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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倦鳥余花

2013-04-29 00:44:03咖啡杯里的茶
男生女生(月末版) 2013年6期
關(guān)鍵詞:阿九百里香

咖啡杯里的茶

楔子

珈藍國的夜空,藍得發(fā)紫,正北方一顆明星如琥珀般鑲嵌在夜幕中,照耀著這片遼闊的大地。

中原富庶,珈藍國盛,它的國度從星星上望過去……一直望過去,也望不到邊。

帝都巍峨城墻高高聳立,層層宮門緊鎖,像一層又一層的牢籠,鎖住了深宮中的女人們,這把鎖的主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珈藍國的皇帝。

明黃的床榻上,這個珈藍國最尊貴的男人,剛咽下了最后一口氣,身體的余溫正在散去,而那雙手死死拽住錦被,不愿松開這塵世最后一絲繁華的留念。

皇帝的駕崩,為這樣一個嚴(yán)冬,增添了更多的寒意。

皇后伏在他身上,凄厲地哭喊了一聲,“皇上……”

皇上,駕崩了!

皇上……駕崩了……

皇……上……駕……崩……

無數(shù)個聲音,緩緩傳了出去,尖銳的嗓子,像同一個人在吶喊。

御花園西南角一處偏僻的小院,別致精巧,一年四季整日整夜的花香熏染著這里。但此時此刻,殺氣已掩蓋了所有的芬芳。

“跟我走!”一個黑衣男子死死拽著女子的手腕,那雪白柔弱的右手,仿佛頃刻就會斷掉。

門,微微裂開了一條細(xì)縫,夜風(fēng)嘶嘶往里灌著,吹開了女子瀑布般的黑發(fā)。

“來不及了!快走!我會一把火燒了這芬芳閣,一切就結(jié)束了!”

女子眉目含著冷光,嘴角卻帶著笑意:“不,我還不能走?!?/p>

不遠(yuǎn)處,已有瑟瑟腳步聲,急促趕來。

“走——”女子猛地掰開男人的手腕,沖著他順勢當(dāng)胸一掌,疾風(fēng)閃過,黑影墜了出去.。

她閉上眼,把門死死關(guān)了起來。

片刻工夫,刺耳的聲音響了起來,那是太監(jiān)獨特的嗓門,尖銳,干澀,像喉嚨里卡了一口咽不下去的中藥,一言一語都透露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味。

“皇后娘娘駕到——”

門,被魯莽地撞開了,幾個太監(jiān)提著白色的燈籠一字排開,卑微地佝僂著,穿著素服的皇后在老太監(jiān)的攙扶下,跨了進來,她的大氅上,還帶著御花園中的露珠。

“皇上駕崩了?!被屎蟾┮曋€在飲茶的薰貴人,她從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尊卑不分,大膽妄為,可是有什么法子,皇上寵著她。

薰貴人面不改色,連敷衍的悲傷都沒有,只斜睨了皇后一眼,帶著藏不住的嘲諷,沒人看到裙子下她的腿在微微顫抖。

“來人?。≠n酒!”皇后咬著銀牙。她等這一天,等的太久了。

一個太監(jiān)上前兩步,彎著腰,把玉壺和酒杯放在了薰貴人面前。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太監(jiān)立刻俯下身子,退到了皇后身邊。

“這酒……不單單會毒死你,還會毀了你的嗓子,讓你在地府都不能說話,看你還拿什么迷惑皇上了?!被屎笫┦┤蛔呓?,托起她嬌弱的下頜,蹙眉道,“不過,你這樣低賤的身份,死后怎么能葬入妃陵呢,我會叫人把你的尸體丟去亂葬崗,聽說那兒每夜都有餓狼出來找肉吃……它們會把你的尸體撕得粉碎,骨頭咬得到處都是……嘖嘖……真可憐?!?/p>

“快喝!”皇后捏著杯子,把毒酒灌入了薰貴人的口中。

頃刻工夫,一縷血絲從她的嘴角溢出,薰貴人掐著脖子,痛苦地張大嘴,血沫在舌尖翻滾。

她拼命掙扎著,想要拽住什么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身上每一寸的肌膚都像被萬千螞蟻撕咬一般,痛得她滿地打滾。

皇后眼睛都未眨一下,一直到薰貴人徹底斷了氣,她才長舒了一口氣,嘴角泛起了笑意。

“伺候過這個賤人的奴才,一律杖殺,把尸體全部丟到亂葬崗!”

第七夜。

朗月當(dāng)空,半顆星辰也無,迤邐的云朵偶爾擦過月亮,白晃晃的光就暗了下去。

亂葬崗,位于皇宮的偏遠(yuǎn)后山,埋葬的都是些薄命的奴才,那些高高低低的墳包,稍有雨水沖刷,墳中尸骨便露個一截半截,滿城的烏鴉都喜歡聚集在這里,你來我往地站在墳頭上嘎嘎亂叫。

守夜的老太監(jiān)伏在破舊的矮幾上打瞌睡,豆大的油燈搖搖晃晃,隨時都會熄滅的樣子,這破屋子,四處灌風(fēng)!

這一夜,連烏鴉都沒有叫,靜得有些瘆人。

突然,老太監(jiān)睜開了渾濁的雙眼,豎起耳朵,驚醒地聽著。

一陣詭異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這聲音……是送葬時才會聽到的,吹拉彈唱得驚心不已。

這亂葬崗,葬的都是些不值錢的性命,怎么會有哀樂聲?!

老太監(jiān)揉揉眼,搖搖晃晃走到門縫前,往外看。

慘白的月光又冷又亮,一群送葬人在夜風(fēng)中飄蕩著,飄蕩在墳頭間,一溜白色的燈籠晃晃悠悠照亮了他們慘白的鬼臉。

抬著的不是棺材……竟然是一頂白色的轎子!

老太監(jiān)嚇得捂住了嘴,他們吹吹打打朝著小破屋走來了!

老太監(jiān)腿一軟,跌坐在地上,捂住眼睛,可是眼珠子還是忍不住從指縫中往外瞅。

沒有……他們沒有進來……不是閻王爺要他性命來了!

這群詭異的送葬人擦過他的小破屋,沿著小路似乎往山下的方向去了。

轎子路過他眼前時,一只慘白的手掀開了白簾子,露出一張驚艷的臉,猩紅的嘴唇似剛飲過鮮血,而那臉……真真切切是死人的?。∧敲窗住敲唇谄崞岬难壑樽?,還有那眼角下一顆紅色的小痣分外明顯。

“啊……”老太監(jiān)發(fā)出了一聲沙啞的慘叫,眼珠子一翻,倒在了地上。

那張臉……赫然是前幾日死去的薰貴人!

今夜,是她的頭七!

01

一股惡臭氤氳在空氣中,亂作一團的府邸被臭氣包圍著,幸存下來的人無不面色慘白,瑟瑟發(fā)抖,蜷縮在角落里,還未完全干涸的血跡四射飛濺,亂糟糟的腳印踩在地上、墻上、柱子上……

府上所有的燭火都點燃了,把屋子照得雪亮,可這樣的亮堂映襯著那些雜亂的尸首更顯得駭人。

百里香帶著六扇門的捕快來到案發(fā)現(xiàn)場時,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捕快們四處散開,小心翼翼查找線索。

吉蟬是唯一的女捕快,漆黑的長發(fā)簡單地束在頭頂上,眉眼卻清澈溫柔。她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老管家正喝茶壓驚,捧著茶盞的手都在顫抖。

“老人家,你把事發(fā)的詳細(xì)過程說說看?!?/p>

“今天……我家主人宴客,那人以前從未見過,說是特意來拜訪主人。他帶了幾個隨從,抬著一些箱子,我估摸著是禮品什么的?!?/p>

吉蟬坐下來,給他斟滿了茶水。

“席間,主人與他相談甚歡。后來那人拿出一根笛子,說要助興。笛聲剛響起來,那幾個隨從就不對勁了,之前我還奇怪那幾個人怎么一個個面色蒼白,動作僵硬,不說話也不吃東西……笛聲一響,那些隨從立刻掏出長刀開始?xì)⑷?。護衛(wèi)趕來把幾人團團圍住,可是他們像發(fā)狂的野獸……天啊,手被砍斷了,腳也被砍斷了,竟然還能夠殺人……他們好像只要有一口氣在,就不停地殺人……”

“吹笛人什么模樣?”

