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狗的風光日子》是阿爾奇·韋勒創(chuàng)作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韋勒在這部小說中運用象征主義與現(xiàn)實主義手法表現(xiàn)了白人社會中土著群體,尤其是土著青年的生活現(xiàn)狀。文章擬從人物象征、顏色象征、主題象征三個方面分析象征手法在整部作品中的運用及其蘊意,探究當代澳大利亞土著青年在多元文化身份中面臨的認同困境。
關(guān)鍵詞:阿爾奇·韋勒 《狗的風光日子》 土著 象征
一、引言
阿爾奇·韋勒是當代澳大利亞土著文學中一位重要的作家。他的短篇小說集《回家》,“開創(chuàng)了澳大利亞土著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先河”,被稱作“一本了不起的書”。韋勒的長篇小說《狗的風光日子》《金云之地》等也深受好評。韋勒的作品致力于表現(xiàn)當代澳大利亞社會中土著人的困惑、掙扎、迷茫與不幸,揭示了土著人普遍的認同焦慮及生存困境。
韋勒在《狗的風光日子》中以豐富的象征手法,客觀地再現(xiàn)了經(jīng)過十八個月監(jiān)禁后的主人公道格·杜里根在白人社會、家人及土著同伴間艱難地尋找身份的過程。小說揭示了當代土著青年在多元文化身份間成長的煩惱和痛苦、澳大利亞白人與土著關(guān)系的歷史和現(xiàn)狀,以及當代澳大利亞土著人的生存困境和文化焦慮。象征手法的運用不僅使小說中的許多細節(jié)、形象和意境有了更強的藝術(shù)感染力,而且還將人物復雜而隱蔽的內(nèi)心世界表達得更真摯、更細膩,令讀者在豐富的聯(lián)想和想象中對小說的人物和主題有更透徹的理解。
二、人物象征
韋勒筆下的人物個性鮮活,他們都是被迫生存于社會夾縫中的邊緣人,“是一個特殊的社會群體”。主人公道格·杜里根則更是特殊的存在?!八粔蚝?,不能成為身邊這個秘密而羞怯的世界中的真正一分子……但是他又不夠白,不能成為一個繁忙、匆忙的種族中的一分子?!眥1}有著白人與土著共同血統(tǒng)的道格·杜里根無疑成為了邊緣中的邊緣人。因此他感到“孤單”,心里一直有個聲音提醒他“回家”,卻始終找不到真正的家。
作者運用象征手法,通過主人公道格(Doug與Dog諧音)的名字折射出他掙扎于夾縫中不斷尋求文化身份的艱辛的一生。如同其名字一樣,有著土著血統(tǒng)的混血兒道格在白人統(tǒng)治的社會中低人一等。盡管假釋官薩爾瓦多雷斯先生耐心地給予道格心靈的幫助、馬廄老板弗利先生好心地為出獄的道格提供了工作、姐夫杰米收留了躲避警察追捕的道格,但是他們并沒有真正地將道格視為同類,僅僅是出于職責、憐憫與親屬關(guān)系而幫助他。最終薩爾瓦多雷斯失望地放棄了道格,因為他的“不可馴服”;弗利先生冷漠地辭退了道格,因為他可能引起的波動;杰米兇狠地毒打了道格,因為他的反抗。他們的友善建構(gòu)在道格的溫順、聽話上,就像主人喜歡馴服的狗一樣。
而在另一個世界中,道格同樣找不到歸屬。雖然經(jīng)常和有著純土著血統(tǒng)的弗洛伊德一群人在一起,但他們是不同的,他沒有“黑曜石”般的眼睛,只有“奇怪的灰色眼睛”。他溫柔,不像西爾弗和弗洛伊德那樣“隨時都可能傷害人”;他總是喜歡“安靜、憂傷地坐在角落”里。與充滿血性、暴力兇猛如獵狗般的弗洛伊德相比,道格更像一只白人社會馴養(yǎng)的家狗。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弗洛伊德的后面,于是便有了西爾弗這樣的嘲諷:“‘靚仔,看來好像你的道格會咬人啊?!彼麄兛此破降鹊年P(guān)系實則是建立在對道格的利用上。因此,找不到歸屬的道格如同一只被拋棄的狗一樣,游蕩在陰暗的街邊,蜷縮在無人關(guān)注的角落。
