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牛的知青長著一張豬臉,紫紅的上面還有很多青春痘,女生都厭惡他,男生都拿他開玩笑。他從來不照鏡子,怕人說他里外不是人。那時候,北京、上海、天津、哈爾濱等城市來的幾十萬名中學生到了北大荒,開荒種地,集體宿舍里一間房兩面都是炕,一鋪炕上行李挨行李,放十來個,這一間房子就睡了兩個班的知青。到了晚上,知青們聊夠了才睡覺。慢慢地,話題就轉到了女生身上,本連的女生不好意思講,就聊別的連的,甚至是分配到其他省的女生身上。
豬臉牛郎這間宿舍都是北京某中學的,談得最多的是他們學校一個分配到云南生產(chǎn)建設兵團的北京女生,外號叫小白鶴的,男生們你一言我一語夸贊著她的美麗。據(jù)說她眨眼睛的時候會掉下土來,睫毛太長了;她哭的時候酒窩里會藏住淚水;她的皮膚比雪花膏還白嫩;她的一雙長腿騎二八自行車把車座子拔到最高雙腳后跟可以踩地;她的個子有一米六八,腿卻是一米七八的人才有的。她是學校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跳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的時候她穿著軍用短褲,一個腳尖著地,一條潔白的大腿高高抬起,就沖這個不少男生都想加入宣傳隊。牛郎不好意思插嘴就在炕尾靜靜地聽著。再聊下去,大家就猜誰是小白鶴心儀的人。大家先是挑帥哥,最后開始挑丑哥,最后當然是牛郎入選。大家一陣哄笑,開心之極。而牛郎也不氣惱,不管真的假的,入選就行,日子久了,沒人談小白鶴的時候,牛郎心里就發(fā)空,像丟了東西。
牛郎這個人不僅長得丑,而且很懶,別人干活的時候他磨洋工;食堂開飯的時候他總是多吃。這樣的人很不適合集體勞動,于是連里就讓他干個需要單獨完成的活,喂牛。連里有兩條碩大的牛,是拉車用的,一條騸了,一條沒騸,這條沒騸的叫“流氓”,是準備配種的。它體形高大健美,很像西班牙用來斗牛的那種牛。“流氓”的名稱也是事出有因。因為母牛還沒有配備,這“流氓”就開始騷擾其他牲口。有一天拉一車菜,半道看見一群豬,它就直撲母豬,肚子下挺出的那個紅紅的鞭狀物,讓許多女生羞紅了臉。
牛郎喂牛后不久,這頭叫“流氓”的大牤牛就和他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其實道理很簡單,喂牛是以草為主,以料為輔。料就是豆餅,榨豆油后剩下的渣滓壓縮而成。牛工作累的時候,就多喂點豆餅,活不累的時候就少喂豆餅多喂草。牛郎不是,他不管活累不累,都多喂豆餅,豆餅頂時候,牛不容易餓,他就可以歇著。
套車的時候,這條牤牛經(jīng)常調皮搗蛋,不入套。別的車把式都怕它,總拿著鞭子嚇唬它。自打牛郎來了,也神了,他只要“嘿”的一聲,“流氓”就乖乖就范?!傲髅ァ弊詮某远嗔硕癸炓院蟾苫钐貏e有力氣,一頭牛能抵兩頭牛。可是它騷擾豬的時候就更多了,誰也牽不走,只有牛郎來了才能把它牽走。炊事班都有意見,說豬讓它攆得都掉膘了。