“是個大胡子,衣著十分華麗,雖然大胡子蓋住了大半邊臉還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話,可眉眼看起來不太像是中原人,很像西域人?!崩瞎芗易屑?xì)回想著。

“當(dāng)時屋子里是什么情況?”吉蟬繼續(xù)問道。

“我們想上去阻止那個吹笛人,可他掌心一翻,手中躥出了一把藍色的火焰……像……像鬼火一樣,發(fā)著幽光……他一掌劈在主人的頭頂,主人整個人……整個人都被那藍色的火焰燒了起來!”

鬼火?!

尸體伏在案幾上,酒菜早已被打翻了,想來死時痛苦不堪。

吉蟬走過去,細(xì)細(xì)查查,尸體表面果然有燃燒的痕跡,皮肉翻飛,一股焦臭味。

她俯下身,仔細(xì)觀察尸體的頭部,在發(fā)絲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孔,輕輕用匕首一挑,一根已經(jīng)發(fā)黑的銀針被挑了出來。

所謂的鬼火,無非是人死后,骨頭中的某些東西燃燒起來形成的,可以隨著風(fēng)飄蕩,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飄忽的鬼魂。

百里香曾經(jīng)說過,鬼火其實也叫冷火,不似尋?;鹧婺敲粗藷?,自然也燒不死人。所以吉蟬聽老管家的描述,那劈下去的一掌,應(yīng)該才是死者的致命傷!

“老管家,箱子在何處?你們動過沒?”百里香遙遙喊了一聲。

老管家立刻站起來,“沒有……還在西廂房中。”

百里香招手讓吉蟬過來,兩人跟著管家去了西廂房。

吉蟬提著燈籠照著,老管家哆哆嗦嗦掏出鑰匙,老半天才打開,屋子里一片漆黑,堆滿了布匹瓷器和大箱,墻壁四周的架子上也擺滿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是值錢的東西。

西域人送來的四口樟木箱子也擺在那里,在亮光中散發(fā)著陰冷的氣息。

吉蟬將燈籠交給百里香,拔劍一挑,鎖就開了,劍鋒插入縫隙,猛地一用力,箱子嘎吱一聲裂開了一條縫。

吉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挑大縫隙,一股詭異的氣味從箱中傳了出來。

“小心——”百里香拽住吉蟬的衣袖,猛地一拉,一只慘白的爪子在半空中撈了個空,把燈籠抓得粉碎。

幾乎同時,其余三個箱子“咚咚”響了起來,似乎有誰在用拳頭拼命砸著,想要從里面掙脫。

眨眼間,箱子就裂開了,四個散發(fā)著惡臭的黑衣人躍了出來,朝著二人撲了過來。

吉蟬猛地躍出門外,百里香立刻關(guān)上房門,兩個捕快抬著桌子就堵上了廂房。

“點火!”百里香一聲令下,捕快們飛快拿來燭火,把易燃的東西圍在西廂房外,頃刻間,火光沖天。

所有人把西廂房團團圍住,火光中的巨響伴隨著碎裂的聲音,“哐當(dāng)”——

幾個火人從里面號叫著沖了出來,瘋狂撲向任何一個他們可以接觸到的人。

百里香大喝一聲,“不要靠近他們,有毒!”

可惜還是有四個捕快被火人纏住,也燃了起來,火人瘋狂撕咬著獵物,似乎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們,無論是砍在身上的刀劍,還是砸在頭上的石頭……火人像沒有知覺一樣,雙眼泛著紅光,被灼燒的皮膚散發(fā)著焦臭,像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在慘叫聲中活生生上演了一出人間地獄。

老管家施施然從石桌后站了起來,全然沒有了之前的膽怯與驚慌,渾濁的雙眼散發(fā)著笑意。他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舉著茶杯往黑暗中走去,左手在臉上一抹,一張人皮面具在夜風(fēng)中翩然落下。

“站?。 币宦晠柡仍谒砗箜懫?,他沒有回頭,整個人融入了黑暗中,像消失了一般。

吉蟬躍上墻頭,丟出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翻滾了幾下,照出了一個挺拔的輪廓。吉蟬一劍刺了過去,可那人在火光熄滅的瞬間,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石板路上,一串淺淺的腳印悄無聲息往前飄然而去,吉蟬死死追著,那人似乎有意無意總在她失望時又露出背影。

突然,那人猛地回過頭來,吉蟬措手不及,劍已經(jīng)本能地刺了過去,可是她的瞳孔中的那個人竟然看不清模樣,整個視線中只有一片茫茫的白。

她的劍只刺中了一片雪花,她陷入了一片冰天雪地中。

這里呵氣成霜,冰封萬里,她明知道是幻術(shù),卻怎么也沖不出去。

她的雙腿被厚冰緊緊鎖住,無論怎么用力也拔不出來,而困意卻從腳底涌出。片刻的恐懼后,吉蟬立刻咬緊雙唇,握緊匕首,劃破手心,只有真實的痛覺,才能喚醒此時麻痹的身軀。

吉蟬緊閉雙眼,捏緊拳頭,血從指縫中滴滴滑落,墜入厚冰中,她猛地大喝一聲,破冰而出,頃刻間,冰雪融化成了無數(shù)個黑衣人把她團團圍住。他們一模一樣,每個人都戴著一個詭異的白色面具。

吉蟬低呼一聲:“燭夜魔……”

黑衣人戴著燭夜魔的面具,臉白似血,雙目像燭,面孔猙獰,獠牙外露,紅舌垂在唇邊,邪惡又瘋狂。

燭夜魔是喀秋國信奉的邪神,更準(zhǔn)確地說,是鬼。

吉蟬不信鬼神,可眼前這些黑衣人,被她的劍刺中,都化作了墨水一般,氤氳散去,最后消失在冰雪中,如鬼魂見到日光,她的劍頻頻劈空,刺中的,不過是一個個的幽魂。

她竟然找不到黑衣人的真身!這人的幻術(shù),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她的預(yù)料。

突然,一個黑影從她鼻尖前猛地站了起來,拽住她的衣領(lǐng),大力一甩,吉蟬連人帶劍飛出了三丈外,胸口一悶,吐出了一口鮮血。

她搖搖晃晃站起來,胸前的衣襟已經(jīng)被拽開,露出了雪白的脖子,瘦削的鎖骨上,一道傷口刺目猙獰。

黑色的腰牌墜在雪中,上面刻著“六扇門”三個小字,背面是她的名字——“吉蟬”。

黑衣人緩緩走過來,吉蟬的視線已經(jīng)模糊,只看到那人拾起她的腰牌,左右翻看,又伸手過來——吉蟬以為他要殺她,可那只冰涼的手只是輕輕拂開她散亂的頭發(fā),露出了蒼白瘦削的臉龐。

“呼……呼……”耳畔,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聲響徹在腦海,她感覺到自己躺在那人的臂彎中,那片白逐漸退散,茫茫夜色把她吞沒了。

02

“捕頭,這些是被刺殺的官員,對面擺著的尸體,是刺殺他們的兇手?!毙?xí)x用手帕捂著嘴,一一指給百里香看。

“現(xiàn)在江湖流傳著一個極其厲害的殺人組織——鬼族。以鬼殺人,百發(fā)百中?!卑倮锵阆崎_白布,仔細(xì)觀察那些官員的遺容。

吉蟬站在二人身后,一言不發(fā),靜靜聽著。

“這些兇手以不要命的姿態(tài)殺人,哪怕被重重包圍,也決不放棄目標(biāo),被砍斷了胳膊腿,也一樣會撲向?qū)Ψ健裢耆珱]有痛覺一樣……只有被剁碎了,才會徹底死去?!毙?xí)x看著那些拼湊在一起的尸體,強忍住惡心,“仵作說,這些兇手分明早已死去多時了,也就是說,他們在行刺時,已經(jīng)是死人了。”

百里香指指那些尸塊,“這是西域的‘控尸術(shù),在人還剩最后一口氣時,給他吞下一種特殊的藥丸,這一口氣就會支撐這具尸體做任何事。你們看,這些人的面容早就被毀了,分明是不想人知道他們的長相,自然也就無從查起了?!?/p>

“捕頭,這些被刺殺的官員都是反對和親的。上月,喀秋國派來使臣,請求和親,希望皇帝將一位公主嫁給新國王為妃??η锸切?,眾朝臣都認(rèn)為喀秋每年只需進貢即可,有何資格娶我們珈藍國的公主……使臣被訓(xùn)斥了一頓,回去了。從那以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個官員被刺殺,迄今為止……已經(jīng)死了五個人了。官階,也越來越高……朝中大亂,官員們惶惶不可終日,紛紛謠傳是鬼魅作祟。連關(guān)押在密室的細(xì)作都能被滅口,可見喀秋國的勢力早已侵入了??η飮亲右靶模蝗菪∮U,看似良順,實則不軌。表面看,每年都在朝貢,卻暗中勾結(jié)草原各部落和周邊小國……”辛?xí)x是兵部侍郎辛大人的庶子,來六扇門,不過是為了多些歷練,吉蟬喚他大師兄,是最早入百里香門下的人。

百里香擺擺手,笑笑,“珈藍國富力強,怎會怕區(qū)區(qū)喀秋?!?/p>

辛?xí)x皺眉道:“捕頭,你有所不知,喀秋國人會妖術(shù)……況且,兩國距離如此遙遠(yuǎn),若打起仗來,我們占不了便宜。如果喀秋國真勾結(jié)了那些邊陲小國,只怕珈藍的邊境永無寧日了?!?/p>

百里香看看辛?xí)x,不動聲色,“那你說說,如何是好?”

