錢,一年到頭連人影都難得見到一次,即使是偶爾回來一次,他們身上穿的衣服,蔡師傅以前連見都沒有見過,你還想指望他們來給你做衣缽傳人,那不是做白日夢嗎?

蔡師傅就嘆了口氣,收下了這個殘疾的女孩子。

這個做了蔡師傅徒弟的女孩子叫娟娟。

其實娟娟和蔡師傅是鄰居,娟娟的家就在蔡師傅的裁縫鋪不遠,隔著兩三家。娟娟很小的時候,娟娟的父母就有了這個心思,想讓娟娟去學裁縫手藝。后來娟娟上學后,成績一直不太好,上大學肯定是沒有什么希望的。就算她成績好,也沒有哪個大學愿意錄取她。就算她讀了大學,還不是一樣地找不到工作?所以娟娟高中一畢業(yè),她的父母就托人去找了蔡師傅。

娟娟姓劉,她的父親是鎮(zhèn)上的一個干部,大家都喊他劉委員。劉委員在鎮(zhèn)上工作的時間也不短了,上上下下都還有一些面子,所以他托人去求蔡師傅,人家肯定是會盡心的。加上蔡師傅自身的原因,這件事情就算成了。

從那天起,娟娟就正式成了蔡師傅的徒弟。每天早上,娟娟拄了拐杖到鋪子里來,雖然瘸了一條腿,但并不影響她的勤奮。一來到鋪子里,她就開始忙,掃啊抹啊洗啊,把店里店外收拾得干干凈凈了,她才坐下來,接著做前一天沒有做完的活。如果前一天沒有剩下活計,娟娟就會自覺站到蔡師傅身邊,看他怎樣給布料畫線,下剪,師傅的一招一式,娟娟都會在心里默默地比畫好幾遍。久而久之,也慢慢地有了一些功底,碰上簡單的小衣服,蔡師傅就放手讓娟娟自己去做,他自己則坐在一旁看著,其實也是一種忙里偷閑的享受。

裁縫鋪過去隔著四五間屋子,就是龔鎮(zhèn)長的家。

龔鎮(zhèn)長實際上是副鎮(zhèn)長,今年五十八歲了,在花橋鎮(zhèn)干了一輩子,是土生土長的花橋人。龔鎮(zhèn)長最大的愿望是想在正式退休前把自己職務前面的那個副字去掉,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每次都只差那么一口氣,眼看新生代的干部們就像剃不完的胡子,一茬接一茬地冒了出來,龔鎮(zhèn)長感到沒有指望了,只好接受現(xiàn)實,掛了個副職的名,從崗位上退了下來,賦閑在家。不過鎮(zhèn)里要是有什么重大的活動,一般還是要通知龔鎮(zhèn)長去參加的,只可惜這樣的活動鎮(zhèn)里一年也難得有一次。

賦閑在家的龔鎮(zhèn)長生活還是蠻有規(guī)律的,每天早上起床后,到街上去吃早點,吃完早點再沿著街道走一遭。一來活動活動身體,二來聽著街道上老熟人們龔鎮(zhèn)長龔鎮(zhèn)長地叫他,心里感到格外舒坦。下午呢,就去鎮(zhèn)上的棋牌室打幾圈麻將,輸贏是小,主要是消磨時間。也有手氣好的時候,百兒八十地贏了,回家的路上就會扔給鄭老幺一兩個鋼镚兒。

