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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王守仁欲望與心性的關(guān)系比較

2014-04-06 04:37羅高強
湖湘論壇 2014年4期
關(guān)鍵詞:王守仁天理人心

羅高強

(陜西師范大學(xué),陜西 西安 710119)

王守仁關(guān)于欲望的論述以“存天理,去人欲”最為出名,與弟子論學(xué)也常常祭出這塊招牌。這塊牌子是王守仁從朱熹那里摘來的,后又變成了反叛朱熹的利矛。朱熹常說:“修德之實在乎去人欲、存天理”,[1]或者說“遏人欲而存天理”,他認為“人欲不必聲色貨利之娛、宮室觀游之侈也,但存諸心者小失其正,便是人欲。必也存祗懼之心以畏天,擴寬宏之度以盡下,不敢自是而欲人必己同,不循偏見而謂眾無足取,不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不狃于近利而昧于遠猷?!盵1]王守仁也表達過相似的言論:“欲也者,非必聲色貨利外誘也,有心之私皆欲也?!盵2]如是觀之,王守仁與朱熹都堅信固定化的“聲色貨利”無法窮盡欲望現(xiàn)象,而窮盡的觸角只有延伸到“心”中,才得到更為清晰的表達。朱熹認為非娛侈之心,失其正便是“欲望”,同樣,王守仁也指出非外誘之心,有其私便是“欲望”。粗觀之,朱、王對于“去人欲,存天理”的領(lǐng)會是相似的,然而事情并不那么簡單。長期地求索之后,王守仁才發(fā)現(xiàn)朱熹在“去人欲,存天理”的口號下掩埋著一個巨大的深淵。

一、朱熹論欲:欲非本性所有

雖然朱熹聲稱心失其正便是欲,但他所領(lǐng)會的“心”卻晦昧不明,或者說兩頭掛搭,一頭掛在人心、已發(fā)、人欲,一頭搭上道心、未發(fā)、天理。朱熹說:“心,一也”;[3]“心者,人之知覺主于身而應(yīng)事物者也。指其生于形氣之私者而言,則謂之人心;指其發(fā)于義理之公者而言,則謂之道心?!盵4]在朱熹看來,“心”在人的生命中只能以一種形態(tài)呈現(xiàn),要么“人心”的狀態(tài),要么是“道心”的狀態(tài)。“操而存則義理明而謂之道心。舍而亡則物欲肆而謂之人心?!盵3]心隨形氣被拋入世,若“逐物”流動而不知“反”,則情欲浮揚,“危而不安”,便入“人心”的生存狀態(tài)。倘若“心為之宰”,順天循理以應(yīng)物,則微妙中和,“無過不及”,便成“道心”的生存狀態(tài)。如是,人的生存狀態(tài)關(guān)鍵取決于心的發(fā)動方式:“生于形氣之私”或“發(fā)于義理之公”。錢穆指出“生”字是后起之義,起于形氣,易陷私欲;“發(fā)”是本原之義,源于天性,貫通公理。[5]似乎,“人心”與“道心”的生存狀態(tài)在邏輯上有個先后次序——先義理、后氣質(zhì)。也即心依身接物應(yīng)事,必先走過義理關(guān),爾后才能進入形氣層。換句話說,心率先獲得義理的普遍形式,爾后將這份形式套入具體的塵世生活。如果套入得合適,便“中節(jié)”應(yīng)“道”,行“道心”之生活;若套入得不恰當(dāng),便“不中節(jié)”循“欲”,過“人心”之生活。這與朱熹的“格物致知”以通其理,擴而充之,普照人世的套路相同,即認識道德的普遍性原則先在于具體的道德實踐。如此,朱熹所謂的“心”只有穿過精微的“義理”空間,才能掌握“理”的普遍形式,然后方有對照“理”的普遍形式進行匹配的生活實踐,并得出及“理”不及“理”、中節(jié)不中節(jié)之判斷。然而問題是這樣的話,“心”就與“理”在本原上錯過了,即道德的普遍原則與動力系統(tǒng)被分割開了。于是,一種補救之法就悄然登場,只要將“義理”設(shè)定為“心”發(fā)動的優(yōu)先渠道,似乎就可以彌補一下心與理錯失的遺憾。雖然心與理的裂痕得到了表面上的修補,但依然無法掩蓋在深層次上心與理貌合神離的關(guān)系。如果“心”必然在“義理”空間走上一遭,那為什么還會有“操”“舍”之別,難道不可以恒操恒持嗎?若說“舍”便是“放心”,那么被“放”之后又依靠什么來“求放心”呢?換言之,道德的普遍原則(義理)向道德的驅(qū)動系統(tǒng)(心)中的輸入指令為何得不到必然的執(zhí)行?道德指令的“失靈”與操作的“失誤”說明“心”存在著放失沉淪的自由,故而有了人心、人欲。