“如今看來,只能和親了。”

百里香點點頭,偏頭看著吉蟬,“怎么一聲不吭?”

那夜,六扇門損失慘重,四名捕頭死亡,吉蟬不知所蹤,嚇壞了百里香,后來才發(fā)現(xiàn)吉蟬靜靜伏在后花園的亭中,只是昏迷了過去,不大一會兒就醒過來了,她只記得自己陷在幻境中無法自拔,但不知為何那人并未傷害自己。

“燭夜魔?!奔s盯著那些尸塊,輕輕道,“我記得那人戴著燭夜魔的面具!”

“昨夜被殺的,是一個富有的茶商,并不是朝中官員?!卑倮锵阆崎_茶商尸首的白布,“他的真實身份已經(jīng)查明了,是喀秋國的細(xì)作,以販茶為由,竊取機密消息,而且賄賂了不少朝中官員?!?/p>

辛?xí)x問道:“是鬼族的殺手嗎?”

百里香搖搖頭:“現(xiàn)在還不確定,雖然表面看起來像鬼族的殺手所為,可為何那人又要引我們過去,茶商的背景也是在死后才暴露的,所以被殺的原因反倒可疑起來?!?/p>

“阿爹的意思是,茶商是喀秋國的細(xì)作,鬼族并沒有殺他的理由,若真要滅口,又何須驚動我們,悄無聲息殺掉便是了,可是那兇手好像故意泄露茶商的真實身份,所以書房那些絕密信件才會擺在顯眼的位置?!奔s明白了。

百里香擺擺手,“你再好好找找有沒有其他線索。”

“是,捕頭?!毙?xí)x作了個揖,再抬頭時,百里香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想要與吉蟬說些什么,她已經(jīng)微微頷首,跨出了門外。

03

細(xì)雪紛紛,這是今冬第一場雪,吉蟬去了美娘的酒肆。

美娘是胡姬,她的酒肆不大,賣西域人愛吃的馕和馬奶酒,以牛羊肉為主,吸引了不少來往帝都的西域商人。

美娘見著吉蟬,微微一笑,讓小二溫了一壺果子酒,女孩子喝了不會醉,又暖身子。

因為每一桌都燒著炭火,所以酒肆暖意十足,吉蟬脫下大氅,倚在窗邊看雪,果子酒紅紅的,喝起來一股櫻桃的香甜。

一陣咳嗽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吉蟬皺眉望去,一個孱弱的男子右手握拳捂在嘴邊咳嗽,站著的侍女輕輕為他拍著背。

吉蟬放下?lián)螚U,關(guān)上窗戶,隔絕了冷風(fēng),男子聽到聲響,望著她,感激一笑。

美娘走過來,遞給吉蟬一碟牛肉,輕輕問道:“你可知道穆先生?”

吉蟬讓開一點位置給美娘坐,粗獷獸皮鋪著長條木凳,頗有塞外風(fēng)情。

“妙手鬼醫(yī)穆先生?”

“嗯,他們大老遠(yuǎn)的從塞外來就是為了找穆先生,她家公子身染惡疾,纏綿病榻好些年了。聽聞中原妙手鬼醫(yī)穆先生華佗再世,想要來碰碰運氣,不然,只怕那年輕的小公子活不過明年了?!泵滥餂_著侍女招招手,“沙麥雅,你過來。”

侍女望了公子一眼,點頭了,這才小心翼翼走過來。

“這是六扇門的吉姑娘,見多識廣,你把你家公子的情況與她說說,沒準(zhǔn)吉姑娘能幫上忙?!?/p>

吉蟬暗暗捏了美娘一把,她原本不想管什么閑事,又何來見多識廣之說。

“吉姑娘,實不相瞞,我家公子……從小被人下毒,天長日久,深入骨髓,身子日漸孱弱,家鄉(xiāng)的大夫已經(jīng)完全沒法子了,只得來中原尋穆先生,無論花多少銀子,只求能救我家公子一命。”沙麥雅雙眼泛紅,救主心切,見著吉蟬就要跪下。

吉蟬望了那白衫公子一眼,正對上他的笑顏,雖面色蒼白,卻讓人如沐春風(fēng)。

“穆先生早已隱退多年,眾人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你們這樣貿(mào)貿(mào)然來,舟車勞頓,大海撈針,尋到猴年馬月去了?”

沙麥雅無助地望著吉蟬,眼淚早已落下。

罷了罷了,吉蟬最怕人哭了,只得扶起沙麥雅壓低嗓門道:“我認(rèn)得一個消息靈通的突風(fēng),只要你們銀子帶得夠多,什么消息都能得到,不然去那里碰碰運氣?”

沙麥雅破涕為笑,立刻奔到公子耳畔低語了幾句,又遙遙地沖吉蟬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后,馬車載著三人去了城郊一個不起眼的小鐵鋪。吉蟬跳下馬車,咚咚砸起了門,好一會兒,里面才燃起了豆燈,一個蒼老的嗓音不耐煩地問道:“誰啊?”

“六扇門的吉捕快。”吉蟬報上名去,突風(fēng)吱呀一聲把門打開了。

“問什么?”突風(fēng)仰著頭,一臉不耐煩。

“妙手鬼醫(yī)穆先生?!?/p>

突風(fēng)稀疏的眉毛挑了挑,望著吉蟬,伸出了左手。

沙麥雅立刻遞上了一錠銀子,突風(fēng)不接,吉蟬搖搖頭,沙麥雅趕忙掏出了兩錠金子,沉甸甸壓了過去,這一回,突風(fēng)接了過來,卻只是送了兩句話。

“菩提樹下三千尺,綠竹林處二丈深。”

又嘎吱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連帶著燈也吹熄了。

沙麥雅急了,她完全沒聽明白這個小老頭說的是什么,怎么兩句話就那么值錢。她又要去敲門,被吉蟬拽住了手腕,沖她搖搖頭。

兩人回到馬車上,吉蟬把兩句話緩緩說給了公子聽,“菩提樹下三千尺,綠竹林處二丈深?!?/p>

“穆先生的所在之處便是這里?”公子捂著手帕,咳得滿臉通紅,手帕中,依稀有血絲,“菩提本來就不高,何來三千尺之說,莫非是地下?綠竹林還好說,可竹林那么多……”

吉蟬思量片刻,“如果菩提長在懸崖邊呢?”