鄭老幺是一個乞丐,也是鎮(zhèn)上唯一的一個乞丐。

和劉娟娟一樣,鄭老幺也是一個殘疾人,但和劉娟娟不同的是鄭老幺天生少了一只手,他也沒有劉娟娟的運氣好,沒有一個當鎮(zhèn)委員的父親,所以他就只能做乞丐。

鄭老幺是一個文乞丐,也就是說鄭老幺乞討從來不強討惡要,他只是不聲不響地往人家門口一站,人家心情好,給他一點,他就接著。人家不給,他也就默默地離開,絕不在人家門口耍賴。鄭老幺每天從街的東頭往西頭這么走一趟,這一趟就差不多花去他一天的時間。不是他走不快,而是他的時間就是要這么消磨掉。第二天他再從西頭走回來,又是一天過去了。一條兩三千米長的街道,商鋪住戶上百家,總有那么一兩家發(fā)發(fā)善心,也就管夠了鄭老幺一天的生活。如果運氣不好,鄭老幺餓肚子的時候也常有,鄭老幺也不會因此而去抱怨誰,隨便找個地方睡了,第二天再重新來過。鄭老幺最大的好處就是他的存在并沒有讓人覺得特別討厭,相反卻讓一些人家的剩菜剩飯有了一個恰當?shù)娜ヌ帯E銮闪艘灿腥私o他一兩塊錢,那鄭老幺就去改善一下生活,吃一碗鹵水面,或者兩個肉包子。

對于這樣的生活,鄭老幺感到十分的滿足,也許他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明天,一個乞丐的明天肯定也還是當乞丐。他就像草叢里的一只螞蟻,他的生存與死去注定不會對別人的生活產生絲毫的影響,所以人們容忍了鄭老幺的存在,并且給了他一些微不足道的關懷。而正是這些容忍和關懷組成了花橋鎮(zhèn)平靜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另一個乞丐出現(xiàn)在了花橋鎮(zhèn)上,將這種平靜打破。

這個新來的乞丐叫趙四寶,但他卻不是真正的乞丐,他以前是花橋鎮(zhèn)上的一個混混,地霸,因為犯了事,被政府抓起來判了刑,關了幾年。趙四寶出來后,心里頭不服,覺得政府把他判重了,想報復,又不敢明目張膽地動粗,有一天看見鄭老幺,他有了主意。

從那天起,花橋鎮(zhèn)上就多了一個乞丐,趙四寶。

看見趙四寶也在向人乞討,鄭老幺很驚訝。不光鄭老幺驚訝,花橋鎮(zhèn)上所有的人都吃驚,因為大家都知道趙四寶以前是干什么的,現(xiàn)在他突然以一個乞丐的身份站在了大家的面前,向你伸出了手,的確很讓人為難。不給吧,心里有些打鼓。給吧,他天天找你要怎么辦?

鄭老幺那天早上看見趙四寶站在街上攔路乞討,他很生氣。自己在這條街上討了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強行攔過別人,這個趙四寶他一來就這樣霸道,他怎么可以這樣呢?但是生氣歸生氣,他也不敢去和趙四寶打照面,就坐在肉鋪西施的門口,對肉鋪西施說,看看,看看。

“看看”這兩個字從鄭老幺的嘴里說出來,其實是有幾層意思的。他一是說你們看看,趙四寶他怎么會是乞丐呢?真正的乞丐只有我一個啊。二是說他居然用這樣的方法向人家要錢,簡直就是不要臉,這樣的事情也虧他做得出來。另外還有一層意思是他希望能有人出面說一說,讓大家不要給趙四寶錢。要給的話也只能和他一樣,一碗剩菜剩飯什么的。當然他還希望最好能有人將趙四寶從這里趕走,免得自己將來和他有掰扯不清的麻煩。

肉鋪西施很忙,早上一般都是她生意比較好的時候,手中的切肉刀上下飛舞,一大塊一大塊的豬肉眨眼間就被她剁成了人家需要的斤兩,然后裝進袋子里或者籃子里提走了,不過她還是聽見了鄭老幺的話,她眼皮都沒有抬,只對鄭老幺說了聲同行是冤家,你可要小心了。然后就又忙她的去了。

鄭老幺見自己的話并沒有引起肉鋪西施足夠的重視,哪怕那些買肉的人出來說一句公道話也好啊,但是沒有。鄭老幺很失望,只好離開了肉鋪西施,來到蔡師傅的裁縫鋪門口。劉娟娟正在門口掃地,鄭老幺走到她面前,用下巴指著遠處的趙四寶說你看,你看。

劉娟娟直起腰來,就看見了遠處正在乞討的趙四寶,眼里就流露出了一種很不屑的神色。她說,也是啊,他好生生的一個人,怎么能做這樣的事情呢?

