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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身份的復合
——論唐順之對曾鞏散文的評價

2014-03-26 03:18
常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4年5期
關鍵詞:曾鞏文章

鄒 書

(福建師范大學 文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7)

唐順之(1507-1560),字應德,號荊川,武進(今屬江蘇常州)人,是明代八股文名家、古文評點家,也是唐宋派的重要代表作家。唐順之一生的學術思想豐富多彩,反映在理論領域,其文學思想經(jīng)歷了從復古秦漢,到師法唐宋,再到標舉“本色”的三次轉變。黃宗羲《明儒學案》卷二十六云:“(順之)初喜空同詩文,篇篇成誦,下筆即刻畫之。王道思見而嘆曰:‘文章自有正法眼藏,奈何襲其皮毛哉!’自是幡然取道歐、曾,得史遷之神理。久之,從廣大胸中隨地涌出,無意為文而文自至。較之道思,尚是有意而為好文者也,先生之學得之龍溪者為多,故言于龍溪只少一拜。以天機為宗,無欲為功夫。”[1]又唐鼎元《明唐荊川先生年譜》說:“公二十以前專精制藝之文,故負海內盛名,為場屋圭臬。三十左右為師古文辭,……四十以后專研理學?!雹僭谄咦优伞拔谋厍貪h”復古主義創(chuàng)作風氣盛行時,王慎中率先倡導取法唐宋古文并開創(chuàng)唐宋派。嘉靖十一年,唐順之與王慎中初識于京師,互為知己。受王慎中和陽明心學的共同影響,不久之后,唐順之一改“詩必唐,文必秦與漢”,追隨王慎中,推崇歐、曾之文。《明史》卷二八七《王慎中》載:“慎中為文,初主秦、漢,謂東京以下無可取。已悟歐、曾作文之法,乃盡焚舊作,一意師仿,尤得力于曾鞏。順之初不服,久亦變而從之。”[2]王慎中和唐順之同為唐宋派的翹楚,在王的師法譜系中,曾鞏始終居于最核心的位置,是其一生最為推崇的作家。而唐順之對曾鞏散文的評價則顯得相對復雜些:嘉靖二十一年,他提出“三代以下之文未有如南豐”。嘉靖三十五年,在他編選集大成之作《文編》中,曾鞏散文的入選數(shù)量又居于唐宋八家之末,曾文的地位可謂直轉急下。因此,關于唐順之或者唐宋派對曾鞏散文的評價問題,不能做簡單化、靜態(tài)化的處理,需要有進一步的探究分析。

一、“三代以下之文未有如南豐”