公子一愣,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多謝吉姑娘?!焙鲇窒氲阶约哼€未介紹,輕輕道:“在下,傅仲涼?!?/p>

馬車突然顛簸,他一個踉蹌,吉蟬伸手去扶他,卻不料傅仲涼就勢一壓,把吉蟬拉在了懷中,幾支冷箭刺穿馬車,只差分毫,便可刺穿吉蟬后腦。

沙麥雅從腰間抽出彎刀,眼神凌厲:“殺手又追上來了!”說罷,躍出了馬車,兩個黑衣蒙面殺手立刻纏住了她,其余幾人攀著馬車邊緣,舉刀齊齊刺入車頂。

寒光閃過,吉蟬腰間藏著的軟劍蛇一般探了出來,纏住兩把長刀,猛地一送,殺手的刀噌噌斷裂,強大的力道把那二人甩下了馬車。

狹小的馬車中,吉蟬一邊自保,一邊護著這個孱弱的公子哥兒,分身乏力,沙麥雅已經(jīng)傷痕累累,力不從心。

哐當(dāng)!吉蟬一腳踹開馬車門,連帶著一個殺手被踹了下去。她躍上馬背,助沙麥雅一臂之力,與那三人廝殺。

傅仲涼穩(wěn)穩(wěn)坐著,原本柔弱的臉上隱隱露出了陰冷,手指翻飛,一把折扇悄無聲息打開,手掌一揚,一股黑氣涌出窗外,朝向墜地的殺手撲去,慘叫聲被翻滾的轱轆迅速碾碎。

食指一點,扇中黑針刺中了想要偷襲吉蟬的殺手。

扇面輕輕晃動,一串黑針扎入了最后一個殺手的腳踝,沙麥雅一刀削落了他的腦袋,血噴涌而出,吉蟬猛地遮住臉,袖子上濺滿了腥臭的鮮血。

“沒事吧?”吉蟬穩(wěn)住受驚的馬兒,問道。

沙麥雅搖搖頭,背上的衣衫被劃破了,一道猙獰的傷口露在夜風(fēng)中,鮮血早已染紅了后背。

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沙麥雅顫抖的手緊緊握住彎刀,沖著傅仲涼微微一笑,“公子……保重?!?/p>

吉蟬往后一看,一小隊鐵騎正死死咬著馬車不放,依舊是蒙面的黑衣人。而馬車正往不知名的深山處狂奔,雪越下越大,山路顛簸,前途未卜。

沙麥雅從吉蟬手中搶過鞭子,還帶著稚氣的臉上透露著堅毅,“吉姐姐,我家公子就拜托你了!”

說罷,鞭子纏住樹枝,整個人借著力道飛出了三丈遠(yuǎn),明知是螳臂擋車,她還是義無反顧。

吉蟬牽穩(wěn)韁繩,往后只望了一眼,那一眼,永世難忘——

鞭子在沙麥雅手中如同有了生命,飛舞著纏住鐵騎的馬腿,嬌小的身軀在疾馳的馬中翻滾,彎刀閃電般削斷馬腿……

吉蟬猛地回過頭,咬著牙,厲喝道:“駕——”

馬車刺破雪花,把鐵騎殺手遠(yuǎn)遠(yuǎn)甩在了身后。

04

吉蟬偏頭看他。

一夜的顛簸,傅仲涼一臉煞白,雙唇半點血色都沒有,大氅的毛領(lǐng)上,有幾滴早已干涸的鮮血。他倚在殘破的車廂中,呼吸緩慢得像死去了一樣。

吉蟬走過去,輕輕觸了觸他的手,驚得一下就彈開了,冷得像冰塊一樣。

他緩緩睜開雙眼,滿眼的血絲,手中緊緊捏著折扇,見是她,嘴角扯出一抹艱難的笑容:“我們在哪兒?”

幾個粗壯的枝椏蓋住了漏風(fēng)的車頂,吉蟬何時把他安置在樹下,他都不知曉。

“車轱轆壞掉了,我讓馬兒歇歇吃點東西?!奔s脫下大氅,蓋在他胸口,用力裹了裹,“你等我,我去找點吃的,看看附近有沒有什么人家,順便問問路?!?/p>

傅仲涼要把大氅還她,冰天雪地的深山,她呵氣成霜,凍紅了雙頰。

“不用,你身子弱,別再凍著了。我穿得厚,不怕的?!泵看闻c他說話,吉蟬都輕言細(xì)語,總怕驚嚇了他。傅仲涼看起來那么柔弱,像一碰就會碎的薄瓷。

吉蟬見馬兒勉強吃了點枯草,飛身躍上馬背:“我去去就回,”又從腰間把劍抽出來,反手遞到他手中,“雖然大雪可以蓋住我們一路的痕跡,可是為了以防萬一,你拿好劍,小心別傷著了自己。”

傅仲涼皺眉望著她,眼神復(fù)雜,一直到她騎著馬消失在了雪地中,還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他輕輕撫摸著劍柄,上面還存有她掌心的余溫。

這把劍,輕巧,柔軟,薄如蟬翼,靈敏如蛇,伸縮自如。

刷——他猛地一刺,一只雪兔倒在了地上,血蜿蜒而出。

吉蟬回來時,傅仲涼已經(jīng)用碎木燃起了一堆火,一只兔子烤得正香,一塊木板擋著風(fēng),他倚著樹干閉眼養(yǎng)神,臉被火光映得微紅,聽到腳步聲,睜開雙眼,明亮地望著吉蟬笑。

“一個老人家說這片山?jīng)]有菩提樹,懸崖倒是挺多。對面的山上曾有一處斷崖,原本有一處頗為壯觀的瀑布,冬日斷流了……”吉蟬懷里幾個溫?zé)岬酿z頭,躍下馬,氣喘吁吁。

傅仲涼抿了抿嘴唇,思索片刻道:“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說的就是瀑布。突風(fēng)說,菩提樹下三千尺,如果那懸崖頂有菩提樹,崖下有竹林,想必就是穆先生的所在了。”

“嗯,我們只需去看看對面是否有竹林就可以了?!奔s用劍細(xì)細(xì)分開兔肉連帶著饅頭裹在樹葉中,遞給他。

朝陽緩緩升起,吉蟬原本靠著樹干,身體卻不由自主滑向了傅仲涼的肩頭,他偏了偏頭,讓她睡得更舒坦些,兩人依偎在一起,他突然有了一種相依為命的感動。

吉蟬休息了兩個時辰,從傅仲涼懷中醒來時,一臉緋紅,半句話也沒說,就扶著他上了馬,兩人騎著馬兒,一深一淺行在雪地中。

果然懸崖下有片片竹林,積雪壓枝,綠中帶白,宛若世外桃源。

兩人沿著一條不起眼的小路往竹林深處走去,不多時便看見一間精致竹屋,兩人相視一笑。

吉蟬先下馬,伸出手,傅仲涼緊緊握住,也躍下,落地時又咳嗽了兩聲。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把手從他冰冷的掌心中抽出,走到竹屋前,輕輕叩了叩門。

“找誰?”開門的赫然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婆,一臉冷漠。

“婆婆,請問穆先生——”吉蟬輕聲問道。

“找錯人了。”婆婆打斷吉蟬的話,猛地把門關(guān)上了。

吉蟬愣了愣,不再敲門,扶著傅仲涼坐在竹屋對面的小涼亭中,一等就是一天一夜,靠著剩下的饅頭和兔肉,兩人好歹熬了過去。

翌日,老婦人遙遙地指了指吉蟬:“你,進來?!?/p>

吉蟬立刻起身,飛快奔了過去,老婦人斜睨了她一眼,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燒得這樣厲害?!?/p>

“穆先生,病的不是我?!奔s急急道。

穆先生也不接話,施施然走進竹屋,吉蟬知趣地跟了過去。

“那個男人是你的夫君?”

“不是?!奔s面紅耳赤地否決。

“你的愛人?”穆先生倒了一杯熱茶,走到了窗邊,吉蟬一飲而盡,渾身都暖了起來。

“不,不是?!?/p>

“那你為何要帶他來,找我可不容易?!?/p>

“我們只是萍水相逢,一個朋友臨終前,把他托付于我?!奔s的話,半真半假。

“女人的俠義心腸可不是什么好事。”穆先生回過頭來的眼神,已然溫和了許多,“我討厭男人,他們永遠(yuǎn)不會對一個女人忠心,什么海誓山盟對他們來說,不過是隨口說說的笑話罷了?!?/p>

吉蟬對情愛并不明了,卻還是知道它的厲害。

“有朝一日,他若辜負(fù)你怎么辦?”穆先生話鋒一轉(zhuǎn),再度為難。

吉蟬微微一笑:“萍水相逢后,各奔東西,何來辜負(fù)一說?”