北大荒的夏天蚊蟲特別多,牛的鼻孔和眼睛上都趴滿了蚊子和小咬。小咬是一種叫蠓的小型昆蟲,咬人的時候可狠了。牛發(fā)情的時候,那根紅紅的牛鞭上就滿布小咬,疼得它大聲吼叫。每當這個時候,牛郎就用水舀子往牛鞭上潑水。自己的手被蚊蟲叮得全是大包也不怕。他是覺得好玩,可“流氓”卻心生感激。有一天半夜,牛棚里“流氓”叫得都變了聲,肯定是它又想起了那些可愛的母豬。后來牛叫聲沒了,原來是它拽脫韁繩,跑了,它一路狂奔找有風的地方,跑出了防火道,向著團部方向跑了,因為它是從那里來到這個連隊的。
牛郎正在夢中想念著小白鶴,被后勤排長叫醒,讓他去追牛。他這個人膽小如鼠,要拉著排長一起去,因為黑燈瞎火的怕碰上“張三”。東北管狼叫“張三”。排長說還要值夜班,離不開,給了他一個手電筒,讓他自己去追。
牛郎剛出了連隊所在的柞樹林子,頭皮就奓起來了,黑茫茫的大地,天上一個星星沒有,手電筒照不到的遠方是一片漆黑。草甸子里的蚊蟲不斷地向他的臉上手上撲過來。他聲嘶力竭地喊著:“牤子!牤子!”沒有應答。
遠處,拖拉機拉著犁鏵在耕地,車燈閃爍。馬達聲似有若無。太遠了。
拖拉機耕地的時候,經(jīng)常會有饑餓的狼尾隨,因為犁鏵會把地下的田鼠翻出來,狼就跟在后邊逮田鼠吃。它們不會襲擊駕駛員,它們知道,把駕駛員吃了,就沒有人耕地了,也就沒田鼠吃了。
牛郎又往前走了二里地,心里更害怕了,他的腳步慢下來。遠處拖拉機的車燈熄了,那是駕駛員在偷懶。車一歇,狼就逮不著田鼠了。碰巧這天有一只狼跟著拖拉機,馬達聲靜下來的時候,它聽見了牛郎的喊聲。并且聽到了牛郎劇烈的心跳聲。它嗅了嗅夜晚的空氣,遠處牛郎因為恐懼而散發(fā)出的獨特氣味吸引了它,于是它掉頭向牛郎奔來。
牛郎喊著喊著不喊了,本能地發(fā)現(xiàn)了黑夜中迅速向他移動的兩個綠色的光點?!皬埲?!”他明白了,拼命向拖拉機方向喊:“救命!狼來了!”
駕駛員大概是睡著了,根本沒聽見他的喊聲。牛郎把手電筒照向綠點。綠點停下了,離他有二十多米,手電光打在它身上,那是一只年老的灰狼,蹲在路邊,打量著牛郎。如果是老人或是婦女,它會毫不猶豫地撲上來,見是一個壯小伙,它開始琢磨怎么下手。狼沒有必勝的把握是不會貿(mào)然行動的。
牛郎知道,不能跑,一跑狼會迅速地追上來。他撿起一塊土坷垃向狼砍去,狼退了兩步,又蹲下了。牛郎連忙轉身一邊回頭一邊往宿舍方向走。他怕狼撲上來,所以不斷回頭,控制著和狼的距離。狼不緊不慢地跟著他,他站住,狼也站住,他走,狼也走。但是距離越來越近。牛郎的腿肚子發(fā)軟,出了一身冷汗。
樹林就在眼前了,穿過樹林就是宿舍了。連里的狗聞到了狼的氣息,全都號叫起來。但是夜深人靜,勞累了一天的人們都睡得很沉,沒有人出來。