從三十歲左右到四十歲是唐順之文學思想逐步演進的階段——由追隨何(景明)、李(夢陽)轉向推崇唐宋古文,成為唐宋派文學理念的主要申張者,再到摒棄文辭向理學家的角色過渡,成為“南中王門”的代表人物。②這個階段,唐順之一方面接受魏校傳授的天根之學和程朱理學。魏?!洞鹛茟隆吩疲骸疤旄畬W,妙在涵蓄而忌于漏泄。高明之士或亦有助焉耳。應德聰明絕人,更愿用志不分,以其全力而向于道,勿溺心于世俗詞章,以耗吾真元,汩吾神明,則其進何可量也!”[3]天根之學強調剔除外在枝葉詞章的沾溺,轉向內在道德的涵蓄,從而保持心靈主體的空明澄澈。嘉靖十四年,唐順之以吏部主事罷歸家居時,他卜居陽羨山,潛心研讀儒家經(jīng)傳圣賢之書?!杜c王堯衢書》云:“春來卜居陽羨,此中山水絕情,無車馬迎送之煩,出門則從二三子登山臨水,歸來閉門食飲寢夢。尚有余閑,復稍從事于問學。然詩文六藝與博雜記問,昔嘗強力好之,近始覺其羊棗昌斀之嗜,不足饑飽于人,非古人切問近思之義。于是取程、朱諸先生之書,降心而讀焉。初未嘗覺其好也,讀之半月矣,乃知其旨味雋永,字字發(fā)明古圣賢之蘊,凡天地間至精至妙之理,更無一閑句閑語?!雹厶旄畬W和程朱理學對唐順之早期的思想與心態(tài)產生了極大的影響。他在嘉靖十六年左右,給朋友的書信《與應警庵郡守》中說:“仆嘗竊謂今世人才,未便不如古人,惟古人為學,堅苦磨練,忍嗜欲以培天根,久之則此心凝靜,百物皆通。而今人則未免沾帶,未免牽引,沾帶之根固于中,而牽引之勢搖于外,所以精神力量輒見不如古人?!雹塾帧杜c項甌東郡守》云:“自去官歸家閉門靜坐,大抵人窮則反本,霜降水涸,天根始見。于是大海曩時孟浪,痛自磨刮,直欲掃去枝葉文飾,從根本上著力,久之,亦漸覺有灑灑處。”③另一方面,與陽明后學王畿、羅洪先等深入交流探討,逐漸接受心學理論。嘉靖十一年,王畿第進士,唐順之與其相交,始略知心學之端緒。李贄《僉都御史唐公傳》:“王龍溪以陽明先生高第寓京師,公一見之,盡叩陽明之說,始得圣賢中庸之道矣?!盵4]嘉靖十五年左右,泰州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王艮攜王畿到宜興與唐順之共同探討心學。嘉靖十八年,唐順之與羅洪先同為右春坊右司諫兼翰林院編修,期間,他們與同僚鄒守益、趙時春、徐階等互相講論道德修養(yǎng),探討鉆研圣賢之學。其中唐順之與羅洪先、趙時春交好甚密,時有“三翰林”之稱④。通過這種深入的交流探討,使唐順之更加精進于心學。然而,不管是天根之學、程朱理學還是陽明心學,其共通性都在于回歸內在主體,加強思想道德修養(yǎng),高揚獨立自覺的主體精神意識。因此,著眼于這種共通性,此階段的唐順之是力圖融會陸王、程朱之學的。王升《萬古齋行狀》載:“若荊川之言,蓋多與陽明暗合,然究其指歸,其牴牾晦翁者鮮矣,今陽明去世,而道通復爾淪沒,豈非遺悔哉!”①通過長時間的學習、交流和探討,唐順之徹底拋棄了秦漢派的文學主張,認同“文以載道”的文學觀念,并極力反對摹擬秦漢古文,片面追求華辭麗藻、雄豪亢硬的文學形式。文章本身承載的道德內涵成為唐順之考量文學價值高低的一個重要標準。他甚至多次寫信給朋友,規(guī)勸友人加強思想道德修養(yǎng),體悟圣賢之道,勿因沉溺于“枝葉無用之詞”而白白損耗精力。嘉靖十九年十二月,唐順之、羅洪先、趙時春上封章請皇太子出御文華殿,接受群臣朝賀。世宗看到封章后勃然大怒:“朕方疾后,未全平復,遂欲儲貳臨朝,是必君父不能起者。羅洪先等狂悖浮躁不道,姑從寬,俱黜為民?!盵5]唐順之罷歸回家,臨近四十,眼看復出無望,對仕途喪失信心,心情極度苦悶,遂將自己放置于狹小的內心世界中,更加沉潛于道德學問的鉆研,對宋儒理學也有了更加透徹的理解,對文學的理解也更加接近于理學家。嘉靖二十一年,唐順之在書信《與王遵巖參政》中寫道:

不會兄于武夷,終是此生不了心事。三年之間,定當發(fā)興耳。近來有一僻見:以為三代以下之文未有如南豐,三代以下之詩未有如康節(jié)者。然文莫如南豐,則兄知之矣。詩莫如康節(jié),則雖兄亦且大笑。此非迂頭巾論道之說,蓋以為詩思精妙,語奇格高,誠未見有如康節(jié)者。知康節(jié)詩者,莫如白沙翁,其言曰:“子美詩之圣,堯夫更別傳,后來操翰者,二妙罕能兼?!贝霜q是二影子之見。康節(jié)以鍛煉入平淡,亦可謂“語不驚人死不休”者矣,何待兼子美而后為工哉!古今詩庶幾康節(jié)者,獨寒山、靜節(jié)二老翁耳,亦未見如康節(jié)之工也。兄如以此言為癡迂,則吾近來事事癡迂,大率類此耳。兄嘗謂非兄不能序吾之文,非吾不能序兄之文,誠然誠然。仙道逼人,筆墨久廢,然于兄終當果此約,勿以久近拘之也。③

