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

摘 要：發(fā)乎情要不要止乎禮從古至今就是文學批評家們爭論的話題。至今，或許永遠都不會有一個恒定的結論，從中國文學長河來看，暢情性似乎是中國文學的一大特色，歷來，暢情之作傳為佳作，但暢情唯有在禮義的規(guī)范之下才能合理的抒發(fā)而不成為痛快一時的宣泄之作。本文從闡述暢情之必然和必然作者止乎禮之必然出發(fā)，具體從對于讀者的影響和讀者的自身的接受感受入手，以唐詩和明清小說為例闡釋發(fā)乎情止乎禮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合理內涵。

關鍵詞：毛詩序；禮；讀者；作者；詩教；小說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3）11-0003-02

一、情要發(fā)而禮要止

文學作品需要一個禮的尺度來使其得以合理的抒發(fā)情感，形成讀者所能接受的有價值的作品，做到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但是止乎禮義，并不代表情感專制，更不是禁思禁欲，發(fā)乎情是創(chuàng)作之源泉，有其必然的合理性。

《毛詩序》：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踏之也。

這里是說，詩是意志的表達，這種意志是從心里發(fā)出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本身就是創(chuàng)作主體內心情感的抒發(fā)，是來自于人類內心文化思想積淀.飽含情感的文學作品才會具有更高的文學價值，才會引起讀者強烈的情感共鳴，“發(fā)乎情，民之性也?！眲?chuàng)作者心中的無限情感乃是創(chuàng)作的最初最新鮮的動力。文藝總是要抒情的，中國文學自古以來就有非常鮮明的抒情特征，不僅是因為作者個人才情性情的共同民族特性所表現(xiàn)，更是經過歷史的沉淀和洗刷證明，暢情文學更為讀者所接受，更具有反復閱讀性。所以作者的真實情感必須得以表達。但是，作者創(chuàng)作的暢情之表達必須在“禮”的規(guī)范下自由抒發(fā)。

《釋名》曰：“禮，體也。言得事之體也。”

《禮器》曰：“忠信，禮之本也；義理，禮之文也。無本不立，無文不行?！?/p>

禮是一個人為人處事的根本。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一個標準。故《論語》曰：“不學禮，無以立?！倍Y的中心是社會關系，所有的社會結構都是從禮這里出發(fā)衍生出來的。孔學的禮不是僅指一般的禮儀，禮儀只是遵循禮（社會關系）的一種表達形式而已。這就是完整清晰的知道了孔學禮教和現(xiàn)代社會學說聯(lián)系起來了。禮的本質就是社會關系，有什么樣的社會關系就有什么樣的禮，禮也是與時俱進的。所以說無論論把禮當做某一社會時代的道德禮法，還是法律制度，都是片面的。禮的意義本身是直指其內涵的，即人們普遍認同的道德準則，或者說是一種道德感，是一種做人的規(guī)則。人是有復雜且無限欲望的動物，唯有用理智的道德感來控制自己的欲望，才能使人在自己所形成的社會中和諧生存。任何事情都是有一定規(guī)則的，而止乎禮義可以說是文學創(chuàng)作自由暢情的最根本底線了。從這個角度來看，創(chuàng)作的主體必須要有一定的社會道德感。因為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獨立于社會的人，可以說不排除消極對待社會關系的人，但是說完全獨立出去的人是絕對沒有的。禮儀作為真善美的文化習俗其本質是不變的，任何偉大的作家在創(chuàng)作時，都不可能聽任情感完全依其自然性質流露于外，而不接受真善美的文化習俗的規(guī)范與約束。所以，發(fā)乎情止乎禮并不是要求作者應該止乎禮，而更多強調了詩人在發(fā)乎情的同時必然會止乎禮，無論從內心道德感理智感還是外在的文化熏陶，作者發(fā)乎情止乎禮實屬必然。