“好?!蹦孪壬c頭贊許,“扶他進來吧?!?/p>

穆先生對傅仲涼極其冷淡:“姓甚名誰,為何生病一一道來?!?/p>

“傅仲涼,喀秋國九皇子,父皇曾有遺詔讓我做王,我一無所知,被幾個哥哥輪番下毒……如今兄弟相爭,我只得迫走中原,來尋找母家舅舅庇護?!?/p>

吉蟬一僵,茶水撒了出來。

“你倒還老實?!蹦孪壬o他把了脈,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果然體中毒物沉積,你也是練家子的吧,不然這些毒早就要了你的命了……繼續(xù)說?!?/p>

“仲涼會一些皮毛功夫。”他頓了頓,目光從吉蟬身上掃過,“此次來,還為了尋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姑姑,我從小與她最親。一個,是我兒時的玩伴?!?/p>

“那就要看你,是否能留著這條命了?!蹦孪壬贸鲆慌陪y針,又從床下翻出一堆草藥,“這三天,你都要泡在藥水中,水溫要足夠熱,連帶著這些銀針,把你體內(nèi)毒素逼迫出來。你運氣好,這是我最后一點囤貨了,你這一來,我三五年采摘藥草的心血就沒了?!?/p>

“只要穆先生開口,仲涼能做到的,必定奉上?!备抵贈錾钌钜话荨?/p>

穆先生冷哼一聲,“我是看著這小姑娘執(zhí)著的份兒上?!?/p>

傅仲涼深深望了吉蟬一眼,她躲開了他的視線,眼里的慌亂怎么也藏不住。

氤氳的木盆中,傅仲涼頭上身上插滿了銀針,逼出了一身發(fā)黑的熱汗。

吉蟬端著熱水盆,靜靜站在門口,恍若隔世。

05

“小蟬,站?。∥铱吹侥懔?!還敢躲!”一個八歲左右的小男孩,穿著華麗的服飾,揮著鞭子,胸口晃動著一枚玉佩,陽光照在上面,玉佩泛起了淡淡的綠光。

吉蟬往灌木中縮了縮,滿頭的小辮子被枝椏掛亂了,捂著嘴,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啪!啪——”鞭子甩在半空中,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死阿九!吉蟬順著墻根,想要溜,卻被阿九逮了個正著,鞭子凌空一甩,穩(wěn)穩(wěn)纏住了吉蟬的腳踝。

他歪著嘴得意地笑著,右手猛地一拉,吉蟬狠狠撲在了地上,摔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狗啃屎。

“你到底想干嗎?!”吉蟬呸一聲吐掉嘴里的干草,狠狠摸了摸臉上的黃土,瞪著眼前這個總是喜歡無理取鬧的家伙。

“陪我打架!”阿九抄著雙手,幼稚的臉上寫滿了得意,斜睨著吉蟬,驕傲極了。

“我沒空!”吉蟬拔腿要跑,卻被阿九逮住了辮子,一把拽了回來。

“好,開始!”阿九迎面就是一拳,吉蟬的小腦袋嗡地響了一聲,鼻血順著鼻孔嘩嘩流了下來。

“?。。?!”吉蟬用手背抹了一把鼻血,實在忍無可忍了!她捏著拳頭大叫一聲,就要往阿九臉上揮去,他笑瞇瞇一躲,膝蓋卻挨了一腳,原來吉蟬不過是虛晃了一拳。

阿九氣得哇哇叫,揮動著手臂風(fēng)火輪一樣沖向吉蟬,每一次撲過去都被打了出來,很快就被揍得捂著胸口猛咳起來。

“?!彼∈忠粨],往后退了一步,“今天到此結(jié)束?!?/p>

吉蟬大眼一瞪,不爽道:“哦,你想開始就開始,你想結(jié)束就結(jié)束,想得美!”說罷,又要沖上去揍他。

突然,十余個侍衛(wèi)不知何時站在了阿九身后,同時對著吉蟬拔出了長刀,怒目而視!

“哼!”吉蟬揉了揉拳頭,轉(zhuǎn)身就走,卻不料阿九飛起一腳,踹在吉蟬屁股上,她一個踉蹌,又撲在了地上。

吉蟬氣急敗壞吼道:“不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你干嗎偷襲我?!”

阿九的腳得意地在半空劃著圈兒,搖頭晃腦道:“我想什么時候開始就開始,想什么時候結(jié)束就結(jié)束,哼!”

吉蟬氣紅了眼,剛要還手,卻被一個侍衛(wèi)擋住,“休得對九皇子無理!”

明晃晃的刀子逼退了吉蟬,她跑了好遠(yuǎn),撿了一塊小石頭,猛地砸在了阿九身上,尖叫道:“我最討厭你了,每次都欺負(fù)我!皇子了不起??!死阿九!”

他最喜歡扯她小辮子,用小竹刀小竹劍一下下戳她,雖然不是很痛,但讓吉蟬心里特別火大。每次都找吉蟬打架,打不過就讓侍衛(wèi)站出來耀武揚威,見她真生氣了,又追上來,給她好吃的糖果,或者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逗她開心……每次都這樣!

“小蟬……小蟬,你等等我!”果不其然,那個壞家伙很快就追了上來,手里拿著一個栩栩如生的小泥人。

“送給你?!辨移ばδ樀哪?,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還用袖子擦了擦她還未止住的鼻血。

“我才不要!”吉蟬正欲拂袖而去,卻被他拽住了衣角。

“這可是我姑姑從中原帶回來的哦,你看,這個小泥人捏得像誰?”阿九一臉神秘。

吉蟬翻個了大白眼,她才沒有興趣知道這個泥人像誰呢!下午還有訓(xùn)練,趕緊回去睡個午覺才是真的。

阿九眨眨眼,睫毛修長得像個女孩子,雙目又大又深,“姑姑說中原珈藍國有個老頭兒捏泥人捏得可好了,我就畫了一張你的畫像,拜托姑姑去中原的時候,讓那個老頭幫我捏一個你。你看,像不像?”

吉蟬嘟著嘴,認(rèn)真看了起來,啊,這個小泥人果然滿頭的小辮子,眉毛粗粗,眼睛大大,小小的鼻子圓圓的,微微翹著,正在咧著嘴笑呢。

“喜歡嗎?”阿九把泥人湊到吉蟬鼻尖。

她一把搶了過來,用力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跑了。

高高的圓形城樓上,擺放著幾張絢麗的椅子,阿九倚在姑姑懷里觀看死士的決斗,今天,將選拔出來第一批死士,他們會被派去中原執(zhí)行任務(wù)。

角落里,一張年輕的臉凝重地望著樓下站得整齊劃一的孩童們,最大的孩子不過十二歲,最小的,才九歲。

今日,他們手中捏著的,不再是竹刀竹劍,而是真正的殺人無眼的長刀長劍了。

阿九捧住姑姑的臉,讓她轉(zhuǎn)過頭來望著自己“姑姑,你看著百師傅作甚?他比我好看嗎?”

姑姑啼笑皆非,曲著食指掛了一下他微翹的鼻尖“這世間沒人比我們的仲涼更好看的人了。”

鼓聲轟鳴,響徹藍天,艷陽高照,日光刺目,偶有熱風(fēng)鼓作,掀起的也是滾燙黃沙。

一群孩童赤著腳,衣衫襤褸,滿頭的熱汗,渾身濕透,連握著刀劍的手,都在瑟瑟發(fā)抖,那一雙雙稚嫩的眼睛里,閃爍著不符合年紀(jì)的狠意。

“咚——”大鼓,重重落下最后一擊。

所有人一擁而上,殺作一團,刀光劍影中,不時有人倒下。

阿九瞪大眼,想要看得再真切些,他怕那些倒下的人堆中,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從姑姑懷里跳下來,趴在墻邊,風(fēng)沙有些迷了眼,迎著風(fēng),嗆了幾口沙子,猛地咳嗽起來,他轉(zhuǎn)頭大嚷:“百師傅,這里頭有吉蟬嗎?”

百師傅余光掃過二人,落在阿九身上,似乎還未回過神來,“哪一個吉蟬?”