這封書信把曾鞏的文章和邵雍的詩歌放置在同一層面上來談論,可以說是唐順之過渡到理學家的最好表征。曾鞏散文“道充于腹而文隨之”,顯得平實謹嚴,在唐宋八大家中,藝術性最差而道學氣最為濃厚。邵雍是北宋著名的理學家,《擊壤集》以說理論道為主要內容,是宋代理學詩的集中代表?!稉羧兰嵋氛摰溃骸把丶氨彼危商迫酥恢?,于是以論理為本,以修詞為末,而詩格于是乎大變,此集其尤著者也?!盵6]而文章提到的白沙翁是指明代前期著名的理學家、性理詩代表陳獻章,陳獻章指出杜甫是詩家之圣,邵雍是儒家“別傳”,主張將杜甫詩的鍛造與邵雍詩的理道“二妙”合而為一,對文學還沒有采取完全否定的態(tài)度,而唐順之在“文以載道”的道路上則走得更遠,他極力推崇邵雍詩歌,甚至凌駕于偉大的詩人杜甫之上,基本上否定文學的外在審美性和文學自身的存在價值[7]。由此可知,唐順之之所以說“三代以下之文未有如南豐,三代以下之詩未有如康節(jié)者”,主要在于曾鞏散文中深厚的儒道理學內容,是其特定思想情境下的產物。另外,這是一封寫給王慎中的書信,而王慎中恰恰極度推崇曾鞏之文,故恭維、哄抬的成分恐怕也是存在的。劉尊舉在《唐宋派“師法唐宋”辨析》一文中指出:“其實,此文真正要強調的只是后者,而之所以會對曾鞏作出如此之高的評價,恐怕只是出于對老朋友的尊重罷了。”[8]這種說法不一定準確,但頗值得進一步思考和探究。然而,此信的主體內容是談論邵雍理學詩,加上唐順之多次在《跋自書康節(jié)詩送王龍溪后》、《答皇甫柏泉郎中》等文中表達過喜愛邵雍之詩,也多次在一些文字中征引邵雍之詩作為強調“文以載道”的論據(jù)。這種對邵雍理學詩的多次征引和推崇,至少能表明唐順之對儒家理學,對“文以載道”觀念是有著極高的認可。因此,唐順之在信中把曾文與邵詩并置,也同樣能表明他欣賞曾文之儒道內容的態(tài)度。除此之外,茅坤《復唐司諫書》中載唐順之于嘉靖二十四年前后與之往復討論師法唐宋的創(chuàng)作主張時曾提出:“唐之韓愈,即漢之馬遷;宋之歐、曾,即唐之韓愈?!盵9]茅坤對唐順之這種主張?zhí)岢隽速|疑,后唐順之又在《答茅鹿門知縣》其一一文中立足于道德本心委婉地指出茅坤的認識誤區(qū),勸導他勿以“山川形貌”強分古今文章之高下,而應該脫離文章形貌用“道眼”去細細領略文中的“一段精神命脈骨髓”,“真精神與千古不可磨滅之見”③,這樣就能發(fā)現(xiàn)歐陽修、曾鞏散文和韓愈、秦漢古文的內在共通性。這段往復的論述,同前面的書信一樣,是就文章的內在儒學義理而言的。然而,即使這樣,我們依然不能據(jù)此一兩段文字內容而簡單地認為唐順之最推崇的散文家就是曾鞏,因為這是他在剝離文學藝術,在一個特定的時間段,以一種近乎理學家甚或就是理學家的心態(tài)發(fā)表的言論,屬于一種哲學上的“僻見”。其實,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復雜多變的,是一個復雜的矛盾體。唐順之尤其如此,他一方面厭棄枝葉文飾、忽視文學的外在審美表現(xiàn),另一方面又不能完全舍棄文學,拋開八股文名家的身份。同王慎中一樣,唐順之長期游弋于文學與儒學之間,在文與道之間徘徊抉擇。誠如劉尊舉言:“作為一位篤誠的心學學者,唐順之勢必會從思想價值的角度對詩文創(chuàng)作提出要求,自然會強調創(chuàng)作主體的心性修養(yǎng)與生命境界。同時他又是一個名氣很大的文章家,有時難免會擺脫心學的思維模式,從文學自身的角度考慮問題?!盵10]因此,當唐順之回歸到文章家的思維模式時,藝術性較差的曾文,其價值和地位就會發(fā)生較大的變化。

