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力

（南京政治學院上海校區(qū) 黨的創(chuàng)新理論研究中心，上海 200433）

社會主義運動在中國誕生以來，極大地改變了中國社會發(fā)展的面貌，使這一具有悠久文明而又在近代以來大大落伍的東方大國，再一次屹立在世界的東方。社會主義在改變中國的同時，中國也對社會主義運動做出了歷史性的貢獻。社會主義運動在中國的成功，最根本的在于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理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走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道路，因此，“特色”的意義當然首先是對中國而言，但又不僅僅限于中國，因為中國的成功，也是社會主義運動在當代的進展，它代表了社會主義運動的歷史性成就。唯物辯證法強調，普遍性寓于特殊性之中，特殊性中包含著普遍性，“特色”的凸顯絕不是一個偶然的現(xiàn)象，它包含著當代社會主義運動的新元素，包含著社會主義運動在經歷了20世紀后期的巨大挫折后重新走向輝煌的內在邏輯，而這毫無疑問是中國的貢獻。

一、特色視野的社會主義歷史進程

對社會主義運動進行歷史的透視可以看到，社會主義運動的興起并不具有“特色”的視野，它是一個世界性的運動。馬克思、恩格斯是在分析了資本主義的世界性擴張，強調無產階級受整個資產階級剝削，人類社會已經形成兩大對立階級的基礎上闡明社會主義發(fā)展規(guī)律的，因此，他們特別強調社會主義運動的統(tǒng)一性，指出“工人沒有祖國”［1］291。最早成立的無產階級政黨和在其領導下開展的社會主義運動，都是國際性的。第一個以科學社會主義為指導思想的國際無產階級的政黨——共產主義者同盟于1847年6月在倫敦成立，并用“全世界無產者聯(lián)合起來”的國際主義口號取代了“人人皆兄弟”的舊口號，馬克思、恩格斯為之撰寫了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第一個綱領性文獻《共產黨宣言》。

列寧雖然領導“十月革命”實現(xiàn)了社會主義制度首先在一個國家的建立，但他依然強調社會主義革命的世界性，他甚至說:“如果世界社會主義革命、世界布爾什維主義不能取得勝利，英、法、美三國帝國主義就必然會扼殺俄國的獨立和自由。”［2］580他預計和期盼“很可能西歐許多國家的革命很快就會到來”［2］707。列寧在1919年3月，親自領導創(chuàng)建了世界各國共產黨和共產主義團體的國際聯(lián)合組織共產國際，也稱第三國際，有30個國家的共產黨和左派組織代表出席會議，通過了《共產國際宣言》、《共產國際行動綱領》等文件。第三國際在其存在的24年中一共召開過7次代表大會、領導過65個共產主義政黨和組織，此外，還成立過以蘇共為中心的“共產黨和工人黨情報局”。

社會主義運動一直重視協(xié)調和統(tǒng)一，在相當長的時期是無法談論特色的。在1960年各國無產階級政黨的莫斯科會議上，一些國家的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命題進行了圍攻［3］。即使到了1963年中蘇論戰(zhàn)公開化，中國共產黨在《關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總路線的建議》中，還明確指出1957年和1960年兩次莫斯科會議通過的宣言和聲明:“指出了我們時代的特點，指出了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共同規(guī)律，規(guī)定了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的共同路線。宣言和聲明，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共同綱領?！保?］

正因為如此，二戰(zhàn)后形成的社會主義陣營一直以蘇聯(lián)為中心，蘇共實際上一直在主宰社會主義運動。1956年10月至11月，匈牙利事件發(fā)生，社會主義國家認為這是匈牙利國內敵視社會主義制度的反革命勢力與國際帝國主義相互勾結的結果，目的是要顛覆社會主義制度、復辟資本主義。于是，蘇聯(lián)兩次出兵干預，其中第二次軍事干預，蘇軍出動了17個師的兵力，向布達佩斯發(fā)動代號“強風”的軍事行動，而這一行動也獲得了社會主義陣營國家廣泛的認同。

