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或者與家園有關

1

有一條大河就夠了，還要一條大江。

有了大河大江了，還需要一道長長的圍墻。

這是誰的主意？

還是這塊廣袤土地的命運？

2

一片適合莊稼與蔬菜成長的土地，需要更多的糧食，養(yǎng)育她的子孫。

水，當然不可缺少，莊稼漢也是。就是不需要太多的戰(zhàn)士。一個溫良的民族，糧食自己生產(chǎn)，遠離掠奪與殺戮。

那么，當然需要一道堅固的圍墻，才能把殺戮與掠奪關在門外？

3

長城，就這樣在一個農(nóng)耕民族的歷史中走出。在家園的邊界站著，無論三千年前的月色下，還是三百年前的風雨中。

作為戰(zhàn)士，不分晝夜，不論寒暑，絕對不打盹，不失職。從渤海灣到祁連山，從鴨綠江到河西走廊，肩并著肩，心連著心，左手托著月亮，右手舉起太陽……

一種意志，就這樣頑強地綿延在萬里河山。

有了這樣的戰(zhàn)士，他們的兄弟姐妹、他們的親朋好友、他們的父老鄉(xiāng)親……

何愁不能安居樂業(yè)？

4

且不論，這是一個拒絕征戰(zhàn)民族的天才想象？還是怯弱者委曲求全、閉關自足的心靈圖騰？這道邊墻，畢竟讓這塊土地和她的子民能夠按照春種秋收的藍圖，經(jīng)營著雖然并不富足，卻也繁衍著生生不息香火的家園。

玉門關太遠？不怕不怕，春風就在江南好了，有飛將軍在那兒，還怕什么胡雪大如席？胡馬度陰山？除了李牧，蒙恬，程不識，李廣，我們的戰(zhàn)士還有許多：衛(wèi)青，霍去病，公孫敖，岳飛，俞大猷，袁崇煥……

帝王的脾氣就這樣被那些矢志不渝的戰(zhàn)士慣出來了。

普天之下，王土的夢在這里降生；四海之濱，王臣的子孫在這里茁壯成長。偶爾橫征暴斂別太計較，男人有時難免驕奢淫逸，王朝總要酒池肉林、曲水流觴？

5

然而——

誰說我們的戰(zhàn)士從來只有錚錚鐵骨就不能兒女情長？

誰說母親只會讀懂精忠報國？妻子只能倚門望夫，任憑“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當我們的戰(zhàn)士老成一道疲憊的殘陽，瘦骨嶙峋的雙手再也扶不直哪怕一炷烽火。

當賦稅與徭役就連洞房花燭的一刻春宵也不能幸免，一個女子的哭聲，讓八百里長城一夜之間倒塌。

當讒言、黨爭與昏庸凌遲完最后一腔忠魂，遍野的哀鴻淹沒了紫禁城的夜色，一個戰(zhàn)士的倒戈，三百年王朝從此易姓。

那么，長城，這個家園的門與你的開與關有關？

6

一道長長的圍墻，無論曾經(jīng)如何成就一個農(nóng)耕民族關于家園的夢想，它仍然是爬行在這片廣袤大地上偏安者懦弱的疤痕。

這是歷史身上殘留的一道傷口，怎能作為他們的子孫用來炫耀曾經(jīng)輝煌的資本？

大河和大江，喂養(yǎng)著河流兩岸數(shù)千年的花香與稻谷，牲畜與炊煙。而這道長墻何時真正阻擋過他們的敵人，安寧了他們的同胞伙伴？

7

選擇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帶著常年求學海外的兒子登上長城。

遙望城墻內(nèi)外蒼茫的大地，我們先說祖國的“碧草芳連天”，再說眼前的這些“夕陽山外山”，最后告訴他，眼前的山河只是他父祖的一間老屋。

男人的家園，應該沿著高遠的志向馳騁，到達心靈所能到達的地方。

假象

1

春天里，他被一種擦肩而過的背影穿透靈魂，黃昏只剩下一具空殼，讓人想起桑蒂亞哥再也拖不動的那一根魚骨，能夠說明的只是，老人曾經(jīng)的出海不是謊言。

他的世界從此不再拘泥于意志。

因為，他承認了假象，敞開了本來就應該敞開的，可以裝下這個世界，并任人自由進出的全部漏洞。

2

四月的遠方選擇了一場雨讓你經(jīng)過。

那時，花香們暫時低下了眼瞼，不再為你引路。尚未被歲月收走的那盞燈，在街道繁華的僻靜處，那個伏案的人就在那里，等著你。

然而，你說：那時，街道深處，很陌生。是因為下著雨，還有那些滿街繁華的燈火。

你的聲音吞吞吐吐，欲語又止，企圖提醒著那是一種矜持。

3

是的，因為你偏好色彩里麻質(zhì)的光澤，讓他找到了深藏不露的心跳，就這么毫無戒備地期待著，隨時準備接納你的來訪，把為這個世界空出的一場等待，都給了你。

因為你的率性和灑脫。你的色彩語言；你的行為款式；你的文字一般松散，疼痛一般緊密的火焰。更因為你敢于直呼他的名字，那直抵靈魂的聲音，讓他陷入不容置疑的奇跡。

溫馨的。猛烈的。任性的。帶著母性的磁場，有更多情人的潮水，還有些許孩子的嬌嗔。

4

他，為你預留了這個世界，只等待相互出場的契機，讓太陽與月亮抱緊，所有的肉體到達天地的秘境，饕餮火焰與潮水誕生的時辰。

而你，寧可錯過命運里的一次相逢，也不愿確認誓言里的初衷。

你，本來就不是為他而來。

你只是為了與不確定的遠方的一次赴約，讓那些春天里呼喚你的色彩，和那些低著身子繞開陽光的贊美，輕而易舉地把自己帶走。

5

街道前轉(zhuǎn)身的那個背影遮掩著一段眼花繚亂的心事。一種確認與驚喜的預感，在歲月中成了不能兌現(xiàn)的細節(jié)。

那些誓言，已在遠方四月的雨中一腳踩空，跌落在事物的背面。

久違了，他的笑容，輕松地替代了平日里隱忍的濤聲。

原來如此，他所接納只是一場假象。

猶如花朵，有時只是春天的一種謊言。

6

這就是——

在許多人習慣了甜言蜜語的虛榮里，他只選擇沉默的理由。

他仍然只會，用浮華污濁的現(xiàn)實洗滌自己的眼神。只等待懂得或者需要清澈的那個人。

再一次寫到清晨

帶著昨夜積攢的月色，醒來

清晨還在你的呼救里沒有掙脫

你把一個詞語鏤空，不愿從第二個詞語中離開

時間穿過那個被鏤空的暗道，在19個小時里擁抱，5個小時里使勁地藍

你的句子總是在“的”字結(jié)尾處任性，不眨眼地看著我，讓我欲罷不能

我說，我們應該換一種方式

比如習慣山的沉默，讓水低頭不語，表情，在白紙上也能若無其事

每一個清晨都應該不露聲色

可你就是不依，固執(zhí)地守著那些為春天備好的花朵

忍著整個冬天的冷，在詞語上輾轉(zhuǎn)反側(cè)

現(xiàn)在，還要忍著春天，藏好那些隨時可能走漏的風聲

選擇枝頭上嫩芽的姿勢，以露珠的聲調(diào)，在清晨，輕聲說出：思念

責任編輯　谷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