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軍
(中共大連市委黨校 統(tǒng)戰(zhàn)與文化教研部,遼寧 大連 116013)
甲午戰(zhàn)爭是由日本發(fā)動,旨在侵略中國和朝鮮,實現(xiàn)其對外擴張目的的一場戰(zhàn)爭。充分的歷史事實表明,甲午戰(zhàn)爭不是一個孤立的、偶然的事件,而有其深刻的社會歷史根源,它是日本近代走上軍國主義道路的必然產物,是日本帝國主義一次蓄謀已久、精心策劃的侵略行動,絕不是如某些日本學者為掩蓋其侵略本質,而辯稱甲午戰(zhàn)爭是由許多偶然性因素而引發(fā)的 “非計劃、非預謀事件”。
日本圖謀侵略中國的思想由來已久。早在16世紀,豐臣秀吉就萌發(fā)了妄圖霸占朝鮮并進而征服中國、稱霸亞洲的侵略計劃。1585年,豐臣秀吉首次明確提出 “征討中華”的計劃。在成為 “關白”以后,豐臣秀吉向其家臣透漏了侵略野心: “除統(tǒng)治日本外,同時其統(tǒng)治大權也及于唐國?!保?]次年,在與日本耶穌會副管區(qū)長的談話中又提到:“吾統(tǒng)治日本成功之后,即將日本交給弟弟秀長,我則專心一意征服朝鮮、中國?!睘榇耍_始采伐木材、建造海船,準備渡海作戰(zhàn)。1592年,豐臣秀吉入侵朝鮮,并制定了二十五條方針,揚言要占領北京, “呈現(xiàn)都城附近百縣與皇室御用”。1579年,豐臣秀吉再次率兵侵朝。兩次入朝作戰(zhàn),前后歷時七年,但均遭到朝鮮軍民和明朝軍隊的聯(lián)合抗擊而告失敗。豐臣秀吉是日本對外侵略擴張的始作俑者。他所提出的所謂 “大東亞構想”,為后來日本 “海外雄飛論”、 “大陸政策” “大東亞共榮圈”等軍國主義思想奠定了基礎。
進入江戶幕府時代,并河天民在向幕府呈獻的《開疆錄》中聲稱: “大日本國之威光,應及于唐土、朝鮮、琉球、南蠻諸國……更增加擴大,則可變成了大大日本國也”[2]270-271。佐藤信淵則更進一步繼承和發(fā)展了豐臣秀吉的大陸擴張思想,他首創(chuàng)“宇內混同”說,認為日本乃 “天地間最初成立之國,為世界各國之根本”,因此,理所當然地應“合并世界各國”。為此,他制定了相當詳細的攻略之策,蓋 “凡經略異邦之方法,應先自弱而易取之地始之。當今世界萬國中,無比中國之滿洲為更易取者”。他建議,日本天皇親征, “取南京應天府定為假皇宮”[2]272。幕府末期另一位改革派思想家吉田松陰也具有強烈的民族擴張思想,叫囂 “北則割據滿洲領土,南則占領臺灣、菲律賓諸島?!蹦桓畷r代末期,以佐藤信淵、吉田松陰為代表的一批有著強烈領土擴張意識的思想家,對明治時期,特別是甲午戰(zhàn)爭前后的日本政要產生了深刻的影響。這些思想和主張也成為后來日本 “征韓論”和 “大陸政策”的理論基礎。
1868年初,明治天皇睦仁登基,在其發(fā)布的《外交部告》中,便提出 “大力擴充軍備,使國威光耀海外萬國”的戰(zhàn)略方針。隨后,明治天皇又在《天皇御筆信》中公然宣稱 “日本是萬國之本的國家” “要繼承列祖列宗的偉業(yè)” “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于四方”。這表明明治政府已經把用武力征服世界的方針作為國家的戰(zhàn)略政策確定下來。大陸政策就是這一對外侵略擴張思想的直接體現(xiàn)。所謂大陸政策,是指作為島國的日本 “不甘處島國之境”,而要向朝鮮、中國等周邊大陸國家進行武力擴張,進而稱霸亞洲、征服世界的侵略方針。
明治初期,木戶允孝在佐藤信淵等人的思想基礎上提出 “征韓論”,其核心是把朝鮮作為日本向大陸擴張的起點。在 “征韓論”思想的指導下,日本開始挑戰(zhàn)東亞國際秩序。從1870年至1873年,日本多次與中國就訂約通商展開談判,其真實目的則是為了摸清中國實力及與朝鮮的關系,以便為吞并朝鮮做準備。1876年,日本迫使朝鮮簽訂 《江華條約》,規(guī)定朝鮮為自主之邦,以此離間中朝之間傳統(tǒng)的宗藩關系,并強迫朝鮮開放仁川、元山、釜山為通商口岸。此后,日本又在朝鮮設立公使館,干涉朝鮮內政,扶持親日派勢力,妄圖建立傀儡政權,以達到驅逐清朝勢力,獨霸朝鮮之目的。