“個子最小的那個,比他們都小一點,滿腦袋的小辮子那個!眼睛大大的,很愛哭的那個!”阿九急得跺腳。

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了,只余兩個女孩三個男孩,還在惡斗,彼此都負(fù)了傷,滿身血污地喘著粗氣殺紅了眼。

百師傅想了想,搖搖頭,“不,沒有吉蟬,她還太小,今日是第一批甄選,年紀(jì)都是偏大的孩童?!?/p>

阿九緊緊攥著的拳頭緩緩松開了,整個人又恢復(fù)了懶洋洋的氣質(zhì),撣了撣袖子上的黃土,回到了傘陰下,喝了好幾口果子酒,輕輕閉上了雙眼。

這場殊死搏斗的最后,勝利者竟然是個女孩,可是阿九實在太累了,他沒有聽到那個女孩的名字——沙麥雅。

06

龐大的房間十分簡陋,舊得看不清花紋的地毯上整整齊齊擺了一排枕頭,原本擁擠的房間,如今顯得有些空蕩,地上睡著的,不到三分之一的人了。其余房間的人更少了,因為疼痛而不斷呻吟的聲音,聽起來生不如死。

吉蟬躺在地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里閃爍的全是白日里眾人如臨大敵的表情,沒有人知道自己踏出去后,是否還能留著這條小命回來。九歲以上的孩子全部要參加此次的死士甄選,最后留下來的十個人,會派去完成一項神秘的任務(wù)。

吉蟬只有八歲,她從房間的小窗口往外看去,廣場上的一切遙遠(yuǎn)卻清晰,廝殺聲,慘叫聲,刀劍碰撞的聲音……她太過熟悉了,像每天練習(xí)的那樣,只是倒下的那些人再也沒有站起來,地上的鮮血染紅了黃沙。

窗外的月光如此明亮,連黃沙似乎都沉靜了下來,喀秋國的皇宮像荒漠中一朵艷麗璀璨的花朵,“喀秋”的意思就是“沙漠之花”。

這個小國,位于齊爾瑪草原以西,戈壁黃沙占了國土的大部分面積,皇宮圍繞一小片綠洲建立,國人多以商貿(mào)為生??η飮a(chǎn)寶石和地毯,富裕無比,每年都向珈藍國朝貢珍貴的玉石和艷麗的美女。

喀秋國人是典型的西域人長相,高眉深目,眼若琥珀,肌膚似蜜,身姿柔美。每每以聯(lián)姻方式與草原各部落小國相交,以換取安逸的生活,連男人也變得嬌柔起來。說到喀秋國,眾人臉上總露出曖昧的表情,卻不知道這些年,這只柔弱的小貓已經(jīng)開始磨起了尖銳的爪牙。

吉蟬翻身坐起,躡手躡腳穿過一個個衣衫襤褸的小孩,走了出去。

侍衛(wèi)撐著下巴在圍欄后打瞌睡,他們像是一群被圈養(yǎng)的小狼,每日每夜都有人看守著。

吉蟬捏著小刀,左手一撐,整個身體小鳥一般躍出了圍欄,無聲無息落在草地上,打了個滾后遂往一個偏遠(yuǎn)的屋子狂奔而去,手里的刀子在月光下寒光閃閃。

“師父要去中原了嗎?”

百里香面對著墻,均勻地呼吸著,輕微的打鼾聲混合著酒味在房間里蕩漾。

“聽說可能要去很久很久……”吉蟬小聲問道,眼淚已經(jīng)落了下來,“師父帶我走吧……帶我一起離開這里,我好害怕……我不想殺人,我也不想被別人殺掉……”

百里香還未醒過來,桌上擺著一壺酒,卻有兩個酒杯。

“如果師父不帶我走!那我就自己逃!”

吉蟬隨手扯了一個頭巾裹在腦袋上,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此時晨曦微光,城門開啟,商販已經(jīng)趕早要出城了。一個中原來的戲班子在皇宮里表演了五天,大家看膩了,戲班子也就撤了。

眾人等在門口接受侍衛(wèi)的盤問,吉蟬彎著腰,腳尖一挑,銅扣被打開了,她瞅準(zhǔn)機會,抬手開箱,眨眼工夫就鉆了進去,厚重的汗臭味夾雜著濃郁的廉價香粉味把她重重包裹住。

搖晃的駝隊一路顛簸,吉蟬縮在箱子里被熏得快要暈過去了。不知走了幾個時辰,駝隊停了下來,支起了帳篷,原來晌午的日頭太烈,讓眾人找了個背陰的地方休息一下。箱子搖晃了幾下,被抬進了一個最小的帳篷里。

吉蟬屏住呼吸,聽到了一陣細(xì)微的腳步聲,她捏緊了手中的小刀。

腳步聲越來越近,停頓在了箱子前,吱呀一聲——

一張油光滿面的小臉,布滿了細(xì)密的皺紋,那分明是一張成年人的面容,可是他的頭卻與縮在箱中的吉蟬平視著。

“你鉆進我箱子里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你了……小丫頭?!辟宕曛?,嘻嘻笑著,聲音像被捏住了脖子的猴子。

吉蟬撒出一件衣服罩住他的頭,飛快躍了出來,還未邁開步子,小腿就被拽住了,侏儒嘻嘻笑著,猛地一扭,吉蟬整個人摔在了臭烘烘的毯子上。

侏儒是戲班子出身,火圈、走釘都是常事,身手極其敏捷。

狹小的帳篷里,兩人無聲地打斗著,吉蟬終究年幼,即使侏儒比她更矮小,卻終究是成年男子的力量,最后,吉蟬還是被死死壓在了身下,不能動彈。

“噓噓噓……不要叫,也不要鬧,乖乖跟著我,我會對你好的?!闭f罷,竟然抬手就去撩吉蟬的衣裳。

吉蟬嚇得眼淚都涌了出來,眼看著那張惡心的臉就要湊過來了,她猛地偏開頭,牙齒咬住了小刀,橫刀一劃,一股鮮血噴涌而出,侏儒的臉扭曲著歪了過去。

吉蟬滿臉是血,瞪大眼怔了許久,才猛地爬了起來,步履蹣跚地往外跑去。

烈日晃得她暈頭轉(zhuǎn)向,周圍的幾個帳篷悄無聲息,她翻上一匹駱駝狠狠抽了幾鞭子,受驚的駱駝猛地仰起頭,飛快跑了起來。

吉蟬抱緊駝峰,一路橫沖直撞,她又累又渴又怕,烈日在頭頂搖晃,所有的一切都在搖晃,一個晃神,竟然從駱駝上跌了下來,整個人摔在滾燙的地上,喀嚓一聲,左手臂竟生生折斷了。

吉蟬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駱駝只留下了一個滿是塵埃的背影,她捂著胳膊站在空蕩蕩的石子路上,像一只孤單的小鳥,天地那么大,她根本無路可走!

遙遙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在黃沙中走了過來。

吉蟬揉揉眼睛,干澀得發(fā)痛,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狂奔而去。

“師父——”她大喊起來,發(fā)出的聲音卻干澀不已。

她沖過去,撞在他懷里,扯著干皺的嘴唇想要咧嘴笑,整個人卻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我?guī)阕摺皇亲鳛樗朗?,所以你不用和他們坐在同一輛馬車上,你也不需要知道他們是誰。從此以后,你是我的女兒,我會先把你安置在其他地方,時機成熟了,就會把你接回來?!?/p>

醒來時,百里香正輕輕撫著她的額頭,一股奇怪的香氣涌入了吉蟬的鼻孔。

“我希望你忘記過去的一切……”

視線的最后一幕,是百里香有些哀傷的雙眼。

07

“小蟬……”傅仲涼輕輕睜開雙眼。

“你什么時候認(rèn)出我的?”吉蟬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

美娘只說了她叫吉姑娘,并未說她的名字。一直到他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吉蟬都無法把眼前這個柔弱的男子與記憶中那個討厭的阿九聯(lián)系在一起,她以為再也不會想起那些過去,可是,命運如浪頭一般,把兩人推在了一起。

“一個夜里?!彼卮鸬煤芎?/p>

那夜,他又偷偷溜去找小蟬玩,捉了一條小蛇,準(zhǔn)備放在她的被子里嚇嚇?biāo)???墒沁^了好一會兒,竟然沒有聽到尖叫聲,他猛地掀開被褥,床上躺著的赫然是個大枕頭!

小蟬不見了!

他問了許多人,都不知道小蟬去了哪里。他揮著鞭子,挨個揍那些沒用的奴才,可是打得他手臂都抬不起來了,還是沒有問出小蟬的下落。

他一個人坐在寢殿的地毯上嗚嗚哭了起來,他遣走了所有的人,只有搖曳的燭火陪著他。

姑姑走進來,抱著他的頭,輕輕拍他的背,“阿九,怎么又哭了?”

