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文孝,韓惠迪
(1.河北體育學院 體育藝術(shù)系,河北 石家莊 050041;2.河北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
俠客形象的終結(jié)
——韋小寶
郎文孝1,韓惠迪2
(1.河北體育學院 體育藝術(shù)系,河北 石家莊 050041;2.河北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
韋小寶作為金庸先生封筆之作的主人公,歷來受到諸多的非議。有人認為他不符合俠的形象,有人干脆把他當做是“反俠”的代表。實際上,韋小寶這一人物特征的獨特性,在于他代表著金庸對“俠客”這一形象在一定程度上的“否定”,使得“俠客”話語終結(jié)。
韋小寶;俠客話語;英雄形象;終結(jié)
作為金庸先生封筆之作,“《鹿鼎記》被很多人認為是查良鏞最好的小說,又是查良鏞最為用心、投入的一部?!堵苟τ洝吩谌宋?、結(jié)構(gòu)和思想深度等等方面都見出超群之處”[1];同時,《鹿鼎記》也是一部爭議最多的小說——由于它的獨特性,以至于最初讀到這部小說的“金庸迷”認為這不是金庸先生的親筆,懷疑是他人冒名之作?!堵苟τ洝芬巡皇呛唵蔚奈鋫b小說,而是借武俠這個形式來展示社會的小說,可以說它是社會小說或歷史小說。在這部作品里,主人公的形象發(fā)生了質(zhì)變,不再是身懷絕世武功、豪氣干云、光明磊落、仁義為先的大俠形象,而是一個見風使舵、油腔滑調(diào)、貪圖便宜、自私自利的“小人”形象。正是韋小寶這一形象的成功塑造,把“俠客們”逼進了死胡同。
話語權(quán)是指一種信息傳播主體的潛在現(xiàn)實影響力,中華民族自古就有“一言九鼎”、“一諾千金”之類的說法,這便是話語權(quán)的體現(xiàn)。武俠小說中的“俠客”話語,更多地體現(xiàn)在以“武”行“俠”上,為他人為自己也好,為國家為民族也罷,都需要有足夠的能力去施行。
武俠小說中“大俠”或“英雄”的形象,首先是一種娛樂文化的產(chǎn)物,雖然“俠”在現(xiàn)實生活也有存在的基礎。武功的內(nèi)涵應該被看作是對自身身體潛力的一種狂想,也就是歷史文化壓力下的一種民族的“幻想狂癥”[2]。無論是武俠小說中的郭靖、蕭峰、楊過,還是現(xiàn)實中的霍元甲、黃飛鴻、方世玉等人,在他們的身上,凝聚著大家對他們更高的期盼,是一種民族的認同感。在傳統(tǒng)武俠小說模式中,“俠客”的話語被理解為:重信守諾,輕死重義,赴士之阨,宣揚的是“快意恩仇”,當然,傳統(tǒng)“俠客”話語也有負面的內(nèi)涵——睚眥必報。從唐傳奇的《紅線娘》、《虬髯客》到《水滸傳》、《三俠五義》,再到《蜀山劍俠傳》、《十二金錢鏢》等現(xiàn)代武俠小說,每部作品中,或多或少地存在著這樣或那樣的傾向。比如,在《水滸傳》中,武松的血濺鴛鴦樓一節(jié),除了殺張都監(jiān)外,連他家的馬夫、兒童、丫環(huán)、廚師等十幾人一并除之。張都監(jiān)是首惡必究,殺之大快人心,自然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兒童何罪?馬夫、丫環(huán)等又有何罪?恐怕他們不會像張都監(jiān)那樣罪大惡極吧。不過,在《水滸傳》中,武松這一濫殺行為卻沒有被譴責。
金庸先生前期的小說也體現(xiàn)著“快意恩仇”這一理念,但在他的武俠作品中,“俠客”話語更多地是與國家與民族大義結(jié)合在一起,使這一俠客話語和俠客形象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隨著金庸社會閱歷的增加和思考問題的深入,這一現(xiàn)象逐漸在發(fā)生著傾移:第一部作品《書劍恩仇錄》的主人公陳家洛,文武雙全,在原版還曾獲得了解元的頭銜,其后胡斐、袁承志也都是文采斐然的人物,不過到了郭靖、楊過、喬峰、令狐沖等人的文化程度在不斷地降低,只是略識文字而已,即使張無忌也能夠在冰火島那樣艱苦的環(huán)境下受到了父母和義父的幾年文化教育,其作為主人公的“俠客”們在其所作所為上也有所變化,前期的陳家洛、郭靖大公無私,到了蕭峰則可以不拘小節(jié),即使“浪子”令狐沖也不敢越禮教之雷池半步,他們的“俠客”話語依然要為大多數(shù)人服務。
韋小寶雖不是徹頭徹尾的文盲,但是也只是認識“小”、“四”、“十”、“二”等幾個簡單的字而已。陳墨先生在《武俠的反諷與文化的反思——〈鹿鼎記〉》一文對他進行了如此評說:“在中國文學史上,我還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物形象,在揭示中國人的國民性的真實性、豐富性、深刻性等方面,可以與韋小寶的形象相比”[3],可以說韋小寶是金庸武俠作品中的一個“怪胎”。武俠小說“寧可無武,不可無俠”的理念在韋小寶身上徹底顛覆了,韋小寶既無武亦無俠:其“武”不過是一門“神行百逃術(shù)”、加上一套刀槍不入的寶衣和一把鋒利異常的匕首而已,其所作所為,有些可以用義氣來評價——不過這也要有一定的限制,卻很難用“俠”來界定。
雖然韋小寶的無武亦無俠,但他卻能夠黑白通吃,不管是在清廷、天地會,還是在神龍教,甚至還遠至俄羅斯,為什么這樣一個生長于妓院的市井小混混成就了一番大事業(yè)?較之書中其他的“英雄俠義”們,韋小寶這個近似于“流氓無賴”的形象,給讀者們的感覺則更加可親可愛一些。韋小寶為人機敏,雖然貪財卻也仗義,對天地會的朋友動輒上千兩銀子地發(fā)銀票,即使臺灣遇災,也能夠主動損款;雖然好色,七美相伴,卻能不戲義兄之妻;雖然怕死,在生死關(guān)頭卻也講義氣,不管是對康熙也好,還是對天地會的朋友,甚至連找罵他的茅十八也是義氣深重;同樣,他對母親可以稱得上是至孝的,如果從上述幾點來說,韋小寶在“仁、義、禮、智、孝”方面都沾上邊。
