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20世紀以來的先鋒派作曲家中,一部分人熱衷于玩弄各種新奇的作曲技法,另一部分人則在世俗世界的“逍遙游”中,日益失去了其鋒芒和思想深度。大浪淘沙,最終能在現(xiàn)代音樂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屈指可數(shù),韃靼女作曲家古拜杜麗娜當屬其中極其重要的一位,而最難能可貴的是,她一直堅持著厚重而多元的創(chuàng)作路線,既感性地用音符記下靈魂的一次次吶喊,又理性地用音樂拷問著個體的存在。
“我從來也沒有在一個藝術家身上感受到如此強大的自在力量,同時存在的,還有她要求我追隨其靈感的強烈渴求。這就是古拜杜麗娜。”著名小提琴家克萊默在自己的傳記中這么評價她,而克萊默恰恰就是讓古拜杜麗娜在西方揚名的人。
他們倆是20世紀70年代在莫斯科結(jié)識的,克萊默聽了一場她的音樂會,“那聲音,仿佛來自某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僅僅是克萊默不經(jīng)意提到的一句話,“你能為我寫一部小提琴協(xié)奏曲嗎?”隨后便誕生了后來使其名揚天下的小提琴協(xié)奏曲《奉獻》。當時的古拜杜麗娜在西方還默默無聞,蘇聯(lián)公眾對她的興趣也一直很有限。她為克萊默創(chuàng)作《奉獻》的這個決定,也成為20世紀末她贏得國際聲譽的一個突破口。后來,DG公司出版了該曲的唱片,與預計中的冷清不同,有許多愛樂者在這首現(xiàn)代風格的小提琴與樂隊作品中覓得了共鳴,或者說,克萊默的杰出詮釋讓古拜杜麗娜這個陌生女作曲家的名字飄到了世界的各個角落。
《奉獻》是古拜杜麗娜最著名的作品,這首小提琴協(xié)奏曲既承載了她內(nèi)心深處的孤獨和痛苦,又訴說著一種信仰,一種歷經(jīng)磨難尋求后得以升華的信仰。古拜杜麗娜的音樂語言并不限于斯拉夫風格,而是有著基督教、天主教、猶太教和東正教的多重背景。她從俄羅斯深重的苦難中走出,又投入對整個人類悲劇遭遇的由衷關懷。在神圣的和聲支撐下,獨白的小提琴總是在反復追問,苦尋無路的痛苦常常使音樂的表情達到極限,而結(jié)局又往往是靈魂在經(jīng)受了所有痛苦洗刷之后,只剩下哀傷但非常純潔的和諧,憂愁從黑暗的大地暫時消失,萬籟呈現(xiàn)出自然的靜謐,宗教情感籠罩了一切。痛苦一時似乎被忘卻了,但總會有一兩個動機在提醒所有的人,這輝煌,這莊嚴,不過是虛幻的夢境,是真是幻,只有體驗過的人才知道。
和我們所處的時代相比,古拜杜麗娜確實太深刻了,深刻得使連篇累牘的文字解析讓人感覺多余,這位作曲家的音樂可以讓你在第一時間被感動。就古拜杜麗娜的創(chuàng)作傾向而言,她的音樂充滿宗教和神學色彩,但不乏純凈透徹的詩意,像戀人之間一次次的呢喃低語。她迷戀神性與人性之間那些柔弱的部分,但經(jīng)常將內(nèi)心的火焰表現(xiàn)為冰冷的雕塑,仿佛神站在高處漠視著大地上發(fā)生的一切。在這個價值觀缺失、道德淪喪的時代,她的音樂聽起來更像是上帝在塵世留下的最后呼吸。在《奉獻》中,小提琴忽而激越,忽而沉默,哀思中,一個不幸的時代從俄羅斯大地上匆匆飛過,而聲音的尖碑依然停在半空,經(jīng)久不散。
如果你的人生和我一樣已過不惑之年,但還不到告別的份上,不妨聽聽古拜杜麗娜,還有什么可猶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