1968年1月，捷克斯洛伐克在新當選的捷共中央第一書記杜布切克領導下開始了“布拉格之春”的改革，力圖尋找一條“捷克斯洛伐克通向社會主義的道路”。但以蘇聯(lián)為首的華約五國致信捷共，指責“捷局勢正沿著極右勢力活躍的軌道發(fā)展”，聲明“這不僅是捷本身的事務，而是社會主義國家共同的事務”。8月19日，蘇共中央召開特別會議，決定對捷克斯洛伐克進行軍事干預；8月20日深夜，蘇聯(lián)、保加利亞、匈牙利、波蘭、東德五國軍隊侵入捷克斯洛伐克境內，一夜之間占領了整個捷克斯洛伐克，從而阻止了“布拉格之春”的改革。

南斯拉夫也曾經在鐵托的領導下，力圖擺脫蘇聯(lián)模式，探索符合南斯拉夫國情的社會主義道路，盡管進行了艱苦的努力，但最終仍然以鐵托去世、南斯拉夫的解體而告終。

在中國改革開放前，社會主義運動沒有進入民族特色的發(fā)展歷程。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開拓，使這一狀況發(fā)生了根本性的改變。中國堅決地頂住了巨大的外部壓力，破除了來自“左”和右兩個方面的重重干擾，“堅定不移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既不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5］12，終于超越了一統(tǒng)天下的蘇聯(lián)模式，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中國帶來的社會主義的復興，與傳統(tǒng)社會主義的一個極大不同，就在于這是民族特色基礎上的社會主義發(fā)展。中國的貢獻，更在于它深刻揭示了社會主義運動在這一時代的發(fā)展規(guī)律:無論社會主義革命還是建設，都必須緊密地與國情相結合，體現(xiàn)出民族特色，否則就不可能取得成功。這一科學認識已經獲得了越來越廣泛的認同，繼續(xù)堅持社會主義發(fā)展道路的無產階級政黨和國家，都已經開始重視強調社會主義的民族特色問題。

越南共產黨在1991年6月召開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在政治報告中正式提出“胡志明思想”的概念，認為胡志明思想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于越南實踐的產物［6］37，從而為民族特色社會主義的探索和建設奠定理論基礎。

古巴共產黨在1991年召開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明確宣布古巴共產黨是“馬蒂思想和馬克思列寧主義性質的黨”，1997年古巴共產黨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第一次使用“卡斯特羅思想”的提法，稱古巴共產黨是一個以馬列主義、馬蒂學說和卡斯特羅的思想為指導的政黨。在實踐上開始強調既不搞拉美國家“新自由主義”式的改革，也不搞蘇聯(lián)的“毀滅社會主義”的改革，而要根據(jù)自身的情況進行改革，走古巴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6］190，210，225。

朝鮮在1972年的憲法中規(guī)定:“把馬克思列寧主義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于我國現(xiàn)實的朝鮮勞動黨的主體思想作為自己活動的指針?！?980年10月，朝鮮勞動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的新黨章把“金日成同志的革命思想、主體思想作為唯一的指導方針”。朝鮮勞動黨認為“主體思想”意味著要“獨立地根據(jù)本國的實際情況并且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解決革命和建設中一切問題”①參見時代朝鮮網(wǎng)（http:／／www.dprktime.com／ztsx.html）。。

當代社會主義運動已經展現(xiàn)出一個新的重要取向:拒絕單一的蘇聯(lián)模式，強調搞社會主義要有各國的民族特色［7］。毫無疑問，中國共產黨在這一新的進程中起到了重要的引領作用。

二、特色視野的社會主義理論形態(tài)

毫無疑問，科學社會主義運動都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但如何理解馬克思主義，特別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在與各國社會主義運動結合的過程中，是否會促進這一理論形態(tài)的發(fā)展、產生出新的理論內容乃至是新的理論體系——尤其是與特定的民族和國情相對應的理論體系，這是當代社會主義運動的重大命題。

實際上，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十分重視他們理論的開放性和創(chuàng)新性?！豆伯a黨宣言》發(fā)表以后，馬克思和恩格斯每一次為之撰寫再版序言，都要強調宣言闡述的思想要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發(fā)展。馬克思去世后，恩格斯在答友人的信中強調:“我們的理論是發(fā)展著的理論，而不是必須背得爛熟并機械地加以重復的教條?！保?］在馬克思主義向俄國傳播的過程中，馬克思明確地指出，不要把他基于歐洲歷史得出的理論上升為“一般發(fā)展道路的歷史哲學理論”，認為這“會給我過多的榮譽，同時也會給我過多的侮辱”［9］。

