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會先

（遵義師范學院 歷史文化與旅游管理學院，貴州 遵義 563002）

責任編輯 強 琛 E－mail：qiangchen42＠163.com

一般認為，明王朝從中葉就已開始步入衰落，但對于具體時間則說法不一。有的認為是從英宗“土木堡之變”，有的主張是從嘉靖年間，有的提出是從萬歷年間。筆者認同最后一種說法，并試圖從萬歷年間“平播”始末來解析明王朝的衰落。

萬歷二十八年，即公元1600年，號稱萬歷年間三大征戰(zhàn)之一的“平播之役”爆發(fā)。平播戰(zhàn)爭雖然以明王朝獲勝，楊應龍自殺身亡，播州“改土歸流”而告終，但從戰(zhàn)爭的起因以至戰(zhàn)爭的過程中，無不反映出明王朝內部矛盾日趨激烈，各種危機業(yè)已凸顯，所以，從平播戰(zhàn)爭的始末已經可以略窺到明王朝衰落的痕跡。

一、平播過程中凸顯的財政窘況

明王朝的財政危機自洪熙年間已初現端倪，萬歷年間日益嚴重。戰(zhàn)爭中將明王朝財政窘況暴露出來的主要是軍費糧餉問題。萬歷二十七年，明王朝認為播州楊應龍叛逆跡象已現，遂調派前兵部右侍郎、曾巡撫遼東的大將李化龍總督湖廣、川、貴軍務，率師討伐楊應龍。既然要討伐，就要解決軍費糧餉問題，但國庫又拿不出錢，李化龍頗為頭疼，為此多次上疏。在李化龍的《平播全書》中，有9道上疏談的是軍費問題。一是欠糧餉的問題。二是增餉的問題。李化龍認為，今值地方多事，必須“請尺籍，募苗兵”。鑒于播州兵不下十四五萬，李化龍指出“宜集兵二十萬”［1］，而要新募勁兵則必須增餉。為此李化龍大發(fā)感慨：“夫二十萬兵豈易集，餉豈易供給？”［1］三是如何解決糧餉的問題，這是李化龍上疏的主要目的。國庫空虛，對此李化龍心知肚明，所以他的建議就是不擇手段去籌借?？v然如此，軍費仍是不足，戰(zhàn)爭進行過程中，李化龍不得已又幾次上疏催兵餉。從以上分析可看出，平播戰(zhàn)爭中，明軍面臨的最大的問題其實不是播州兵如何強大，而是自己的費用沒有著落，由此也可以看出明王朝的財政狀況已到了何種窘境。

二、平播過程中暴露的政治危機

明代中后期政治上的危機開始出現并日益嚴重，這在平播戰(zhàn)爭中也有所顯現。

首先，戰(zhàn)爭暴露出官場的腐敗。各級官員，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將，貪贓枉法者比比皆是。關于當地官員的腐敗成風，李化龍在其《平播全書》中也多次提到。如梁山知縣徐博卿以醉為節(jié)，以吏為師，告狀非錢不行，采木入賄即免，醉生夢死，廢事殃民。地方官員的腐敗是導致楊應龍叛亂的一個重要因素。

其次，戰(zhàn)爭暴露出政府官員之間的矛盾沖突。這種矛盾沖突最初體現在播州的歸屬上，是引發(fā)楊應龍叛亂的原因之一。播州地區(qū)原屬四川省管轄，但貴州省的執(zhí)政官員以及朝廷的一部分官員卻極力主張將其劃歸貴州，四川省的官員與其在朝中的支持者堅決抵制，于是，上至朝廷，下至川黔兩省，一場激烈的關于播州的管轄之爭開始了。川黔兩省之所以力爭播州，無外乎是利益所在。播州無論是戰(zhàn)略位置，還是經濟文化發(fā)展水平，乃至社會的穩(wěn)定，對西南地區(qū)都至關重要。貴州在嘉靖年間取得了對播州軍事上的節(jié)制權，但播州在行政上仍隸屬四川。這種軍、政分離的體制不僅使播州土司兩頭受制，而且進一步擴大了川黔兩省的矛盾，兩省對播州軍政統(tǒng)一權的爭奪更趨激烈。

再次，戰(zhàn)爭暴露了民眾與政府的矛盾。楊應龍之所以敢于反叛，并在戰(zhàn)爭初期取得一些勝利，與當地民眾的支持是分不開的。而部分民眾對播軍的支持，其根由在于明政府的剝削過重。所以說，這場戰(zhàn)爭的發(fā)生也是播州人民與政府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的總爆發(fā)。明初賦役較輕，社會還比較穩(wěn)定，但自嘉靖年間起政治就開始衰敗，貪官橫行，民不聊生，民間反抗事件時有發(fā)生。萬歷年間情況更加嚴重，尤其是“國本之爭”后，萬歷皇帝“怠于朝政，勇于斂財”，并大興土木。是時，播州土司楊應龍在萬歷十四年、十五年、二十四年、二十五年先后四次向朝廷進獻大木，總數約200余根。［2］如此繁重的負擔，自然不會由官員承擔，而是轉嫁給了播州人民，所以播州人民深受采木之苦：“時播州人士，談及采木，莫不哽咽?！保?］（P534）