三、顏色象征
韋勒在描寫環(huán)境和自然景色時并不是簡單地摹寫現(xiàn)實,而是對現(xiàn)實進行再創(chuàng)造。他精于創(chuàng)造氣氛,常恣意渲染,讓環(huán)境氣氛烘托人物的情緒;又善于運用象征手法,寓意于境,達到情、理、景三者交融的境地?!豆返娘L光日子》中,韋勒為我們營造出黑與綠兩種不同的基調(diào)。
(一)黑色——危險,邊緣
在整部小說中,黑色隨處可見:城市大樓“黑黢黢的輪廓”,樹“黝黑”的剪影,“城市黑漆漆的街道”,警察黑亮的皮鞋,土著伙伴“黑褐色的身體”,弗洛伊德“黑曜石”般的眼睛,天空中黑壓壓的云……沉重的黑色象征著危險的臨近。土著同伴的每一次出現(xiàn)都伴隨著黑色的降臨。黑色也同樣象征著主人公道格內(nèi)心的邊緣化。
正如主人公道格在賺取了第一筆收入后帶著女友波利外出享樂時的描寫:“沉重的黑云蹲在灰色建筑物的頂上,像奇怪的猛禽。它們隨時會猛撲下來,用又冷又濕的爪子把人從濕漉漉的街上攫走……雨已經(jīng)下了。潮濕、糟糕的街道上越來越黑。”
濃重的黑為主人公的出行蒙上了一層不安、危險的信號,預示著后文即將出現(xiàn)的土著斗毆場景、象征著主人公道格內(nèi)心走向邊緣的開端。有著魔力的黑色一步步地吸引著、誘惑著道格,將他拖進那“又冷又黑的世界里”。
小說的末尾,逃亡的路上,道格開著那輛黑色的貨車?!八D(zhuǎn)著、扭著、滑著,這個黑色的大東西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是他瘦骨嶙峋的褐色雙手,控制著精細的黑色方向盤?!痹谒哪┪?,兩車相撞引起的火焰沖入云霄,“濃煙黑得像‘靚仔的眼睛”。一切都回歸于黑暗和寂靜中。小說末尾的黑是主人公看到的最后的顏色,象征著主人公內(nèi)心最終得到的歸屬——有著土著伙伴們陪伴的純黑色世界。
(二)綠色——幸福,自由
與黑色相對,韋勒運用大量的筆墨描寫了綠色。這一輕快明亮的顏色如春天般令主人公的內(nèi)心生機盎然。它象征著土著人所崇尚的自然,以及主人公內(nèi)心渴望追尋的幸福、自由和寧靜。
道格在躲避警察追捕而前往姐夫杰米的莊園的路上,看到的不再是城市的黑,而是自由寧靜的綠:“一簇簇的樹木、牛群和羊群。綿延起伏的土地到處都是鮮綠的,綠色的……”“一路上有樹皮斑駁、飽經(jīng)風霜的松樹,深綠色的樹葉以天空為映襯,向下望著道格,向他低唱著一首輕柔的回家之歌。”層次鮮明的綠便是道格內(nèi)心自由寧靜的寫照。
然而這自由的綠卻在白人的社會中逐步消亡。主人公道格最后記憶中的父親,穿著“綠色的囚服”。韋勒用“綠色的囚服”象征著白人對土著居民自由、權(quán)利的侵害;以及對澳洲本土自然的撻伐。小說的末尾,主人公道格與他的土著伙伴們親手毀滅了他所渴望、向往的綠:
電鋸的牙齒咬入樹木原始的身體,垂死的樹發(fā)出痛苦的尖叫;褪了色的紅色舊推土機轟隆隆地扎入樹叢,把它們打暈在地,隔一段距離就推到一起堆起來,樹木粗糙的黃色樹根難看地裸露在空中;斧頭發(fā)出砰砰的聲響——在這一切中,道格不再需要叢林的友誼了。
綠色的消亡象征著主人公夢想的破滅,以及徹底的邊緣化,為后文中道格的悲劇命運埋下伏筆。韋勒在這里同時批判了土著人對自己家園、信仰的背棄。脫離了自己的群體、背離了自己生息的土地,土著人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根之木,失去了生存的條件。離失得越遠,命運越慘。
四、主題象征
在《狗的風光日子》中,雨和蜘蛛貫穿始末,將主題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韋勒筆下的雨,形態(tài)各異,有的如夏雨般狂暴,有的如秋雨般蕭瑟,有的如冬雨般凜冽。
