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力

(川北醫(yī)學院 外國語言文化系，四川 南充 637000)

德國哲學家卡西爾曾這樣高度評價神話：“神話是人類文化發(fā)展過程中的必然因素和基本成分。神話屬于一個一去不復返的文化和精神階段?！盵81]世界上幾大神話的發(fā)源地希臘、日耳曼、埃及、印度，在古代都有著豐富并頗帶地方色彩的神話傳說；而在所有神話中，希臘神話在西方社會各個領域的影響，是最不可忽視的。如果不深入了解希臘神話，不從文化、哲學等維度出發(fā)，把它放在一個比較大的視野中去研究，我們將失去欣賞和了解世界文化的機緣。由于地域、思維、生活方式等多因素的影響，希臘與世界主要三大族裔神話在人物、主題、風格和情節(jié)等方面，雖然存在著許多差異性，但在西方學者看來，希臘神話給了西方文化共同的根。

希臘神話中的英雄比日耳曼神話的更加豐富豐滿。日耳曼神話中的英雄不是萬能的，世界不是永恒的，這實質(zhì)上反映了希臘和日耳曼民族文化的差異。希臘神話其實融合了一部分埃及等地的傳說和故事，在公元前10世紀形成了個別體系。埃及的王權制度使得它和希臘神話的話語關注很不一樣。它是用不連續(xù)敘述的方式，重點展示王權與神權的結合。與希臘神話相比，印度神話與歷史的聯(lián)系更加緊密，它選擇的主題更加具有本民族的特殊風格。選擇希臘神話與它們逐一進行不同層次的對比研究，發(fā)掘導致這些差異性的緣由，將能夠揭示人類文化的多樣性，希臘神話對于三大族裔神話體系的影響，希臘神話對世界神話、世界文學的深遠影響，以及它的源頭作用。

一、文化特征、創(chuàng)作主題的異同

神話是原始先民的文化結晶。任何民族的神話傳說故事，都是這個民族在人類的早期發(fā)展中，關于自然現(xiàn)象與社會現(xiàn)象的一種想象。希臘神話和日耳曼神話，作為兩個偉大民族文化發(fā)源和民族精神的深沉積淀，表現(xiàn)出不同的文化特征。

無論什么神話，都沒有希臘神話那樣的復雜性和系統(tǒng)性。在日耳曼神話中，英雄傳說主要是長篇英雄故事，在基調(diào)上具有歷史現(xiàn)實性。盡管古代斯堪的納維亞英雄受到奧丁或托爾，以及與像格倫德爾這樣的怪物斗爭的傳說影響，但是他們?nèi)匀粵]有生活在半神的世界中，并不是神衹的后代，并沒有進入像彭透斯和狄俄尼索斯這樣的情境中。與此同時，公元四世紀到六世紀，邁錫尼時代的希臘、日耳曼與斯堪的納維亞人之間的文化差異，在更廣義的考量中，可以認為都經(jīng)歷了一個“英雄時代”。這些文化相似性，對于希臘英雄概念的起源意義必定十分重要。在荷馬式史詩中，長篇故事型的英雄出現(xiàn)得較為密集，而另一種則為多樣化的神衹型英雄，以珀琉斯、伊阿宋、赫拉克勒斯和阿斯克勒庇俄斯為代表。希臘人將兩種英雄模式相結合得出的這類人物，很少能夠在其他神話中發(fā)現(xiàn)，如羅摩和黑天是毗濕奴的化身，而吉爾伽美什、阿達帕和伊塔那都有國王或牧師等身份，他們不僅僅只是長篇英雄人物。其他文化體系的神話，都基本上關注創(chuàng)世神話和神譜，像埃及神話和日本神話，它們其中雖然偶爾也出現(xiàn)英雄，但是基本屬于民間故事，只有希臘神話，擁有將長篇故事、民間故事和神衹神話相混合的英雄神話，從而形成了一種精致的，在表層層面一脈相承的體系。[2]

除了在英雄傳說方面的相似性之外，希臘神話與日耳曼神話還有其他廣義上的相似性。這種相似性可能在幾個方面影響了日耳曼神話。這些相似點，在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也是常見的，如其豐饒神衹在其神話體系中都具有重要的地位，極度關注英雄死后的命運，并將世界劃分成不同階層的人類和神衹的棲息之所。其不同點則體現(xiàn)在，在日耳曼神話中，關于發(fā)展后的神衹和他們在不同階段和行動中的表現(xiàn)內(nèi)容，要比希臘神話豐富。其神衹自身在許多方面，還不是完整的人化，他們會最終在世界末日中，被猛烈的洪水所征服。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后來只是在他們的兒子身上獲得重生，但他們的兒子又受巴爾德爾領導。這就與希臘神話中神衹永生這一構想明顯不同。相反，與希臘神話和其他神話相比，在條頓人和北歐人的神話傳統(tǒng)中，很少有對過去黃金時代的構想。或許可以推斷，是因為衰老和死亡產(chǎn)生的困境迥然不同：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瓦爾哈拉，死于衰老和疾病的人要去一個特殊的地方。在希臘神話中，沒有比普羅米修斯更相近的人物能與有欺騙特征的洛基相比。洛基是日耳曼神話中的重要人物。像其他欺騙者一樣，他們身上都帶有幾個特征的奇怪的結合：仁慈，不造成傷害結果的淘氣，以及有破壞性的敵意。

