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祥友
一路過關斬將,吳為在三十三歲時做了某縣父母官,也算得上春風得志。
當然,魚肉與熊掌不可兼得。吳為的家暫時還在外地。
雖然過著牛郎織女一般的日子,不過,與錦繡仕途比,就算不了什么。
縣,是全國重點的貧困縣。雖說是兔子不拉屎的地兒,卻出官,像搖籃,幾位前任,都不過兩三年就高升到市里、省里。
年輕的吳書記也曉得,自己在這塊風水寶地上,不過是鍍鍍金而已?;叵肷先文翘欤形瘯浲帐謺r,他就感覺到了分量。
吳為和早來一年的同樣年輕的秦和縣長搭班子。如同他的名字,秦和非常親和,像個兄長。
說是窮縣,卻厚禮風。吳為是水潑不進,人們稱為“廉潔書記”,進步的勢頭很明顯。當然,秦和縣長也是。
掌聲,鮮花,朝著他們倆撲面而來。
這種現(xiàn)象就令人很苦惱,也不甘,必須打破。
那天吳書記下鄉(xiāng)調(diào)研,小車司機小楚說:“早就看得出來,您干不了幾年,就會到省里高就,咱這‘跑腿兒的也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沾光哩!”
吳書記瞟了小楚一眼,淡淡地笑了笑:“你小子可別捧殺我喲——”
一日,吳書記的“天籟”車上坐了一位楚楚動人的女子。小楚對吳書記說:“我表妹,叫眉,因事兒搭個‘方便,還請書記見諒?!?/p>
女子就朝吳書記優(yōu)雅又不失嫵媚地一笑。途中,小楚聽到身后的表妹熱烈地和書記交談。
第二次碰巧時,小楚小聲說:“吳書記,您可是我表妹心中的偶像,她對您崇拜得不行!”吳為不語,口角稍稍上揚了下,讓人看出來是不以為然的神情。
兩個月后,表妹對小楚抱怨:“他只和我口頭上交流?!?/p>
于是,司機小楚見吳書記心情很亮的那天,隨口說:“吳書記,您啥都過關,就是有一頭不過關!”
“此話怎講?”吳書記很在乎下屬對自己的看法。
司機小楚故意賣了個關子:“反正有一頭您得過關!”
吳書記笑了笑,想了想:“你說說看?!?/p>
小楚一本正經(jīng):“您就沒有人家秦縣長瀟灑,他對自己的崇拜者就很有感情。您得過這一關?!?“是嗎?”吳書記不在意地打了個哈哈。
春上的一天,小楚去吳書記辦公室,碰上了表妹從里面出來,頭發(fā)雖經(jīng)梳理,但臉上抹著的紅暈似乎還在。
兩人相視時,表妹顯得不好意思起來。小楚倒是輕輕地一笑。
小楚徑直進了書記的辦公室。剛到門口,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小楚對有幾許醉態(tài)的吳書記說:“我表妹可是一個青春女孩,她剛才說您其實是一個有情有意的成功男人!”
吳書記一個激靈,酒仿佛醒了大半兒,絳紅的臉陰了下來,對司機小楚不由多看了一眼。
自此,吳書記感覺鋒芒在背。
然而,正當吳為為那次酒后失態(tài)忐忑不安的時候,省紀委、市紀委幾乎同一天收到一封特快專遞,檢舉縣委書記吳為敗壞黨風黨紀嫖娼一事。信里還說,吳為威誘、霸占一妓女多日,因拒付嫖資與妓女發(fā)生糾紛。附件是一只粘有男人精液的安全套。
省、市很慎重,立即成立調(diào)查小組前往調(diào)查。吳為一臉的冤枉:“我承認和她有婚外戀關系??伤皇且粋€妓女?。∧銈兛梢匀ピL問。包括找我的司機?!?/p>
“書記的事兒,我一個開車的咋曉得!”司機小楚對調(diào)查小組的人員解釋說。
調(diào)查人員感到蹊蹺:“她不是你表妹嗎?”
司機小楚一臉的不屑:“謠言。她是個雞!”
