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巖

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的亂世，在中國政治史上，這一時代無疑是黑暗的；這一時期也是國家民族的一個大分裂時期，分裂時間又很漫長。由于民族戰(zhàn)爭、社會動亂、國家分裂、饑餓、死亡、人格分裂等等原因造成大批的困厄文人。在人生的逆境當(dāng)中，這些困厄文人長歌當(dāng)哭，以文為器，留下了大量優(yōu)秀詩文篇章。這些篇章橫跨近四百年，內(nèi)容豐富，風(fēng)格迥異。對這些困厄文人從生活視野的維度進行考量，可以看出他們的創(chuàng)作內(nèi)容、創(chuàng)作風(fēng)格。同時從生活視野的維度考量，可以把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困厄文人分為物質(zhì)困厄型文人、精神困厄型文人和生命困厄型文人三大類型。

一、物質(zhì)困厄型文人

在魏晉南北朝近四百年漫長的分裂時期，各族人民承受了由民族戰(zhàn)爭、社會動亂、國家分裂、饑餓、死亡、心靈絕望帶來的所有痛苦。時局的動蕩直接影響到文人們的物質(zhì)生活，歸隱的陶淵明“行行至斯里，叩門拙言辭”，竟然沿門乞討；貴為公子的曹植有時竟也衣食不繼，遑論他人。而在物質(zhì)窮困的文人里邊最為典型的當(dāng)數(shù)劉勰、劉俊、左思等人。

魏晉南北朝時期著名的文藝?yán)碚摷覄③木褪且晃回毨У奈娜?。劉勰是一位有遠大抱負的文人，《文心雕龍·時序》曰：“予齒在逾立，嘗夜夢執(zhí)丹漆之禮器，隨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難見也！乃小子之垂夢歟！自生人以來，未有如夫子者也?！彼f自己創(chuàng)作《文心雕龍》是夜夢孔子、追行隨禮的結(jié)果，其實，這是夫子自道不足為信。他之所以這么說，是為自己的創(chuàng)作尋找道義上的合法性，使得自己的創(chuàng)作具有一種正統(tǒng)性和神圣性，但同時也說明劉勰是一個很有理想的文人。這一點司馬遷在《史記·太史公自序》中也曾有過表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鬃幼浜笾劣诮裎灏贇q，有能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司馬遷理想遠大，也是立志想成為第二個孔子。劉勰約生于宋明帝泰始元年（465）前后，卒于梁武帝普通元年、二年（520-521）前后①。他一生經(jīng)歷了宋、齊、梁三代，《梁書·劉勰傳》記載：“勰早孤，篤志好學(xué)。家貧不婚娶，依沙門僧祐，與之居處，積十余年?！薄段男牡颀垺穼懗芍螅拔礊闀r流所稱?！眲③挠《ㄓ谏蚣s，也要“負書候約于車前，狀若貨鬻者”。社會地位的卑微可見一斑，他曾因沈約推重，做“奉朝請”，但那是沒有實職的官，以后任過太末令、仁威南康王記室，兼東宮通事舍人等職，后來，梁武帝派他翻譯經(jīng)藏，完成后出家，出家后不滿一年就去世。劉勰竟因家貧連婚都結(jié)不起，竟然要依靠廟宇才能立身，可見劉勰是一位多么貧困的困厄文人。

出身同樣貧寒的困厄文人還有劉俊。《梁書·劉俊傳》記載劉?。骸白中?biāo)，平原人。父珽，宋始興內(nèi)史。峻生期月，母攜還鄉(xiāng)里。宋泰始初，青州陷魏，峻年八歲，為人所略至中山，中山富人劉實愍峻，以束帛贖之，教以書學(xué)。魏人聞其江南有戚屬，更徙之桑乾。峻好學(xué)，家貧，寄人廡下，自課讀書，常燎麻炬，從夕達旦，時或昏睡，爇其發(fā)，既覺復(fù)讀，終夜不寐，其精力如此。齊永明中，從桑乾得還，自謂所見不博，更求異書，聞京師有者，必往祈借，清河崔慰祖謂之‘書淫’。”出身卑微的劉孝標(biāo)出世一月父親就去世了，自己隨母親到處漂流，最困難時自己出家做和尚，而母親出家為尼。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文人普遍困厄，但是在物質(zhì)上可能很少再有比劉孝標(biāo)更為貧窮的文人了。但是詩人刻苦攻讀，不僅校注了傳世名作《世說新語》，還留下許多詩文。

