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陳耔

半杯茶

就這樣一個涼涼的夜，我想她。系著層層思念的心，騰飛不起來，似掏空了的牛油果，心沒了，卻沉重。好幾個這樣的夜晚，我記掛她。雖然她不會知道。就是這樣一個個涼夜，我的眼簾印入《翠竹伯勞圖》，一叢青竹和紅葉高高在上，筆法秀勁。那灰白而挺健的羽翼，是怎樣的一種思想慰藉啊！在這寂靜的夜晚，仿佛畫中的伯勞發(fā)出呼喚。但愿這叫聲飄向她的筆端，飄過她的筆畫。我想她，想她那樣無微不至地描畫。

此刻的她，會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澳洲？還是美國？或者是在某個博物館的圖書閱覽室？她說過，她喜歡藝術(shù)博物館。興許，此刻的她正慢慢地啜著紅酒。只喝紅酒的她！

她像陣微風，令人難以捉摸，無法留住。那不愿歇息的腳步，連著多少顧及她的念想！她的出現(xiàn)既是喜悅，也是遺憾。那股淡定的神情，令我真切地感受到徐志摩的情懷——“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匯時互放的光亮?！蹦窍诺挠喙鈮嬋胛业男膲?，似酒盅觥籌交錯，叮當作響。她不會知道，這被她遺忘的世界一角，這葉落歸秋的夜色，有人在默默地想著她。這兒，就在我的墻上，還有一幅她的《紅葉金菊秋禽圖》，寥寥幾片泛紅的秋葉，好似一頂赤色的遮陽傘，映襯著枝上的可人鳥，一束菊花正爛漫地開放，勾畫我聯(lián)想的漣漪……

謝小珮，生于上海。謝稚柳、陳佩秋之女。傳統(tǒng)書畫學人，先后就讀于國內(nèi)外高等學府。曾供職于國內(nèi)外多種媒體機構(gòu)，其中涉獵華盛頓各大博物館領域長達12年。學以致用，就傳統(tǒng)中國畫的理論和實踐分別演講于美國馬里蘭大學和國會圖書館。精于繪事，辦有 “歲寒書畫展”、“山水花鳥書畫展”、“四景山水——四時花卉書畫展”。出版著作：《詩文畫》、編撰《謝稚柳紀念集》、譯著《水墨畫》。

《三友圖》

第一次相識，是在一個她的書畫展上。一身樸素的裝扮，略顯蒼白的素臉，不經(jīng)意而稍有零亂的烏發(fā)，遮著雙耳。經(jīng)介紹，她的一對漆黑深邃的眸子，透著清澈的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一剎那把我懾住。仿佛周圍的一切突然消失！那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令我的目光不自覺地圍著她轉(zhuǎn)，接而隨著她的畫轉(zhuǎn)……那里是一件懸掛在墻上的雙幅山茶立軸，粉色和朱砂的茶花潔凈且清麗。在這臘月天，耐寒的山茶是如此的清美！正是“碧紗窗影浸山茶”，叫我想起宋·沉與求“野店山茶亦可口，試歊松火煮石泉”的名句。

《山亭聽雨圖》

《翠竹伯勞》

《居士臨雪圖》

《仇英像》

那日出席畫展的我，披著黑色小羔羊皮衣，及膝長靴，一身的黑與酷。可是，當我站在她的身旁時，就像一位耍玩的嬉皮士與舉止端莊的女神一起。那一刻的我不知如何是好。幸虧我的眼緣，不久便投入到畫中。

第二次相見，她風度依舊。

“耔澐”，她喚我。我震驚于她的記憶力。

“謝老師，您記得我的名字？”我發(fā)問，尊稱她老師。

“嗯，印象深刻?！彼?。

我沒有勇氣再問下去。腦際忽然浮現(xiàn)那雙幅《牡丹圖》，那種她效法唐人的富麗色彩，那花葉從容而舒展。畫面雖小，卻氣勢堂皇。那泛黃的舊紙通過筆墨色彩的渲染，是如此這般的別致。我心中的笑意，是這牡丹，是這胭脂和朱磦的微笑！

曾記得，我們一邊目不暇接地觀她的畫，一邊議論著對象的構(gòu)圖，忙不迭地高舉著相機拍下畫影，攜著盛滿圖畫的手機，興高采烈地會聚在人聲鼎沸的餐館。我們的座位距離，在一片歡樂喧嘩中拉近，漫無邊際的話語，親切更親切。佳肴醇酒香茶，釀出我們的濃情厚誼。我殷勤地繞著圓桌斟茶。喝淡的茶水恰似清泉，沁人心脾。當我最后一次將她的茶杯斟滿，她輕聲說道“斟茶，須半杯。飯平、菜滿、茶半杯，是待客之道”。剎那間，我有些不自在。她倒坦率開朗，并無半點自傲。盡管那是冬日的晚間，卻覺無比的溫暖。我出得餐館，縱使凜冽的寒風，亦不能驅(qū)散我心內(nèi)的熱氣。

我期待：期待她的歸來。好讓我再觀她的畫，再為她斟上半杯茶。

編輯：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