二、話語中心、敘事模式的異同

古埃及人對神的崇拜，出于原始社會對自然力的崇拜。其統(tǒng)治者的王權借助神權的力量而合法存在，因此，在其神話體系中，權力與神話總是交織在一起。[3]

希臘神話與亞洲神話和埃及神話的比較研究，將會對神話學的研究發(fā)展，做出很大的貢獻。對埃及神話而言，其研究受到很多限制：這個國家和其古代居民的獨特性，是比在青銅時代晚期埃及與克里特的聯(lián)系更重要的因素。埃及的特殊環(huán)境促成了其獨特文明的形成，如其國土的長度以及由其導致的埃及南北溝通的困難，對尼羅河的極度依賴，以及因此而造成的特殊的社會結果。在埃及最引人注目的特征中，是它的早期文字(大約公元前3000年出現(xiàn))和國王與祭司的絕對統(tǒng)治。所有這些，都導致了一個高度組織化的儀式上的宗教的出現(xiàn)，和一個令人好奇也頗受約束的神話體系的產(chǎn)生。在這里，神話與宗教儀式結合得最為緊密。

埃及神話的大部分文本，不管是傳奇還是史詩，都采取不連續(xù)敘述的形式，但都能從葬禮中的大量而且片段性的典故中得以復原。這些神話，圍繞國王的神衹性和其靈魂的命運展開，而其他人的命運也依賴于國王靈魂的命運。在埃及神話中，也存在著地方神和功能性神衹，他們有動物的頭，如安努畢斯是墓地中豺頭人身的神衹，透特是鹮頭人身的文士的保護神。當?shù)妆人乖诠?600年崛起時，阿蒙成為埃及北部國家性的神衹，但他很快與太陽神相混合。這一混合，是典型的宗教史中不同信仰相結合的現(xiàn)象。俄賽里斯本是草木之神，代表在第三個千年中死去的國王的靈魂。他被塞特謀殺和肢解的故事，以及伊希斯一塊塊尋找他的尸體，何露斯的出生和復仇，成為埃及流行的宗教、禮儀和神話的話語中心。

埃及宗教和神話信仰的交互發(fā)展是隨意的，一些偶然出現(xiàn)的因素，如識字記錄的人只偏向于對極少的詞源進行注釋，會使其產(chǎn)生不同的結果。“舒”和“泰夫姆特”是將赫利奧波利斯創(chuàng)世神話中的蓋布和努特分開的神衹，他們據(jù)說是被阿圖姆吐出來的，因為他們的名字像“spit” —— 吐出的意思。而在棺文中，“舒”成為“命令”和“智慧”，而不是一種噴嚏。這些解釋的任意性，有時能夠回答為何對神話中一致性和意義的忽視。這種現(xiàn)象，一部分由于因維護政治統(tǒng)一的利益而融合不同的地方傳統(tǒng)之需，一部分源于祭司的迂腐，也可能源于認為創(chuàng)世神話的細節(jié)相對不重要。埃及神話看重的是自然順序的維持，國王神衹性的確立，以及在國王指導下對所有亡靈的神化，而不是少數(shù)神衹的許多世俗活動故事的擴散和流傳。

埃及神話與希臘神話(也包括亞洲神話)也有些相似之處，比如遠古時天地分離的概念，黃金時代的概念，重生的神衹(俄賽里斯)的構想；但與其他族裔神話相比，其不同之處則更為明顯，如快樂的末世論，英雄的缺失(除了在不確定的文學作品中純粹的民間故事和傳說中的人物)，以及有關社會關注、儀式的普遍存在、本質(zhì)上多類型神衹的聚集(日輪、道德特征、鱷魚……)神話的缺失。這使得埃及神話不同于希臘神話。

三、文化動機、主題風格的異同

影響希臘的另一個文明是印度文明。印度和希臘神話必定有一些聯(lián)系，畢竟希臘語屬于印歐語系，與梵文緊密相連，宙斯又是印度天神底尤斯的同類人物。但是在公元前第二個千年中，印度和伊朗出現(xiàn)分離以及雅利安人進入印度半島之前，印度、伊朗的宗教和神話自身，已經(jīng)受到美索不達米亞的影響。這種影響，能從黎俱吠陀的創(chuàng)世神話中看到。印度河河谷的哈拉巴文明，在公元前第三和第二個千年中呈現(xiàn)出繁榮景象，產(chǎn)生了一個眾神之母類型的女神，并作為雪山神女傳入印度，所以，印度神話和希臘神話中豐饒女神的相似之處，都依賴于眾神之母的廣泛影響力。