列寧是第一個對馬克思主義和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形態(tài)作了重大推進的革命家，他深諳馬克思主義的開放性和創(chuàng)新性，指出:“我們決不把馬克思的理論看作某種一成不變的和神圣不可侵犯的東西；恰恰相反，我們深信:它只是給一種科學奠定了基礎，社會黨人如果不愿落后于實際生活，就應當在各方面把這門科學推向前進。”［10］“列寧主義”一詞是1924年1月21日列寧逝世之后，蘇共中央在訃告中首次提出的。繼而，蘇共領導人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布哈林以及斯大林，均發(fā)表文章、著作闡述列寧主義。應該說，列寧主義已經是具有俄國特色的馬克思主義了，但無論俄共還是蘇共，都沒有從這一角度加以認識。季諾維也夫在其《列寧主義》一書中指出，列寧主義是“馬克思主義在新時代的條件下的具體化和發(fā)展”［11］。然而，斯大林堅決反對把列寧主義局限在俄國的范圍內，而強調其國際性，他論述道:認識列寧主義必須“正確地指出列寧主義的國際性質，這正和社會民主黨人相反，他們認為列寧主義只適用于俄國一國的環(huán)境”，他批評季諾維也夫等人認為列寧主義“是馬克思主義在俄國實際情況中的應用”的觀點，指責這是“把列寧主義從國際無產階級的學說變成俄國特殊情況的產物”［12］。

顯然，列寧主義的誕生，并沒有帶來民族特色馬克思主義或民族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誕生，而中國共產黨則開始了這一歷程。最早是在1938年的中共六屆六中全會上，毛澤東提出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命題［13］；在中共七大上，劉少奇同志所做的關于黨章修改的報告中指出:“毛澤東思想，就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與中國革命的實踐之統(tǒng)一的思想，就是中國的共產主義，中國的馬克思主義。”［14］但由于蘇共的反對以及社會主義運動在這一歷史時期的傾向，中國共產黨為了顧全大局和考慮到同其他無產階級政黨的關系，也審慎地對待“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和“毛澤東思想”的概念。1954年12月5日，中宣部向黨內下發(fā)的通知中說得十分明確:“毛澤東同志曾指示今后不要再用‘毛澤東思想’這個提法，以免引起重大誤解。我們認為今后黨內同志寫文章做報告，應照毛澤東同志的指示辦理?！保?5］1981年，在鄧小平主持下，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作出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對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的歷史地位作出了科學的、實事求是的評價:“以毛澤東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根據(jù)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理，把中國長期革命實踐中的一系列獨創(chuàng)性經驗作了理論概括，形成了適合中國情況的科學的指導思想，這就是馬克思列寧主義普遍原理和中國革命具體實踐相結合的產物——毛澤東思想?！保?6］與蘇共對列寧主義強調其“國際性”不同，中共強調毛澤東思想的中國性、民族性，這是社會主義運動中的一個重大變化，即社會主義的思想體系不再以國際性、普適性的形態(tài)出現(xiàn)，而是以民族性、特色性的形態(tài)展現(xiàn)。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更是如此，它不與領袖的名字相連——領袖因為其崇高的聲望，往往具有超越民族的意義，而與民族國家的概念相連，從而更清楚地表現(xiàn)了它的民族屬性。