魏晉南北朝出身貧寒的文人還有左思。左思，字太沖，齊國臨淄人。他出身于一個有儒學(xué)傳統(tǒng)的家庭，但這種家族在當(dāng)時是屬于沒有任何特權(quán)的寒素族，他們的社會地位是很不安定、多變化的，既有可能通過努力，躋身到更高的社會階層，取得政治地位，也有可能向更壞的境地變化，淪為真正的寒士，乃至平民。②為了改變自己和家族的命運，左思和自己的妹妹左芬進行了不懈的努力，但他倆取得的僅是文壇的虛名，而不是政治地位，左思在賈謐府中也僅僅是一個講授《左傳》的文學(xué)侍從，猶如妹妹在宮中也是一個文學(xué)侍從一樣。貌寢、口訥的左思無法改變自己命運中的點滴，八王亂起，他攜家人避居冀州，再沒有出仕。他的《詠史》詩寫出了當(dāng)時社會的黑暗和不公，卻也透出詩人對自己無法改變貧寒社會地位的傷感和無奈。退出社會的左思專力典籍，帶著社會給予他們的冷落感，和社會保持著一種心理上的距離。世態(tài)炎涼，詩人內(nèi)心也無限凄涼，看透了一切的詩人，最后客死冀州，走完了一個寒士無奈而凄涼的一生。

二、精神困厄型文人

在魏晉南北朝還有大量的文人，他們的困厄并不是由物質(zhì)的貧困而引起，而是由精神的苦悶、靈魂的流浪無居而引起。這樣的精神困厄的文人有許多，阮籍等人便是。

阮籍是正始時期文人創(chuàng)作成就最大的一位詩人，可也是苦悶最深的一位詩人，也是困厄最深的一位詩人，是精神困厄文人的典型代表?！八囊簧?，始終徘徊于高潔與世俗之間，依違于政局內(nèi)外，在矛盾中度日，在苦悶中尋求解脫?！雹廴罴畬ι鼰o限留戀，對生命短促有無限憂傷、憂憤：“木槿榮丘墓，煌煌有光色。白日頹林中，翩翩零路側(cè)。蟋蟀吟戶牖，蟪蛄鳴荊棘。蜉蝣玩三朝，采采修羽翼。衣裳為誰施，俛仰自收拭。生命幾何時，慷慨各努力?！保ā对亼言姟菲淦呤唬┟篮玫哪鹃然ň谷皇㈤_在象征死亡的墳?zāi)古赃叄@讓敏感的詩人無限感憤。生命如此美麗，可承載生命的現(xiàn)實卻又如此黑暗、骯臟：“故其城郭卑小局促，危隘不遐；其土田則汙除漸淤，泥涅盤洿。方池邊屬兮容水滂沱，穢菜惟產(chǎn)兮不食實多，地下沉陰兮受氣匪和，太陽不周兮殖物靡嘉。故其人民頑囂梼杌，下愚難化?！保ā犊焊纲x》）現(xiàn)實無法安撫詩人高潔的靈魂，迫使詩人另辟它途，以便安放心靈：“女娃耀榮于東海之濱，而翩翻于洪西之旁，林石之隕從，而瑤臺不照其光。是以微妙無形，寂寞無聽，然后乃可以睹窈窕而淑清。故白日麗光，則季后不步其容；鍾鼓閶鉿，則延子不揚其聲。夫清虛寥廓，則神物來集；飄遙恍惚，則洞幽貫冥；冰心玉質(zhì)，則激潔思存；恬淡無欲，則泰志適情。”（《清思賦》）詩人描寫到的這個世界妙曼空靈、美妙無比，好像只有這種幻想的境界才能安放他的靈魂：“建長星以為旗兮，擊雷霆之康蓋。開不周而出車兮，出九野之夷泰。坐中州而一顧兮，望崇山而回邁。端余節(jié)而飛旃兮，縱心慮乎荒裔，釋前者而弗修兮，馳蒙間而遠逌。棄世務(wù)之眾為兮，何細事之足賴？虛形體而輕舉兮，精微妙而神豐。命夷羿使寬日兮，召忻來使緩風(fēng)。攀扶桑之長枝兮，登扶搖之隆崇。躍潛飄之冥昧兮。洗光曜之昭明。遺衣裳而弗服兮，服云氣而遂行。朝造駕乎湯谷兮，夕息馬乎長泉。時崦嵫而易氣兮，揮若華以照冥。左朱陽以舉麾兮，右玄陰以建旗，變?nèi)蒿椂亩龋祢v竊以修征?！保ā洞笕讼壬鷤鳌罚┧肷钤隍?qū)日趕月、凌風(fēng)逐氣的真空世界。很明顯“阮籍追求的，卻仍然是莊子的境界，它是莊子的翱翔于太空的大鵬，它是莊子的神游于無何有之鄉(xiāng)。阮籍追求的，就是這樣一個純精神的自由的境界?！雹芎苊黠@，這樣的世界是不存在的，這樣的理想也是無法實現(xiàn)的，因此，“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保ā稌x書》本傳）他的精神的困厄是無法解脫的，除了哀號，終無路可走。