人欲一出現(xiàn),理學(xué)家們就憂心忡忡,費盡心思地去除人欲。而朱熹的辦法便是回到他熟悉的“道心”與“人心”,嘗試著從中找到解決之道。他在《中庸章句序》中說:“蓋自上古圣神繼天立極,而道統(tǒng)之傳有自來矣。其見于經(jīng),則“允執(zhí)厥中”者,堯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w嘗論之,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而以為有人心、道心之異者,則以其或生于形氣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為知覺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難見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下愚不能無道心。二者雜于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無以勝夫人欲之私矣。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也,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從事于斯,無少間斷,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則危者安,微者著,而動靜云為自無過不及之差矣?!敝祆湔J為人只以一“心”的方式呈現(xiàn),或以“人心”呈現(xiàn),或以“道心”彰顯。然而這里卻同時提出“人心”與“道心”可以“間而不雜”、并存共處,比如說在并存中,“道心”可以作為主宰,則“人心”卻必須聽命服從。如此,所有道德的行為將會自動地展現(xiàn),同時,“去人欲”也迎刃而解。這種的說法遭到了王守仁的直接批評?!皭郏ò矗盒鞇郏﹩枺骸暗佬某橐簧碇鳎诵拿柯犆?。”以先生精一之訓(xùn)推之,此語似有弊?!壬ò矗和跏厝剩┰唬骸?。心一也,未雜于人謂之道心,雜以人偽謂之人心。人心之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程子謂人心即人欲,道心即天理,語若分析而意實得之。今日道心為主而人心聽命,是二心也。天理人欲不并立,安有天理為主,人欲又從而聽命者?’[2]由此可知,王守仁同樣認為生存狀態(tài)的心性論是單一的,要么是天理流行的道心狀態(tài),要么是私欲橫行的人心狀態(tài),絕不可能出現(xiàn)道心與人心依主次關(guān)系同時出現(xiàn)的狀態(tài)。無疑,這只是貫徹著朱熹“心,一也”的結(jié)論。然而,“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便違背“心一”的要求而走向“二心”之論。朱熹所謂的“心”在這里出現(xiàn)了明顯的裂痕。

裂痕并沒有就此打住,開始秘密地蔓延到天理人欲。雖然朱熹口頭上一再強調(diào)“人心、道心只是交界,不是兩個物”,“只是一人之心,合道理底是天理,徇情欲底是人欲”,[6]但是他卻極力反對“天理人欲同體異用”之說。若人心即人欲,道心即天理,“人心道心”不是兩物,則“天理人欲”自然亦不是兩物,那為什么就不能“同體”呢?反之,如果天理人欲不是兩個事物,那又為什么心主于非異質(zhì)的事物卻呈現(xiàn)出不同的狀態(tài)?關(guān)于第一個問題,人心道心由一心所現(xiàn),那么天理人欲自然也當(dāng)由一體所顯。關(guān)于第二個問題,一心現(xiàn)兩態(tài),同樣,一體必生兩用。有鑒于此,天理人欲當(dāng)是“同體異用”。此“同體”之體當(dāng)為“心”也,如朱熹所言“只是一人之心,合道理底是天理,徇情欲底是人欲”。或許只有天理人欲“同體異用”,才能從本質(zhì)上說通天理、人欲非是兩物。

當(dāng)然,這種說法必將遭到朱熹的反對,他說:“五峰(胡宏)‘同體異用’一句說得不是。天理人欲如何同得?故張欽夫《岳麓書院記》只使他‘同行異情’一句,卻是他合下便見得如此。他蓋嘗曰:‘凡人之生,粹然天地之心,道義完具,無適無莫,不可以善惡辨,不可以是非分’,所以有‘天理人欲同體而異用’之語。只如‘粹然天地之心’,即是至善,又如何不可分辨。天理便是性,人欲便不是性。自是他合下見得如此,當(dāng)時無人與他理會,故恁錯了?!盵7]