作為社會主義理論的當代形態(tài)，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有兩個鮮明的特點:既是社會主義理論的民族形態(tài)；也是社會主義理論的當代形態(tài)。從社會主義理論的民族形態(tài)來看，中國共產黨人對自己的理論有十分清楚的民族性界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是指導黨和人民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正確理論。”其功能十分明確，它并不去指導其他國家的社會主義實踐，其任務和使命均同中國社會聯(lián)系起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是包括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以及科學發(fā)展觀等重大戰(zhàn)略思想在內的科學理論體系，系統(tǒng)回答了在中國這樣一個十幾億人口的發(fā)展中大國建設什么樣的社會主義、怎樣建設社會主義，建設什么樣的黨、怎樣建設黨，實現(xiàn)什么樣的發(fā)展、怎樣發(fā)展等一系列重大問題，是對毛澤東思想的繼承和發(fā)展?！保?7］8從社會主義理論的當代形態(tài)來看，無論毛澤東思想還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都是當代的馬克思主義，普遍性寓于特殊性的規(guī)律，在社會主義理論的當代形態(tài)上更鮮明地體現(xiàn)出來。中國共產黨并沒有力圖去創(chuàng)設一種為當代各國所普遍適用的社會主義理論——實踐證明這在當今的歷史條件下是行不通的，創(chuàng)設了民族特色的社會主義理論，就是對當代社會主義理論的貢獻，換言之，當代社會主義理論就是通過各種民族形態(tài)的社會主義理論所構成的和所體現(xiàn)出來的。正如習近平同志所說:“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就是真正堅持馬克思主義?！保?8］所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標志著社會主義理論形態(tài)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

三、特色視野的社會主義制度建構

社會主義的制度建構，是社會主義實現(xiàn)從理論到實踐飛躍的關鍵環(huán)節(jié)，理想、價值追求再美好，離開了制度就是一句空話。社會主義運動對制度的建構也是一個不斷完善的過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制度建構是對社會主義制度建設的嶄新貢獻。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注的重心是打碎舊制度，即如何革命的問題，對未來社會的制度建構沒有過多的闡述，顯然這也是唯物史觀的態(tài)度。恩格斯在《共產主義原理》中回答未來社會主義這種新的社會制度應當是怎樣的這一問題時，他說:“這種新的社會制度首先必須剝奪相互競爭的個人對工業(yè)和一切生產部門的經營權，而代之以所有這些生產部門由整個社會來經營，就是說，為了共同的利益、按照共同的計劃、在社會全體成員的參加下來經營?！保?］237講了“首先”以后，恩格斯并沒有再講其他內容，而是用強調這一點來結束對該問題的論述:“所以共產主義者完全正確地強調廢除私有制是自己的主要要求?！保?］237－238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和恩格斯也表達了他們的這一共同觀點:“共產黨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論概括為一句話:消滅私有制。”［1］286直到晚年，恩格斯依然堅持這一唯物史觀的態(tài)度，在回答這一提問時說:“關于未來社會組織方面的詳細情況的預定看法嗎？您在我們這里連它們的影子也找不到?！保?9］561只是很剴切地說:“當我們把生產資料轉交到整個社會的手里時，我們就會心滿意足了?！保?9］562

十月革命實現(xiàn)了社會主義理論向實踐的飛躍，而這一飛躍的關鍵就是社會主義制度的建構。在布爾什維克以及后來的蘇聯(lián)共產黨的領導下，創(chuàng)立了人類第一個社會主義的國家制度，從而把社會主義的發(fā)展和理想追求安放在了社會主義的制度基礎上，同時也為社會主義運動提供了制度的楷模。蘇聯(lián)的社會主義制度可以從兩個層面來加以認識，即基本制度層面和具體制度或體制層面。前者反映社會主義最基本的原則，反映宏觀的主導和方向；后者反映運作機制，必須體現(xiàn)出操作性、實踐性。從基本制度層面來說，蘇聯(lián)建立的社會主義制度，在政治上是以工人階級為領導（通過共產黨）、工農聯(lián)盟為基礎的蘇維埃政權，對廣大人民實行廣泛的民主，而對敵對勢力實行無產階級專政；在經濟上是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兩種形式的生產資料社會主義公有制，并實行按勞分配原則；在文化上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文化制度，無產階級思想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20］。基本制度的構建，實際上是蘇聯(lián)對社會主義制度建設最大的貢獻，不能將之等同于蘇聯(lián)模式或斯大林模式。但基本制度需要通過具體制度體制加以落實或運作起來，這恰恰是蘇聯(lián)制度建設最主要的問題所在。蘇聯(lián)在體制建設層面逐步形成的主要問題（即所謂斯大林模式）有:政治上權力過分集中，黨政合一，缺少法制和廣泛的民主；經濟上追求所有制的單一性，強調一大二公，實行權力高度集中的計劃模式；文化上壟斷真理的解釋權，嚴密控制與官方思想相左的思想，壓制文化的自由健康發(fā)展，此外還有其他領域的體制問題。蘇聯(lián)解體，毫無疑問反映了其制度的失效，但顯然蘇聯(lián)并不能代表社會主義制度，準確地說，蘇聯(lián)并沒有完全成功地建構起經得起歷史考驗的社會主義制度，正因為如此，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建構具有新的時代意義，它承續(xù)了蘇聯(lián)沒有完成的開拓，重啟了社會主義制度建設的新里程。