諸葛亮是三國時期一位重要的政治家，但他同時也是一位長于文學(xué)的著作家，陳壽曾經(jīng)為其編《諸葛氏集》目錄，計《開府作牧》等二十四篇，十四萬字。在文學(xué)史上，諸葛亮留下《前出師表》、《后出師表》、《正議》等傳世名作。但細細分析諸葛亮的作品以及他的心路歷程，我們不難看出諸葛亮也是一位精神困厄的文士。

諸葛亮的困厄深深地體現(xiàn)在他的《前出師表》和《后出師表》中，特別是前篇，情深意切、感人肺腑，是傳世的名篇，為了分析方便，摘錄部分如下：

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于草廬之中，諮臣以當(dāng)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qū)馳。后值傾覆，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慮，恐付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dāng)獎帥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fù)漢室，還于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

諸葛亮的困厄首先體現(xiàn)在情感與理智之間的艱難選擇。他非常清楚當(dāng)時的時局是不可為的，文人應(yīng)該“躬耕南陽，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但他為了感激劉備的知遇之恩就“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qū)馳”。從此也就開始了他悲劇性的一生。在表文中我們能讀出一種當(dāng)時蜀漢時局的兇險：“后值傾覆，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薄跋鹊蹌?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痹诒砦牡淖詈笏谷弧芭R表涕泣，不知所言?！背丝吹剿麑笾鞯闹艺\，我們也看到諸葛亮內(nèi)心的無奈和凄楚。