鄭老幺見自己的話終于引起了一個人的共鳴,于是他就立刻興奮地接上去說,是啊,是啊。

這時候蔡師傅從屋里出來了,把劉娟娟拉了進去。他說,別人當不當乞丐,不關我們的事,干好自己的活就行了,操那么多閑心做什么?說完他朝鄭老幺揮了揮手,示意鄭老幺趕快離開,不要在這里妨礙他們了。

鄭老幺抬頭看了蔡師傅一眼,他想我昨天前天天天都到這里來,也沒有誰嫌我礙事啊,為什么偏偏今天就要趕我走呢?看來他們是真的有些怕那個趙四寶。鄭老幺心里這樣想的,卻不敢說出來。既然人家要他離開,他就得趕緊離開,這里是人家的地盤,人家要做生意,如果一個乞丐老站在門口,終歸是有些不好看的,所以鄭老幺就離開了。這正是鄭老幺在這里做了這么多年的乞丐,卻并沒有讓人特別討厭的原因。

鄭老幺離開蔡師傅的裁縫鋪,繼續(xù)往回走。看來今天這街的東邊鄭老幺是不可能去的了,因為有趙四寶在那里。這條街并不大,如果一下子有兩個乞丐堵在那里,人家肯定會煩的。人家一煩,就不會給他們東西。趙四寶討不到東西,肯定會遷怒于他。趙四寶一生氣,說不定還會打他。鄭老幺雖然是乞丐,但是他不傻。所以他往回走,他想這半條街上只要有人給他一碗飯,他今天的日子就過去了。不過對于趙四寶,他心里總是疙疙瘩瘩的。趙四寶那樣子,怎么能算規(guī)規(guī)矩矩的乞討呢?他就像個土匪,過去只有土匪才劫道的。

鄭老幺一邊走一邊想,一抬頭,他看見了一個人。

龔鎮(zhèn)長。

龔鎮(zhèn)長是出來吃早點的,他剛剛吃完早點,手里還拎著半個吃不下的饅頭,看見鄭老幺,他就把那半個饅頭給了鄭老幺。

鄭老幺接過饅頭,朝龔鎮(zhèn)長深深地鞠了個躬,然后他指著遠處的趙四寶對龔鎮(zhèn)長說,你看,你看。

龔鎮(zhèn)長抬頭看去,他就看見了趙四寶,龔鎮(zhèn)長臉上如同初升太陽一般生動溫暖的笑容就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半驚愕,一半意外和厭惡的表情,也許還有一點別的什么,但鄭老幺說不上來。

這個趙四寶,龔鎮(zhèn)長是認識的。

龔鎮(zhèn)長認識趙四寶,不光是因為趙四寶是花橋鎮(zhèn)上的人,還因為趙四寶那年犯事入獄的時候,龔鎮(zhèn)長還在位上。他不僅在位,手里還相當有權。他管著鎮(zhèn)里的紀檢、政法和社會治安這一塊的事情,抓捕趙四寶的材料上,就有龔鎮(zhèn)長的親筆簽名。正因為他有這個權力,所以趙四寶被抓起來后,趙四寶的家人去找過龔鎮(zhèn)長,他們希望龔鎮(zhèn)長能夠出面替他們說說情。雖然龔鎮(zhèn)長不可能幫他們把趙四寶從里面弄出來,但是只要龔鎮(zhèn)長說了話,趙四寶起碼可以少判幾年的。