朱熹認為,“天理便是性,人欲便不是性”,故而天理人欲不可“同體”。同理,道心便是性,人心便不是性,緣由“人心即人欲,道心即天理”。因此,一個是性,一個不是性,如何作出“心一”之說?或許朱熹的“心一”之論只是一場虛語,要不然他怎么會經(jīng)常說出這樣的話:“人心不成都流,只是占得多;道心不成十全,亦是占得多?!盵6]這種話聞之倍感親切,卻與事理難合。依朱熹所論,心覺應(yīng)天理便成道心;覺應(yīng)私欲便成人心。然由同一律可知,道心或人心的規(guī)定性依賴于心覺應(yīng)過程的單一性。如果心一頭覺應(yīng)天理,另一頭同時覺應(yīng)私欲,那么此時之心當(dāng)屬什么呢?簡言之,道心或人心是排他性的存在。當(dāng)然,這并不是否定道心人心不可以交替地存在于人的生存過程中,而只是強調(diào)心統(tǒng)一于其自身的存在方式。因此,“道心為主而人心聽命”與人心道心誰占得多的論述便使得“心一”之論變得晦暗不明。同時,“心失其正”的欲望也變得模糊不清。欲望與天理不同體,欲望從心,天理從性,故而心性在此似有間隔,同時衍變成心與理、性與欲的斷裂。理非心之理,欲非性之欲。理從心外來,欲從性外生。正如李澤厚所揭示那樣:“理與欲,性與情,道心與人心,倫理與自然,既來自截然不同甚至對立的兩個世界(本體世界與現(xiàn)象世界、理性世界與感性世界),卻又要求它們一致、交融甚至同一,這的確很艱難的。像‘仁’這個理學(xué)根本范疇,既被認做是‘性’、‘理’、‘道心’,同時又被認為具有自然生長發(fā)展等感性因素或內(nèi)容。包括‘天’、‘心’等范疇也都如此:既是理性的,又是感性的;既是超自然的,又是自然的;既是先驗理性的,又是現(xiàn)實經(jīng)驗的;既是封建道德的,又是宇宙秩序……。本體具有了二重性。這樣一矛盾,便蘊藏著對整個理學(xué)破壞爆裂的潛在可能?!盵8]當(dāng)“心”的關(guān)注度隨之上漲時,朱熹的本體二重性的矛盾也就逐步地暴露出來。