諸葛亮的困厄還體現(xiàn)在自己的宏大抱負、杰出才能與政治時局的不可為。諸葛亮有著杰出的才能，也有恢復(fù)漢室的遠大抱負，他在“隆中定策，本想再一次走漢光武帝的道路，可是客觀形勢的變化，這條或可行通的道路顯然是必不可通了。給他留下的只有主觀努力的一面。他在這一面的努力，確是達到無以復(fù)加的高度，凡是封建統(tǒng)治階級可能做到的較好措施，他幾乎都做，因之，他的攻魏計劃雖然是失敗了，他所治理的漢國，在三國中卻是最有條理的一國。”⑤但是當(dāng)時的政治時局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變，魏國內(nèi)部面臨的是司馬氏篡權(quán)的矛盾，不再是擁漢和擁曹的矛盾，諸葛亮“興復(fù)漢室”已經(jīng)是過時的口號，沒有什么作用。另外，長期的戰(zhàn)爭也給蜀漢人民帶來巨大的災(zāi)難和負擔(dān)，當(dāng)時全蜀“領(lǐng)戶二十八萬，男女戶九十四萬”可是“帶甲將士十萬二千，吏四萬人。”⑥平均九個人就要養(yǎng)活一個戰(zhàn)士，七家民戶就要養(yǎng)活一個吏。東吳孫休的使臣曾說“經(jīng)其野，民皆有菜色。”⑦事必躬親的諸葛亮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他只能以攻為守，只能“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只能在自己死后讓自己的后人也滿門忠烈，為國盡忠。對于諸葛亮的困厄，學(xué)人有著很好的評述：“諸葛亮一生，‘毗佐危國’（陳壽語），‘鞠躬盡瘁’，‘聲教遠播’而‘己志不申’，實為一悲劇性人物。諸葛亮少時好為《梁父吟》，實愛好悲劇性事物之天性表現(xiàn)。他出山時本可作多方選擇，然而他決定與‘失勢眾寡，無立錐之地’的劉備共同奮斗，此固出于對劉備人格之敬重，亦其愛好悲壯事業(yè)天性所驅(qū)使?！雹嘀T葛亮確是一個精神困厄型文士，由此我們才明白為什么諸葛亮的文章中有那么多的憂患、凄涼、無奈和淚水，由此我們才會明白他是一個多么困厄的政治家、文士。

三、生命困厄型文人

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生命困厄的文人有兩類，一類是指由于戰(zhàn)亂四處逃難、命懸一線的困厄文人；另一類是指由于卷入政治漩渦慘遭殺戮、死于非命的困厄文人。

蔡琰陳留圉人，東漢大文學(xué)家蔡邕的女兒，也是東漢著名的女詩人、音樂家。她十六歲嫁給衛(wèi)仲道，可不到一年丈夫就病逝，沒有子嗣的蔡琰只好回到娘家。不久父親死在大牢，自己也被匈奴虜掠到南匈奴，嫁給左賢王，這一年詩人才二十三歲。詩人在胡地生活了十二年，育有兩個兒子。建安十三年（208），曹操用重金把她贖回，把她下嫁給董祀。丁廙曾著《蔡伯喈女賦》，對她一生三嫁的命運多有悲嘆。詩人在《悲憤詩》中寫道：“既至家人盡，又復(fù)無中外。城廓為山林，庭宇生荊艾。白骨不知誰，縱橫莫覆蓋。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煢煢對孤景，怛咤糜肝肺。登高遠眺望，魂神忽飛逝?！卑炎约涸趹?zhàn)亂中的非人生活以及戰(zhàn)爭的反人性揭露得淋漓盡致。

在戰(zhàn)亂中朝不保夕、性命堪憂的還有盧諶?！稌x書》本傳記載：“諶字子諒，清敏有理思，好《老》《莊》，善屬文。選尚武帝女滎陽公主，拜駙馬都尉，未成禮而公主卒。后州舉秀才，辟太尉掾。洛陽沒，隨志北依劉琨，與志俱為劉粲所虜。粲據(jù)晉陽，留諶為參軍。琨收散卒，引猗盧騎還攻粲。粲敗走，諶得赴琨，先父母兄弟在平陽者，悉為劉聰所害。琨為司空，以諶為主薄，轉(zhuǎn)從事中郎。琨妻即諶之從母，既加親愛，又重其才地?！?/p>

后來在“建興末，隨琨投段匹磾。匹磾自領(lǐng)幽州，取諶為別駕。匹磾既害琨，尋亦敗喪。時南路阻絕，段末波在遼西，諶往投之。元帝之初，末波通使于江左，諶因其使抗表理琨，文旨甚切，于是即加吊祭。累徵諶為散騎中書侍郎，而為末波所留，遂不得南渡。末波死，弟遼代立，諶流離世故且二十載。石季龍破遼西，復(fù)為季龍所得，以為中書侍郎、國子祭酒、侍中、中書監(jiān)。屬冉閔誅石氏，諶隨閔軍，于襄國遇害，時年六十七，是歲永和六年也?！痹娙嗽凇顿泟㈢分性裕骸爸R稟性短弱，當(dāng)世罕任。因其自然，用安靜退。在木闕不材之資，處雁乏善鳴之分?！痹娙诉€以注《莊子》出名，但就是這樣一個文人，像激流中的一葉小舟、狂風(fēng)中的一片樹葉，身不由己，一生顛沛流離，最后也沒有能夠落葉歸根，客死他鄉(xiāng)，生命的困厄也是非常之深。