二、讀者需要止乎禮的文學

首先我們從寫作活動的整體過程來看，寫作本身具有交流性的特征，寫作從本質上來說是包含讀者因素和閱讀環(huán)節(jié)在內的一種人類精神交流活動，因此作者與讀者不僅都具有寫作主體性質，而且是可以彼此轉化或融合。作者的創(chuàng)作有真實地讀者，也有隱含的讀者，在作者創(chuàng)作時，實際上是對另一方的一種宣泄、表達而同時也是自我閱讀的過程。作者自己有虛構的閱讀群體，或至少作者本身是閱讀者，這就說明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必須會考慮到讀者的感受，而真實讀者在在閱讀文本時，同時也是自我創(chuàng)造精神的注入，通過自我的學識修養(yǎng)去發(fā)現(xiàn)文本價值。這是實際上是對文本價值范圍的擴大，但是無論文本價值擴大到多少，它的基本價值都是基于作者的最初價值，并在作者最初的價值范圍上下波動。所以作者創(chuàng)作作品對于讀者的影響是必然的。從這幾點讀者在寫作中的地位來看，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要止乎禮更是必然。

進一步從作品對讀者的影響來看，讀者自我的理解也是文本再創(chuàng)造的過程，可以說閱讀是寫作的延續(xù)，因此作者的價值觀會影響到讀者的讀者。而讀者閱讀本身的目的，是去滿足一種需求，閱讀可以滿足讀者的“達性需求”，更是讀者人性培養(yǎng)的重要源泉。

“作品無疑總是在取悅讀者，高尚的作者取悅高尚的讀者?！薄{博科夫《優(yōu)秀的作者與優(yōu)秀的讀者》

拓撲心里學的概念中，勒溫指出，個人心里與給予自己同樣價值的社會對象傾向大，一般來說，杜澤對作品的表現(xiàn)的生活和情感內容越熟悉，越理解，他投給作品的熱情就越高。讀者的期待和渴望一定程度上影響的創(chuàng)作的完成，也就是說，成功的文學作品要滿足讀者的審美心理需求，那么讀者的審美需求是從何而來，必然通過社會普遍道德文化的熏陶而來，這就是為什么讀者對于閱讀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和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完美結局而感到欣喜滿意，對于悲情而不得善終的結局報以悲愿或憤慨。即使是超出讀者預期的小說結局，往往能博得讀者贊揚的不僅僅是它的“意料之外”，更是它的“情理之中”，這正是作者通過富有道德感的表達讓讀者在文本中產生強烈的情感共鳴從而獲得自我滿足。完成自我心中的道德審判。所以創(chuàng)作要在情理之中，這似乎成為作者與讀者在文化社會共存千年來心照不宣的創(chuàng)作契約。

所以，偉大的作家與優(yōu)秀的讀者是在相互創(chuàng)造，作者培養(yǎng)在他價值觀下生存的讀者，而讀者的價值認同也延長著作者的藝術生命。馬克思曾提出這樣的理論：“生產方不僅生產了商品，同時也生產了消費者。”所以高雅的作品塑造高雅的讀者，低劣的作品塑造低劣的讀者。略看一下當今流行與手機和網(wǎng)絡的低俗小說和電視相親節(jié)目。他們一定程度上滿足了人們的欲望，更在一定程度上引導了社會的價值取向。但是社會作為一個閱讀者群體來講，這個整體更需要高尚的文藝作品的熏陶，這就需要作者具有一定的社會責任感，有意識的培養(yǎng)自己高尚的讀者群。

“以上風化下，一下風化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置于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性情，以風其上，達于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故變風發(fā)乎情，止乎禮義。發(fā)乎情，民之情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是以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網(wǎng)政之所以廢興也。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