吳為被停職反省那天,司機小楚的“表妹”寄走了一筆款子后,又進了夜巴黎夜總會,繼續(xù)當她的舞女。
當天晚上,縣委領導專職司機小楚和秦縣長出現(xiàn)在夜巴黎對面的美食廣場的豪華包間。
“表哥,您承諾我的也該兌現(xiàn)了吧?”小楚擎盞與縣長碰杯。
縣長的舌頭打了個結(jié):“先到接待科當個副科長吧?!?/p>
接著,司機小楚意味深長地一笑:“您馬上要當書記了,也得時刻準備著人家讓您過關啦——”。
“你、你個龜兒……”縣長的臉色死僵。
可是,就在司機小楚晉升接待科科長文件下發(fā)的當天,楚科長和新任的秦書記被上次來調(diào)查吳為的上級調(diào)查組“請”了過去。
原來,因嫖妓撤職的吳為越來越感覺不對勁兒。好在那次失態(tài)后,他就感覺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在眼前飄,這個影子就是秦縣長。于是,在與小楚表妹第二次“失態(tài)”時,他隨身帶著錄音筆,錄下了相關談話。
不久,已經(jīng)削職為民的吳為和履新的秦書記也走進了夜巴黎夜總會對面的美食廣場。
起先,兩人曾有激烈的爭吵,當吳為拿出一桿筆放在秦書記的面前后,不知說了些什么,兩人沉默起來。
約過半個小時,兩人言歡,舉杯共飲。
不久,省市再下文,吳為官復原職,秦縣長平調(diào)市里。接待科秦科長因涉嫌陷害書記和縣長被縣公安局刑拘。
自此,那個夜總會的舞女也不知去向。
高局之惑
高局長窩在辦公室老板椅里,扳著指頭一掐,今年五十有八了。
于是,高局靜下來給自個兒小結(jié)了一下。從二十一歲當班組長到現(xiàn)在當局長,三十幾年的仕途有三得,沒摔過跤,沒做過虧心事,更沒做過糊涂事,什么“五十八、五十九歲現(xiàn)象”?扯淡嘛!
高局最為得意的是善于當伯樂,發(fā)現(xiàn)千里馬。他最早提拔的人,不是做了省里的一個副省長么?官比他大。讓他稍稍不快的是后來人家見了他,只輕慢地握了下手,嚴格地說是“摸”了下他的手,嗯哈一下算是招呼。好在有一天副省長出了點經(jīng)濟問題,被處分撤職才給他找回了些什么。
他最后提拔的是不到四十歲的代圓。這小子肯上進,為他贏得過不少的面子。局外的人說他相中了一個好苗子。
可有一天,偏有人向他透風:代圓有問題。并壓低聲兒強調(diào),可能還不小哩。弄得高局搖頭,擺手,發(fā)毛,喝斥那人傳謠,并著重聲明:“代圓是我敲打好幾年的,我能在這碼子事兒上糊涂?”
那人一想,也是,高局叫代圓往東,他決不往西,凡事,他都會說:“按高局的指示辦!”
不過,幾天后,市公安部門還是傳訊了代圓,請他配合調(diào)查。高局便想不明白,于是猜想是不是什么人妒嫉代圓。有關人員找他了解代圓的情況時,他憤憤然:“你們在毀人家的前程嘛!”
當事情有了一定眉目時,高局甚至替代圓開脫:“肯定是被人家利用了,上了壞人的當。”
不久,一個事實擺在高局面前,代圓在做財務科長期間,挪用公款百多萬元。通過做假帳、涂改,貪污公款五十余萬元,還曾與廣州一黑勢力掛鉤,參與在內(nèi)地販賣毒品的犯罪活動。
還有一點,也讓高局意外,他給有關的調(diào)查人員打他極愛抽的“梭子”時,人家不要。后來,人家見他抽那外煙的樣子怪怪的,而且蔫蔫的他一下子活了過來,人家伸手也要了一支。他說點上嗎,人家說不急哩。當天,有關人員把這支煙拿去化驗,化驗的同志說這煙有問題。
有關人員便問高局從什么時候抽上這外煙的。他一點不避,說以前代圓送的。還說對老同志有好處,自己一直沒舍得抽。前些日子心里煩,便抽了一些,還真不賴,這不,一抽就上了癮,這外煙不沖,蠻提神的。他建議有關人員也抽一支試試,弄得人家哭笑不得。
終于有一天,正申請退休的高局收到市委組織部下發(fā)的撤銷其職務的通知。回到家里,他仍舊反省,笑瞇瞇的代圓總畢恭畢敬地浮在眼前。于是,他又想不通了:這小子多聽話,咋會這樣呢?我咋就一點也沒看出來呢?想著,他就有些迷糊,突然張開嘴打哈欠,心里頭憋得難受,忙伸手在口袋里摸煙,可空空如也,才知道早被人抄走了……
不久,就聽人說剛退休的高局被送進了戒毒所。
最近,我在機關老家屬院見到了高局,人呼“高老頭”。我在高局手下干了十幾年,和代圓是同事,也是進步路上的競爭者。閑聊時,高老頭似有所悟,幾乎點著我的腦殼子:“你呀你,在個人進步方面就不如代圓積極,不是我偏心,你不求上進,不配合領導,哪個敢用你?”