有關印度對希臘神話的影響力，上個世紀學界曾有過十分激烈的討論。研究者或是強調(diào)在黎俱吠陀的創(chuàng)世神話之外一些相互隔離的主題的相似性，或是重申法國學者喬治·杜梅澤爾所極力倡導的特殊理論。[4]他的觀點的核心是：所有印歐文化的神話和制度，都將社會分成祭司、戰(zhàn)士和生產(chǎn)者(農(nóng)民、牧人、工匠)三部分。C.S.利特爾頓證明了其理論的正確性，但實際上，在希臘文化和神話的任何重要的具體形式中，這種劃分都不會產(chǎn)生。整體而言，希臘神話所代表的文化遺產(chǎn)的特殊結構，并不全部來源于印度-伊朗文化。

把滿足為神服務和幫助神作為人類創(chuàng)造的動機，這一思想，在現(xiàn)存的希臘神話中，并沒有得到體現(xiàn)，但是這種敘述與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一致，甚至與埃及神話更為接近，而埃及神話也在第三和第二個千年中，受到亞洲的影響。埃及神話也強調(diào)，在戰(zhàn)勝黑暗之龍時，通過儀式幫助神。其通過神衹而從山間釋放出豐饒之水，與巴比倫神話中關于灌溉的那部分，構想大致相同。將印度創(chuàng)世神話同巴比倫神話、希臘神話區(qū)分開的，是印度創(chuàng)世神話在隨后宇宙演化中的抽象背景——釋放戰(zhàn)勝抑制的概念。在寓言抽象化過程中，這是印度思想中一貫而且具有特征性的因素。其在吠陀中出現(xiàn)過，并在隨后的對奧義書的學術研究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印度神話中主要的非創(chuàng)世神是毗濕奴和濕婆。毗濕奴與太陽聯(lián)系，主要以他的32化身(半人半神，與希臘英雄大致對應)現(xiàn)身。這些化身的首領是羅摩和黑天。羅摩是植物之神，他的妻子是悉多。他靠折斷一張大弓偶然得到她。這些化身與羅波那抗爭。羅波那是打擾眾神祭祀的可怕的錫蘭島上的魔鬼。羅摩和悉多經(jīng)歷了14年的鄉(xiāng)野放逐，后來悉多被羅波那誘劫，在經(jīng)歷了許多奇異歷險之后，最終被羅摩解救。羅波那一個頭被砍掉之后，又會長出新頭，很像九頭怪蛇許德拉，但是羅波那最后還是被神箭殺死。羅摩的統(tǒng)治貫穿于整個黃金時代。黃金時代與埃及神話中“瑞的時代”等時期相似，沒有死亡。羅摩放逐了悉多，是因為有關羅波那與悉多之間關系流言的緣故，但羅波那只是輕輕碰到她，并沒有過分之舉。悉多最后終于使羅摩相信自己，但是她卻被大地吞噬。這種行為，讓人聯(lián)想到珀耳塞福涅。這種行為背后的動機，是獨具印度風格的。[5]

印度神話中(其中一部分確信起源于儀式)貫穿著一個冥想、抽象的特征。這一點，與埃及神話極為相近：所有傳統(tǒng)所彰顯出的意義，都由博學的祭司予以解讀，并且從屬于他們的注解和闡釋。在印度神話中，即使最簡單的民間傳說，人們都傾向于從新的維度對其予以解讀。這一新的解讀過程，帶有明顯的想象特征。這確實是神話的特征。在印度神話中，世俗事務與整個時間的關系不重要，人將會重生，現(xiàn)實是模棱兩可的，神衹更高一籌，性和繁殖是好的，但破壞也是必須的。所有這些，與希臘神話內(nèi)在原則的設想極為不同。

希臘神話、日耳曼神話、埃及神話與印度神話，都是在人類社會形成初期，當?shù)厝嗣襁\用自己的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類文明的結晶。其在敘事視角與主題的展現(xiàn)上，有著一定的相似性與差異性。希臘神話是西方神話的語源、象征和隱喻，是通向西方社會人們心靈的第一把鑰匙。

參考文獻：

[1](德)恩斯特·卡西爾.符號神話文化[M].李小兵，譯.北京：東方出版社，1988.

[2]Martin P.Nilsson.A History of Greek Religion[M].Oxford：Oxford at the Clarendon Press,1949.

[3]劉雙.從王權到神權——古埃及王權與神話體系的聯(lián)系[J].哈爾濱學院學報，2006(12).

[4](美)伊萬·斯特倫斯基.20世紀的四種神話理論[M].李創(chuàng)同，張經(jīng)緯，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2.

[5]鄧兵.略論印度神話[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19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