但是龔鎮(zhèn)長沒有,那一次他做了一回鐵面包公。

如果按照家譜攀起來,龔鎮(zhèn)長和趙四寶還有一點親戚關系?;蜴?zhèn)就那么大,只要是土生土長的花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沾親帶故的。但是那一次龔鎮(zhèn)長沒有為趙四寶說情,是因為當時正是干部考核的階段,市委組織部門的人已經在鎮(zhèn)上住了幾天了,聽傳出來的口風,龔鎮(zhèn)長轉正的希望還是蠻大的。所以龔鎮(zhèn)長就下了一回決心,沒有理趙四寶這個茬??墒撬麤]有想到他的這次大義滅親的舉動并沒有為他幫上忙,他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他很失落,甚至有些怨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現(xiàn)在人也不是,鬼也不是,這個中委屈他找誰去訴說?后來見了趙四寶的家人,他就繞道走,免得那些帶刺的話聽了心里煩。

幾天以前龔鎮(zhèn)長就聽說趙四寶回來了,他心里很不得勁,他巴不得把趙四寶關一百年才好,可這事不由他說了算。后來又聽說趙四寶在街上當乞丐,他還不太相信。趙四寶就是三年兩年不動彈他也不會挨餓,他犯得著去裝窮嗎?現(xiàn)在看見趙四寶真的是在這樣做,龔鎮(zhèn)長明白了。趙四寶是故意的,他想讓花橋鎮(zhèn)上的人難堪,讓花橋鎮(zhèn)的干部難堪。特別是想讓他龔鎮(zhèn)長難堪。

龔鎮(zhèn)長不想繼續(xù)往前走了,他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回家。

鄭老幺不知道龔鎮(zhèn)長這一哼是什么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會煩自己,否則他就不會把那半個饅頭給自己了。但是他為什么不去管一管趙四寶?以他的年紀和他的地位,他完全是可以制止趙四寶的啊。他甚至還可以把趙四寶從這里趕走,讓他去干活,自食其力??墒驱忔?zhèn)長沒有這樣做,他只是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這一次,鄭老幺真的是有些失望了。不僅失望,還有些傷心。他看得出來,這條街上的人都怕趙四寶,甚至連龔鎮(zhèn)長都怕。這就不好辦了,他們都不敢得罪趙四寶。明明趙四寶有手有腳,還容忍他在這里冒充乞丐,和自己一個真正的乞丐,一個四肢不全的人來搶飯碗,這算怎么回事啊。

鄭老幺心情有些郁悶,也懶得再往前走了,就吃了龔鎮(zhèn)長給他的那半個饅頭,找個地方睡了。

第二天下午,鄭老幺正謀劃著晚飯的事情,不想一抬頭,竟又碰見了龔鎮(zhèn)長。

龔鎮(zhèn)長剛剛從棋牌室里出來,一臉輕松地往家走,看那樣子龔鎮(zhèn)長今天的手氣肯定是特別順,要不然他怎么會連走路都帶著鑼鼓點呢?果然,看見鄭老幺,龔鎮(zhèn)長站住了,從口袋里掏出兩個硬幣,在手里掂了掂,那兩個硬幣就在夕陽的余暉里劃出兩道優(yōu)雅的弧線,燦爛地落在了鄭老幺的跟前。鄭老幺喜出望外,連聲道謝,等他撿了錢再直起身體,龔鎮(zhèn)長只留下了一個哼著小曲的后背。

難怪今天早上醒來時聽見樹上有喜鵲叫,原來是真有好事。鄭老幺就攥了錢,滿心歡喜地奔了面館,隔著老遠,他就已經聞著鹵水面的香味了。走進面館,他遞上那兩塊錢。

面館的老板說,是不是龔鎮(zhèn)長今天又贏錢了?

鄭老幺說,是啊。

可那個啊字還沒有說出口,他手上的那兩塊錢就被另一個人搶走了。鄭老幺扭頭一看,搶他錢的人是趙四寶。趙四寶說,我說我這兩塊錢哪去了,原來是被你偷了。

鄭老幺哎了一聲,他想說點什么,他又踮了踮腳,想去把那兩塊錢搶回來。但是這兩件事情他都沒有辦到,就被趙四寶一腳踹到街上去了。鄭老幺在滿是塵土的街道上打了滾,身上卻并沒有顯得有多臟。因為他身上的顏色早就已經和地上的顏色一樣了,看上去唯一覺得干凈一點的地方就是他那雙眼睛。鄭老幺就用他眼睛中白色的那部分看了趙四寶一下,然后爬起來走開了。

