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學斌
(天津師范大學 政治文化與政治文明建設研究院,天津 300387)
士人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特有的一個社會群體。他們承擔著文化傳承和傳播的使命,并且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與政治使命感,與現(xiàn)代社會的知識分子頗為類似。研究士人群體對研究現(xiàn)代知識分子和知識分子群體的自我審視都有重要的參考價值,而以現(xiàn)代觀念觀察、思考傳統(tǒng)社會的士人群體,則有利于深化對傳統(tǒng)文化的理解。對士人群體可以從多種路徑進行研究,政治精神是其中的一種。政治精神是政治文化研究中產(chǎn)生的一個概念,它是對人主觀世界所具有的,反映在行為活動上的政治文化要素的整體性、綜合性概括和抽象,是社會主體政治文化的提煉、總結①。政治精神將研究視線從政治思想、政治心態(tài)層面延伸到了精神層面,具有高度的概括性、抽象性,是研究傳統(tǒng)政治文化的一種頗有價值的角度。蘇軾是士人群體的一個典型代表,其政治精神狀況頗具代表性。此處選擇蘇軾的政治精神為具體研究對象,以之為理解士人政治精神的一個窗口,并探求其對現(xiàn)代的啟示意義。
士人在傳統(tǒng)社會中同時介入文化與政治兩個領域,承擔著兩方面的社會角色,在這兩方面都發(fā)揮著獨特而不可或缺的作用。在文化方面,他們是知識文化精英,是思想學術、文學藝術的主要創(chuàng)造者、傳播者。他們是以儒學為主干的傳統(tǒng)文化的忠實信徒、傳承者、傳播者、捍衛(wèi)者,是當時社會主流價值觀的守護者。由于儒學主要是一種社會政治學說,對儒學的追求和踐履必然會推動士人介入政治領域。隨著儒學官學地位的確立,儒學成為統(tǒng)治集團治國的指導思想,也是籠絡士人的工具和挑選官吏的依據(jù)。兩方面的結合使士人同政治之間發(fā)生了密切而復雜的關系。士人不僅是文化精英,同時也是政治精英,入仕從政是他們主要的人生出路和奮斗目標。在中國古代社會,他們是官員的主要來源。因此,他們是君主政治的主要參與者,是統(tǒng)治集團的重要成員??梢哉f士人“確乎處在文化與政治的中心地帶,這是他們的歷史定位”[1]。這種定位決定了從政治文化角度研究士人群體不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要的。
生活于北宋時期的蘇軾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士人群體的一個典型代表,可以說是我國古代罕有的文化巨人之一。他在詩、詞、文方面是大家,于書、畫也有很深的造詣。在思想學術上,他是蜀學一派的開創(chuàng)者。同時,蘇軾也是當時政治生活中的一個重要角色。他年輕時通過科舉進入仕途,其后一直沉浮于宦海。他一生經(jīng)歷坎坷,曾多次自請外任,多次被貶謫,雖然也有仕途通達之時,但是為時很短,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地方度過,處于不得意之中。對于北宋黨爭,蘇軾介入很深,長期處于黨爭的中心地帶,是新舊黨爭和洛、朔、蜀黨爭中的重要人物。在政治斗爭中,蘇軾多次遭受打擊,經(jīng)歷曲折。其經(jīng)歷在士人中頗具代表性。所以,蘇軾不僅是一個杰出的文學家、藝術家,也是一個典型的封建士大夫,是北宋士人群體的一個代表。解析蘇軾的政治精神很有意義。
在北宋士人中,蘇軾較為獨特,其政治精神具有以下特點。
蘇軾出生于一個士人家庭,從小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端问贰ぬK軾傳》載:蘇軾之母“程氏讀東漢《范滂傳》,慨然太息,軾請曰:‘軾若為滂,母許之否乎。’程氏曰:‘汝能為滂,吾顧不能為滂母邪’”[2]。范滂,東漢人,是當時反對宦官專權的士大夫集團的成員之一,并因此而被殺。他是士人舍身求道的一個代表。蘇軾的話表明,在他的思想中已經(jīng)確認了范滂行為的積極意義和價值,并以范滂為效法的對象。其母的積極回應則進一步堅定了其價值選擇。又如蘇軾在《范文正公文集敘》中回憶說,自己幼年時曾見到石介所作的《慶歷圣德詩》。該詩旨在歌頌君主和范仲淹等改革派官員。當時,蘇軾“問先生以所頌十一人者何人也”,老師則“盡以告之”[3]311。對于這些政治人物,蘇軾“雖未盡了,則已私識之矣”[3]311,雖然由于年齡、閱歷的關系不能真正理解,但是已牢記在心,并非常向往。這表明在其早期社會化歷程中,政治參與意識和政治責任感已經(jīng)根植于思想中。蘇轍在為蘇軾所撰的墓志銘中也說蘇軾“奮厲有當世志”[4]1117,這應該是蘇軾早期思想的實際情況。
