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梅
(四川文理學院 外國語學院,四川 達州 635000)
艾麗絲·沃克在美國當代文壇上的地位已經(jīng)家喻戶曉,她的作品在世界各地廣為傳頌。近十幾年來,專注于黑人女性文學研究的學者們對她的作品表達了較高的研究熱情,對其作品,學者們從黑人女性主義、文化定位、女性的書寫、后殖民主義理論等多角度進行了解讀和研究。搜覽這些研究成果,卻極少有人從酷兒理論這個視角解讀艾麗絲·沃克的作品,但其作品中獨特的黑人女性形象顯示了黑人女性在成長過程中,身份的最終確立與她們打破傳統(tǒng)男權統(tǒng)治,大膽地進行性探索密切關聯(lián),酷兒理論為這種身份的抗爭與訴求提供了很好的解釋視角。黑人女性由于其特殊的歷史原因遭受到種族壓迫和性別桎梏,女性之間常常存在一種相互依賴、相互幫助、共同謀求生存的同性情感欲望。這種同性情欲幫助她們在主流社會里尋找了自己失落的身份而走向人格獨立,為形成良好、和諧的黑人性別關系奠定了基礎,因此,酷讀《紫色》無疑拓展了黑人文學的研究廣度和深度。
對于艾麗絲·沃克的《紫色》,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酷讀《紫色》,沿著作品中茜莉、莎格以及索菲亞這三個黑人女性糾纏于性相的人生經(jīng)歷,從性/別的維度探視人物的心路歷程:女主人公茜莉從被動的,壓迫的異性戀情流向同黑人女歌手莎格的同性戀情,這種性相的流動促進了她人格的獨立和主體的建立;另一位女性角色莎格在這復雜的異性戀社會里經(jīng)歷了痛苦的、被人歧視的異性初愛,雖然強烈的愛情支撐著她勇敢地走過無數(shù)歲月,但傳統(tǒng)的社會規(guī)制永遠把她排擠在主流之外,而茜莉的愛撫慰了她受傷的身心,使她更加自信和完美,個人價值得到更大的展現(xiàn);索菲亞婚姻遭受異性戀男權的壓抑和損害,經(jīng)過抗爭,勇敢地打破了異性戀性別特征的桎梏,并幫助愛人走出了強制的男權誤區(qū),最后走向完美和諧的婚姻。她們的故事顛覆了傳統(tǒng)社會的性/別規(guī)制,展現(xiàn)了黑人女性在擺脫種族和性別壓迫的過程中,同性之間由互相理解、幫助發(fā)展到了熱愛。她們頑強掙扎最終獲得了身體和精神自由的表達權。她們大膽的性實踐不僅顛覆了異性戀強制傳統(tǒng)——男權中心主義,而且為建立完善的、和諧的性別關系提供了有資可尋的參考。本文擬從酷兒理論的視角走入三位黑人女性的生活和內(nèi)心。
“酷兒”是由英文queer音譯而來,本意是“怪異”的意思。起初,性學家借用這一詞來概括所有被社會常態(tài)邊緣化的激進的反主流文化的同性戀群體,后來,“酷兒”包括所有在性傾向方面與主流文化和占統(tǒng)治地位的社會性別規(guī)范或性規(guī)范不符的人,既包括男女同性戀、雙性戀也包括所有其他潛在的,不可歸類的非常態(tài)的人群。[1](54)20世紀90年代開始,酷兒理論在西方社會廣為流傳,本理論雜糅了后現(xiàn)代主義、后結構主義、女權主義、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以及福柯的話語權等復雜的哲學思想,二十幾年來,一直受到很多學者的關注,其基本理論被用于社會學、文學藝術甚至政治學領域的研究和應用?!翱醿豪碚撌且环N質疑和顛覆性與性別的兩分模式,挑戰(zhàn)男權文化的思想武器?!薄八鼘氐赘脑烊藗兯伎紗栴}的方式,使所有排他的少數(shù)群體顯得狹隘,使人們獲得徹底擺脫一切傳統(tǒng)觀念的武器和力量?!保?]它是對異性戀男權制度沖擊和顛覆最為徹底的理論。
