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莫斯科地鐵帕維列茨基站來來往往過路的人來說,星期三沒什么特別,但是對那些常住那里的人們而言,星期三是最好的一天,是仁慈降臨之日。
晚五點,在車站附近的胡同里,出現(xiàn)了一輛微型車,車上下來一個嬌弱的中年女人。身著急救醫(yī)生藍制服、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她瞬間被人群包圍,每個人都竭盡所能想引起她的注意:吵鬧、擁擠、罵人……
女人的眼里沒有恐懼,沒有厭惡。她認真迅速地沖洗傷口,給凍傷的手換藥,包扎骨折處,分發(fā)茶、肥皂和去虱洗發(fā)粉。她身邊站著司機和八個男人,他們都是志愿者,幫助醫(yī)生維持秩序,應對可能出現(xiàn)的斗毆場面。
女人一邊忙碌著,一邊關心著熟悉的和剛認識的人:那個車臣的小伙子去哪兒了,這個新面孔從哪里來,出獄的那位住在哪兒。
大家都親切地稱呼她為莉茲醫(yī)生。她是慈善基金“正義之助”的組織者,臨終關懷醫(yī)院基金會主席,三個兒子的母親,一位成功的美國律師之妻。為什么她會選擇這樣的生活?她的回答很簡單:“我記得一位修女的話:‘施舍便是自由?!艺鋹圩杂伞N易龀鲎约旱倪x擇,并且過著我認為應有的生活,雖然有時候非常難。”
她的夢想是和母親一樣成為一名醫(yī)生。1986年,她從第二醫(yī)學院畢業(yè),嫁給一位美國律師,遷居到美國,準備在那兒做復蘇醫(yī)生,但是去過臨終關懷醫(yī)院后,她徹底改變了計劃。在那里,她看見即將離世的病人被照料得干凈整潔,不僅不痛苦,而且能坦然思考永恒。為什么俄羅斯就沒有這樣的地方?
莉茲來到f8e4e82efeb64373a93f271fd3e3cac9166f7a1e27fac01df2fa34745493dae3美國臨終關懷和姑息醫(yī)學學院學習,在臨終醫(yī)院做志愿者,然后成為那里的醫(yī)生。在俄羅斯開辦臨終關懷醫(yī)院的夢想,一直縈繞在她心頭。不久,命運將她帶到了烏克蘭首都基輔——丈夫按合同來到這里工作。
以前,她只知道烏克蘭曾是前蘇聯(lián)的領土,現(xiàn)在她了解到,這里的情況非常復雜:無醫(yī)學資金撥款,政府官員不理解,為什么要把錢和時間浪費在毫無希望的病人身上。莉茲從自費出診開始,雇了汽車,請一位腫瘤科醫(yī)生幫忙,到瀕死病人家里巡診,指導親屬如何護理。
但是她無法看遍所有病人,在烏克蘭,每一千個人中就有三個臥床病人。她明白,這里急需一所臨終關懷醫(yī)院。在長久尋找和商談之后,莉茲成功說服了基輔腫瘤醫(yī)院主管醫(yī)生,撥出一個病房給她。
臨終關懷醫(yī)院康復部在三個月內裝備完成。一半資金由莉茲丈夫投入,另一半來自國家。借助媒體和電視,臨終醫(yī)院從最初的25張病床擴展到10個病房。同時,莉茲醫(yī)生設法獲得城市預算撥款,建立新的臨終醫(yī)院。到2001年開辦時,醫(yī)生從15名增加到45名,幫助病人的網絡已經連接到家庭,為親屬提供咨詢。
但這一切還遠遠不夠。臨終醫(yī)院是國家級別醫(yī)院,嚴格規(guī)定親屬只能一晝夜陪伴病人2-3個小時。莉茲成功說服醫(yī)療官員改變規(guī)定:現(xiàn)在任何人,無論護理成年人還是孩子,都可以24小時在醫(yī)院陪護,費用由慈善基金承擔。
2007年莉茲全家回到莫斯科。與基輔不同,莫斯科已有為腫瘤病人開設的臨終醫(yī)院,問題是,人們死亡的原因不僅僅是癌癥。莉茲確定了目標,在莫斯科為患有嚴重神經疾病,比如多發(fā)性硬化的病人開設俄羅斯第一家分院。但是去過很多機構以后,她看到,對瀕死者的關心以前沒有、現(xiàn)在也沒有進入國家利益范圍內。于是她組建了“正義之助”基金,不僅幫助重病患者,也幫助無家可歸的人。
位于莫斯科中心皮亞特尼茨基街上一家地下室的兩間小屋里的慈善基金辦公點,成為很多人的希望之地。一直有病人和家屬打電話請求來到這里。“正義之助”基金靠私人捐獻運作,人們送來錢、繃帶、藥品、肥皂、尿布、衣服。基金工作人員(一共五人:三個秘書、一個司機和一個守衛(wèi))組織工作,大概有100個志愿者幫助照料病人和無家可歸的人。
莉茲在網上寫博客,講述患者的故事。她印象最深的有一位弱智少年。他懇求醫(yī)生,在他將死之際陪著他,她答應了。當他開始呼吸困難時,他蒙上毯子。“這是一間小房子”,他這樣解釋給醫(yī)生,“我在里面躲開了不幸?!彼埱笠卜潘M入這間小房子,他的回答讓她終生難忘:“知道嗎,我放你進來,因為你愛我、相信我?!焙髞硭谧约翰┛蛯懙溃骸啊一畹迷骄?,疑問越多:因為什么?為了什么?一切無法理解,只能用心靈體會?!?/p>
莉茲還有一個目標——在莫斯科建立兩個中心點,讓沒有固定住所、沒有證件的人吃住、接受醫(yī)治。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她關心無家可歸者。對她來說,警察和路人的攻擊、電子威脅都已是家常便飯。但是基金運作五年救助了很多人,誰也不能妨礙莉茲做她認為應該做的事情。
急救車正開在例行出診的路上,莉茲給丈夫發(fā)短信。她定期去美國看望在那里學習的大兒子。她的兩個小兒子在莫斯科,一個在念大學,另一個還是少年,這個男孩,是她一個患者的兒子。莉茲不久前剛剛成了他的媽媽。
在自己的博客里,莉茲醫(yī)生寫道:晝短夜長的10月,如期而至,落葉紛飛似花瓣,帶著一絲秋意,天空中的星辰輝映著萬家燈火,似乎只要我愿意也能夠得著那片星空。
[譯自俄羅斯《讀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