牛郎跑入了樹林,狼也跟了進來。樹林滿布著荊棘,牛郎腳下一軟,被絆倒在地,手電筒扔了出去,狼知道時機到了,一下從五米遠處撲了過來用前爪按住了牛郎的雙肩,伸嘴就咬。牛郎魂飛天外,說時遲那時快,一條巨大的黑影來到了牛郎身邊,那是“流氓”,它一低頭,再一仰頭,把老狼挑出去十多米遠?!傲髅ァ贝謿猓曋堑姆较?。一只老狼是敵不過一條壯碩的牤牛的,綠點消失了。“流氓”若無其事地用嘴來拱牛郎,唾液涂了牛郎一臉。牛郎爬起來,抱住了牛頭。牤?!斑琛钡亟辛艘宦暋E@啥哙轮?,爬上了牛背,牤子馱著他輕快地向宿舍跑去。
這一晚,牛郎沒睡,他給牤子扇扇子,趕蚊蟲。牤子平靜地倒著嚼,唾液從它的嘴角緩緩地流下。從此牛郎和牛亡子形影不離,有人看見牛郎寫信的時候都在牛棚里。他還經(jīng)常把信念給牤子聽。
那個時代,有個天天讀的活動,就是出工前半小時,全連集合在大宿舍,有人領讀毛主席語錄,念念報紙,然后連長把當天的工作布置一下,大家再出工。
這一天,讀完毛主席語錄后沒有念報紙,連長神秘地說:“最近要警惕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蠢蠢欲動,啊,資產(chǎn)階級小資產(chǎn)階級思想讓它不表現(xiàn)是不可能的,一有時機它就會冒出來,侵蝕我們健康的肌體,我們要和這種思想作堅決的斗爭,決不能讓它渙散我們的革命斗志!最近有人給兄弟兵團的女戰(zhàn)士寫情書,這封情書被兄弟兵團的黨委轉過來,讓我們處理。這件事影響很壞,如果不加以重視,就會影響到一大批年輕同志?!贝蠹揖o張起來,都坐直了身子。
“我把這封情書念念,供大家批判:親愛的小白鶴,”大家一陣哄笑?!罢埻緜儑烂C點!”連長也興奮起來,“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你不知道吧?其實大家都這么背地里稱呼你。因為你修長的腿就像是湖邊的仙鶴,亭亭玉立!鶴立雞群!”轟的一聲,百十多號人議論開了。女生很憤怒,有人說:“誰是雞,讓他說說!”
牛郎低下頭來,把臉埋進了褲襠里。他心里禱告著,求連長千萬別把情書的作者說出來,給他留個面子,以后哪怕是給連長跪下都行。
連長做了個手勢讓大家安靜?!拔覀冞@里生活很單調,收工以后躺在坑上,注意啊,這里有個錯別字,應該是炕!一個是土字邊,一個是火字邊,你們是知識青年,書都是怎么念的……躺在炕上就想你,想起你跳《紅色娘子軍》的颯爽英姿。特別是你抬起一條長長的大腿,一手握0,這有個不會寫的字,你倒是問問再寫啊,這么就寄出去了,真給咱黑龍江兵團丟人。我猜是一手握拳,”又是一陣哄笑。“我就先當拳念啦,一手握拳,對著黨旗宣誓的情景歷歷在目。是歷史的歷,我也不知道對不對,先不管他我接著念。歷歷在目,就為這個,我也要加入光榮的中國共產(chǎn)黨,最好跟你一個支部!”
這下子屋子里開了鍋一樣熱鬧起來,哄笑聲夾雜著叫罵聲。
連長繃住了臉不讓自己笑出來:“靜一下,我說一下,最不可原諒的就是這個入黨動機問題,我們入黨為什么?是為了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的被壓迫的階級兄弟,是為了最終建立共產(chǎn)主義社會!意大利有個黑手黨,我們這里沒有大腿黨,有為了女人的大腿入黨的嗎?”
