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鳳

【摘 要】隱逸思想是中國文化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中國文人獨特性格氣質(zhì)的形成產(chǎn)生過重要影響。本文以陶淵明在仕與隱的道路上的矛盾選擇為例，對中國文人隱逸情結(jié)的形成進行分析，并嘗試探討隱逸情結(jié)形成背后的思想根源。

【關(guān)鍵詞】陶淵明；仕與隱；隱逸

1、前言

陶淵明，鐘嶸在其《詩品》中稱贊他是“千古隱逸詩人之宗” i，蕭統(tǒng)則稱他“論懷抱則曠且真”，可以說是我國隱逸之士的代表。當他們仕途失意之時或厭倦了爾虞我詐的官場生活之后，陶淵明就成了他們自我安慰、尋找個人生存價值的最后依托。統(tǒng)觀陶淵明的一生，我們會發(fā)現(xiàn)他一直都在出仕與退隱的選擇上掙扎著、矛盾著，也影響著中國文人的行為選擇。對陶淵明的退隱之路進行分析，對于探討中國文人隱逸情結(jié)形成背后的深層原因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2、陶淵明仕與隱的矛盾之路

陶淵明在他的《桃花源記》中給我們描繪了一個讓世人心向往之的“桃源世界”，那里環(huán)境優(yōu)美，桃紅柳綠，鮮花夾岸；那里人際關(guān)系和諧，耕者耕其田，老人孩子“怡然自樂”；那里沒有戰(zhàn)爭、沒有賦稅，勞者得其酬，豐衣足食……由此，有人認為陶淵明喜歡隱居，熱愛飄逸的隱逸生活，是中國隱逸文人的典型代表。事實不然，陶淵明的隱逸之路并不平靜，而且還充滿了矛盾與沖突。

少壯之時的陶淵明是渴望建功立業(yè)、留名青史的。少年陶淵明身上有一股磊磊豪氣，認為“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雄發(fā)指危冠，猛氣沖長纓”（《詠荊軻》）的豪俠之氣應(yīng)是大丈夫的所作所為；自豪年輕時的“猛氣”之志：“憶我少壯時，無樂自欣豫。猛氣逸四海，騫翮思遠翥。（《雜詩》其五）”“少時壯且厲，扶劍獨行游。（《雜詩》其八）”，自有一種干云之豪氣。他希望能夠在仕途上有一番成就，建立一番功業(yè)。對于將來的一切，他都躍躍欲試。

然而，十幾年的仕宦經(jīng)歷，以及嚴酷的社會現(xiàn)實，使陶淵明近乎絕望地認識到“濟蒼生”之志的不可能實現(xiàn)。于是，在上任彭澤縣令僅僅81天之后，他便毅然辭官，退居田園，躬耕自資，逍遙于山水田園的魅力景致之中?！懊舷牟菽鹃L，繞屋樹扶疏。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窮巷隔深轍，頗回故人車。歡言酌春雨，摘我園中蔬。微雨從東來，好風(fēng)與之俱。泛覽《周王卷》，流觀《山海》圖。俯仰終宇宙，不樂復(fù)何如？”（《讀山海經(jīng)》其一），再不用輾轉(zhuǎn)于虛偽的阿諛奉承中，不用忙碌在無聊的迎來送往中，過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這樣看來，陶淵明確實逍遙自在了。

但是，事實上，他還是一個“熱心腸”的人，他對社會的責(zé)任感并不曾隨著他縱情山水而變得淡漠了，相反，更熾烈了。他的隱居生活并不像人們歷來所認為的那樣瀟灑。在他晚年的歸隱詩中就時時流露出功業(yè)未成的遺憾：“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聘；念此懷悲凄，終曉不能靜。（《雜詩》其二）”，在匆匆而過的時間里，充滿了他壯志未酬的感慨，依然懷揣著“兼濟天下”的夢想，只是世事容不下他了而已。

陶淵明的退隱確是他迫不得已的選擇，他在享受隱居帶來的片刻寧靜的同時也承受著壯志未酬的內(nèi)心煎熬。

3、形成于仕與隱的矛盾沖突中的隱逸情結(jié)