酷兒理論的一個重要使命是解構同性戀和異性戀的兩分結構,它認為異性戀傳統(tǒng)的性相并非天生的生理構造,而是特定社會文化建構的結果。在傳統(tǒng)的社會體制里,統(tǒng)治階級為了維護自己的統(tǒng)治,確保人類社會的繁衍,把以生殖為目的的異性戀規(guī)制為社會常態(tài),把同性戀和雙性戀確定為社會異態(tài)。然而,性異態(tài)在人類社會中卻客觀存在,“根據(jù)金西報告,有50%以上的男性和30%以上的女性在一生中曾經(jīng)有過同性性行為經(jīng)驗”[3]。弗洛伊德曾提出了具有顛覆潛能的原初雙性情欲說,認為人生來就具有兩種性相,異性戀不是人類初期唯一的性樣態(tài),他企圖解構異性戀傳統(tǒng)的自然天成的假說,但是,以弗氏為首的心理學家們又因其男性自身的利益提出了陽具中心論,阻隔了雙性情欲說的發(fā)展,否認了原初同性情欲。在此基礎上,著名的哲學家、女性主義者和酷兒理論的開山鼻祖朱迪斯·巴特勒發(fā)展了弗洛伊德的理論,認為同性戀,異性戀或雙性戀都不是由固定的性別身份決定的,人類的性相不是一成不變的,在許多時候是模糊不定的,常會發(fā)生變化。在她看來,獲得自身身份的稱呼并不是終點,身份是不斷建構的過程。[4]巴特勒的理論重在消解性相的二元對立,還原人類性相多元化和多樣化,反對對性少數(shù)群體的壓迫。
酷兒理論的另一使命是解構男性和女性的二元論性別結構。巴特勒繼承和發(fā)揚了女性主義理論家波伏娃在《第二性》里提出的觀點,“一個人不是生來就是女人,而其實是變成的?!保?](301)和伊里格瑞提出的女性不是一個性別,是男權話語的一個虛構,她認為生理性別、社會性別和性相這三者之間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傳統(tǒng)異性戀規(guī)制(人的生理性別決定其社會性別,社會性別決定其異性戀的欲望)只是一種生物假設,即女人是女性就具有女性氣質,欲望對象是男性;男人是男性就應該具有男性氣質,欲望的對象是女性。酷兒理論認為“人的社會性別并不嚴格對等于其生理性別——男女兩性的界限長期模糊不清,即女性身上可以同時存在男性的特質,男性也可能具有某些女性的特點?!保?](67)酷兒理論的去性別屬性的自然化的努力為女權主義質疑性別壓迫做出了重要貢獻。
酷兒理論起源于女性主義,經(jīng)過發(fā)展深化明顯有別于女性主義,在解構傳統(tǒng)父權話語及體制、解放女性和性少數(shù)異己方面,又較之于女權思想更加徹底深入。對傳統(tǒng)性別文化的解構是酷兒理論的中心議題。在《性別麻煩:女性主義與身份的顛覆》一書中,巴特勒借鑒??碌淖V系學方法批判性地重讀了女性主義和精神分析有關性別的重要理論,提出了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論點:生理性別的文化建構性,原初同性情欲禁忌與它造成的抑郁異性戀結構,以及基于這些批判分析而提出的性別操演理論和性別戲仿政治策略。[6]巴特勒認為:“性別是通過一系列行為的因襲與重復建構起來的某種內(nèi)容空洞和不足為信的東西,并不是某個天衣無縫的內(nèi)在身份的表達,也不是決定人們行動的本質基礎....