鄭老幺不走開他又能怎么樣呢?他什么也不能做,他打又打不過趙四寶。趙四寶那家伙坐過牢,他是一頭豬。自己一個叫花子,就是被趙四寶打死了,恐怕也沒有人會出來替他說一句公道話。但是鄭老幺走開并不代表他就心甘情愿了。他不服,大大的不服。那錢是龔鎮(zhèn)長給自己的,他趙四寶憑什么搶了去?趙四寶什么東西沒有吃過,他還在乎一碗鹵水面?可是自己吃不到面,今天就要餓肚子。現(xiàn)在又不可能去讓龔鎮(zhèn)長再給自己兩塊錢。鄭老幺這樣想著想著,心里就不僅僅是不服了,而是憤怒。于是鄭老幺就做出了一個決定,他決定報復趙四寶。

至于怎樣報復,他還沒有想好,但是他相信一定會有機會的。

機會是在鄭老幺的觀察中悄然發(fā)現(xiàn)的。

從肉鋪西施的門口過去不遠,是一家菜市場,也是鎮(zhèn)上的唯一一家菜市場。菜市場不大,管著鎮(zhèn)上一鎮(zhèn)子人的吃菜還是沒有問題的??渴袌鲩T口,也就是臨近街道邊的第一個攤子是賣豆腐的。賣豆腐的之所以把攤子放在這里,并不是因為搶占地形什么的,而是因為賣豆腐需要搭架子,這里以前建房時留下了一些埋在地里的木樁,正好可以用來支撐豆腐架。擱完豆腐架,還有剩余的地方,就可以坐人。

趙四寶每天就坐在這個地方,看著菜市場里進進出出的人,選擇自己乞討的目標。趙四寶也不是朝每個人都伸手,因為他乞討是帶有目的性的,他只攔那些以前和他有過節(jié)的,鎮(zhèn)上的大大小小的干部,還有就是那些他看不順眼的人,完了就繼續(xù)坐回到豆腐攤旁邊的木頭樁子上。久而久之,他倒像是成了菜市場的管理員。

鄭老幺在暗中觀察了趙四寶多日,發(fā)現(xiàn)了趙四寶的這個習慣,他眉頭一皺,有了主意。

轉天他起了一個大早,把一根釘子倒插在了趙四寶天天坐的那個木樁子上,然后躲在一邊偷看。這就是鄭老幺想出的報復趙四寶的方法,以他的智商和能力,他也就只能想出這種方法來,能不能傷著趙四寶,還是個未知數(shù),所以他才會不放心地躲在一邊偷看。

他看見趙四寶大搖大擺地來了,又看見趙四寶大搖大擺地坐了下去,他的心就往上提了一提,很緊張,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自從他成了乞丐,活著就是他唯一的目的,無欲無求的他就像一個得道的高僧,把一切都看淡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介入世俗的紛爭,并且由這個紛爭引出了一個巨大的麻煩。

趙四寶一坐下去,就感覺到了有什么東西刺入了他的屁股,他嚎叫一聲跳起來。這時候,趙四寶就看見了躲在不遠處喜形于色,甚至手舞足蹈的鄭老幺,趙四寶明白了,是鄭老幺做了他的手腳。

媽的×,趙四寶罵了一聲就想追,鄭老幺扭頭就跑。

鄭老幺雖然少了一只手,但他的腿不少,而且還細長細長的,富有極好的彈性和韌性,以趙四寶那種矮胖矮胖的身材,肯定是追不上鄭老幺的。所以趙四寶只是罵了一聲,跳起來好像是要追,卻并沒有追出去。沒有追出去的趙四寶就從豆腐攤上隨手操起一塊豆腐,朝鄭老幺狠狠地砸了過去??墒钦l也沒有想到扔出去的豆腐并沒有砸到鄭老幺,而是迎面砸在了張屠戶的臉上。