對中國文人隱逸情結(jié)的種種解讀中，更多的是強調(diào)他們?yōu)⒚摗h逸的一面，卻很少關(guān)注他們“志于道”的責(zé)任意識。在他們?yōu)⒚摰谋澈?，其實是對現(xiàn)實的深深地不舍，就像陶淵明似的，一直在沖突中煎熬著。

中國文人，作為知識分子，一方面，強烈的自由意識促使他們想要在擺脫現(xiàn)實人事的束縛，實現(xiàn)人格上的自由與獨立，逍遙于天地之間；另一方面，強烈的使命感又促使他們返回現(xiàn)實世界，希望通過個人的努力達到解救天下蒼生于水火之中，建立起他們所謂的“大同世界”的社會愿望?？墒?，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往往是巨大的，他們的愿望從來就不曾實現(xiàn)過，有時甚至招來殺身之禍。想要有所為卻不得為的現(xiàn)實以及內(nèi)心的壓抑，迫使他們轉(zhuǎn)向山野，排遣內(nèi)心的迷茫；也因此，他們大都不能超然地融入田園山水，正如魯迅先生所說：“那詩文完全超于政治的所謂‘田園詩人、‘山林詩人，是沒有的。完全超出于人間世的，也是沒有的。” ii。這是相當精辟的，中國文人雖然一直想要超出人世，卻也一直未能實現(xiàn)，他們的隱居之路都是不徹底的，因為他們自己的選擇本身就是矛盾的。陶淵明的隱逸之路也是在這種仕與隱的矛盾中糾結(jié)著前行的。

4、中國文人隱逸情結(jié)形成的思想原因

中國的思想體系中一直就存在著兩種相互對立的思想傾向：儒家的“入世”思想和道家的“出世”思想。儒家思想要求士人積極進取，講究對社會的責(zé)任，強調(diào)“立德、立功、立言”，留名于后世；道家思想則熱衷于個人對社會的超越，要求人格的獨立和超拔脫俗，主張人格的自由，追求心靈的寧靜與自然。儒家的這種高蹈進取的積極入世思想，使知識分子根深蒂固地認為追求不朽、留名后世，建功立業(yè)，“兼濟天下蒼生”，對社會的責(zé)任，是個人直面人生、贏得社會認同的價值之所在，也是實現(xiàn)人生價值之所在。而道家思想的超然與鄙視物質(zhì)利益，又使知識分子在努力實現(xiàn)人生價值之時還想要保持自己的人格獨立和超然物外。于是，文人們一方面積極用世，另一方面又鄙棄急功近利，他們就在這種思想的矛盾中艱難前行著，陶淵明也在煎熬著。但是，他們卻又往往不能很好地處理二者之間的關(guān)系，于是，中國士大夫在仕途上不遂意或遭逢世事巨變時，就隱忍自己“兼濟天下蒼生”的壯志情懷，壓抑內(nèi)心的熾烈熱火，寄情山水田園，消極應(yīng)對社會的打擊。

綜上所述，中國文人這種矛盾的隱逸情結(jié)的存在不僅僅是由于思想方面的原因，還有社會現(xiàn)實的壓迫，以及知識分子的性格原因等等造成的。中國文人的這種隱逸情結(jié)對其個人來說，便于他們在內(nèi)心強大自己，塑造完美的人格，提高個人的修養(yǎng)；但是對整個社會發(fā)展來說，其消極意義也是不容忽視的。

注釋：

i鐘嶸.詩品集注[M].曹旭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261.

ii魯迅.魏晉風(fēng)度及文章與藥與酒之關(guān)系[A].陶淵明資料匯編[M].北京：中華書局，1962：282.

【參考文獻】

[1]鐘嶸.詩品集注[M].曹旭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

[2]魯迅.魏晉風(fēng)度及文章與藥與酒之關(guān)系[A].陶淵明資料匯編[M].北京：中華書局，1962.

[3]逯欽立校注.陶淵明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