性別本身是經(jīng)由行為舉止的不斷重復而得以形成的,這些行為總是試圖接近那個擁有著某種物質根基的身份理想,但是,它們身上間或出現(xiàn)的不連貫性卻揭示了……這一根基的無所依傍?!保?]141這是酷兒理論性別建構的重要思想:性別不是先天的生理存在,而是后天的文化建構;性別不是靜止的狀態(tài),而是建構主體的流動的過程;性別不應該成為社會規(guī)制的一個固定符號,對性別的建構為打破這種囚籠提供了多種可能。
然而,正如有學者指出:“時隔20年,證諸女性主義的發(fā)展,巴特勒的激進性/別政治構想似乎并沒有對女性主義政治造成改弦易轍的改變?!保?]但現(xiàn)實的沒有徹底改變并不標志方案的不可行,在黑人女性小說《紫色》里,酷兒理論的思想得到了較好的詮釋,我們愿意把它看作是酷兒理論思想在黑人女性社會里的演繹。
在《紫色》里,女性人物在美國南方重建期間,深受各種壓迫,掙扎在混沌的黑暗里,婦女之間的同性情感和性實踐幫助她們重塑主體,在建立獨立人格和尋求黑人社會美好和諧的人際關系方面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女主角茜莉的“出柜”,莎格雙性之間的游離,索菲亞婚姻拐彎等酷兒現(xiàn)象展現(xiàn)了傳統(tǒng)的男女性別二元論、同性戀和異性戀的二元對立的錯誤,從這些性相的流動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性別建構的曲折歷程,感受到對女性主義政治的強大推動力量。
女性主義者艾德里安娜·里奇的“女同性戀連續(xù)統(tǒng)一體”理論認為:“存在于女人之間與之中的各種強烈感情,包括對豐富內(nèi)心生活的分享,對男性專制的抵抗,對實踐及政治支持的給予與獲得,以及對女性性愛關系的珍視。”[1](77)茜莉在小說的前部是一位被損壞的黑人婦女形象,父親被白人私刑處死,母親病重,繼父在她十四歲時就強奸了她,并生下了兩個孩子,后來繼父賣掉兩個孩子,強行把她嫁給了一位有四個孩子的鰥夫——X先生。她是X先生的性奴隸,孩子們的保姆,家庭經(jīng)濟來源的主要勞動者,還經(jīng)常受到X先生的毆打和孩子們的歧視。生活對于茜莉來說已經(jīng)變得麻木,只能像一顆樹一樣毫無感情的活著。[8](23)在由92封書信組成的小說中,茜莉曾求助上帝,給上帝寫了五十幾封信,但命運并沒有得到改變。茜莉本能地對男性產(chǎn)生心理障礙,“我連男人都不敢看一眼,這是真的,我看看女人,喲,因為我不怕她們?!保?](35)莎格、索菲亞以及妹妹聶蒂等黑人女性開啟了茜莉的自主意識,幫助她成長為獨立的主體。莎格無疑是黑人婦女反抗男權的精神領袖,“莎格是上帝的化身,是擺脫男性壓迫而驕傲又自由生活的女皇?!保?]兒媳索菲亞無論從體格上還是意志上都不屈服于夫權的壓迫,她敢于漠視白人種族的優(yōu)越,頂撞白人市長夫人和毆打市長。妹妹聶蒂為躲避繼父和X先生的性騷擾,追隨宗教組織流浪到非洲,這些黑人女性捍衛(wèi)自己尊嚴的努力深深震撼了茜莉,是茜莉勇于生存下去的楷模,而最終啟迪和改變茜莉的卻是莎格的同性愛。