二、王守仁論欲:欲非本心所有

長期以來,“兩頭掛搭”的心令許多儒者陷入迷霧,包括年輕的王守仁。后來,王守仁在龍場有了新的領(lǐng)悟,他看到了“兩頭掛搭”的心存在著巨大的黑洞。這使得王守仁必須修復(fù)被朱熹折斷的心。在朱熹那里,“心”可以趨向“天理”,亦可以淹沒在“人欲”中,并且埋入人欲的心必須通過“格物致知”來挽救。這也就表明“格物致知”存在著一種讓“心”逐漸擺脫人欲而趨近天理的功能。因此,天理必須通過格物而在人心中豁顯,這是朱熹的結(jié)論。顯然,這個結(jié)論就蘊含著這樣一個推論,即“理”與“心”的溝通必須在“物”中,而且只有“心”投向于“物”,才能夠得到“理”的滋養(yǎng)。這個推論令王守仁不安,他認為朱熹“即物而窮理”存在著“析‘心’與‘理’而為二’”的錯誤,將導(dǎo)致“心”與“理”無法真正的溝通。在他看來,“夫求理于事事物物者,如求孝之理于其親之謂也。求孝之理于其親,則孝之理其果在于吾之心邪?抑果在于親之身邪?假而果在于親之身,則親沒之后,吾心遂無孝之理歟?見孺子之入井,必有惻隱之理,是惻隱之理果在于孺子之身歟?抑在于吾心之良知歟?其或不可以從之于井歟?其或可以手而援之歟?是皆所謂理也,是果在于孺子之身歟?抑果出于吾心之良知歟?以是例之,萬事萬物之理,莫不皆然。是可以知析心與理為二之非矣。夫析心與理而為二,此告子“義外”之說,孟子之所深也。務(wù)外遺內(nèi),博而寡要,吾子既已知之矣。是果何謂而然哉?謂之玩物喪志,尚猶以為不可歟?若鄙人所謂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所謂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則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格物也。是合心與理而為一者也。合心與理而為一,則凡區(qū)區(qū)前之所云,與朱子晚年之論,皆可以不言而喻矣!”[2]“孝之理”是一種純粹的理論知識,還是在實踐中自發(fā)生成的行動秩序?若是前者,那么王守仁關(guān)于“孝之理”來源的設(shè)問便是知識性的,即孝的知識從何而來。依王守仁所見,孝的知識要么從主體的認識能力而來,要么從客體的事實屬性而來。如果孝的知識是從認識客體而來,那么當(dāng)客體不在場時孝的知識就消失了,也就是“親”的缺席會導(dǎo)致關(guān)于“親”的倫理要求——“孝”的消亡。而支持這種結(jié)論的現(xiàn)象就應(yīng)該是孤兒根本無法領(lǐng)會“孝親”的意義。這樣的判斷看似怪異,實則揭示出認識客體的不在場性會消解認識發(fā)生的可能性?!坝H沒”的不在場性會令“吾心”——認識能力無法單獨地構(gòu)建出關(guān)于“親”的倫理認識——孝之理。如果孝之客體——“親”成為“孝之理”的唯一來源,那么“理”便會離“心”而外處,成為“義外”之說。這便警示我們?nèi)绻麑ⅰ靶⒅怼碑?dāng)成純粹的知識來對待,那將面臨消解孝的可能。顯然,這是王守仁無法接受的,故而他對于這種現(xiàn)象的評價便是“析心與理為二”。導(dǎo)致“心理為二”的原因是先裂“心”“物”為“二”,而后埋“理”于“物”,最后驅(qū)“心”向“物”而索其“理”。按照這個邏輯,“析心與理為二”的工具乃是“物”,將“物”橫插于“心”與“理”之間。在這種情況下,“物”就會彌漫在“天理”之外,阻礙著“心”的照入。這無疑在暗示“合心與理為一”的道路隱沒在“物”的迷霧之中,只有穿越迷霧,才能達到“心”與“理”直接的照面。倘若所照面的“孝”依然是理論知識,那么穿越的動力只能由“心”來提供,即而“理”也便由“心”來開釋豁顯。若如此,“孝之理”就會變成由主體的認識能力來賦予。這曾被當(dāng)作王守仁唯心主義哲學(xué)的解釋模型,而事實上這種解釋依然沒有跳出王守仁所批評的理論范圍,因為“理出于心”還是不能徹底擺脫“心與理為二”的危險。先驗的唯心主義理論認為“孝之理”是源于先天認識能力,如靈魂,心靈等。然而這里并沒有要求“理”與“心”的徹底同一,正如有些論者提出靈魂墮落,可以暫時遺忘“理”的存在。既然“心”可以遺忘“理”的存在,那便表明“理”的存在論問題依然懸而未決。因為“心”既可以來到“理”的面前,也可以無視“理”的存在。如果“理”依然保留著被“心”無視或遺忘的可能性,那便會讓“理”在“心”的面前依然神秘而不可琢磨。綜上所述,“孝之理”若作為知識性的對象,那么無論處于“物”中,還是處于“心”中,都將面臨著“心與理為二”的危險。

這種危險引起的最大麻煩就是“理”將外懸于日用常行,即而成為觀念的對象。對于王守仁而言,這樣的麻煩是無法容許的,故而他才不斷地強調(diào)“知行合一”。換言之,“理”的本身從來不只是知識性的節(jié)目,而是實踐中的秩序。因此,在王守仁哲學(xué)中,“理”更應(yīng)該被理解成在實踐中自發(fā)生成的行動秩序。由此可知,“理”的存在論必然開端于人的生存論。對王守仁而言,人的生存論乃是良知開顯的“心”論。但是這里有必要警惕一種誤解,即把“心”論當(dāng)作觀念型的道德認識論。因此,接下來,我們將討論王守仁如何論述“心”的概念。