相比較而言，中國具有特色的制度建設有兩個方面的重大貢獻。

一是確立社會主義本質和基本原則，賦予制度更多的成長性。中國的改革就是從制度入手的，這不僅超越了蘇聯(lián)對斯大林的反思，更重要的是，這包含了一個歷史性的判斷，即社會主義制度并沒有成熟，它還在成長之中。蘇聯(lián)制度上的失誤也在于:以一種僵化的眼光看待還在不斷探索的社會主義制度，忽略了社會主義制度的成長性，把特定條件下的一些制度和機制固化下來，形成了所謂的“模式”。中國改革開放強調制度的成長性，不斷地進行制度創(chuàng)新，鄧小平到晚年還強調:“恐怕再有三十年的時間，我們才會在各方面形成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在這個制度下的方針、政策，也將更加定型化?！保?1］372因此，中國將制度的成長看作是一個長期的、漸進的過程。實踐證明，制度創(chuàng)新具有很大的風險性，甚至有可能改變制度的屬性。而中國制度創(chuàng)新沒有偏離社會主義的方向，很重要的一點在于，中國確立了社會主義本質和基本原則，從而為制度創(chuàng)新牢牢地把握了方向。社會主義本質的揭示是以鄧小平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的貢獻，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沒有從這一角度對社會主義進行闡釋。一方面，本質超越了制度，使社會主義更加具有規(guī)定性和穩(wěn)定性的成分；另一方面，本質又使“人的解放”、“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這一社會主義的終極目標和核心價值向操作性或實踐性方面延伸。這樣，本質就成為引導制度創(chuàng)新的準則，既保證制度創(chuàng)新不囿于既有的制度框架，又保證其不喪失社會主義的屬性，而這恰恰是社會主義改革中最難以把握的問題。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提出，同樣既為制度創(chuàng)新提供了明確的規(guī)范，也為制度創(chuàng)新提供了強大的支撐。在保證政權的階級屬性（無產階級專政）、領導核心（共產黨領導）、社會主義方向以及正確的思想指導（馬克思主義）的前提下，制度創(chuàng)新可以大膽地展開，由此而開創(chuàng)了社會主義制度創(chuàng)新的嶄新歷程。

二是強調制度的時空維度，賦予制度更多的民族性。中國共產黨人在回答社會主義制度應當是怎樣的問題時，始終緊扣自己的國情，把制度落腳到特定的時間空間范圍內，而避免將其作為普遍范式的傾向。鄧小平在1980年代談政治體制改革時，就明確地從民族國家的視角來加以評定:“我們評價一個國家的政治體制、政治結構和政策是否正確，關鍵看三條:第一是看國家的政局是否穩(wěn)定；第二是看能否增進人民的團結，改善人民的生活；第三是看生產力能否得到持續(xù)發(fā)展?！辈娬{“各國情況不同，政策也應該有區(qū)別。中國搞社會主義，強調要有中國的特色”［21］213。值得注意的是，盡管中國在社會主義制度建設上取得了巨大成就，中國共產黨并沒有從一般意義上定義社會主義制度，而只是堅持從民族特色的角度闡釋社會主義制度。中共十八大的表述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就是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根本政治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以及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等基本政治制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fā)展的基本經濟制度，以及建立在這些制度基礎上的經濟體制、政治體制、文化體制、社會體制等各項具體制度?！保?］12－13強調民族特色的制度建設，不僅僅是一個表述的問題，它體現(xiàn)了中國共產黨對社會主義制度建設的一個基本取向，即不存在統(tǒng)一的社會主義制度模式，與共同的社會主義價值追求和最終目標相契合的，是具有各種不同民族特色的社會主義制度。這同樣也意味著，社會主義的復興必然要與社會主義制度的豐富多樣聯(lián)系在一起，而這一里程的開拓就包含中國共產黨人的寶貴貢獻。