莎格是茜莉崇拜的對象,不僅是因為莎格性感灑脫,而更多的是莎格獨立自主,能夠游離于男人的控制之外,有時還能牽制男人。長期以來,菲勒斯中心主義通過貶損女性的身體來建立父權的威性。認識身體是莎格帶領茜莉走出菲勒斯中心主義的第一步,莎格通過撫摸和親吻茜莉的身體,教她認知和激發(fā)茜莉體內(nèi)的原初多元內(nèi)驅力,逐漸消除了對性的恐懼和厭倦心理,體會到在性愛中自身價值的存在和兩個相愛的人之間平等美好的關系。身體的復蘇迎來了對身份的追問,“在這長期被人們遺忘和低估的戰(zhàn)場:身體”[6]里,她們贏得了勝利的第一步。在莎格的啟發(fā)下,茜莉學會了與心愛的人分享豐富的內(nèi)心生活,不再把命運的一切寄托在對上帝的祈禱上,為了自身的權利她拿起剃須刀指向了對她作威作福多年的X先生,最終走出了男權藩籬,隨同性愛人莎格去孟菲斯。在孟菲斯,莎格鼓勵和支助茜莉開始自己的全新生活,創(chuàng)建了“大眾襯褲非有限公司”,開創(chuàng)了自己的事業(yè),茜莉通過自己的藝術審美觀縫制各式各樣的褲子,實現(xiàn)了人生的價值。
經(jīng)濟的獨立給茜莉帶來了尊重和自信,促使她的人格更加完善?!按蚱朴?guī)范化,釋放身體,在此時此刻,實實在在的欲望行動中獲得自由和主體意識相互認同是酷兒理論的主旨追求。”[10]在異性戀男權社會制度里,茜莉身份的確立經(jīng)過了一個漫長的斗爭過程,她遭受到了貶損,身體被物化,精神被愚化,一度使她產(chǎn)生自我否定,異性戀對茜莉的摧殘使她對同性敞開了心扉,是莎格的愛開啟了茜莉豐富多彩的人生。從異性戀流向同性戀是她人格獨立,身份確立的必然過程,在小說的后半部,茜莉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成熟、自信、獨立的女性。正如有人說:“茜莉并非天生的同性戀者,而是她特殊的悲慘經(jīng)歷逐步促成了她與異性戀的背離?!保?]
引導茜莉認識自己的身體,并享受到來自同性的愛撫,從而喚起自尊和自信的莎格并不是一個堅定的同性戀者,如酷兒理論質疑男性和女性的絕對的二元論性別結構一樣,莎格并無固定的性相,而是游走于雙性之間。
蜜蜂女王莎格是一位深受黑人男性喜愛的女歌手,多少年來被黑人男性欲望卻遭貶損,她以獨特的方式獨自地游走、抗爭在充滿敵意的黑人社會里。她曾經(jīng)沉溺于一段狹隘的永不會被社會承認的異性愛中,黑人男權社會無數(shù)次對她的貶損、打擊和摧殘逼迫她走向黑人婦女之間的相互溫暖和安慰的同性愛。她的感情經(jīng)歷了從全心全意想擁有異性愛人阿爾伯特,到最終覺悟虛偽的異性戀只能帶給她沉重的傷害而無可奈何地放棄,再到發(fā)現(xiàn)和呼喚同性戀人的覺醒,共同揭發(fā)和批判異性戀。莎格的性愛覺醒喚醒了黑人女性獨立意識的成長,在黑人婦女抗爭性別歧視的過程中具有代表意義。
從異性戀的傳統(tǒng)觀念看,莎格被定位于一位出生下賤(母親是妓女,沒有父親),行為放蕩的壞女人。她性感是男性欲望的中心;她不依賴男人,卻勾引別人的男人;她需要異性卻從內(nèi)心深處鄙視異性。母親的身份從生命的開始就定位了莎格的人生,注定了她被男權社會邊緣化的現(xiàn)實。莎格和阿爾伯特是相愛的,但由于母親是妓女,她的愛情遭到男方父母的堅決反對。倔強的莎格卻一直同戀人保持聯(lián)系并生了三個子女,即便如此,她仍然沒有得到社會和男方家庭的認可,戀人阿爾伯特被逼娶了另外的女孩,他的怯弱和屈服增加了莎格的痛苦,也使她的社會地位進一步邊緣化了。