韋小寶這一形象的話語是“人人為我我為我”,他是一個不學而有“術(shù)”的人,“不明大勢明小勢、不明大義明小義”。在他的身上,我們看到人性貪婪的一面,同時也看到了人性友善的一面:韋小寶待人既狡詐也真誠,既偽善也純真??梢哉f,韋小寶是普遍人性的集大成者,在他的身上,體現(xiàn)了人性復雜的一面,這才是符合“現(xiàn)實真實”的“真人”形象。
《鹿鼎記》的主題,明顯的就是通過寫韋小寶的仕途之路,以及康熙皇帝與韋小寶的君臣關(guān)系,開中國幾千年歷史的玩笑,表現(xiàn)出中國“國民性的悲劇”與“文化的悲劇”。
在《鹿鼎記》中,“俠客”們不僅不能救世,亦不能自救,甚至還需要“反俠”韋小寶來給他們排憂解難。天地會總舵主、被江湖人物推崇備至的陳近南一生忙于反清復明的大業(yè),卻碌碌無為,且時不時地被韋小寶忽悠一下,這就給讀者們一個思考的話題。在陳近南的身上,我們看到的不再是象陳家洛、郭靖、蕭峰那樣的“俠之大者”的完美形象,他一生所追求的“反清復明”的大業(yè),也在一定程度上被染上了“私家”的色彩——為了鄭經(jīng)的大兒子、自己的女婿,所以他就不那么大公無私了;他讓韋小寶這么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做到天地會青木堂香主,雖說是收了他當自己的徒弟,別人沒有太多的異議,不過,把一番大事業(yè)放在一個孩子的肩上來承擔,有點過于兒戲了,所以陳近南也就有了不智的嫌疑;大英雄、大俠客應該戰(zhàn)死殺場、馬革裹尸,陳近南卻死在內(nèi)部紛爭,給鄭克塽一刀殺了,死的太委屈了。陳近南這一在《鹿鼎記》中“英雄中的英雄”也就成了迂腐的化身了。再如天地會其他的群雄的表現(xiàn)、云南沐王府的表現(xiàn)、甚至少林寺眾僧、神龍教教眾的表現(xiàn),都有武無俠,非常差強人意。他們的不出彩反襯了韋小寶的亮麗。
“俠客”形象的終結(jié),是金庸先生對“俠客”存在價值的放棄,也是對俠客文化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一種否定。韓非子曾說過“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武俠小說中的“俠客”們基本上都生活在虛幻的世界中,他們可以行俠仗義,可以快意恩仇,但是他們都視國家法度為無物,這種思想與行為在現(xiàn)實中是沒有生存空間的。在現(xiàn)實中,人們所喜歡的是手中有實權(quán)又能為普通人做事的“現(xiàn)實”的人,而非是“神”?!皞b之大者”陳家洛、郭靖在金庸武俠小說中的完美者,是道德楷模,是“神”,但是他們給讀者的感覺卻很遙遠,也很虛;韋小寶雖則好色、自私、貪財、占小便宜,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他的身上體現(xiàn)了更多的人的本性,正如金庸先生在《鹿鼎記》后記中所說:“在康熙時代的中國,有韋小寶那樣的人物并不是不可能的事”,說明了韋小寶這一人物形象的現(xiàn)實性與真實感,金庸先生用韋小寶的“現(xiàn)實本性”擊碎了“俠客神話”的虛幻世界。
韋小寶作為“反俠”形象的代言人,讓武俠小說中的“俠客”們失去了生存空間,集體死亡了,韋小寶也就成了俠客形象的終結(jié)者。
[1]冷夏.文壇俠圣——金庸傳[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95:173.
[2]周志強.英雄敘事及其終結(jié)[A].2000’北京金庸小說國際研討會論文集[C].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588.
[3]陳墨.浪漫之旅——金庸小說神游[M].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0:P384.
[責任編輯 王云江]
The end of Chinese knights-errant image - Wei Xiaobao
LANG Wen-xiao1, HAN Hui-di2
(1.Department of P E Arts, Hebei Institute of Physical Education, Shi Jiazhuang 050041, China; 2.School of News and Communication,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071002, China)
As the hero of Jin Yong’s last novel, Wei Xiaobao is a controversial character. Some scholars see him out of the standard of the Chinese knights-errant image, and some even see him as a representative of“anti-Chinese-knights-errant”. In fact, the distinctive feature of Wei Xiaobao reflects that to some extent Jin Yong denies Chinese knights-errant, which gives an end to the discourse of Chinese knights-errant.
Wei Xiaobao; discourse of Chinese knights-errant; image of hero; end
10.3969/j.issn.1673-9477.2014.03.026
I207.4
A
1673-9477(2014)03-093-03
[投稿日期]2014-04-28
朗文孝(1969-),男,河北遷安人,副教授,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