和盧諶相類的還有顏之推。顏之推原籍瑯邪臨沂，世居建康，得梁湘東王賞識，19歲就被任為國左常侍。后投奔北齊，歷20年。公元557年，北齊為北周所滅，他被征為御史上士。公元581年，隋代北周，他又于隋文帝開皇年間，被召為學(xué)士，不久以疾終。依他自敘，“予一生而三化，備荼苦而蓼辛?！保ā队^我生賦》）顏之推一生歷仕四朝，三為亡國之人，其中甘苦只有詩人自己知道。他在《顏氏家訓(xùn)·終制》中曰：“先君先夫人皆未還建鄴舊山，旅葬江陵東郭。承圣末，已啟求揚都，欲營遷厝。蒙詔賜銀百兩，已于揚州小郊北地?zé)u，便值本朝淪沒，流離如此，數(shù)十年間，絕于還望。今雖混一，家道罄窮，何由辦此奉營資費？且揚都污毀，無復(fù)孑遺，還被下濕，未為得計。自咎自責(zé)，貫心刻髓。計吾兄弟，不當(dāng)仕進；但以門衰，骨肉單弱，五服之內(nèi)，傍無一人，播越他鄉(xiāng)，無復(fù)資蔭；使汝等沈淪廝役，以為先世之恥；故靦冒人間，不敢墜失。兼以北方政教嚴(yán)切，全無隱退者故也?！痹娙俗约涸谌耸篱g的百般哀哭和戰(zhàn)亂中的種種艱辛盡瀉其中。

魏晉南北朝還有一類卷入政治漩渦慘遭殺戮、死于非命的困厄文人。在魏晉南北朝時期文人曾有四次被大規(guī)模殺戮：建安曹魏政權(quán)建立前夕、正始司馬氏政權(quán)建立前夕、八王內(nèi)亂時期、梁朝內(nèi)亂時期。孔融是漢末大文士，但由于侍才傲物、蔑視曹操，最終被曹操殺害。由于同樣的原因，禰衡也遭毒手。楊修因為卷入王子之間的儲位爭奪，并且是袁紹的外甥，也被曹操殺害。和楊修命運相同的還有丁儀兄弟。正始時期司馬氏殺掉了嵇康、呂安，而高平陵事變，一日天下名士少半。八王內(nèi)亂、梁朝內(nèi)亂文人慘遭殺戮的更多。如潘岳、陸機、陸云弟兄等等文人也在這一時期死于非命，翻檢史書，讓人欷歔不已。

除此之外，這一時期還有建安其他文士的生命困厄。如王粲、劉楨、陳琳、徐干、應(yīng)瑒等人，他們并沒有卷入政治漩渦，但由于戰(zhàn)亂、瘟疫最后竟也死于非命，結(jié)局之慘烈，同樣讓人嘆息不已。

我們對這一時期困厄文人基于生活視角進行考察，可以較好的探究他們困厄的原因以及遭困后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題材選擇和創(chuàng)作風(fēng)格的形成原因。當(dāng)然，這一時期的困厄文人遠遠多于上面的列舉，而其余困厄文人的困厄原因以及類型，則在別文論述，此不贅言。

①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294頁。

②錢志熙《魏晉南北朝詩歌史述》，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版，第82頁。

③④羅宗強《玄學(xué)與魏晉士人心態(tài)》，天津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 105、115頁。

⑤范文瀾《中國通史》第二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68頁。

⑥《三國志·蜀志·后主傳》注引王隱《蜀紀(jì)》。

⑦《三國志·吳志·薛綜傳》注引《漢晉春秋》。

⑧徐公持《魏晉文學(xué)史》，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22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