進入19世紀80年代,隨著日本自身實力的增長,其侵略野心進一步膨脹,中國成為其大陸政策的主攻方向。1880年吉田松陰的學生山縣有朋出任日本參謀本部部長。該機構直屬天皇,主管用兵作戰(zhàn)等軍令事項,政府無權過問。山縣有朋將在中國各地調查軍備的記錄匯編成 《鄰邦兵備略》六冊,詳細論證了中國軍備情況和日本的侵華方針,并向天皇提出擴充軍備是當前之急需。不久之后,又在調查報告 《與清朝斗爭方策》中設想派三個師團占領大連灣并襲擊福州,然后一舉攻下北京。1887年,參謀本部又提出了一份更加完整的 《征討清國策》。和 《與清朝斗爭方案》一樣, 《征討清國策》也是帶有國家意志的綱領性文件。這份方案對中國的軍事實力、防御部署等做了全面評估。其中提到: “旅順半島,渤海之門戶,乃控制清國北部、與我對馬相對、便于壓制朝鮮之地。特別是擁有大連灣及旅順口兩個良港,最適宜船艦停泊?!保?]方案還提出了針對中國的作戰(zhàn)計劃,提出以五年為期,在1892年前完成對華作戰(zhàn)準備,進攻的方向則是朝鮮、遼東半島、山東半島、澎湖列島、臺灣。7年之后的甲午戰(zhàn)爭,日本正是按照這一路線實施對中國的攻擊。
與此同時,日本積極變革軍制,擴充軍力。自1886年起,日本按照德國軍制實行改革,加強海陸軍建設。到1889年,日本陸軍現(xiàn)役兵力75791人,再加上預備役、后備役兵力等,總兵力達到243484人[4]289。海軍方面,日本政府以超過北洋艦隊為建設目標。為彌補軍費不足,日本還通過發(fā)行海軍公債,在全國范圍內鼓動民間捐款等形式籌措軍費向西方訂購新式戰(zhàn)艦,其海軍力量很快躍居北洋水師之上。1889年12月,山縣有朋內閣成立。1890年12月,在日本帝國會議上,山縣有朋以首相身份拋出了所謂的 “主權線”、 “利益線”理論,強調指出: “國家獨立自衛(wèi)之道,其途有二:第一是守衛(wèi)主權線;第二是保護利益線。何謂 ‘主權線’?國家之疆域是也。何謂 ‘利益線’?即與我主權線的安全緊密相關之區(qū)域是也?!保?]至此,作為內閣首相的山縣有朋正式將 “大陸政策”公開提出。
19世紀90年代,資本主義列強在世界范圍內爭奪殖民地的斗爭愈演愈烈。此時,日本國內也在面臨經濟危機的威脅,狹小的國內市場和貧乏的資源與迅速發(fā)展的生產力極不相稱,導致國內階級矛盾日益尖銳,社會動蕩不安。海外市場方面,由于中國商品的競爭,日朝貿易也從1890年之后開始下降,而中國大陸在原料供給和商品輸出方面的作用日益被日本所重視。為擺脫經濟危機,緩解國內矛盾,轉移國內民眾對政府的不滿情緒,日本政府進一步加緊了針對朝鮮和中國的備戰(zhàn)計劃。
一是做好輿論準備,大肆鼓吹侵略有理的強盜理論。在 “利益線”理論的鼓噪下,形形色色的擴張理論紛紛出籠,包括 “人口過剩論” “擴張殖民地不能落后論” “文明開化論”等種種戰(zhàn)爭論調甚囂塵上。駐美公使建野鄉(xiāng)三在同美國副國務卿的談話中,更是直言不諱地宣稱: “為了使日本國民的注意力從對國內現(xiàn)狀的不滿中轉移出來,我們寧愿歡迎反華戰(zhàn)爭?!保?]二是加緊思想動員,進行軍國主義教育。日本政府有計劃地在國民中間,特別是在士兵和青少年中推行軍國主義教育。1890年,日本天皇頒布了旨在實現(xiàn)舉國皆兵體制的天皇 《教育敕諭》,指出要把 “忠君愛國”教育灌輸?shù)剿腥毡救松砩?,包括剛入學的孩子。三是抓緊軍事準備,頻繁以中國為假想敵大搞軍事演習。自1890年后,出于備戰(zhàn)需要,不僅演習次數(shù)明顯增加,而且種類繁多。特別是在1890年舉行的以天皇為統(tǒng)監(jiān)的陸海軍聯(lián)合演習,規(guī)模龐大。為協(xié)調戰(zhàn)時指揮,日本還在甲午戰(zhàn)前成立了由天皇直接領導和統(tǒng)轄的戰(zhàn)時最高統(tǒng)帥部,即大本營。四是密謀情報準備,在中國密布間諜網絡。日本政府先后向中國派遣大批間諜特務刺探情報,并且組建了諸如東洋學館、日清貿易研究所等間諜機構,對中國的風土人情、農工商業(yè)、軍事部署、交通運輸?shù)葼顩r進行精心調查,尤其是對中國沿岸地區(qū)適合日軍登陸的地點、戰(zhàn)略目標、地形狀況等也作了詳細調查。這些情報對甲午戰(zhàn)爭期間日本參謀本部制定的作戰(zhàn)計劃起到了重要作用。日本還繪制出包括朝鮮、中國東北地區(qū)和渤海灣在內的軍用地形詳圖,上面清楚地標明每一座山丘、每一條道路和河流的位置。據曾看到過這些地圖的歐洲人講, “這份地圖本身就是久已蓄意侵略中國的證據”[7]。