四、特色視野的社會主義價值定位

社會主義的根本價值，在于找到和確立人類社會發(fā)展的人間正道，但這又是一個不斷探索的實踐過程和不斷完善的認識過程。整個社會主義運動在二十世紀極大地改變了世界的面貌，為維護世界和平、促進人類發(fā)展作出了杰出的貢獻，這都體現(xiàn)出這一運動的整體性價值。當代社會主義運動的巨大挫折，并不能抹殺和終結社會主義的價值，但卻提出了社會主義價值新開拓的歷史性命題，這一新開拓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典型標志。

特色視野的社會主義價值可以從兩個層面加以分析:中華民族振興的價值和對當代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道路貢獻的價值。

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的結尾處說道:“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保?］61社會主義是人類誕生以來能動地改造社會的最偉大運動。社會主義的價值不僅僅在于它科學地解釋了人類社會，更在于它改造了社會，使人類社會能夠更好、更健康地發(fā)展。社會主義對現(xiàn)存社會的改造分為兩個大的進程: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前者體現(xiàn)了對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的改造，后者體現(xiàn)了在新的社會制度下對生產力的推動和對人民幸福的創(chuàng)造，這兩個大的進程緊密相連、不可分割。改造舊制度的目的不同于此前所有的革命，絕不僅僅是統(tǒng)治者和統(tǒng)治階級的轉變，它必須要促進社會的發(fā)展和人民的幸福，這是它的內在含義；而后者的成功也不僅僅證明了這一進程的合理性，還負有證明前一進程合法性的歷史使命！正因為如此，一些西方學者總是力圖以社會主義建設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的困難乃至失敗，來證明社會主義革命不必要、是歷史的錯誤，等等。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創(chuàng)造了社會發(fā)展的奇跡，刷新了人民幸福的歷史篇章。正如胡錦濤同志在中共十七大報告中指出的:“新時期最顯著的成就是快速發(fā)展。我們黨實施現(xiàn)代化建設‘三步走’戰(zhàn)略，帶領人民艱苦奮斗，推動我國以世界上少有的速度持續(xù)快速發(fā)展起來。我國經濟從一度瀕于崩潰的邊緣發(fā)展到總量躍至世界第四、進出口總額位居世界第三，人民生活從溫飽不足發(fā)展到總體小康，農村貧困人口從兩億五千多萬減少到兩千多萬，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中國的發(fā)展，不僅使中國人民穩(wěn)定地走上了富裕安康的廣闊道路，而且為世界經濟發(fā)展和人類文明進步作出了重大貢獻?！保?2］

中華民族的發(fā)展和振興，是近代以來這一古老民族遭遇的嚴峻考驗和巨大挑戰(zhàn)，中國面臨著落后國家發(fā)展的一系列最大難題，包括外部侵略、內部分裂、人口多、經濟落后、發(fā)展極不均衡，等等，幾乎近代以來所有的顯學和“主義”，都對中國的重癥沉疴開過藥方、試過治療，但除了馬克思主義思想和社會主義道路以外，都無濟于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承續(xù)了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道路在中國的開拓，承前啟后、繼往開來地完成和推進了三件大事，書寫了人類發(fā)展史上驚天地、泣鬼神的壯麗史詩［17］3。這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為寶貴的價值，它使一個積貧積弱的東方大國恢復生機，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正如習近平同志在參觀大型展覽《復興之路》以后指出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展現(xiàn)出光明的前景?，F(xiàn)在，我們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接近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目標。”①參見中國網(wǎng)（http:／／news.china.com.cn／politics／node＿7173193.htm）。毫無疑問，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中華民族譜寫了彪炳千秋的空前偉績。

從全球視野來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為寶貴的價值在于:它重新開拓了當代社會主義的現(xiàn)代化道路。