在這個異性戀男權社會里,莎格用充滿磁性的歌喉吟唱自己的悲劇,她獨立卻遭社會貶損、她堅強卻是悲憤的、她追求美好卻命運坎坷?!吧瘛ぐ⒕S里病了,這鎮(zhèn)上沒人愿意收留這位蜜蜂女王?!豹毩⑵床嗄暌院?,她身心疲憊,差一點死于非命。當她奄奄一息被阿爾伯特拖回家后,善良的茜莉悉心照顧使她慢慢恢復了體力,也重塑了她的精神。在這一過程中莎格了解了茜莉的悲慘故事和阿爾伯特卑鄙、自私、殘忍地欺壓女性的事實,認識到黑人女性的悲慘命運不僅僅與種族相關,黑人男權思想也是壓制婦女的另一座大山。女性共同的命運讓她充滿對女性朋友的同情和正義,毅然棄絕了阿爾伯特,兩個女人培養(yǎng)了超出平常女人之間的友誼,結成了牢固的聯(lián)盟。莎格從原初的異性戀走向更為穩(wěn)固的同性愛,變得更加自信和完美,事業(yè)也發(fā)展得更加輝煌,日子過得更加舒心。從對阿爾伯特的熱愛到棄絕標志著莎格的自愛自強成熟經(jīng)歷,她的性相流動和變化無疑強烈地宣泄了黑人女性掙扎在強制性的異性戀男權中心的痛苦。
莎格和茜莉的同性愛是建立在抗爭種族、性別壓迫而形成的婦女之間的聯(lián)盟之上的,這個聯(lián)盟對于幫助喚醒黑人社區(qū)里其他人的意識有巨大作用,如果莎格和茜莉的同性愛是一種柔性的對男性性別統(tǒng)治抗爭方式,那索菲亞則是用一種爆烈的抗拒男權和種族壓迫的方式,注定了她的道路更為曲折和艱辛。
帶彎的直線是指稱所有那些觀念“越軌”或比較“酷兒”的人,索菲亞和哈潑就是一對“帶彎的直線”。他們倆相識、相愛到結合經(jīng)歷了曲折的過程,婚后又共同擁有五個孩子,就在生活本可以過得平靜美好的時候,哈潑腦袋里根深蒂固的菲勒斯中心的霸權觀念阻隔了他們,傳統(tǒng)的性別本質主義認為,男性和女性的生理差異決定男女社會地位的不同?!澳行泽w格強壯,多參加社會活動,處于中心的、統(tǒng)治的地位。女性嬌小柔弱,適合留在家中,處于從屬的、被統(tǒng)治的地位?!保?1]女性就應該成為“家中的天使”?!皨D女不同形式的桎梏與壓迫是通過性別化來施為的?!保?]哈潑希望象父親一樣主宰家庭和女人,而索菲亞卻是一位非常有主見、能干的女人,喜歡從事各種重體力勞動,行為舉止男性化。在以父親為代表的男性霸權思想的影響下,哈潑決定回家懲罰妻子,可笑的是,上帝似乎有意開了一個玩笑,哈潑的男性生理特征并不強壯,索菲亞的女性特征也并不柔弱,她壯實而自信,經(jīng)過幾次身體搏斗,哈潑都以慘敗告終,最終引起索菲亞的反感帶著孩子離家出走。
傳統(tǒng)父權制的性別觀念是男性是主動、理智和強壯好斗的;女性則是被動、感性、柔弱和膽小的,但小說中的人物索菲亞和哈潑則很好地消解了這種傳統(tǒng)的二元性別對立的規(guī)制。索菲亞作為女性,并不具有社會文化和話語系統(tǒng)設計的女性氣質,哈潑也沒有異性戀體制規(guī)定的男性氣質,他倆的性格特征在小說中的自然流露充分表達了作家對社會性別規(guī)定的反駁思想,證明了酷兒理論的性別身份建構說的思想,“建構論者區(qū)別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將女性受壓迫的原因歸諸文化,以此反駁生理命定論,尋求打破以性別為基礎而物化的社會分工與性別階層”[6]??醿豪碚搶π詣e二元對立的消解似乎更能闡釋他們的故事。