1891年,沙俄開始修筑橫貫東西伯利亞的大鐵路。由于擔心鐵路建成之后,會為沙俄向遠東地區(qū)擴張勢力提供便利條件,日本決定搶在沙俄鐵路竣工之前實施其 “大陸政策”,即要發(fā)動侵朝、侵華戰(zhàn)爭。同時,日本國內階級矛盾尖銳,統(tǒng)治集團內部也出現(xiàn)危機,伊藤內閣解散議會,處于垮臺邊緣。各種因素疊加在一起,加速了戰(zhàn)爭的到來。進入1894年,日本發(fā)動對華戰(zhàn)爭進入最后沖刺階段。3月,外相陸奧宗光在寫給駐英公使的信中露骨地宣稱 “國內政局越來越緊張,用通常手段已不能使這種混亂平息下去。”言外之意,只有發(fā)動一場對外戰(zhàn)爭才能 “轉移視線”, “但是要開戰(zhàn)也還不能沒有任何的由頭?!保?]217于是,尋找戰(zhàn)爭借口成為日本完成這場侵略戰(zhàn)爭的最后一塊拼圖。而1894年爆發(fā)的朝鮮 “東學道”起義,則為日本出兵朝鮮,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提供了借口。
東學道又稱東學教,是朝鮮民間帶有宗教色彩的民間組織。1894年2月,東學道土全奉準在全羅道古阜郡領導農民起義。起義軍紀律嚴明,組織嚴密,很快占領了古阜郡城。不僅之后,起義軍勢力先后發(fā)展到全羅、忠清、慶尚三道。朝鮮政府無力進剿,迫不得已請求中國派兵助剿。清朝則根據中日 《天津條約》照會日本政府,說明中國派兵是應朝鮮政府請求,屬于 “保護屬邦舊例”。日本對于朝鮮東學道起義則極為 “關心”,決定利用這一機會發(fā)動侵朝、侵華戰(zhàn)爭。一方面,多次通過外交途徑慫恿中國盡快出兵,表示日本政府 “必無他意”,從而為日本出兵朝鮮半島制造借口;另一方面,日本又決定 “在軍事上一切皆欲先發(fā)制人”,以保護日本在朝公使館和僑民為名,搶在清政府前面派兵入朝。6月5日,日本在廣島正式成立戰(zhàn)時最高指揮機關——大本營。同一天,陸軍少將大島義昌率領7000人的混成旅團,在九艘軍艦護送下,侵入朝鮮。此后,日軍后續(xù)部隊源源不斷開赴朝鮮。到6月底時,日軍進入朝鮮軍隊已達萬余人。事實上,此時朝鮮半島的形勢已經趨向緩和。然而清朝方面提出按照 《天津條約》的規(guī)定雙方共同撤兵時卻遭到日本拒絕。為進一步擴大事態(tài),日本又通過所謂“朝鮮內政改革案”,向清政府提出共同幫助朝鮮“改革”內政的無理要求。正如日本外相陸奧宗光在后來的回憶錄 《蹇蹇錄》中所承認的那樣,日本政府發(fā)動戰(zhàn)爭的決心在向朝鮮派遣軍隊時 “業(yè)已決定”。 “所謂朝鮮內政改革的提案只是空有虛名而已,清國政府一定會拒絕日本的提案。如此一來,阻礙朝鮮國家進步的責任在清國,日本和清國決裂一戰(zhàn)就會名正言順?!保?]而日本外務次官林董在中日撤兵談判問題上的表態(tài)更是直接暴露了日本的意圖, “不是議論怎樣解決和平問題,而是怎樣挑起戰(zhàn)爭和必須戰(zhàn)勝的問題。”[9]隨著英俄等國居間調停的失敗和 《英日通商航海條約》的簽訂,日本發(fā)動戰(zhàn)爭的準備已經完全就緒。7月17日,日本政府召開第一次大本營御前會議,決定發(fā)動戰(zhàn)爭。7月19日,日本政府訓令日本駐朝鮮公使大鳥圭介,要他不惜任何手段挑起中日軍事沖突。7月21日,清政府出于安全考慮,雇傭英國公司商船向朝鮮牙山運送清兵。然而,日本通過在華情報系統(tǒng)提前獲取了清朝的運兵和護航計劃。于是,在7月25日,日軍在牙山口外的豐島海面不宣而戰(zhàn),向清軍運兵船發(fā)動突然襲擊,挑起豐島海戰(zhàn)。8月1日,中日兩國同時宣戰(zhàn),甲午戰(zhàn)爭正式爆發(fā)。
綜上所述,中日甲午戰(zhàn)爭完全是由日本政府經過精心策劃、準備和實施的一場針對中國的侵略戰(zhàn)爭,也是長期以來日本軍國主義思想和大陸政策發(fā)展的必然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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