二、“唐宋八家之末”

唐順之站在理學家的立場,從“文以載道”,否定散文藝術性的角度出發(fā),對散文的儒家義理內容表示出了高度的認同,并進一步提出了他的哲學主張——“天機說”。黃宗羲在《明儒學案·襄文唐荊川先生順之》中概括他的學術主張時說:“以天機為宗,無欲為工夫。謂‘此心天機活潑, 自寂自感, 不容人力,吾惟順此天機而己。障天機者莫如欲, 欲根洗盡, 機不握而自運矣?!盵11]“天機說”反映在文學思想上,則為其最具代表性的理論——“本色論”。關于“本色論”的內涵、價值和意義的研究已有十分充分的論述,故本文不再作過多的闡述⑤。唐順之筆下的“本色”,是與“文采”相對而言,在創(chuàng)作內容上表現(xiàn)為重在抒寫創(chuàng)作主體一己之道德本心,在創(chuàng)作方法上則表現(xiàn)為輕視法度?!杜c洪方洲書》云:“蓋文章稍不自胸中流出,雖若不用別人一字一句,只是別人字句,差處只是別人的差,是處只是別人的是也。若皆自胸中流出,則爐錘在我,金鐵盡熔,雖用他人字句,亦是自己字句。如四書中引《書》引《詩》之類也。愿兄且將理要文字權且放下,以待完美神明,將向來聞見一切掃抹,胸中不留一字,以待自己真見露出,則橫說豎說,更無依傍,亦更無走作也。何如何如?向曾作一書與鹿門,論文字工拙在心源之說,兄曾見之否?”③本段文字的核心要旨在“文字工拙在心源”,文辭的工拙不取決于文字本身的遣用和鍛煉,而是在于創(chuàng)作主體內在心性的不斷“完美”。由此一來,在具體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法度”已然沒有了存在的必要,而只需“完美神明”以待自然流出好文章。但事實上,作為一個明代八股文大家,唐順之并沒能將“法度”排除在理論之外。相反,他多次通過對古文進行評點,來闡述他心目中的“文法”論。他在嘉靖三十五年編選刊刻的《文編》就旨在展現(xiàn)前人創(chuàng)作法度,示學習者以作文之法或寫作門徑。除此具體的篇章評點外,他還有關于“法”的集中理論闡述。如《董中峰侍郎文集序》云:

漢以前之文,未嘗無法,而未嘗有法,法寓于無法之中,故其為法也,密而不可窺。唐與近代之文,不能無法,而能毫厘不失乎法,以有法為法,故其為法也嚴而不可犯。密則疑于無所謂法,嚴則疑于有法而可窺,然而文之必有法,出乎自然而不可異者,則不容異也。且夫不能有法,而何以議于無法?有人焉見夫漢以前之文,疑于無法,而以為果無法也,于是率然而出之,決裂以為體,饾饤以為詞,盡去自古以來開闔首尾經(jīng)緯錯綜之法,而別為一種臃腫捃澀浮蕩之文。其氣離而不屬,其聲離而不節(jié),其意卑,其語澀,以為秦與漢之文如是也,豈不猶腐木濕鼓之音,而且詫曰:吾之樂合乎神。嗚呼!今之言秦與漢者紛紛是矣,知其果秦乎、漢乎否也?③