在其后的仕宦生涯中,蘇軾仍然表現(xiàn)出強烈的參與意識。如在王安石變法之初即上書反對;在任職地方時,仍注意考察政策利弊,并反映到詩文中去;即使在被貶黃州時,仍不忘政治。可見其政治參與意識與政治責任感的頑固。
但是蘇軾在這方面并不偏執(zhí)。他在看到無法挽回神宗變法的決心時,就不再繼續(xù)爭執(zhí),而是自請外任,離開朝廷。在遭到了政治打擊后,便有意識地減少寫作文字和與他人交往,體現(xiàn)了一種對政治的距離感。
這是一種復雜的政治感情。忠誠是君主對于臣子的根本要求,也是臣子的行為準則之一。然而在實際政治生活中,君主往往喜怒無常、恩威難測。因此,在忠誠之外,士人多對君主既愛戀又畏懼。如《曲洧舊聞》卷五載:蘇軾曾表示:“使某不言,誰當言者?”又說:“朝廷果見殺我,微命亦何足惜?”②敢言直諫正是臣子對君主忠誠的一種體現(xiàn),是臣子自覺維護君主利益的一種方式。但是在君主專制條件下,對君主提出批評或建議具有相當?shù)娘L險。對此,蘇軾的態(tài)度是勇于承擔這種風險,即使犧牲自己的性命也無怨無悔。蘇軾在御史臺獄中所寫的《獄中寄子由》之一說:“圣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闇自忘身。”[5]999在身陷囹圄、生死難料的情況下,蘇軾仍不忘頌揚君主的恩德,并把造成該案的原因歸于自己。在其意識中,君主永遠是仁德和圣明的,臣子則非常渺小并總是犯錯。他對君主的愛戀與忠誠是無條件和不要求回報的,對于君主只能真心的尊重和服從,不能有所怨望,即所謂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這種復雜的心態(tài)正是士人在君主政治之下沒有獨立性,只能依附于君權的體現(xiàn)。無論是憂,是喜,是懼,都是對君主的認同與維護。
仕與隱是士人的兩種人生出路。儒家鼓吹為道而仕,但也贊揚守道而隱。由于政治的黑暗、仕途的險惡,加之隱可以使人獲得精神上的愉悅感與自由感,許多人選擇了隱逸,有的人雖然無法歸隱,但對隱仍十分向往。蘇軾就是這樣一個人。嘉祐四年(1059),蘇軾作《夜泊牛口》[5]10,即有“人生本無事,苦為世味誘”之句,顯現(xiàn)了對世事紛擾的不滿和對隱的向往。此時,蘇軾剛中進士,父子三人名動京師,展現(xiàn)在蘇軾面前的正是錦繡前程,但是蘇軾異于常人,發(fā)出了這樣的聲音。烏臺詩案后,蘇軾的隱逸傾向更明顯,但是他終究沒有擺脫政治而歸隱林下。于是,他試圖超越隱與仕,達到一種不隱而隱的境界。元豐五年(1082)三月,蘇軾作《定風波·沙湖道中遇雨》[6]32,其中有“莫聽穿葉打林聲,何妨吟嘯且徐行”、“也無風雨也無晴”之句。體現(xiàn)出來的心態(tài)是不論風雨,均安之若素,以內(nèi)心世界的平和安靜來擺脫仕與隱的矛盾。
蘇軾在文學上、學術上都以縱橫捭闔,變化多端為特色。蘇轍曾說蘇軾“少與轍皆師先君,初好賈誼、陸贄書,論古今治亂,不為空言”[4]1126,即蘇軾在學術和文學上深受賈誼、陸贄的影響,其表現(xiàn)就是尚權變。王安石認為蘇洵的文章全類戰(zhàn)國文章,是縱橫之學的翻版,因而不喜③。這也是蘇氏父子與王安石歧異的一個地方。蘇軾的縱橫家作風在政治上也有表現(xiàn)。如蘇軾舉制科時,在制策中多方批評政治和社會弊端,倡言改革,言辭激烈;當王安石變法剛開始時,蘇軾卻因與王安石的主張有異,而從自己原來的立場上倒退,提出“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3]729,其論調(diào)與保守派一致。
蘇軾的另一面是不隨,即不隨眾,不隨俗。蘇轍說蘇軾“臨事必以正,不能俯仰隨俗”[4]1125。在政治上,蘇軾確實是獨立特行,與眾不同。在王安石變法時,他全力反對,而不愿隨聲附和,以得到升遷。到元祐更化時,他又不愿迎合當權的司馬光,反對盡廢新法,主張參用兩者。他說:“昔之君子,惟荊是師,今之君子,惟溫是隨。所隨不同,其為隨一也?!盵3]1655-1656尚權變與不隨兩種矛盾的性質在蘇軾身上獲得了奇怪的統(tǒng)一。但這并沒有給其帶來什么好處,不僅其政治抱負無法實現(xiàn),還因此處處受排擠。
