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碧貞
“二月還沒來得及收尾,桃花便在太陽火辣辣的攻勢下出賣了自己?!弊x到作者這樣的開篇,蘭溪的眼前一下子亮了,呼啦啦地多出一個桃園。
這個桃園,多像是蘭溪老家的那個。開的桃花,也是一樣的美。蘭溪記得,以前的桃花,是追著春風(fēng)開的。那時桃樹上的葉還沒長全呢,花朵兒便迫不及待地蹦出來,一朵挨著一朵,小臉兒都粉粉的,如情竇初開的女子。
眼下,這作者筆下的文字,也如桃花朵朵開。蘭溪還沒讀完,就決定“留用”這個作品,用詞大膽,文意斑斕,具有顛覆性。甚至,顛覆了自己一貫的沉穩(wěn)。蘭溪笑著,習(xí)慣性地翻到最后,只見作者這樣寫道:“世人在這個桃色世界里盡情狂歡,忽視了時令的身影,已無序多年。”
看到這個結(jié)尾,蘭溪突然很想見作者一面,特別想表達與其保持良好合作關(guān)系的愿望。這并不是突然的心血來潮,看到文章的第一眼,蘭溪已認定這個作者,是“能寫出東西”的人,很有培養(yǎng)前途。
蘭溪按下了一串?dāng)?shù)字。在這之前,她甚至想好了對作者說的話,“以你的文筆,你的細膩的情感和氣質(zhì),一定可以走得更遠——當(dāng)然,我盼望今后還有機會作你的責(zé)編?!敝皇?,電話無人接聽。
蘭溪有些許失落和不甘心。稍作停頓,她再次按下了那個號碼。一陣鈴聲之后,話筒里傳出有些沙啞的男聲:你好,請問找誰?
蘭溪有些意外。試探地問,“你是花朵朵?”
對方并沒作答,反問道:你是誰?
蘭溪趕忙表明了自己媒體編輯的身份,特別說明將在下一期刊發(fā)“你的稿子”。對方只是“哦”了一聲,然后撂下一句“沒別的事,掛了”。話音一落,就真的掛了。
真怪了,作者聽到稿子被采用的消息,竟然沒有多大的反應(yīng)。這么多年來,蘭溪還是頭一次遇到這么穩(wěn)得住的作者。要知道,她編發(fā)的刊物在全國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還是找個時間,當(dāng)面談?wù)??!碧m溪這么想著,走出了辦公室。
小院角落里的那株桃花,竟然開得像模像樣了。上個星期,這樹上,不過是一些小花蕾。蘭溪揉揉有些酸澀的眼睛,“看來,這時間推手也沒有定準。”
隨后的幾天,一看到桃花,蘭溪就想起“花朵朵”。于是,又打過去幾次電話。還是那個男聲,可能接聽次數(shù)多了,感覺到蘭溪的誠意,他說話的語氣也溫和起來,并同意與蘭溪會面,地點就在桃花故里。
桃花故里,蘭溪是最熟悉不過了。重返家鄉(xiāng),她竟然有些暈頭轉(zhuǎn)向。眼前的桃花故里已經(jīng)遠遠超出蘭溪記憶里的范圍?,F(xiàn)在,花開得好,似大片大片的紅云飄落,蔚為壯觀。很多的人,很多的車,來來往往。
桃林深處,有人在朗誦,“二月還沒來得及收尾,桃花便在太陽火辣辣的攻勢下出賣了自己。”沙啞的男聲在前,清亮的女聲隨后,兩人重復(fù)同一句話。蘭溪的心,跟著起起伏伏。
蘭溪知道,要見的人就在前邊。之前,雙方在電話里約定用那句話作為見面語。只是剛才的女聲,讓蘭溪生出一個念頭——這要是那個很有發(fā)展?jié)撡|(zhì)的“花朵朵”,該多好呀。
有個女孩從花叢里跑了過來,停在蘭溪跟前。未開口說話,又回頭看她的身后。
蘭溪就笑了,“小姑娘,你是需要幫助嗎?”
女孩搖頭又擺手,張了張嘴,卻沒出聲。
蘭溪于是多看了她兩眼。女孩很清秀,只是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蘭溪正想張嘴問話,女孩卻回頭向身后招手。蘭溪看見一些隱秘的風(fēng)吹草動。
一個男人從樹后走出來,往這邊來。女孩看到他,急急地跑過去。
“爸?!?/p>
男人靠近女孩,和她耳語了一番。隨后,兩人一前一后走到蘭溪跟前。
這次,女孩大方地朗誦起來:“二月還沒來得及收尾,桃花便在太陽火辣辣的攻勢下出賣了自己……”
男人告訴蘭溪,女孩兒才是“花朵朵”,是當(dāng)前最紅的小寫手。他是她的經(jīng)紀人,關(guān)于用稿什么的可與他談。這個時候,男人的聲音提高了許多。
蘭溪突然不想再聽男人說下去,只想過去擁抱那個女孩,跟她說,“花朵朵再遲些開,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