“沒有!”全連的人異口同聲地應和。
“誰說有?”連長嚴厲地掃視著人群。原來一個山東籍的盲流睡夢中答了一聲“有”。盲流就是不按戶口所在地居住,盲目流動人員的簡稱。
“這么重要的場合你睡覺?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后面還念了什么牛郎已經(jīng)聽不見了,他腦子里一片空白,渾身發(fā)抖,屁股底下一片冰涼??謶趾托呃⒆屗男目s緊了,比遇見狼還緊張。
時間仿佛已經(jīng)凝固了,好漫長啊,他想還不如當時讓狼吃了,他也就再沒有今天的罪受了。
最可怕的時候到了,連長點了他的名?!罢境鰜?!”有人捅牛郎。
開會的時候大家都坐在大宿舍的炕上,炕沿上坐一排,炕里邊行李上坐一排。牛郎坐在人家的行李上。當他鼓足全身的力量下了炕,后面有人大吼:“這小子尿了!”行李的主人不干了,一巴掌打在他后腦勺上。旁邊幾個小伙子就要跟著動手。
連長制止了:“不許動手!這是思想問題,打不解決問題?!?/p>
牛郎哆嗦著,濕漉漉的褲子緊貼著腿。
“人家云南兵團的小白鶴,請允許我這么叫她,人家云南小白鶴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把這封情書交給了黨組織,黨組織經(jīng)過調查,證明她跟這封隋書的確沒有關系,才把這封情書轉過來讓我們自己處理。我們支部經(jīng)過研究,決定以思想批判為主,幫助你認識錯誤,你要寫一個深刻的檢討,一式兩份,那一份我們要寄給云南兵團。至于你的工作嘛,要變動一下,看來喂牛是太清閑了,俗話說‘飽暖思淫欲,饑寒起盜心’,你這是沒事兒閑的,給你加重點工作就好了,你明天開始就不喂牛了,你去窯地裝窯出窯。這封情書嘛,”連長晃晃手里的信紙,“是要入你的檔案的。”他嚇唬牛郎。
牛郎是怎么離開的已經(jīng)不記得了。反正食堂開飯的時候沒有看見他的身影,有人說他在牛棚寫檢討。
他一晚上都沒離開牛棚,他沒臉面對周圍的人。因為下午他在井房給牛打水的時候還有人開他的玩笑“你睡坑里?”“鶴立雞群??!”他想拿刀宰了開玩笑的人,可又沒有那個勇氣。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忽然哭出聲來,一口鮮血從嘴里噴出,全都噴在了牤子的臉上,牛眼變得通紅通紅的。牤子“哞”地吼了一聲,居然也流出了眼淚。它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著牛郎的臉。牛郎抱著牛頭跟??拊V著。
第二天牛郎去了窯地,把一推車一推車的磚坯在窯里碼放整齊,這可是個累活,而磚燒好后出窯的時候更是又熱又累,非一般人能忍受的。對他這個懶慣了的人來說就更不容易了,他犯了錯誤,自然不能偷懶。
可是出事了,牤子不吃不喝,套車也套不上。連長急了,他是個勇敢的人,曾經(jīng)在山里伐木的時候只身斗過野豬保護了戰(zhàn)友。他去了牛棚。
他打量了一眼牤子,沖它晃晃手里的鞭子,牤子“哞”地吼了一聲。他又看看食槽,見草料沒動,就往食槽里加了點水,把干了的飼料弄潮濕些。他沖牤子點點頭,試圖討好它。
牤子聞了聞草料,似乎要吃。連長不慌不忙地掏出鋁制的煙葉盒,想卷一支“大炮”抽??墒撬麤]有帶卷煙紙,手在口袋里摸來摸去,把那封情書掏了出來,連長猶豫了一下,在沒有字的地方撕下一條紙,把煙葉散在上面一撮,為了騰出手,他把情書順手插在了牛角上,兩手熟練地卷了一支煙,用唾沫粘好,點著抽起來,他等著牤子吃草料。