蘇軾的思想狀況一開始就較為復雜。在接受儒家傳統(tǒng)教育的同時,也受到佛道的影響。8歲時,他就在眉山天慶觀讀書,老師則是道士張易簡。其母又深信佛教,所以蘇軾幼年時就生活于一個有相當宗教氛圍的環(huán)境中。
蘇轍說蘇軾“既而讀《莊子》,喟然嘆息曰:‘吾昔有見于中,口未能言,今天見《莊子》,得吾心矣?!盵4]1126亦即蘇軾在道家思想的代表作《莊子》中找到了知音。這些影響都不僅局限于文學創(chuàng)作,還影響著其人生觀。此后,在其仕途較順時,佛道的成分較少。烏臺詩案后,佛道的影響則明顯增加,表現(xiàn)在心態(tài)上就是人生的虛幻感增加,如在其黃州時期的名作《念奴嬌·赤壁懷古》中發(fā)出“人生如夢”[6]8-9的感嘆。不過佛道思想并沒有使蘇軾消極遁世,而是起到療治心理創(chuàng)傷、提供精神慰藉的作用。
在儒學的價值系統(tǒng)中,人依附于君、父,在君、父前沒有獨立性可言,個人的思想和行為都要以君、父為歸依。這種思想塑造出的只能是依附人格。同時,根據(jù)個人在倫理關系中的地位,儒家思想對每個人都提出了具體、嚴格的道德和政治要求。儒家認為明君、忠臣、嚴父、孝子就構成一個正常的社會。每人都歸屬于某種社會角色,只具有相應的政治、道德屬性,并無個體性。但是具體到士人個體,仍有個別士人與眾不同,具有一定的個性,蘇軾就是其中之一。蘇軾在文學上、政治上都個性鮮明。在社會政治問題上,他往往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并敢于發(fā)表和堅持這些見解。對于當政者常持批評態(tài)度,而不迎合以求進用。不隨眾、不隨俗可以說是蘇軾個性的一種體現(xiàn)。當然,這種個性是有限度的,在君、父面前,蘇軾仍然是誠惶誠恐。而且其鮮明個性常常與政治發(fā)生沖突,使他受到排擠或迫害,烏臺詩案就是一個典型例證。強大的社會政治束縛使蘇軾的個性無法得到正常發(fā)展,最終只能在文學領域發(fā)揮個性,開拓創(chuàng)新。蘇軾的遭遇在君主政治下具有一定的典型性。
蘇軾的政治精神雖然有其獨特的地方,但本質上與傳統(tǒng)士人的政治精神并無根本區(qū)別。依附、順從權威,缺乏獨立性、自主性仍是其政治精神的本質特點??傊?,蘇軾并沒有擺脫士人在道、王間求生存,循道、尊王的歷史宿命。
蘇軾是特定時代和條件的產(chǎn)物。其人已逝,但是其政治精神對現(xiàn)代人仍不無啟示意義。
中國古代社會在思想觀念上強調(diào)社會的整體性、秩序性,而漠視社會成員的獨立性、自主性和彼此間的差異。為了維護社會政治的秩序性、和諧性,在思想文化和社會政治實踐上都有意識地通過多種方式壓制、消除人的獨立性、自主性。
中國古代社會中,政治權力處于支配地位,進入政治體制、獲得政治權力成為取得經(jīng)濟利益的最佳途徑。對士人而言,熟讀儒家經(jīng)典,進而進入仕途,就是最好的人生設計。因此,士人常積極介入政治,按照君主政治的要求改造自己,主動服從君主,認可統(tǒng)治秩序。在傳統(tǒng)社會,士人的出路十分有限,無論是入仕還是退隱,都無法擺脫政治權力的控制,因而士人對政治有著嚴重的依附性。
中國古代“以儒家為主體的傳統(tǒng)文化是一種政治文化,政治性是其最根本屬性”[7]239。這種文化在價值體系上尊君、尊父、尊道。君、父、道相互支撐,覆蓋了全部的社會生活。這種文化培養(yǎng)出來的士人,對道、君、王有著天然的認同和崇拜。在君、父、道的面前,士大夫沒有思想和行為上的獨立性、自主性可言。內(nèi)在的道德修習必然要走向外在的道德踐履,即介入政治生活,由尊道而尊王。士人在道德上、政治上的行為準則都是服從長上,這種條件下的士人人格必然是“一種理想化的群體人格”[7]247,其中并無個性和自主精神。
這種社會條件下,士人受到的損害顯而易見。它取消了人們自主選擇發(fā)展道路和途徑的自由,士人的愿望、特點都必須接受同一模式的塑造,最終結果是成為圣人的忠實信徒和君主的忠臣順民。就蘇軾而言,其所長在文學藝術,而不在政治,但在當時的條件下,他只能走出仕、為君主效勞的道路,自覺地做君主的忠臣,其過人的文學才華不能自由發(fā)展,反而給他帶來禍端。
