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二戰(zhàn)紀錄片,有一樁故事頗有趣。美軍在歐洲戰(zhàn)場上時,遭遇了一隊德軍奸細,這群奸細操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穿美軍制服,混跡于大部隊中,時常偷偷挪動路標,制造各類混亂。美軍憲兵隊急了,見自己人就逮,然后像王小丫一樣歪著腦袋說:請聽題,1934年美國棒球聯(lián)賽最佳投手是誰?答不出的,自然就是德國佬了。
我查了一下史料,其實當年美軍的問題還有許多,譬如米老鼠的女朋友是誰,伊利諾伊州首府是哪里。許多地理沒學好的美軍士兵于是紛紛身陷囹圄。后來的五星上將布萊德利也遭到盤問,他正確地回答出了伊利亞諾州的首府是春田縣,但是悲劇來了—他遭遇了黑哨,盤查的士兵認為正確答案是芝加哥,于是把他也關了起來。
每個國家的國民,因其生活的環(huán)境特性,總會有一些知識共通點,所以拿這個做考題也算有靠譜的一面。以前我出招聘考題,經(jīng)??己么蠛么蟮哪切╊I導們姓名和排序,這些年來從北京到廣西到湖南,一路考過去,竟沒有一人完全答對。我有點懵,因為可見大多數(shù)中國人都不懂這個知識點,我開始懷疑自己才是漢奸。
甄別一個人的手段有許多,考慮到不學無術的人太多,所以更準確的測謊儀是他的舌苔。讓云南人吃魚腥草,讓廣西人吃酸筍,讓上海人吃黃泥螺,讓北京人喝豆汁,讓廣東人吃貓吃蝎子吃帶血白斬雞,都是能第一時間判斷對方戶籍之良方,我覺得,以后教育部門審查高考移民時,不妨直接端一盤菜上來。當然誤殺的可能也是存在的,譬如株洲人氏龔曉躍,因為在廣州呆久了,竟已喪失了吃辣椒的功能,倘若他行走在100多年前的亂世湖湘,碰到廣州花都那條友洪秀全帶的太平軍,活命倒是不難,但若碰到曾國藩的隊伍,被逼自啖指天椒三百枚以證身份,那一定會被當湘奸斃掉的。
舌頭的另一項測試功能,是語言。前不久沈從文老家鳳凰把古城圈起來收費,我在沱江畔看到其中一條安民告示,稱只要會說本地方言,可免票出入。我靈機一動,決定以后在收費處附近開個鳳凰方言培訓班,每人十分鐘內(nèi)可畢業(yè),反正無非是幾句簡單對話。但那收費員若是也知道美軍在歐洲的遭遇,估計會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譬如他會問你:江邊那沈從文墓碑是黑色還是白色的?你隨便蒙,心想反正50%概率蒙對,結(jié)果他對你說:去去去,補票,那墓碑是五彩的。又譬如他問你:古城里的免費公廁有3座還是5座?你仍然瞎蒙,嗯,貌似3座吧。他說:呔,補票補票,正確答案是一座都木有。
自證身份易,自證清白難。我若自證是個客家人,可以做一桌客家菜再用客家話報上菜名。我們哪天飄零海外,若要證明自己來自中國,可以割一截闌尾或痔瘡檢測一下化學元素,那亦是沒吃過毒食品的番鬼佬絕對無法頂包的。但是,親,你如果說我批評祖國母親就是漢奸,我沒法辯解,也不想辯解。
精神上的游魂沒有驛站,但肉身上的標簽卻是有的。有某君問把私房錢藏哪里才不會被老婆發(fā)現(xiàn),有網(wǎng)友獻策說藏去紅十字會吧,“別說你老婆,全世界都找不到這錢。”只有中國已婚男人,才懂這般的十字坡上遇強人,螢火蟲的輕車熟路,往往便不經(jīng)意地泄了春光。
劉原
專欄作家,現(xiàn)居湖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