雨籠罩著整片街區(qū),使得街道顯得更加冰冷、陰暗。這里的雨首先是實體。它構(gòu)成了小說環(huán)境氣氛的有機部分,猶如舞臺上的道具而不是房間里的窗飾或門飾。此外,韋勒又賦予了雨以深層的含義,并用其來豐富小說的主題。
小說開篇將主人公的出獄與雨天聯(lián)系起來,“他出來的第一天就要下雨”。小說的末尾,“雨,像血一樣,從窗戶上滴下來,從哭泣的樹上滴下來。是個雨天?!庇晏彀殡S著主人公,暗示著主人公的悲劇命運,同樣暗示著以主人公為代表的土著青年在白人統(tǒng)治的社會夾縫中求生的痛苦與悲哀。同時,雨還象征著白人統(tǒng)治階級的冷酷無情。他們的冷酷漠然如暴風雨般抽打在土著居民單薄的身體上。他們營造出的虛幻的霧靄哄騙著土著居民一步步地退讓,最終留下的只有陰冷、潮濕而黑暗的街角。此外,作者借雨批判和警示統(tǒng)治階級:殘暴的剝削壓迫只會激化矛盾,無法解決實際問題;微小的雨滴聚集在一起也有洪水的力量。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小說中另一個貫穿始終的意象便是蜘蛛。從道格走出弗里曼特爾監(jiān)獄開始,他便成為了一只和蜘蛛一樣脆弱的“蟲子”。他不斷地編織著他的夢想——像蜘蛛一樣鍥而不舍地吐絲織網(wǎng):“都是他自己的。他不用跟任何人分享。屋頂?shù)囊唤墙Y(jié)了大片灰蒙蒙的蜘蛛網(wǎng),他沖那兒咧咧嘴,吸入幾個月控制不用而積下的灰塵?!钡珘粝胫W(wǎng)最終破滅,如風雨中破敗的蜘蛛網(wǎng)一樣。蜘蛛同樣是土著青年們的化身。他們生活在不被關(guān)注的角落,為人們所唾棄,但其內(nèi)心的野性又為人們所畏懼。他們努力地經(jīng)營著自己生活的大網(wǎng),卻總是被外界所破壞。最終他們都淪為了統(tǒng)治階級精心編織的大網(wǎng)中的“食物”。
五、結(jié)語
在《狗的風光日子》中,人物象征、色彩象征和主題象征相互融合,環(huán)環(huán)相扣,所有象征手法的運用都對整篇小說有著重要的意指作用。小說中的人物和事件自始至終都是通過社會現(xiàn)實來描述的,這些描寫是通過許多不同的象征展現(xiàn)在讀者眼前的,韋勒用這些象征手法表達出了他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這些象征意義讓讀者有更多的想象空間。韋勒把象征手法與現(xiàn)實主義巧妙地結(jié)合起來,生動、真實地再現(xiàn)了土著群體的生存環(huán)境、白人社會對土著群體的歧視與迫害,以及土著青年在白人與土著、權(quán)威與個性、城市與村莊等的夾縫中生存的痛苦。
{1} 阿爾奇·韋勒著,周小進譯:《狗的風光日子》,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年版,第80頁。本文《狗的風光日子》中的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下不另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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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吳雪,西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文學碩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編 輯:張晴 E?鄄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