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寺院大門外的草,雖然
慢慢地枯黃,但月色照樣安靜地照在上面
它們有誦不完的經(jīng)
它們一生抱緊鐘聲
抱緊從廊廡里發(fā)射過來的光線
如果那道木門是半掩的
如果那個僧人從河邊汲水還沒有回來
請相信
這些草們永遠不會閉上眼睛
如果你看到的是佛邊廣大
如果你接受過羊皮經(jīng)卷里隱約的月光的告慰
那么,請你在今夜
將曾經(jīng)許過的愿重新再許一遍
如果你還在留戀往昔
那就請你
兀自對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江邊的寺院]
你有多少寂靜,你就擁有
多少石頭。江水靜靜地從寺院門前流走
但寺院里的佛
仍舊在那里,用微笑安慰著塵世
裸著半個肩膀的紅衣僧人
在不停地掃著落葉。但江水里的身影
依然那么雜亂
干凈的僧舍里,透出微弱的燈火
返照著江邊一塊塊安靜的石頭
坐在石頭上的另一個僧人
他目視著遠方——
遠方白霧正起,籠罩了另外的一座寺院
……經(jīng)聲里有著透亮的時光
讓我恰好能夠看見
一只鷹,飄浮在凡間的天空
[和尚鋪]
還有多少燈火沒有熄滅?
在六盤山腳下的和尚鋪,巫師不停地表演著
那些或明或暗的光亮
來自于一群羊突出的眼眶
還是來自于牛頭骨里閃爍的水珠
烏鴉早已繞過落日
棲息在那個叫喊叫水的地方
馬世杰趕著的牛群還沒有回來
他的妻子已哄著孫子入眠了
六盤山腳下,大麥一片片地黃了
北緯以北的天空里,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馬世杰外出打工的兒子還在深圳
隔壁趙三的孫子
昨天從建筑工地上摔傷
絲綢的黎明還很遙遠
巫師的表演還得持續(xù)
一會兒
趙三的孫媳婦已打呵欠了——
在悠長的聲音里,我不由自主地
抖了抖
落在身上的塵埃和光亮
[白樺林里]
白樺林里有潛藏的風聲
一只紅嘴雀,展了展翅
仍舊落在旁邊的一棵白樺上
它是否有著不可知的幸福?
雪在遠處下著。我站在空闊里一遍一遍地
把你的名字捂暖
雪覆蓋過的村莊,有著難以想象的干凈——
你的名字里
沒有灰塵
……最好能有另外一只,否則,在這個早晨
白樺林是孤獨的
[憂傷]
寺院里的一朵花還沒睡醒
誦經(jīng)聲就傳出來了。那顆懷抱佛光的露珠
動了動身子……打碎她夢的
來自于一場風
詩人震亞說:有一位神,他昨夜夢過
我看見他敞開風衣,虔誠地跪下——
大佛依舊笑面如初
我不說廊廡里清凈的石板
不說那位陌生人將我取進他的鏡頭
只說,菩提樹上
一只歇息的蝴蝶
眼里的憂傷
[敞亮]
草原的秋天,草木漸漸枯黃
送葬的人們,從天葬臺上下來的時候
鷹的翅翼覆蓋了草原的大部分時光
我看見送葬的人們
他們慢,他們無語
他們的身影里,我感覺到了疼和寒冷
早晨的草原很大
需要借助一匹馬,需要借助風
才能將天堂的消息
送達
—這時,草原作為鏡子
它已完全敞亮了
而一匹馬它的疆域在哪里?
它的眼里,是否有著晃動的草原?
時光的黃金(組詩)
[知足]
此時,我多么像一粒塵埃
落入時光的花叢
有月光可以照亮,有風可以吹醒
身體里的骨笛和夢
我有時居無定所。面對一根草葉
就覺得無比溫暖。田野里有許多聲響
也有許多黑暗,不管處于哪里
都愿意亮明身份
下午,就這樣面對一塊石頭,在不停地
妥協(xié)。不停地抱住一根花叢
或者一縷光線
我就有無限的小憂傷
也有藏不住的小幸福和小溫暖
[干凈]
風吹送著草木上的秋色
沒有人認領(lǐng)這些光潔的石頭
守住內(nèi)心,有時比堅硬更讓人羨慕
這是神看護的家園
沒有誰會輕易動動搬運這些石頭的念頭
柿子林抱著一大塊時光的黃金
讓進去的人不愿出來,守在外面的人
幾欲走進去
而我,陶醉于這些美的漩渦
由遠及近的
不是漫過來的夕光,是我周圍束緊腰身的
草木
以及身后站著一個比塵埃還干凈的人
[秋草地]
在一片紅紅的草地
我沒有遇到一只蝴蝶
但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盡管看上去有些疲憊不堪
但不影響我
對一棵山毛櫸樹傾入大量的時間
其實,它和其他的樹木沒有什么兩樣
一些葉子已經(jīng)脫落
一些還紅紅地掛在樹梢
在風中,它們還能堅持多久?
它們是否在此刻
和我有著相同的命運?
[夢]
大海在頭頂翻滾。書頁
呈現(xiàn)出折痕和灰暗
我與世界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
我不能把所有的風暴藏于內(nèi)心
有人提前進入黑暗
有人蕩著舟楫,找尋遺失的貝殼
有人在即將來臨的雷雨中
隱藏了自己
直至我借助一些詞語和閃電
看見了那些逝去的親人
扛著雷聲走進微茫時
一切漸次歸于黑暗
雨水淋濕了夢的花園
一堆新土
在閃電里呈現(xiàn)出村莊的溫暖
[作者簡介]惠永臣,甘肅人,詩歌散文作品發(fā)表于《詩刊》《山東文學》《中國作家》等。是甘肅魏家地煤礦的一名礦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