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偉棟
【摘 要】阿乙是“中間代”作家中的代表人物,同時也是當下文壇的一位實力派作家。閱讀其代表作《先知》,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與魯迅小說《狂人日記》的相類之處,細細比較我們不難看出阿乙創(chuàng)作的優(yōu)勢和不足之處。
【關鍵詞】阿乙;《先知》;魯迅;《狂人日記》
《代表作·中間代》中有這樣一個頗可玩味的問題:《先知》以“中間代”代表作被選入其中,但作者阿乙卻是唯一一位的參與本書圖書策劃出版(特約監(jiān)制)的入選作家。
因而,阿乙將《先知》而非其他作品選入作品集,無疑表達了作者對這一作品的肯定。而閱讀中,我們發(fā)現(xiàn)《先知》與魯迅的《狂人日記》,從文體選擇到反諷手法,從主人公形象到作者的表達姿態(tài),都具有極強的相似性,相互比較中可以一窺阿乙寫作的特點和不足:
一、內(nèi)容上,相似的主人公形象與命運
兩篇小說中,最直接而顯現(xiàn)的相似之處就是主人公的形象和命運:同樣作為世界的“異端”、“瘋子”而存在(一個察覺了封建禮教的朽壞,一個看到了當代社會的無聊與荒謬),同樣被世界所誤解歧視,同樣都走向了最終的墮落(“死去”和“治好”)。
二人的命運,正印襯了魯迅在《娜拉走后怎樣》中鮮明的觀點“不是墮落(“先知”的死去),就是回來(“狂人”的治愈)”:先驗的覺醒者絕不會有完滿的結局,不是玉石俱焚的毀滅就一定是對世界的妥協(xié)。
二、藝術風格上,相類的藝術手法和文體選擇
兩個小說的文本結構同樣是小序加正文,并且主體部分則使用了兩種類似的文體:書信和日記。二者都是“私語言說”的典型代表,容易給人一種代入感,讓人相信敘述的真實性。
這與小序產(chǎn)生了一種“可靠敘述者與不可靠敘述者”之間的反諷張力:小序中的敘述者本應是文本的可靠敘述者,但它卻“先入為主”的將正文放置在了“荒謬”、“瘋言瘋語”的一端。
“狂人”、“先知”在日記和書信的自我袒露和陳述則讓人懷疑小序的敘述者的可靠性,日記敘述者未必真的就是“狂人”。相似的文本結構中,小序的介紹和正文間不能彌合的敘事分裂,是兩個文本具有了相似的反諷效果和藝術張力。
三、對生活樣態(tài)的深沉思考和冷峻表達
《狂人日記》控訴著了封建禮教和封建宗法制度的罪惡,《先知》則指向了現(xiàn)代世界的空虛荒謬,不同的內(nèi)容、不同的時代背景卻同樣表達著同樣的深沉歷史使命感,二人都拒絕宏大敘事的表說方式,以最平凡的人表達著對時代最為核心的價值問題的思考。
與此同時,因為有著對社會、對底層最真實切身的感受,所以二人都具備了“一種特殊而不可取代的認識和寫作當下中國故事的能力”、一種對時代脈搏的準確把握。但這種熱忱的思考并沒有使他們走向巴金式的“我控訴”,并未使“文本成為作者的奴隸”、二人熱忱但不激越,因而表達也都冷峻但不冷漠,也就使得兩人的作品都能夠以精彩的真實的小人物的故事,迅捷有力地切入人性幽暗的皺褶深處,直面現(xiàn)實的困境與絕望、感傷和憂郁。
但顯然,由于不同的時代背景,在同樣是深厚的歷史使命感和對生活樣態(tài)的思考,但阿乙和魯迅所表達的內(nèi)容顯然是不同的,同時也沖淡了阿乙小說的藝術張力:
魯迅所面對的時代任務是啟蒙,是對國民性的批判,但在由封建社會走向現(xiàn)代社會過程中,“金剛怒目”式的批判與對現(xiàn)代人格的解放是唯一的實現(xiàn)途徑,因而狂人具有時代的共鳴感,“反其道而行之”的對“狂人”的反諷,無疑能激起整個時代的心理覺醒,因而《狂人日記》的反諷意味和具體指向極鮮明;但阿乙的《先知》不同,他站在了當代這樣一個權威瓦解的時代,人們的思想的統(tǒng)一指向被消解,對于價值的思考開始從外在社會意義轉向人的內(nèi)心,文化逐漸走向駁雜和多元,哲學對人生的解釋開始變得多樣和復雜,人們的目標和心理也變得復雜和迥異,因而,阿乙同樣表達著“當下”社會現(xiàn)實的荒謬、困境和絕望,但無法擁有魯迅那種時代語境下的共鳴感,這不僅體現(xiàn)在讀者的接受上,同樣體現(xiàn)在文本中小序與正文做構成的張力結構上,二者都有反諷,但顯然《先知》中敘述者與主人公的立場差異及其所造成的震撼程度遠小于《狂人日記》。
此外,阿乙創(chuàng)作的另一不成熟之處,在與魯迅的比較中體現(xiàn)的尤其明顯:
缺乏一篇優(yōu)秀小說所應該具備的持久的回味。阿乙的故事是冰冷陰郁,但缺乏憂郁之外的味道,這一方面不僅源于小說反諷張力的不足,同樣與作家個人生活息息相關。
江西瑞昌基層警官艾國柱的生活,給了阿乙直擊現(xiàn)實的能力,派出所和組織部的經(jīng)歷讓他擁有了獨特的精神資源以及特殊的觀察世事的角度,但這樣的工作經(jīng)歷同時讓他感覺到了生命的無聊和精神的空虛,解構了他精神世界的一切依附。
阿乙希望自己的作品“把所有底線都拋出來”,讓人有從極冷的冬天走到一個溫暖的春天的感覺,覺得春天很溫暖。但實際上他的作品缺少的恰恰是春天的溫暖、魯迅那種“救救孩子”式的希望和憧憬,小說成了冷漠的傳播者,由小說主人公在瓦解了世界以后卻沒有價值上的補救,文本變得深刻而悵惘,小說成了一種沒有價值皈依的“扮酷”。
這也許是以現(xiàn)代視角對解構了意義的后現(xiàn)代文本的非議,以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最高峰對于一位年輕作家的苛責。但無論如何,阿乙的作品顯然還有提高的空間,敢于直面歷史、直面暴力、直面現(xiàn)實,同樣使他成為了70后作家中的扛鼎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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