哈潑在索菲亞離開之后找到了他心目中的“家庭天使”——斯貴克,她身材嬌小玲瓏,性格溫順,完全聽命于他,哈潑的男性氣質似乎得以彰顯,然而當索菲亞帶著拳擊手再次出現(xiàn)時,哈潑的嫉妒和不顧新歡的感受糾纏索菲亞的行為都清楚地顯示了哈潑真心的愛戀。后來索菲亞因毆打白人市長被監(jiān)禁,哈潑的勇于承擔迎來了前妻寬恕,兩人終于言歸于好。朱迪斯·巴特勒的性別操演理論認為男性并非一定具有男性氣質,女性并非一定具有女性氣質,這兩種氣質只是社會的一種規(guī)約。哈潑和索菲亞在婚姻路上的拐彎以及最終的撥正厘清了異性戀男權中心主義對兩性間和諧共處的離間,他倆通過流動的性相和探索找到了真正和諧的愛。
對于代表異性戀男權的繼父和X先生,命運給了他們不同的報應。自私、殘暴無情的繼父一生中給母親、茜莉、梅、艾倫·黛西等數(shù)名女性制造了厄運,作者在小說的尾部宣布他離開人世。X先生殘酷壓制和迫害過茜莉,但是他性格軟弱,優(yōu)柔寡斷,真心愛過,卻不敢沖出黑人男權社會的傳統(tǒng)觀念間接傷害了女性,在結尾處他孤身一人,生活在恐懼和不安中,最后只能通過不停地勞動來減輕心中的負疚,作者安排他在贖罪中尋找寧靜。對于其他的人物,作者給予了幸福美滿的結局,對茜莉表達了高度的同情心,熱情地贊賞莎格的反抗精神并給了她倆美滿幸福生活的完美結局;索菲亞經(jīng)歷了種族和性別的壓迫,作者極大地褒揚了她勇敢的抗爭行為,哈勃最后的拐彎變直并重新回到索菲亞身邊闡釋作者對她的厚愛。
酷讀《紫色》不難發(fā)現(xiàn),對小說人物命運的安排流露了作者對異性戀男權主義的因果報應思想。在小說的尾部,作者描繪出一幅黑人社會通過抗爭而獲取的兩性多元和諧的大團圓的美好前景,在黑人社區(qū)創(chuàng)設了新的人際關系模式的理想社會,這種理想社會明顯地顛覆了傳統(tǒng)的性取向和規(guī)制的性別模式?!巴ㄟ^《紫色》,沃克對性別霸權與性別角色固定化思維模式發(fā)起了挑戰(zhàn),并明確地表達了建立平等和諧人際關系的良好愿望?!保?]這與酷兒理論在女權主義政治上的主張高度吻合。
巴特勒對身份的建構寄予厚望,對性相的流動保持樂觀。她說:“將身份重新設想為一種結果,亦即被生產(chǎn)的或被生成的,這反而打開了‘能動’的可能性;而這些可能性一開始就被那些將身份范疇視為基礎的以及固定的立場給狡獪地排除了。將身份視為一種結果,意謂它既不是宿命地被決定,也不全然是人為的和任意的?!保?2](191)關于巴特勒的樂觀人們多少持懷疑態(tài)度,但酷兒理論所要帶給我們文化和觀念的蕩滌,即“社會的和諧必然離不開對觀念多元化和人性多樣態(tài)的包容”[3]。這既是多年來飽受摧殘和折磨的黑人女性的奮斗目標,也更應該成為當下世界文化生活的最低準則,由此,酷讀《紫色》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
從酷兒理論的視角看茜莉、莎格和索菲亞三個黑人女性,無論在白人主流社會還是在黑人男權社會的眼里,她們必定被事先套上了身份的枷鎖,但她們不懈地抗爭所贏得的完美結局,表達了沃克對酷兒的包容、對黑人女性的贊美和對和諧社會的堅定信念,正如巴特勒所斷言的那樣:“如果身份不再被定位一個政治三段論的前提,而政治也不再被理解為一套實踐、衍生自所謂從屬于一個既有群體的主體的利益,那么一定會有一種新的政治設定從舊有的廢墟中浮現(xiàn)?!保?2](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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