牤子用嘴拱了拱食槽,還是不想吃。連長一邊抽煙,一邊念起那封牛角上的情書:“躺在炕上就想起了你,特別是你抬起一條長長的大腿,一手握0,對著黨旗宣誓的情景歷歷在目。就為這個最好跟你一個支部!”連長再也忍不住了,他放聲大笑,也許是被煙嗆了一下,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突然,牤牛一聲怒吼,隔著食槽一挺身,巨大的牛角帶著情書戳入了連長的胸膛,把他釘在了松木的墻上。鮮血從連長的嘴里不斷涌出。
連長送到團部醫(yī)院就斷了氣。
按照北大荒的規(guī)矩,牲口弄死了人就不能再留了。六七十年代,牛是生產(chǎn)工具,不能隨便屠宰,要上報部一級單位批準。連里打了報告,最后經(jīng)兵團司令部批準的時候,已經(jīng)是初冬季節(jié)了。
一大群人拿著棍棒、繩索奔向了牛棚。冬天不燒磚,加上牛郎的檢討已經(jīng)通過,調回牛棚喂牛。牛郎知道最后的時刻到了。這伙人開始要捆牤子,可是幾個人根本就近不了牛的身。誰都畏懼它那巨大的犄角。副連長說:“你來!”說著把一把殺豬刀遞到牛郎的手里。牛郎提著刀來到牤子的跟前時,那牲口不鬧了,“哞”地叫了一聲,雙膝跪地,兩眼一閉,引頸就戮。牛郎用手在牤子的脖子上撫摸著,忽然說:“這么好的牛就這么殺了,可惜了,它是條種牛,怎么著也應該給它留個種?!睜拥难劾锾氏聝尚袦I來。有人反對,說:“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渾蛋。”這頭“流氓”留下種來,長大了也是個操豬頂人的流氓。于是就有人催牛郎快動手,畢竟大家都想吃牛肉啊。副連長終歸是搞生產(chǎn)的,知道留個種對連隊有好處,好多活人干不動,還得牛來不是。于是說:“畜牧連有個發(fā)情的母牛,要調咱們連,聽說咱的牛要宰,人家就不給了。我給你打個電話過去,你去把牛領回來。給你兩天的時間,過時不候?!?/p>
被牛郎尿了行李的人不干了,說:“兩天要是領不回來呢,這牛要是再傷人呢?今天就得給連長報仇!”有人應和,因為大家都想見血。
副連長說:“那就給你一天的時間,你現(xiàn)在就出發(fā),明天天一亮上工,你要是沒趕回來可別怨我們,牛就殺了?!?/p>
牛郎一路小跑奔向了五十里地外的畜牧連。
北大荒已經(jīng)下了頭場雪,腳底下打滑,牛郎磕磕絆絆地到了畜牧連的時候日頭已經(jīng)快下山了。畜牧連的人都在食堂吃飯,聽說41連那個想跟著大腿入黨的人來了,就都跑出來沖著牛郎指指點點。有人喊:“鶴立雞群!”
牛郎也不搭理,牽了牛就走。有人就喊:“這可是給牛亡子預備的,你可別用!”牛郎氣得臉上的肉直抖。飼養(yǎng)員老山東跟牛郎認識,就說:“這么晚了,住一宿吧,晚上怕碰上‘張三’?!?/p>
有人又喊:“別!他尿行李!”
牛郎搖搖頭:“不行,明早上就宰了,怕不趕趟了?!闭f完他就上了路。老山東追上來給了他一根鎬把。
牛郎扛著鎬把牽著牛上了路。你急它不急,這條花腰母牛一路尿尿,打閃,正犯騷呢??旌蟀胍沟臅r候,牛郎終于接近了連隊的樹林。他聽見了牤子的叫聲。牤子一定聞到了未婚妻散發(fā)出的強烈氣味。
忽然一個黑影竄出來,那是一條碩大的灰狼。兩眼發(fā)出綠幽幽的光。它毫不猶豫地直撲花腰母牛。說時遲那時快,牛郎舉著鎬把橫在了狼和牛的中間,他大喊:“花腰子,快跑!”花腰子明白了,向著公牛吼叫的方向飛奔,一下子鉆進了密林。狼圍著牛郎轉著,不知道是該追牛還是就地解決人。最后它決定不去追牛。它蹲在牛郎的面前。
又一條狼從路邊沖了上來,兩條狼對視了一眼,那條新來的狼要去追牛。牛郎再一次攔住了新狼。狼盯著他手里的鎬把。牛郎扔了鎬把,雙膝一軟,跪在了雪地里。另一條狼繞到了他身后。牛郎揚起脖子看了看天,北大荒的天亮得早,啟明星已經(jīng)爬上來了。那一天牛郎沒回連隊,永遠沒有回來。
責任編輯 寧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