張屠戶那時正騎在摩托車上,車后載了幾片殺好的豬,往他的肉鋪里趕。張屠戶是在自己家里殺的豬,每天早上天不亮他就起來,把豬殺好,再送到鋪子里交給他老婆肉鋪西施賣,天天如此。他的生活也就像鐵軌上跑的列車,除了日子不同,其他連轟隆隆的聲音都一模一樣。他壓根兒也沒有想到他一模一樣的日子會在今天早上發(fā)生改變。

那片迎面飛來的豆腐在張屠戶的臉上破碎開來,有些汁液和碎末鉆進了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立刻就感到了一陣刺痛。但是這種刺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然后就被另外一種情形取代了。張屠戶的摩托車翻倒了,他的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張屠戶摔斷了幾處骨頭還不知道,反正他的人當時就暈了過去。但問題是翻倒在地的摩托車并沒有停下來,而是帶著巨大的慣性繼續(xù)向前沖去,這橫沖過去的摩托車就正好砸在了正在門口掃地的劉娟娟身上。

劉娟娟是什么樣的身體,她怎么能夠禁得起這樣的橫禍,所以她還沒有等送到醫(yī)院就斷了氣。

張屠戶受了重傷,但是張屠戶撞死了劉娟娟,張屠戶的禍惹大了。

禍雖然是張屠戶惹下的,但是責任卻不能讓張屠戶一個人來承擔,因為整個這件事情是趙四寶引起的啊。肉鋪西施是這樣說的,她在把她男人送到醫(yī)院之后,就回來四處尋找趙四寶。警察也是這樣說的,所以他們也在找趙四寶,但是沒有找到,趙四寶躲了起來。

趙四寶很清楚自己在這件事情當中應該負什么樣的責任,所以他才躲了起來,但是他沒有逃走。他吃了鄭老幺的虧,他不能放過鄭老幺,他在逃走之前必須找到鄭老幺做一個了斷,這才是趙四寶的性格。鄭老幺當然也知道趙四寶在找他,所以他也躲了起來。一個不大的鎮(zhèn)子,肉鋪西施,趙四寶,鄭老幺,三個人捉起了迷藏。

劉娟娟死了,劉委員很傷心。和劉委員一樣傷心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劉娟娟的師傅。俗話說師徒如父子,劉娟娟跟了他這么長的時間,師徒間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了。劉娟娟雖然瘸了一條腿,但是人很勤快,也聰明,對蔡師傅更是尊敬有加,蔡師傅打心眼里開始喜歡這個孩子了。所以劉娟娟的死對蔡師傅的打擊也很大,尤其是蔡師傅是親眼看見劉娟娟死在他面前的,當時他就心疼得差點閉過氣去。現(xiàn)在徒弟不在了,蔡師傅唯一能做的就是給徒弟做最后一件衣服,讓徒弟穿著好上路。

面料是蔡師傅親自選的,是劉娟娟生前最喜歡的那一種。蔡師傅停下了手中其他的活,專門為劉娟娟趕衣服,連晚上都沒有回去。有好長的時間蔡師傅都沒有加過夜班了,人老了,眼神也不好了,容易出錯。但是今天不同,他必須連夜把衣服做出來,明天一早好給劉家送過去。沒有人要求他這么做,這是他自愿的,也是他當師傅的對徒弟的一點心意。

快天亮的時候,衣服做好了,需要熨燙,蔡師傅插上了電熨斗的電源。

因為要等電熨斗燒熱,這中間有一段空閑的時間,蔡師傅就站起來抽口煙,活動活動身體。這時候他就聽見外面有響動,他把窗簾扒開一條縫,隔著窗子往外看。那昏黃的路燈下,站著一個矮胖的人影,看樣子像是趙四寶。那個人站在那里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在等人,然后他就轉身朝龔鎮(zhèn)長家的方向去了。