“風”就是指教化的作用統(tǒng)治者就用它來教化百姓，它也有怨怒的聲音，來諷刺統(tǒng)治者。一個國家在上需要百姓之暢情吟詠來警醒統(tǒng)治者，在下統(tǒng)治者也需要運用止乎禮義的言論來維系國家道德準則上的統(tǒng)一統(tǒng)治。任何人都不能脫離社會而存在，作者發(fā)乎情，情動的根源來源社會對自身影響，而讀者從一個群體的角度來講，就是社會。關乎社會群體讀者的感受才會得到讀者的共鳴，也就是說作者要有同命感乃至連帶感，就是今日所說的“社會意識”，也就是說作者要有社會責任感，將自己的社會意識灌注于文本，才能得到社會的認可。如魯迅，巴金，茅盾等人。他們對國家社會存有無限待望之心，著述的目的下在讓百姓了解社會，激發(fā)人民的社會責任意識，上在讓領導者體察民心。了解生活在社會深處的人們體驗到的現(xiàn)實的疾苦。而賢明的統(tǒng)治階級級，由這種作品發(fā)生反省以促進政治社會的改革發(fā)展。文學不在于一己私利，而是超越眼前的功利目的，謀求人類全體共通的情感表達。正如王國維所說：“有裨于人類全體共通之感情的表達?！崩缍鸥?，杜甫被稱為“詩吏”他的詩歌相當深刻的反應了安史之亂前后的社會現(xiàn)實，針砭時弊，不遺余力。甚至用“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樣“露骨”的詩句來諷刺當時社會階級的尖銳對立。但是他從未對社會恢復到貞觀之治那樣的盛世失去信心?！侗闭鳌芬晃淖詈髮懙馈盎突吞跇I(yè)，樹立甚宏達?！闭蔑@其對唐朝重歸光榮之路的信心。同于杜甫，白居易的詩也直指現(xiàn)實，但他也確實止乎禮義，他作詩的目的無非是“救濟任病，裨補時缺……上以廣宸聰，副憂勤；次以酬恩獎，塞言責”。這是當時當做薦書來寫的，“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更是顯示出白居易的向國之心。

看《金瓶梅》乃至當代日本著名的小說《失樂園》這些淫極艷極的小說，有人說他們顯然是不知乎禮的代表作，如果作者止乎禮義，沒有那些大篇幅的情色描寫，那么他們還會那么有名么，在我看來，《金瓶梅》無疑是止于禮的小說，首先，性愛情節(jié)的描寫有時是情節(jié)發(fā)展的必要也是作者暢情的表達之一，同時也是對美好愛情的書寫，讀者應該正視性欲這種人類的本能，其次，金瓶梅的悲劇結局昭示這人們這種亂淫亂欲的悲慘下場，同時從創(chuàng)作手法來講，有時作者通過大量情色的描寫反而使人們產生惡心的聯(lián)想，類似反諷的手法讓作品產生正面的效果?！妒穲@》中的性愛描寫其實讓很多人相信愛情本身的力量，但是同時，這對為了愛情而不理會世俗道德約束的情侶卻以自殺告終，他們愛的深沉，同時飽受嫁人和社會的詬病，讀者仔細想想就可以得出自己心中的結論，這是你們心中想要的自由和愛情么，不是的。所以，這些文本的流傳廣泛，決不局限在其大量的淫艷描寫上，其必然到來的社會現(xiàn)實的尖銳批判和揭露，才是其具有流傳性可讀性的原因。而當今的一些網(wǎng)絡詩歌文學，情緒化的個人化詩歌，創(chuàng)作大量卻沒有人文價值，忽視禮的存在，不考慮讀者對于禮的要求，缺少精神上的延展性和歷史的穿透性，成為快速流水線上的殘次品，而讀者更不愿做作者個人情緒宣泄的發(fā)泄桶，沒有社會意義的文學作品必然不會被時代被人們所接受，即使短暫的好奇的接受，也必然會經歷時間的檢閱來發(fā)現(xiàn)其弊端。

縱觀文學長河，無論是從文學理論的角度還是文本本身，違反禮義的作品不可能被讀者反復閱讀，更沒有反復閱讀個價值，也就是說，只有發(fā)乎情止乎禮的作品才能為世人所接受，被任何時代所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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