驀地想起了什么,高老頭拍了下禿了頂?shù)念^:“唉,看我這記性,那個代圓好像還在局子里。哦,他啥時出來?”
考 驗
秘書葉非,跟著方總鞍前馬后了三四年,擢升的曙光尚未探過來。
葉非便在《登龍術》中尋找答案。
周末,葉非陪著方總在夜總會里瘋了一陣子,見方總躺在KTV里,還隱約起了鼾聲,便拉過小姐耳語:“照顧好老板,我出去透口氣。”
葉秘來到樓外,找到了郵筒,丟了兩封信。
回到KTV,方總的鼾聲雷動。
又是周末,魚池邊垂釣的方總接到一個電話,市反貪局老同學秦局的。
“兩封檢舉信,有根有據(jù),我壓下了。你擔保的項目資金到位了沒?自己的屁股要擦凈啊!”老同學掛了電話。
抽了幾口雪茄,方總拍了拍葉非的肩,看著他:“剛才反貪局的朋友來電話。你過去一趟,問問段老板的資金到位了沒有。”
葉非聽得心里一驚。他感覺到一張網(wǎng)的存在,這張網(wǎng)差點將潛水的自己給撈了起來。
段老板是個體老板,方總的鄉(xiāng)黨,仗著在福建混了多年,會閩語,便打著臺商的招牌與市一家國企合資,在銀行貸了筆款。方總是他的擔保人。
葉非很快回了電話:“段老板說不急,讓您也不急。還保證絕對沒問題?!?/p>
能不急嗎?資金不到位,對銀行來說,那就是地地道道的詐騙!
記得當時,方總曾征求過秘書的意見。葉非很折中:“從法律的角度來看,我覺得您慎重些。從感情的角度呢,您肯定得幫段老板?!?/p>
方總聽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不過,月余,省紀委派來的調(diào)查組突然進了方總所在的機械總公司。
紙還是沒有包住火。段老板從銀行套了一千多萬元后,不見了。
平日持重的方總依舊持重,臨危不亂。
他對秘書葉非說:“你先報案吧。”
很快,在機場,段老板被方總成功圍堵。
不過,段老板從銀行圈出來的錢分文未動。
作為擔保人,方總多少還是有些脫不了干系。所謂黃泥巴掉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
此時,秘書葉非主動去調(diào)查組“自首”了,承認讓方總為段老板擔保是自己背著方總做的主,也是自己年輕辨不清方向……現(xiàn)在,認識到自己所作所為帶來的不良后果,請領導和組織批評教育我,給我改過的機會……
調(diào)查組走后,方總還是方總,省優(yōu)秀企業(yè)家。葉非“背”了個處分下放到總公司一處做科級文秘。
葉非走時,方總握著他的手,心里說算你小子懂事兒,嘴上卻道:“下去鍛煉鍛煉!”
葉非深深地吸了口氣,一臉的視死如歸:“能替您分憂,死而無悔!”
兩年后,葉非因“工作能力強”,提升為一處副處長。這不,葉非三十六歲時,老處長退了休,他理所當然地轉(zhuǎn)了“正”,還擁有了一輛方總特批的“天籟”轎車。
老同學江城相聚,酒酣耳熱,有待進步的同學請教官場競技之術。年輕的葉處雖喝得云里霧里,然一字一頓,頗有心得:“你、要、用、心,去、創(chuàng)、造。啥?舍、命、保、君、子、的、機、會、唄——!”
葉處的酒話令老同學們醍醐灌頂。
可是,有一天,葉處也莫名地被“請”進了公安局。據(jù)知情人士說,關鍵的時候,秘書“反水”自保。這是葉處萬萬沒有料到的。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葉處平安無事,被公司接了出來。
公安局里的朋友私下里說:“你看,你的秘書經(jīng)不起考驗,素質(zhì)很不過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