蔡師傅打開門,悄悄地跟了出去,他想看看那個人究竟是不是趙四寶。派出所不是正在抓趙四寶嗎?如果那個人真的是趙四寶的話,他就回來給派出所報信??墒撬吡瞬贿h,突然感到腳下一步踏空,人就掉了下去。原來那里是一個下水道,蓋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偷走了。這件事情劉娟娟是知道的,因為她每天早上來店里都要經過那個地方,但是蔡師傅就不知道了,他的家在另一個方向,加上當時天黑,蔡師傅的注意力又不在腳下,所以他就掉了下去。好在蔡師傅是個大人,如果是個孩子,他就淹死了??墒潜M管蔡師傅是大人,但下水道太深,沒有別人的幫助,他還是爬不上來。蔡師傅就只好在下面喊救命。

黎明時分,四野寂靜,四周連一只狗都沒有,哪里還有人聽見他的叫聲。再說那聲音是悶在下水道里的,傳出來就極其有限,所以任他喊破了喉嚨,也沒有聽見一絲回音。

半個小時以后,蔡師傅的店里冒出了煙。

龔鎮(zhèn)長一家是被嘈雜的救火聲驚醒的,等他爬起來一看,隔壁裁縫鋪里冒出的火光已經映紅了半邊天,空氣中還夾雜著化纖布料燃燒時發(fā)出的刺鼻的焦煳味,因為離家太近,龔鎮(zhèn)長擔心有不測,就把一家人都叫了起來。

這個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他家院子后面的墻角里蹲著一個人,走近一看,是鄭老幺。

龔鎮(zhèn)長問,鄭老幺,你躲在這里干什么?

鄭老幺說,龔鎮(zhèn)長,您行行好,讓我在您這里躲一會兒,趙四寶他要殺我。

趙四寶?龔鎮(zhèn)長說,趙四寶他在哪里?派出所不是正在抓他嗎?

鄭老幺說,我不知道,他可能就在外面,我剛剛還看見過他。他肯定是在找我,我就躲到您這里來了。

龔鎮(zhèn)長又問,他看見你進來了嗎?

鄭老幺搖搖頭。

龔鎮(zhèn)長就打開院門,往兩邊看了看,滿街都是奔跑著的救火的人,哪里有趙四寶的影子?龔鎮(zhèn)長隨手就把門帶上了,朝裁縫鋪那邊走去。他現(xiàn)在最關心的已經不是鄭老幺,而是著了火的裁縫鋪。畢竟他當了這么多年的鎮(zhèn)領導,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這已經養(yǎng)成了一種習慣。就像一匹久經戰(zhàn)場的戰(zhàn)馬,只要沖鋒號一響,它就知道該往哪里沖。

龔鎮(zhèn)長救火去了,把鄭老幺丟在了家里,鄭老幺怕趙四寶,就躲在龔鎮(zhèn)長家里一直不敢出去。

街上很亂,亂得像一鍋煮開了的粥。大家都在往蔡師傅的鋪子那里跑,龔鎮(zhèn)長也加入到了救火的人群當中。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大火很快就被控制下來了,但鋪子卻已經燒得不成樣子了,除了水泥框架和磚墻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外,屋子里已經沒有什么完整的東西了,就連鐵質的百葉門也被燒得變了形。救火的人逐漸散去,只有少數(shù)的人留了下來,幫助警察清理現(xiàn)場,這時候才有人聽見了從下水道里傳來的呼救聲,跑過來一看,竟然是蔡師傅。

蔡師傅怎么會掉到下水道里去了?所有的人都一臉的疑問。

蔡師傅說,我看見,我看見有個人很像趙四寶,就跟著出來,誰知道,誰知道……說到這里,蔡師傅打了一個很大的噴嚏,把他自己的話給打斷了,后面的話蔡師傅就怎么也說不下去了,他嗚嗚地哭了起來。

龔鎮(zhèn)長聽到蔡師傅說到趙四寶,就想起了還躲在他院子里的鄭老幺,看來鄭老幺沒有說假話,他是真的看見了趙四寶。那么趙四寶現(xiàn)在在哪里呢?龔鎮(zhèn)長有點不放心了,他想回去看看。