這段話無疑強調了文法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要性。唐順之認為秦漢文“法寓于無法之中”,“密而不可窺”。秦漢派七子文章創(chuàng)作追擬秦漢,只能從外在的文辭章句入手,從而造成字模句擬,難得古文的內在精神格調,以致于“臃腫捃澀浮蕩”。相反,唐宋文是“以有法為法”,“為法也嚴而不可犯”。因此,他竭力主張精研唐宋古文,從中領悟到“開闔首尾經(jīng)緯錯綜之法”之后,再上窺秦漢之文。唐順之對文章結構法度的講究與其“直寫胸臆”、“率意流出”的“本色論”發(fā)生了矛盾。然而他努力用“神明”來消解這種矛盾?!段木幮颉吩疲骸安荒軣o文,而文不能無法。是編者文之工匠而法之至也。圣人以神明而達之于文,文士研精于文以窺神明之奧。其窺之也有偏有全、有小有大、有駁有醇,而皆有得也,而神明未嘗不在焉。所謂法者,神明之變化也?!兑住吩唬骸畡側峤诲e,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瘜W者觀之,可以知所謂法矣?!雹塾帧杜c兩湖書》:“每一抽思,了了如見古人為文之意。乃知千古作家別自有正法眼藏在,蓋其首尾節(jié)奏,天然之度,自不可差,而得意于筆墨蹊徑之外,則惟神解者而后可以語此?!雹畚姆ㄊ莿?chuàng)作主體內在精神自然變化而形成的“正法眼”,是錯綜變化的,不是一成不變的格式和套法。后人唯有熟讀、精研前人的優(yōu)秀作品,用自我的神明去感悟古人的精神意度。唐順之巧妙地將“法度論”納入了“本色論”的范疇內,實現(xiàn)了“文道合一”的創(chuàng)作境界。然而,抽象的“神明”,畢竟是玄虛莫測的,除非有卓越的才情和領悟力,不然普通的科舉士子或者讀者是很難以理解這種所謂的高明洞見。因此,唐順之在編選《文編》并進行詳細的評點解析時,必須向現(xiàn)實妥協(xié),舍棄“神明”的玄虛,回歸到文學篇章中去,做一些結構法度的揭示工作,以給出直觀的、易于把握的、可供具體操作的方法論,從而更好地貫徹和申張他的文學理論,擴大其理論的現(xiàn)實影響力。當然,現(xiàn)實與理想固然有差距,現(xiàn)實狀況固然無法達到他的心里預期,但這都絲毫不會影響他對內在“審美理想”的追求,他還始終是希望創(chuàng)作者能夠擺脫死法,注意融會貫通前人法度,掌握法度的靈活變化,以有法為作文路徑,以無法為作文之最高境界。即“以古文為時文”,以古文錯綜變幻的“活法”來擺脫八股時文的“死法”,給日益衰頹、刻板呆滯的文壇注入新的活力,刮上一股清新樸素之風⑥。從某種意義上說,唐順之自提出“本色論”以后,一直努力完成對創(chuàng)作法度的超越,消解本色與法度之間的矛盾,走出自我創(chuàng)設的理論困境。只是這一步,他終歸沒能徹底走完而已。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征引唐順之評語122條,內容涉及到文體論、文風論、結構論和敘事法四個方面。相比王慎中而言,唐順之對于法的論述顯得更加全面系統(tǒng)。然論及曾鞏散文的只有16條,且側重于結構論。下面就通過分析這些具體的評點來考察唐順之對曾文的評價情況。