在現(xiàn)代社會,人有依據(jù)其才能、興趣、社會需要自行選擇生活道路的權利,政治不再是生活的全部內(nèi)容,人們可以在更廣闊的范圍內(nèi)施展自己的才干。同時,在政治上,個人得以依法享有基本公民的權利,不再是只有義務而無權利。人的獨立性、自主性,尊嚴、權利、得到社會的承認和尊重,這是現(xiàn)代社會歷史進步性的重要體現(xiàn)。
士人與現(xiàn)代社會的知識分子有相似之處,但是兩者有著本質的區(qū)別?!霸谡螜嗔υ字评硇缘臍v史條件下,士人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之基本價值與社會政治理想的守護者”[2]243。因此,由士人到現(xiàn)代知識分子,在政治精神上必須經(jīng)歷一個根本性的轉換,具體包括價值支點、人生目標、人格結構三個方面④。現(xiàn)代知識分子應具有獨立人格和自主精神,堅持按照理性和良知來思考和批判社會。
士人具有社會責任感、使命感,執(zhí)著于社會政治理想與價值,經(jīng)常以社會批評者的面目出現(xiàn)。但是士人天然地認同和服從君、父、道的權威,缺乏獨立性、自主性,不可能形成對社會政治的深刻認識,無法具有真正的批判精神。只有在對個人獨立性、自主性予以承認和保障的現(xiàn)代社會,知識分子才有可能擺脫士人的局限性,以自身的理性與良知審視和批判社會。
“士人作為古代知識與文化的載體,其最根本的屬性就是政治性。”[7]249士人以行道為己任,道需要通過社會政治實踐來實現(xiàn),因而士人有著強烈的政治責任感和政治參與意識。宋代士人身上這一點也很明顯。他們以君父國家為念,積極評議時政,闡述自己的政治見解,甚至結成朋黨參與到政治斗爭中去。所以傳統(tǒng)社會中,士人并不缺乏政治參與意識與行為。然而他們的政治參與意識與行為并沒有使政治穩(wěn)定健康發(fā)展,反而使政局經(jīng)常處于動蕩之中。許多士大夫也在黨爭中受到政治上、精神上的沉重打擊,蘇軾就是這樣一個典型。
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主要是君主政治及其制度的原因,但士人政治精神、人格在其中也扮演著重要角色。如對理想與價值的專注與執(zhí)著,使士人在政治中往往直言敢諫,義無反顧,但是也使他們?nèi)菀讻_動,不重視實際;又如他們把義利截然相分、絕對對立,使他們派別意識濃厚,黨同伐異傾向明顯,往往固執(zhí)己見,排除異己,缺乏政治寬容精神和合作態(tài)度。
現(xiàn)代社會,政治參與的范圍和程度空前擴大,而且具有法律和制度保障。一個成熟的公民應有較強的政治參與愿望,又應具有政治寬容與合作精神。只有這樣,社會政治才能保持穩(wěn)定,處于良性互動中。
總之,通過對蘇軾政治精神的考察,應該更深刻地認清傳統(tǒng)士人政治精神的實質與局限,走出傳統(tǒng),確立適應現(xiàn)代社會要求的新型政治精神。
注釋:
①政治文化主要指政治中的主觀方面,包括政治思想、政治信仰、政治觀念、政治價值準則、政治意識心理等因素。政治精神則是政治文化之下的一個概念,它是“理性思維的升華,是社會主體關于政治價值認識、政治倫理觀念、政治意識及情感等在思想上的凝聚和提升”(見葛荃.立命與忠誠——士人政治精神的典型分析[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4.)與政治文化中的其它概念相比,政治精神更抽象、更概括,也更集中、更凝練,是對人物精神底蘊的把握,更容易達到事物的本質。
②轉引自四川大學中文系唐宋文學研究室.蘇軾資料匯編[M].北京:中華書局,1994:326.
③參見《邵氏聞見后錄·卷一四》.
④參見葛荃.權力宰制理性——士人、傳統(tǒng)政治文化與士人社會[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244-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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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葛荃.權力宰制理性——士人、傳統(tǒng)政治文化與士人社會[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