趙四寶并沒有走遠,他就躲在龔鎮(zhèn)長家外面。他是看見鄭老幺進到龔鎮(zhèn)長家的院子里去的,他知道鄭老幺肯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他,所以才會有意往龔鎮(zhèn)長家里躲。趙四寶找鄭老幺已經找了好半天了,花橋鎮(zhèn)就那么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他硬是找不到,真是見了鬼了。關鍵是他并不敢大張旗鼓地公開找,因為派出所的警察和張屠戶的老婆肉鋪西施也在找他。夜里,他終于看見了鄭老幺,就悄悄地跟在了他后面,但是跟來跟去還是被鄭老幺發(fā)現(xiàn)了,鄭老幺撒腿就跑。眼見到手的獵物要飛,趙四寶當然不甘心,他就在后面追。他看見鄭老幺跳進了龔鎮(zhèn)長家的院子,他不敢跟進去,他怕被龔鎮(zhèn)長家的人抓住,那就虧大了。所以他就守在龔鎮(zhèn)長家外面,他不信鄭老幺會一直躲在里面不出來。后來蔡師傅的裁縫鋪著了火,街上的人多了起來,人多眼雜,趙四寶知道自己今天是沒有機會了,他就想走。

但是他沒有走脫,他被另外一個人看見了。

看見他的人是肉鋪西施。肉鋪西施找趙四寶也找了很久,從早上一直找到現(xiàn)在。肉鋪西施很忙,她要在醫(yī)院里照顧她的老公張屠戶,所以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在家里耽擱。白天把老公送進手術室動了手術后,她才能抽空回來拿點衣服什么的,她也想順便找一找趙四寶。一想到她躺在醫(yī)院里的老公的那個慘樣子,她恨趙四寶恨得牙根都癢,恨不得剁他十七八刀才解氣。

因為要找趙四寶,把時間耽擱了,加上忙了一天,渾身上下臟兮兮的,所以她就在家里洗了個澡,打算明天一大早再趕去醫(yī)院。沒想到天快亮的時候蔡師傅的裁縫鋪起了火,她就披了件衣服起來站在門口看究竟,這時候她就看見躲在龔鎮(zhèn)長院子外面的趙四寶。

本來肉鋪西施應該是可以抓住趙四寶的,這個時候只要她悄悄地出來,再悄悄地叫上幾個人,就可以把趙四寶圍住了。但是肉鋪西施沒有,她找趙四寶心切,一看見趙四寶,這個小個子急性子的女人就什么都忘記了,她隨手摸起一把剁肉的刀,喊了一聲趙四寶,就撲了過來。

趙四寶一驚,他不是吃驚肉鋪西施這個人,他是吃驚她手里的刀。如果等這個女人撲上來,她真的會一刀殺了他的。何況街上現(xiàn)在那么多的人,肉鋪西施這么一喊,肯定馬上就會有人跟過來,所以趙四寶不想坐以待斃,他當然要跑。但是跑之前他還是做了另外一件事情,他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朝肉鋪西施狠狠地砸了過去。這完全是趙四寶在緊急狀態(tài)下的一種本能應激反應,他沒有指望石頭會把肉鋪西施怎么樣,他只想延緩一下肉鋪西施的速度。

石頭很大,有棱有角,帶著尖厲的風聲直撲肉鋪西施而去。

肉鋪西施雖然是朝趙四寶撲過來的,但是她也看見了趙四寶扔過來的石頭,所以她躲了一下,石頭就擦著肉鋪西施的耳朵飛了過去,砸在了路邊一間屋子的玻璃上。

玻璃是那種封閉陽臺的玻璃,很厚,破碎開來以后仍然一大塊一大塊的很有分量,其中有一塊飛下來,正好插在了從這里路過的龔鎮(zhèn)長的脖子上。龔鎮(zhèn)長當場就死了。

這一次,趙四寶在花橋鎮(zhèn)是徹底待不下去了,他跑了。

趙四寶是在一個月后被警察抓回來的,那一天,龔鎮(zhèn)長和劉娟娟的家里正在給他們做“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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