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溝茶場的雞和羊]
茶壟間踱步的雞
個個儀表堂堂,神態(tài)高傲
看見來自塵世的訪客
眼中露出警惕
不滿這突如其來的打擾??????它們隨意交配,就地孵蛋
毅然摒棄了矮窩低舍
紛紛以樹為巢,步步登高
這里的雞大多會飛
呼朋引輩,施肥捉蟲
茶林中有許多它們邀來的鳥
從南坡下來一群羊
行色匆匆,不茍言笑
它們今天要去啃
北坡茶林的野草
據(jù)說羊不輕易碰茶
只在身體不舒服時
才扯幾片葉子嚼嚼??????路邊,一只白羊在喝水
我想約個時間和它聊聊
它沖我晃了晃藍色的胸牌:羊舍八幢,二樓三號
[七曲山古柏]
森森是你們,肅穆是你們
藍天下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綠也是你們
樹神。樹圣。千歲之下
在此已算年輕
張亞子來,唐玄宗去
春春秋秋之后,你們依然姓柏依舊高古得不染纖塵
鳥兒不會在林中大聲啼喚
畫筆和相機總是難以入韻
頤指氣使,長吁短嘆,儷曲哀歌均到此緘口;榮辱興衰,生老病死遠不如樹身的一塊小小瘢痕……
越來越多的樹都進城了
都以鮮活的向往枯于綠酒紅燈你們是不來也不去,晨鐘暮鼓里你們肅穆,你們森森
[野川帶我們看涪江]
約等于一條河帶我們看另一條河
其時,那個叫野川的人不顧夜色已濃
不顧涪江與我們還隔著一道柵欄
他執(zhí)意要帶我們去,態(tài)度堅決
仿佛我們不看涪江,是一個天大的遺憾我們只好順從,努力睜大眼睛
黑漆漆的五十米外,涪江只是一個概念
但我們盡量夸大表情:啊!哦?。≌婺撕又猩掀?,波光瀲滟??????
某年某月某夜,三臺縣河濱
涪江黑黑地睡了,詩人野川斑斕如一幀畫卷
[一堆毛筆 ]
一堆毛筆。一大堆毛筆
軟毫。硬毫。兼毫……
屏筆。聯(lián)筆。植筆……
安靜地靠在一起
有的剛爬了一座山
有的才蹚了一條溪……
主人說,大家都累了
洗洗睡吧
于是,休息
那些狼毫會不會集體懷念
從前那張親愛的皮?
那些竹制的筆管會不會放肆伸展懷舊的根須?
我替就寢的主人擔心:
一覺醒來,一匹美狼
正向他微笑,彬彬有禮
庭園里風搖竹影
姓湘名妃的竹枝上
淌著新鮮的淚滴……
安靜的靠在一起
一堆毛筆,一大堆毛筆
[看劉云泉作畫]
給一些孤獨的山峰
束起白云的腰帶
讓它們在煙嵐中伺機變幻飄來蕩去,胖瘦高矮
有一種鳥,經你的禿鋒勸慰
從此不再悲鳴,隨遇而安
飛得比麻雀高
棲得比大雁矮……
此人的羊毫和白發(fā)
有兩個別名
一個叫自由
一個叫自在
[大唐卓瑪?shù)漠嬍?]
窗外不遠處就是大山,就是
剛毅的藍。響亮的黃。閃光的綠至少有兩扇窗開著
樓下的紅玉蘭和櫻花
只須縱身一躍,便能進來
在畫架上,欣賞情竇初開的自己
盈耳生香的《心經》
婉轉誦唱的《梵語》
如同輕移的光與影
暖今歲來,送昨日去
厄運不一定純黑、深灰
那些由白轉青的發(fā)絲?
在逆光中,透著徹悟與堅毅
修煉即美,蒙面的珙桐說:善是一切疾患的克星
這里的梵音與色彩
能使諸多病痛不藥而愈
[邛海的早晨]
探身窗外的少女用一根雞毛撣子拂拭向海的玻璃
有一團絨絨的白
在她夠不到的地方她必須往前挪一挪七點鐘的身體
一朿朝暉移過來但幫不上忙
只吻了吻她那件純棉睡衣
那團白色的東西突然動了一一是一只鳥的影子
一只白鷺騎著風
正練習深呼吸
[少女,辛夷花和我]
花名辛夷,學名木筆
花樹下是一位紫褲黃衫的少女她在鏡頭前蹦跳、扭腰,擺胯她健康,爽朗,有點俏皮
微風吹她,春陽照她
她想,俺就是那樹上的一朵
理應和花們一同艷麗……
我坐在一邊看
看那樹花和那個花一般的女子我是現(xiàn)場唯一的觀眾
應該看得專心專意
但是,我先是微醺,繼而
在草坪上睡去
聽見山上那尊花神說
先生正在接受美療
無病增壽,有病自愈
[作者簡介] 張新泉,四川富順人。曾做過二十余年編輯工作,出版詩集《野水》《鳥落民間》等。曾獲四川省文學獎,首屆魯迅文學獎?,F(xiàn)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