“一個討厭鬼不見了。”他別開臉,用袖子飛快擦去眼淚,卻藏不住濃濃的鼻音。

姑姑笑了,“是吉蟬嗎?姑姑幫你去找找。”

他一臉失落地?fù)u頭,“不,她真的不見了,百師父也不見了。好多人都不見了?!?/p>

姑姑的表情凝重了起來,“看來計劃比預(yù)期的提前了。”

“吉蟬一定是跟百師父一起走了,可是她那么笨,一定會被別人殺死的……”小仲涼突然垂下頭,又哭了起來,“姑姑,怎么突然有沙子飄進來了?!?/p>

“你走的那天夜里,姑姑安慰我說,世間所有的離別,不過是為了下一次的重逢。我問,真的嗎?姑姑說,真的。可是后來,姑姑也不見了?!备抵贈鲅鲋^,枕著藥枕閉上眼睛,“我到處找你……找了很久……可是沒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害怕你被百師父帶走了,我害怕你死了……”

吉蟬眼里泛起了霧水,怔怔望著他。

傅仲涼不再言語,藥效讓他倦意十足,可是嘴角卻帶著滿足的微笑。

傅仲涼在山中調(diào)養(yǎng)了半月,每日給穆先生挑水打雜,吉蟬洗衣做飯,像極了俗世里的尋常小夫妻。

臨行前的夜晚,吉蟬坐在門口恍惚的看著瑟瑟紛紛的大雪,像一只疲倦的飛鳥歇息在林梢。傅仲涼走過去,靜靜坐在她身旁。

“阿九……”吉蟬抱著雙膝,頭靠在膝頭,喊出了這個久違的名字。

傅仲涼望著遙遠(yuǎn)的夜空,輕輕卻牢牢地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

“跟我回去。我們回喀秋?!?/p>

夜風(fēng)瑟瑟,大雪紛飛,竹葉和鳴,此時的安寧,像一生一世那么長久。

吉蟬搖搖頭,“不,中原才是我的家。”

“六扇門嗎?”他冷笑一聲。

她沒有回答,只是默默把手從他寬大的掌心掙扎出來,起身而去。

08

傅仲涼帶著母親的信物,去了慶王府。

仲涼的母親是漢人,慶王爺?shù)挠H妹妹,當(dāng)年為了安撫邊境之亂,皇帝舍不得自己的妹妹,便把慶王爺?shù)拿妹没实鄣谋砻昧鹆Эぶ鞣庾龉?,嫁去了喀秋國。傅,是仲涼母親的姓氏。

慶王爺見著妹妹信物,頓時老淚縱橫,自覺對不起外甥,聽著他這些年的遭遇,更是氣得要上奏皇上,支持仲涼做喀秋國國主,畢竟傅仲涼身上流著一部分珈藍皇室的血液。如今,官員被刺,必定與那喀秋五皇子有關(guān),扶持傅仲涼,更是成了迫在眉睫的事。

更讓慶王爺欣慰的是,女兒琳瑯對這個遠(yuǎn)房哥哥一見傾心,若兩人成親,便是親上加親了。

吉蟬回到六扇門,百里香什么也沒問,只道:“回來就好?!?/p>

從那以后,吉蟬日日到美娘的酒肆喝酒,可是她怎么也喝不醉,攤開手心,怎么也找不到那個人的痕跡——這雙手,真的曾被他緊緊握住過嗎?

“說來也怪,他也天天來,可是你們怎么也碰不到一塊兒。昨兒也是,你前腳剛走,他后腳就進來了?!泵滥锇醋×思s的酒杯。

吉蟬的心,突然疼了起來。

“聽說他要成親了,和慶王爺?shù)呐畠?,是皇帝賜的婚……”美娘望著吉蟬清冷的側(cè)臉,不動聲色道,“三日后,他和郡主就要回喀秋國了?!?/p>

吉蟬猛地站起來,從懷里掏出幾枚銅板輕輕放在美娘手中,搖搖晃晃走出去,好幾次,都差點兒站不穩(wěn),酒肆的門簾如同千斤重,她掀開的瞬間,就看到了那張俊美的臉。

她偏過頭,撞開他的肩膀,一腳踩在了深雪中。

紛紛揚揚的雪花,一朵朵,砸得她身體每一寸都在疼。

他追上來,拽住她的手腕,她撇開,加快腳步往前走,臉被寒風(fēng)吹得生疼。

他把她堵在了墻角,雙手做籠,罩住了所有逃路,一雙美目死死盯著她,許久許久,才呵著白氣輕描淡寫了兩個字:“等我。”

再沒說任何話,就松開她,自顧自消失在了大雪中。

三日后,琳瑯郡主以公主的禮儀嫁給喀秋國的九皇子傅仲涼,五百護衛(wèi)護著浩浩蕩蕩的婚隊往喀秋國行去。

駝隊馬車載著公主的嫁妝像一片紅綢帶,在中原的路上西去。

出嫁隊伍走了七天七夜,才走出珈藍國的疆土,大地的顏色也在一點點變化,明媚風(fēng)光逐漸荒蕪。

剛到戈壁灘,一行殺手突然殺出,所有的美好在一瞬間被撕成了碎片。

傅仲涼立刻護住轎輦,華蓋瞬間被殺手掀開!

仲涼一手扶著琳瑯,一手與刺客搏斗,琳瑯嚇得縮在仲涼懷中瑟瑟發(fā)抖。

突然,她猛地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望著傅仲涼。

他輕輕撫摸著她柔弱的臉龐,她笑了,搖搖頭,閉上了雙眼。

琳瑯的腰間,赫然插著一支冷箭。

護衛(wèi)殊死搏斗,殘余刺客逃亡,捉了一個活口,逼問出了幕后黑手赫然是喀秋國五皇子。

仲涼抱著琳瑯,取下她腰間玉佩,放在護衛(wèi)長手中,雙眼通紅,哀痛道:“你回去把一切告知我舅舅……仲涼顏面再去見他,我想把琳瑯帶回喀秋,葬在王陵。我與她,生不能同裘,死亦要同穴!”

說罷,割下一縷頭發(fā),撕下衣襟寫下血書,同琳瑯的玉佩包裹在一起,交給侍衛(wèi)長帶回珈藍國。

傅仲涼望著湛藍的天空,云卷云舒,雪霽天晴。

草原就在不遠(yuǎn)處,然后又是戈壁,大漠……喀秋國在更遠(yuǎn)的西北方,那里是他的家。

皇子之爭是真,中毒是真,殺手是真,此時不過是避開風(fēng)頭,讓其余幾兄弟鷸蚌之爭,他坐收漁翁之利罷了。來中原一是醫(yī)毒,二是聯(lián)絡(luò)姑姑,他離開時在宮中早已安排妥當(dāng),來珈藍國找舅舅以求中原國主的支持,順利登上皇位。

這些殺手,都是他的人。

琳瑯腰間的那把冷箭,是他刺入的。

那個茶商是五哥的人。

唯一的意外,是遇上小蟬。

他戴上燭夜魔面具,掉轉(zhuǎn)了馬頭。

這支龐大的隊伍帶著一具冰冷的尸體朝著西北方向,繼續(xù)前進。

09

“美娘——”百里香掀開門簾,酒肆中只稀稀拉拉坐了幾桌人,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美娘紅著眼,望著他,食指在桌上輕輕劃了幾下。

“半斤酒,三兩牛肉干?!卑倮锵闼坪鯖]看到美娘的暗示,徑直走到桌前,撣撣凳子,坐了下來。

酒肆門,悄無聲息關(guān)上了,美娘絕望地垂下了頭。

一個個殺手從四面撲了上來,百里香依稀記得那些面容,他曾親手教導(dǎo)過他們,如今,卻被他們團團圍住。曾經(jīng)青澀的臉龐變成了此時面無表情的冷酷,刀光劍影中,百里香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他培養(yǎng)了一群狼,如今,自己就要被這群狼殺死。

面對這群不要命的小年輕,他年事已高,不一會兒,百里香已經(jīng)傷痕累累,幾把劍齊刷刷擱在了百里香的肩頭!

百里香嘴角一直帶著微微的笑意,他像是送死般,連幻術(shù)都沒有施展,這些年,他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不再殺人。

美娘猛然撲倒在他面前,凄厲喊道:“你說過不傷害他的!”

她是傅仲涼早已安排在帝都的另一顆棋子,處心積慮遇見百里香,與其熟絡(luò),這個酒肆便是聯(lián)絡(luò)地。

喀秋國早已不相信他了,或者說,早已安排好了其他人,即使百里香這根線斷了,還有其他人可以連起這張無形的大網(wǎng)。

傅仲涼從隱蔽處走了出來,推著一個白發(fā)蒼蒼的女子,詭異的是,她的面容依舊是一張風(fēng)韻猶存的美人臉。

“阿薰——”百里香終于失去了冷靜,脫口而出。

一瞬間,腦海中的無數(shù)個疑問,萬千條線索迅速串聯(lián)在了一起。

那夜,阿薰不與他一同走,原來是另有安排,她根本就沒有死,毒酒早換成了假死藥,幾日后,便可復(fù)活。怪不得,阿薰的頭七夜,那個嚇暈的老太監(jiān)說見到了鬼。

刺殺官員的兇手是活死人,喀秋國會控尸術(shù)的寥寥幾人,其中一個,便是當(dāng)初派去后宮使用美人計的長公主,藍薰。

百里香的家族曾是朝中權(quán)貴,在一場宮廷斗爭中站錯了位置,新皇登基后,百家被抄斬,女的充為宮奴,男的流放邊境,再不許踏入帝都一步。從那時,他便去了喀秋國,一步步開始自己的復(fù)仇計劃。他想要顛覆的,是毀了他全家的王朝,只有王朝覆滅了,他心中的恨才能消除。

可是當(dāng)他以為阿薰死了,悲痛得肝腸寸斷幾乎想要隨她而去時,那些宏偉的計劃,龐大的侵蝕,天衣無縫的安排……在愛人死去的一瞬間,都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原來……這一切,依舊是個局,瞞得天衣無縫。被排在外面的人,只有他!