“愛問:‘“知止而后有定”,朱子以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似與先生之說相戾。’先生曰:‘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卻是義外也。至善是心之本體,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處便是。然亦未嘗卻事物,本注所謂“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者得之?!边@里明確地指出“心”并不從事物之外求得一份“至善”的“天理”,即“心”從來不作為認識觀念性“天理”的工具。既然如此,那么“心”的存在論問題如何解決呢?其實,與以往的研究將王守仁的“心”規(guī)定為“范疇”不同,在這里“心”更應(yīng)該被稱之為“生存性概念[Existenzialien]”。因為對王守仁而言,“心”不是手頭現(xiàn)存的“對象”,而是生成性的“生存體驗”,同樣,“天理”也從來不是在“事物”之中靜靜等候著“心”的光顧,而是在人的生存中顯現(xiàn)出來,即“明明德”,所以人的生存就應(yīng)該是“心”的事態(tài),如“天下無心外之事”。如此,“心”的活動就變成了人生存的本質(zhì)樣態(tài)。人對生存的領(lǐng)悟只有從“心”中才能探取,故而“心”的豁顯并不是與人的生存相離的,而是相即的,甚至是相同的。這就表明“心”的朗現(xiàn)不是與事物毫無關(guān)系,而是在本質(zhì)上關(guān)聯(lián)著事物的。所謂“本質(zhì)關(guān)聯(lián)”對王守仁而言就是“此心”在其自身之內(nèi),即人在其生存中獲取“天下事理”?!按诵摹痹谄渥陨碇畠?nèi)便是無私欲之蔽,若有私欲便是“此心”的“沉淪”。而所謂的“沉淪在世是起引誘作用和安定作用的,同時也就是異化著的。”[9]那么,“此心沉淪”的可能性會在哪里呢,即私欲可能發(fā)生在什么地方呢?這個問題可以從王守仁與弟子徐愛問答中可以找到一些線索——“此心的沉淪”至少可能發(fā)生在對于知識節(jié)目的追求上。

“愛問:‘至善只求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盡?!壬唬骸募蠢硪?。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愛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間有許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壬鷩@曰:‘此說之蔽久矣,豈一語所能悟?今姑就所問者言之: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個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個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個信與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一分。以此純乎天理之心,發(fā)之事父便是孝,發(fā)之事君便是忠,發(fā)之交友治民便是信與仁。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盵2]此“心”不能盡天下之事理,這是徐愛的擔(dān)憂。這種憂心無疑源自于他對朱熹思維的繼承與常識性的認知模式。事情總是以隱默的方式含有“天理”,就像細菌寄宿在體液中。細菌的發(fā)現(xiàn)需要依靠顯微工具將其透視出來,同樣,對于隱含在事情之中的“理”也需要一種工具。這種工具就是“心”,只有用它才能夠透視出事物中暗藏的“理”。實際上,這看似合理的解釋,卻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在體液中的細菌可以被顯微鏡透視而得到辨認與標識,但它卻無法脫離體液。同樣的問題也會推給了暗藏在事物中的“理”,即被“此心”發(fā)現(xiàn)的“理”能不能脫離事物,進入“此心”之中呢?對于徐愛而言,這樣的問題是沉默的。此“心”依物索理是他設(shè)問的前提,而他所關(guān)注的只不過是在這種前提下“心”如何完成對于“天理”的批量化收割。可是,王守仁的回答卻直逼問題的前提:“心”與“理”到底處于怎么樣的關(guān)系。因此,如何掌握“心”與“理”的關(guān)系就變成所有問題的前提。顯然,王守仁的主張是“心即理”,如“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這表明“心”與“理”的關(guān)系與“欲”有著本質(zhì)關(guān)聯(lián),而不是與“物”。若依徐愛的思路,“物”乃處“心”之外,與“理”關(guān)聯(lián),那么“心”與“理”的聯(lián)絡(luò)必然是通過“物”的。這樣就出現(xiàn)了一個邏輯上的問題,“心”如何通達“心”外之“物”?很明顯,這種通達便是認識論上的“外在超越”。對王守仁而言,這是無益于道德實踐。故而,他才會詰問忠孝之理難道需要在父君上求得。王守仁認為,忠孝仁義之理皆“只在此心”。即便如此,徐愛依然還有個疑惑:如果只須內(nèi)向澄澈“此心”,便攬得此理,道德流行,那么是否外向認識就不須講求呢?