三、平播過程中顯現的軍隊問題

明王朝的軍隊在建國初期還是比較強大的，然而，隨著政治危機和財政窘況的出現，軍隊中的種種問題也開始出現，這些問題在萬歷年間的平播過程中顯現無疑。

首先，是軍隊戰(zhàn)斗力的下滑。明初洪武、永樂年間，明王朝的軍隊曾天下無敵，顯示了強大的戰(zhàn)斗力。然而這種強大的戰(zhàn)斗力卻沒能持續(xù)，英宗時期的“土木堡之役”就暴露出明軍戰(zhàn)斗力的下滑，這種狀況在平播戰(zhàn)爭中表現得更為明顯。平播戰(zhàn)爭中，明軍配備有火炮類武器，其武器裝備相較于播軍，占有絕對優(yōu)勢。此外，在軍隊數量上，明軍也占上風，投入的兵力達24萬，播軍的具體數字還不能確定，大約是十四五萬，這還包括夸大的成分在內。然而，在武器裝備、數量上占有明顯優(yōu)勢的明軍在戰(zhàn)爭中卻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屢遭慘敗。萬歷二十八年三月十五日、十六日，播軍搶占烏江關、河渡關，明軍大敗，童元鎮(zhèn)部三萬人馬幾乎全軍覆沒。消息傳出，平播各路兵馬無不膽戰(zhàn)心驚，畏縮不前。后有人將平播戰(zhàn)爭中的“烏江一役”視為中國古代軍事史上的經典之筆。平播戰(zhàn)爭最后在海龍屯結束，但僅僅攻打這個方圓二十余平方公里的屯堡，24萬明軍就耗時50多天，從四月中旬始至六月初六結束，從中可窺見明軍戰(zhàn)斗力的下滑。此外，從雙方的陣亡人數也可做出判斷。

其次，是軍隊不夠協(xié)調、團結。這種狀況的表現之一即為有令難以立即執(zhí)行。比如，明王朝為徹底消滅楊應龍的叛亂武裝，曾下令在朝鮮征剿倭寇的名將劉珽南征播州，但與楊應龍關系密切的劉珽卻違令遲遲不到任，為此明神宗和兵部多次催促斥責，但劉珽依然托病不出，弄得朝廷惱怒萬分，李化龍也極為惱火。劉珽不出征，平播之役難有勝算，所以李化龍不得不延緩出征日期，并親自到劉珽處進行勸說，劉珽才最終答應出征平播。這一事件說明明王朝在軍隊的調度、協(xié)調方面出現了問題。在最后圍攻海龍屯期間，李化龍懷疑貴州的水西軍通敵，竟下令讓水西軍撤離，致使水西軍上下心懷不平。戰(zhàn)后在論功行賞時，李化龍對貴州方面的表現評價很低，在其《平播全書·敘功疏》中對時任貴州巡撫的郭子章的貢獻甚至未曾提及，由此可見兩人之間的嫌隙非同一般。

再次，是軍隊紀律松弛。明軍在戰(zhàn)爭進行過程中時有擾民現象出現，以致明軍在征戰(zhàn)中受到播州人抵抗，對戰(zhàn)事極為不利，所以李化龍不得不幾次下令，要求各路將領約束自己的士兵?！镀讲ト珪肪戆酥杏小凹s束官兵”牌票的記載，要求領兵各官務必要“嚴束各兵，恪遵紀律”，并出臺了嚴厲的懲罰措施，如：軍兵強宿奸淫婦女者，斬；駐扎經行燒毀房屋者，斬……［4］（P263）卷十中又有“約束客兵”、“禁止恐嚇”等牌票的頒布，這些都說明明軍擾民現象已十分嚴重。

雖然平播戰(zhàn)爭中明王朝取得了勝利，但其經濟上、政治上、軍事上的各種問題在戰(zhàn)爭中暴露無遺，衰落的趨勢業(yè)已出現，并呈現日益嚴重的勢頭，但明王朝對此仍未察覺，沒有采取正確的對策，最終在四十多年后亡于人民之手。

［1］李化龍.平播全書·卷一［M］.北京：大眾文藝出版社，2008.

［2］禹明先.楊應龍反明及其性質研究［A］.平播之役400年學術討論會論文集［C］.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2.

［3］平翰，鄭珍，等.道光遵義府志：木政［M］.成都：巴蜀書社（影印本），2006.

［4］李化龍.平播全書·卷八［M］.北京：大眾文藝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