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戀人,再一次站在眼前時,他心中只有無盡的……無盡的……悲哀。

她在那一刻確實死了,只是七天后,以鬼的姿態(tài)重返人間,殺戮無數(shù)。

“百師父。”鬼母沙啞的嗓子像一把刀,嘎吱嘎吱劃過了百里香的耳膜。

假死藥,毀了阿薰的嗓子,也毀了她的雙腿,她被族人從墳?zāi)怪型诔鰜淼哪且豢唐穑驮僖舱静黄饋砹恕?/p>

他垂著頭,跪在地上,啼笑皆非,欲哭無淚。

“美娘,你果然把百里香照顧得很好?!痹捯魟偮?,鬼母按動扶手上的機關(guān),箭鏃猛地刺入了美娘的心臟。

美娘努力揚起嘴角,望著百里香笑了笑,倒在了他的懷里。

“我真是蠢……哈哈哈哈……我真是蠢??!”百里香摟著美娘仰天長嘯,這些年的悲哀與思念,都化作了一條條的人命,因他而死的,如今又多了一個。

他終究是中原人,他的身份就是他的枷鎖,他得不到絕對的信任,一盤棋,最重要的目的不過是為了保護唯一的那一顆,其余的,在關(guān)鍵時刻,都是可以犧牲的。

更深的罪孽,卻來自于那些孩子們。他們是從邊境擄掠而來的中原小孩,像獸一樣被馴養(yǎng),然后派去中原,成為死士,細(xì)作……他們的人生從被擄上馬背開始,就成了一樁慘劇……

“我的阿薰,在那夜,果然死了?!?/p>

如今面對他的,是赫赫有名的鬼母。

“一開始,我就是騙你的。對你做的事,說的話,都是騙你的……不過是留住你的心,你的人,為我喀秋國效命罷了?!惫砟竸e開臉,蓬亂的白發(fā)遮住了她的雙眼,沙啞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

“你走吧,從你踏出門這一刻起,你與我們再沒有半分關(guān)系!”她輕輕撫摸著藏在袖中的玉鐲。

他曾經(jīng)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摟著她的腰,讓她閉上眼睛,手腕一涼,玉鐲就滑到了她的手腕,從此再沒有摘下。

他說,阿薰,等一切結(jié)束了,我?guī)慊匚业墓枢l(xiāng),那里山清水秀,風(fēng)光明媚,再沒有黃沙和風(fēng)暴,你可以每天都洗澡。

她說,好。

百里香掙扎著站起來,搖晃的身體支撐著扭曲的笑容,拖著一條腿,緩緩?fù)箝T移去。

“姑姑!留他不得——”傅仲涼猛地抽出折扇,凌空一扇,一排毒針全數(shù)扎入了百里香的后背。

10

“吱呀——”酒肆的門突然被推開了,寒風(fēng)卷著雪花撲了進來。

吉蟬大驚失色,“阿爹,你果然在這里,我們找了你好久——”

百里香努力抬起手,摸了摸吉蟬的額頭,又看了看站在她身畔一臉焦急的辛?xí)x,點頭笑了笑。

“捕頭,你怎么了?!”辛?xí)x看著百里香滿身是傷。

“我……我沒事……你帶吉蟬快走……”他扶著門框,不讓門敞開,自己夾在中間,用食指微弱地指了指辛?xí)x的腰牌,又沖他揚了揚手指頭。

辛?xí)x拽著吉蟬的手,拔腿就要逃??墒且凰查g,百里香被一股力量拽了進去,吉蟬扶著他的手臂,也被拖了進去。

門,又被重重關(guān)上!

辛?xí)x咬咬牙,在街頭搶了一匹馬,就往六扇門狂奔而去!

“還不快追——”傅仲涼怒吼一聲,幾名死士立刻躍上樓梯,破窗跳入牲口棚,策馬揚鞭追了上去。

“小蟬……”傅仲涼有些不安地望著吉蟬,百里香已經(jīng)倒在了地上,沒了氣息。

吉蟬看了看百里香,又望了望美娘的尸體,咬著牙道:“我就知道,你一點都沒變……你和小時候一樣討厭!除了欺負(fù)人,你什么都沒有學(xué)會!”

她瞪大眼睛望著他,像從來不認(rèn)識一般:“那夜的黑衣人是你吧,你就是個會幻術(shù)的燭夜魔……你的背影……在幻境中,我聽到了你輕微的咳嗽聲……阿九,你一直喜歡騙我,在美娘的酒肆中重逢,也是你故意安排的吧……你知道阿爹為什么帶我走嗎?就是想讓我擺脫這種生活,所以他讓我喊他阿爹,做他的女兒,他一直想要告老還鄉(xiāng)……可是你們卻不放過他……下個月,我本來就要和阿爹一起走了……我可以真正忘記這一切……忘記那些噩夢,可是你為什么要毀了我的美夢!?。槭裁础?/p>

吉蟬的眼里猛地迸射出獸的光芒,手腕一轉(zhuǎn),殘劍刺入了傅仲涼的小腹,猶豫片刻后,猛地一擰,豆大的淚珠又滾了下來。

傅仲涼難以置信地捂住傷口,溫?zé)岬孽r血從指間溢出,眼中已有淚光閃動,“我從未騙過你……甚至,我寧愿一輩子……一輩子困在那深山中……再也,不要出來……”

吉蟬在他耳邊低低道,滾燙的眼淚落在了他的肩頭:“阿九,保重……”

傅仲涼忍著劇痛死死抱住她,“跟我走……或者,等我!”

——等我全身而退,一切安排妥當(dāng),再許你一個未來。

但愿這一劍,可以把所有的恩怨情仇,一筆勾銷。

吉蟬苦澀一笑,輕輕推開他,用盡全力把百里香的尸體抱起來,跌跌撞撞往外走。

眾人大驚失色,作勢圍住吉蟬,卻被傅仲涼制止,“不準(zhǔn)……不準(zhǔn)傷害她!”

鬼母冷冷下令,“扶九王爺走,全部撤離!燒毀酒肆!不要留下任何線索!只怕六扇門的人快來了——”

追出去的殺手,并沒有回來,只怕是遇上不測了。

一行人強扶住傅仲涼迅速消失在了暗格下的地道中,吉蟬回頭深深望了他一眼,那些話語還猶在耳畔,纏綿不去。

——你走的那天夜里,姑姑安慰我說,世間所有的離別,不過是為了下一次的重逢。我問,真的嗎?姑姑說,真的。

——我到處找你……找了很久……可是沒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害怕你被百師父帶走了,我害怕你死了……

——跟我回去。我們回喀秋。

——等我……

如果可以,我寧愿,從未遇上過你。

火舌的溫度逐漸升高,火勢席卷了整個酒肆,連帶著轟然塌陷的閣樓。

焦灼的馬蹄聲,自遠(yuǎn)而近,喧鬧的人群不斷在喊叫著。

著火啦!

美娘酒肆著火啦!

雪依舊下得那么大,像要把這個世界埋葬一樣。

或者,它已經(jīng)埋葬了。

創(chuàng)作談

茶茶:在愛情里,謊言的成分占了多少?你以為的窮小子,其實是個高富帥,你會不會高呼愛情萬歲,原諒一切。高富帥,其實是窮小子,你會不會一巴掌呼過去:王八蛋,竟然敢騙我!分手吧!所以,愛情里,其實是容得下謊言的。哈哈哈!九皇子高明的地方在于說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后來即使穿幫了,也有狡辯的余地。所以,盆友們,說謊是要技巧的!→ →

朝小顏:所以這篇文是教男生怎么把妹妹和說謊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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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女之友(2016年11期)2017-01-20 19:4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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