“愛曰:‘聞先生如此說,愛已覺有省悟處。但舊說纏于胸中,尚有未脫然者。如事父一事,其間溫凊定省之類,有許多節(jié)目,不亦須講求否?’先生曰:‘如何不講求?只是有個頭腦,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講求。就如講求冬溫,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間雜;講求夏凊,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間雜;只是請求得此心。此心若無人欲,純是天理,是個誠于孝親的心,冬時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去求個溫的道理;夏時自然思量父母的熱,便自要去求個凊的道理。這都是那誠孝的心發(fā)出來的條件。卻是須有這誠孝的心,然后有這條件發(fā)出來。譬之樹木,這誠孝的心便是根,許多條件便是枝葉,須先有根然后有枝葉,不是先尋了枝葉然后去種根?!抖Y記》言:“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須是有個深愛做根,便自然如此’。”[2]王守仁的回答引入“根葉”之說,認為有“此心”做根,便會外向伸展,尋求個節(jié)目道理。如勞思光分析,這段答話中,王守仁的論點有二:“第一,有‘孝親’之‘心’,便自然‘思量’父母之寒熱。第二,有如此之‘思量’,即‘自要去求’溫凊之‘道理’。”“人之求索事理,在陽明之觀點下,只是被道德意志所推動之活動;此可解釋認知活動之發(fā)動,并不能說明認知活動之成就。換言之,人有‘孝親’之意志,誠然可推動人‘去求’某種知識如關(guān)于‘溫凊’之知識,但人是否能獲得此種知識,以及其所獲得之知識之正誤程度如何,則皆不能由此一‘求’或意志推動而決定。人縱然全無人欲私念,亦不必定能獲得對事理之正確知識。”[10]分析中明確地提出王守仁重視道德意志,而忽略知識節(jié)目問題。

對于忽略知識問題,王守仁在另一處有些補充。他在答鄭朝朔問“事親”一節(jié)中,說:“且如事親,如何而為溫凊之節(jié),如何而為奉養(yǎng)之宜,須求個是當(dāng),方是至善,所以有學(xué)問思辨之功?!盵2]顯然,王守仁強調(diào)由“此心”作根,讓道德意志決斷行為的方向。但是如何行動才是滿足道德意志的呢?關(guān)于“如何行動”,王守仁認為這是“學(xué)問思辨”,只“須求個是當(dāng)”?!笆钱?dāng)”依然是個道德性的標準,無關(guān)乎行動的具體內(nèi)容。王守仁對于“如何行動”的認知總是閃爍其辭,甚至以道德意志純化的重要性逼退“行動的詰問”。比如他說:“若只是瘟凊之節(jié),奉養(yǎng)之宜,可一日二日講之而盡,用得甚學(xué)問思辨?惟于溫凊時,也只要此心純乎天理之極;奉養(yǎng)時,也只要此心純乎天理之極。此則非有學(xué)問思辨之功,將不免于毫厘千里之謬?!盵2]如此看來,王守仁輕視“如何行動”的知識,認為“一日二日”可以獲得,無須費更多的“學(xué)問思辨”;而更多的“學(xué)問思辨”應(yīng)當(dāng)用于“此心”的純化,即道德意志的純化。不難發(fā)現(xiàn),王守仁認為道德意志的純化比行動知識的掌握艱難,故而學(xué)問思辨的優(yōu)先權(quán)便落在“此心純乎天理”之上。對于今日而言,王守仁矮化知識的觀點無疑是危險的。

三、結(jié)語

綜上所述,王守仁背叛朱熹的線路比較清晰了。“析心與理為二”便是朱熹的破綻,也是王守仁“心即理”突襲的空檔。這點直接關(guān)系到兩人對于欲望的看法。在朱熹看來,欲望非本性所有,與人的生存無本質(zhì)關(guān)聯(lián);而王守仁將其推進到欲望非本心(“此心”本然狀態(tài))所有,依然與人的生存無本質(zhì)關(guān)聯(lián)。“本性所有”與“本心所有”的本質(zhì)區(qū)別在于倫理規(guī)范的根源以及執(zhí)行力的不同。從朱熹的“非本性所有”到王守仁的“非本心所有”,欲望的存在論問題其實依然沒有得到很好地解決。

[1]朱子全書(第21 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2]王陽明全集[M].吳光等編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3]朱子全書(第22 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4]朱子全書(第23 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5]錢穆.朱子新學(xué)案(第2 冊)[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

[6]朱子全書(第16 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7]朱子全書(第18 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8]李澤厚.中國古代思想史論[M].北京:三聯(lián)出版社,2008.

[9]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M].北京:三聯(lián)出版社,2006.

[10]勞思光.新編中國哲學(xué)史(三卷上)[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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