資本主義開辟了人類現(xiàn)代化道路，使人類進入了近代以來高速發(fā)展的時期。在進入二十世紀時，西方學者還在高談闊論資本主義對人類社會的主宰。英國《倫敦時報》刊登的評論員文章說:“我們有理由相信，英國和它的子孫在20世紀末將像在19世紀末一樣勝利地經受住嚴峻的考驗。到那時，他們將作為一個團結的帝國民族世世代代生活和繁榮下去，成為‘人類事業(yè)的堡壘’?！倍绹藙t聲稱:“我們必須指望美國，而且只能指望美國?！保?3］5

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道路的開拓，極大地改變了人類的歷史進程，使資本主義的現(xiàn)代化道路相形見絀。布熱津斯基在《大失敗》的書中感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的十年中，已有10多億人生活在共產主義制度下，整個歐洲大陸幾乎都成了共產主義的天下?！保?3］10西方國家受到強烈沖擊，布熱津斯基說:“在整個50年代，甚至進入60年代后，許多西方大學中，流行的社會觀點都是某種形式的‘左派觀點’?！苯Y果是“幾乎把20世紀變成了一個以共產主義的崛起和影響為主的時代”［23］13。

然而，蘇東劇變導致了傳統(tǒng)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道路的斷裂。一時間，西方思想家、政治家欣喜若狂，紛紛斷定社會主義的歷史已經終結。日裔美國學者福山是其代表，他認為:西方所代表的自由民主制度是“人類最后一種統(tǒng)治形式”，并因此構成“歷史的終結”［24］。布熱津斯基說:“在共產黨國家里，社會主義代表一種優(yōu)越的社會制度這一觀點愈來愈被人懷疑，甚至已無人相信。此外，世界共產主義再也不能提供任何社會模式來指引自己未來的發(fā)展方向?！保?3］274

中國的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成就，卻徹底打破了這些西方人士的夢囈，進入新的世紀以后，恰恰是西方首先開始對所謂中國模式的描繪。從2004年英國學者馬丁·雅克提出“北京共識”后，中國發(fā)展模式的影響越來越大，連“歷史終結論”的代表人物福山也開始修改他的觀點。2010年，福山發(fā)表《中國模式代表集中高效》一文，對中國道路作了新的評價:近30年來，中國經濟令人驚異的快速發(fā)展體現(xiàn)了中國模式的有效性，一般認為有望再保持30年的增長。中國的政治傳統(tǒng)和現(xiàn)實模式受到越來越多發(fā)展中國家的關注。在印度“民主”模式與中國“權威”模式之間，更多國家鐘情中國，前者代表分散和拖沓，后者代表集中和高效［25］。

中國的成功，是社會主義的成功，它既代表了中國只有沿著社會主義的道路前進才能夠振興和輝煌，實現(xiàn)偉大的中國夢；也代表了社會主義運動只有立足于國情，拒絕一統(tǒng)天下的模式，才能夠走出低谷，給人類以更大的貢獻。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列寧.列寧選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楊尚昆.楊尚昆日記:上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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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周新城.越南、古巴社會主義現(xiàn)狀與前景［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0.

［7］黃宗良，林勛健.冷戰(zhàn)后的世界社會主義運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468.

［8］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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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列寧.列寧全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161.

［11］季諾維也夫.列寧主義［M］.北京:東方出版社，1989:4.

［12］斯大林.斯大林選集: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395－396.

［13］毛澤東.論新階段［M］／／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十一冊.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658－659.

［14］劉少奇.劉少奇選集: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333.

［15］毛澤東.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4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623－624.

［16］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讀: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331.

［17］胡錦濤.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18］習近平.緊緊圍繞堅持和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學習宣傳貫徹黨的十八大精神——在十八屆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一次集體學習時的講話［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5.

［19］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0］周新城.必須科學地評價蘇聯(lián)社會主義模式［J］.百年潮，2011（12）.

［21］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22］胡錦濤.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為奪取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新勝利而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9.

［23］茲·布熱津斯基.大失敗——二十世紀共產主義的興亡［M］.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1989.

［24］弗朗西斯·福山.歷史的終結及最后之人［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代序）:1.

［25］福山.中國模式代表集中高效［J］.社會觀察，2010（12）: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