一是段落層次分明。

此文作兩段,一段言用于異鄉(xiāng)之難為治,一段言用于其土之易為治。(評《送江任序》)⑦

此篇三段,第一段敘黨錮諸賢及孺子事,第二段比論二事,第三段敘作亭。(評《徐孺子祠堂記》)⑦

二是篇章布局巧妙而富于變化,追求奇特效果。

前后照應而錯綜變化不可言。此等文字,蘇、曾、王集內無之。(評韓愈《送楊少尹序》)⑦

敘得奇。此等文字,蘇、曾、王集內無之。(評韓愈《送楊少尹序》)⑧

此等文,歐、蘇、曾、王俱無之。(評韓愈《送石處士序》)⑧

《送楊少尹序》先略述二疏辭官歸家的盛況,然后設想楊少尹年老辭官歸家的送別情景,在寫法上采用今昔對比,在對照中自然生發(fā)議論,構思巧妙,奇特婉轉。劉大櫆云:“馳驟跌蕩,生動飛揚,曲盡行文之妙?!盵12]相比言,《送石處士序》更是序文之別調,極盡變化之能事。謝枋得《文章軌范》云:“韓文公作文千變萬化,不可捉摸,如雷電鬼神使人不可測?!雹醿π馈短扑伟舜蠹翌愡x》云:“不是以議論行敘事,正是以敘事行議論耳。此法自韓而創(chuàng),然大較由《史》、《漢》出,而公尤變動不測,參差歷落?!雹狻胺ㄕ撸衩髦兓?。”唐順之論文章結構,力圖擺脫一成不變的格套,強調文章結構布局的巧妙構思和錯綜變化,努力追求一種奇特的效果。因此,在唐順之眼里,韓愈的文章最富于變化,而曾鞏的文章則顯得平實而謹嚴,藝術性相對較弱。

三是行文渾融圓轉,了無痕跡。

文一滾說,不立間架。(評《王平甫文集序》)⑦

此文三段。第一段敘,第二段議論,第三段敘立祠之事。敘事議論處,皆以捍賊忤奸分作兩項,而混成一片,絕無痕跡,此是可法處。(評《撫州顏魯公祠堂記》)⑦

唐順之主張精研前賢往哲的優(yōu)秀作品,從優(yōu)秀作品中領悟到“開闔首尾經(jīng)緯錯綜之法”,然后加以調適融合,在自我的創(chuàng)作中純熟地運用這種法度,努力達到圓融渾成、了無痕跡的效果?!耙杂蟹闊o法”是唐順之追求的最高境界。

四是重視行文的“前后照應”和結構安排的謹嚴。

此文入題以后,照應獨為謹密,異于南豐諸文。(評《送蔡元振序》)⑦

南豐之文大抵入事以后,與前半議論照應不甚謹嚴。(評《送丁琰序》)⑦

議論謹密。(評《贈黎安二生序》)⑦

“前后照應”是唐順之法度論中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是達到圓融渾成境界的可具體操作方法。

此外,同王慎中一樣,唐順之重視敘議結合,特別是議論的生發(fā)。如評點《清心亭記》:“程朱以前,此等議論亦少。”⑦又評《上歐蔡書》:“敘論紆徐有味?!雹?/p>

唐順之對曾文的評點,大都著眼于行文結構技巧,為學習者指明行文關鍵和窽節(jié)處,以利士子科場,而并沒有發(fā)表太多關于文章思想內涵、論點本身等層面的意見。立足于此,他認為曾文文法過于平實,相比韓愈、歐陽修、蘇軾等其他八家之文在“開闔圓轉”、“錯綜變化”、“前后照應”等他最為欣賞的臻于化境的整體行文風姿方面確實差強人意。比如,他評韓愈《送浮屠文暢師序》云:“開闔圓轉,真如走盤之珠。此天地間有數(shù)文字。通篇一直說下,而前后照應在其中?!雹呤聦嵣?,在收錄上起先秦下迄南宋一千二百余篇文章的浩博卷帙《文編》中,歐陽修和蘇軾二人的文章入選最多,這也足可見出唐順之對他們的偏愛。此外,史傳唐順之在選編《文編》的同時還編有《蘇文嗜》六卷[13],在當時那個蘇文選本并不多見的時間節(jié)點,或許也能佐證他對蘇文行文風貌的喜愛。因此,在唐順之編選的旨在展示前人創(chuàng)作法度的《文編》中,曾鞏散文居于八家之末,地位急轉直下也就不難找到理由了。

綜上所述,由于受到多重身份和多重思想的復合影響,唐順之對曾鞏散文的評價與接受顯得頗為復雜。因此,我們斷然不能根據(jù)某一時間段的某一篇章或某一小段文字,而簡單片面地、靜態(tài)化地認定唐順之欣賞或是不欣賞曾鞏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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