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爺?shù)南擅?/h1>
2014-05-18 07:30菊韻香
微型小說選刊 2014年23期
◎菊韻香
瘸爺?shù)南擅?/p>
◎菊韻香
途經(jīng)灘險難行的黑風(fēng)渡，我在渡口客棧住了下來?？蜅５睦习寰b號瘸爺，臉黑，左腿瘸得厲害，卻娶了一個如花似玉、名叫仙妹的女人。
用過晚飯，我和幾個客人一邊喝茶，一邊和瘸爺閑聊。我好奇地問道：“瘸爺，你的腿是怎么瘸的？”瘸爺笑著說：“摔瘸的，腿骨斷了。我再給你續(xù)杯茶？”
聽得出，瘸爺想轉(zhuǎn)移話題，可我仍想刨根問底：“聽說你蹲過大牢，是不是越獄時摔斷的？”
這時，一個小伙子走進(jìn)客棧，趴在瘸爺耳邊嘀咕了一陣。瘸爺聽完拿出幾塊銀元，塞進(jìn)了他的手中。小伙子走后，瘸爺這才瞇起小眼睛回道：“說來也許你不信，是當(dāng)年斗鬼的時候被鬼害的。”
店客們聽了，都驚訝得叫出了聲：“黑風(fēng)渡有鬼！”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鬼。不是嚇唬各位，有時候，鬼就藏在人身邊。”瘸爺說完看了我一眼。接著，瘸爺呷口濃荼，說起了他的諸多往事。瘸爺說，他年輕時跟隨淘金客闖過老龍溝。
一天，瘸爺淘到一塊核桃大小的金塊，正欲離開，卻遭到兩個淘金客的攔截，直打得他一條腿都邁進(jìn)了閻王殿。若非那兩個家伙各懷鬼胎，又動了置對方于死地、獨(dú)吞金子的念頭，瘸爺萬難活命。
后來，瘸爺大難不死，又做了兩年放山客，也就是挖山參。要想采到千年野參，當(dāng)進(jìn)入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難免會碰上虎狼黑熊。瘸爺捋起袖子，深凹下去的右肩上明顯少了一大塊肉。
“是被黑熊抓的?！比碃斦f，“那畜牲真有勁，一巴掌就把我摑得飛出老遠(yuǎn)。”
好險！我暗暗咋舌。
瘸爺望望店外，似在自言自語：“還有比畜牲更歹毒的呢?！?/p>
“是什么東西？”我問道。
瘸爺不緊不慢地吐出了一個字：“鬼?！痹捯魟偮?，一個打扮怪異的中年女子手持木劍沖進(jìn)了客棧：“瘸爺，我把鬼趕走了。它們要再敢碰你，我就殺了它們！”
這個中年女子，就是瘸爺?shù)呐讼擅?。仙妹長得很年輕，第一眼看她，我還以為她是瘸爺?shù)呐畠?。瘸爺接過木劍，送她回了臥房。安頓妥當(dāng)關(guān)上門，瘸爺說：“仙妹是個驅(qū)妖師，抓過不少鬼怪?！?/p>
“驅(qū)妖師？開玩笑的吧？”我忍俊不禁。
瘸爺并未搭理我，不緊不慢地說，仙妹出身驅(qū)妖師世家，祖上三代都擅長驅(qū)鬼降妖。仙妹是仙子轉(zhuǎn)世，又深得奶奶真?zhèn)?，本事了得。上個月，有個餓死鬼在黑風(fēng)渡鬧事，擾得人心惶惶，仙妹一出手，那個小鬼便乖乖告饒，從此再沒敢露面。你們要不信，可在黑風(fēng)渡隨便打聽，聽聽百姓怎么說。
我又問道：“仙妹是仙子，可你的模樣，嘿嘿，她怎會看上你？”瘸爺似早有準(zhǔn)備，提起了褲管：“我說過，我的腿是在斗鬼時摔斷的，我救過她。”
眼見越扯越玄乎，我問：“你斗的鬼，長什么樣？”
“很像人，有鼻子有眼?！比碃斦f，黑風(fēng)渡南面有座孤松嶺，又高又險。12年前的一天，他上山打野兔，恰撞上仙妹在和一個惡鬼纏斗。那個惡鬼雖沒長得青面獠牙但極為兇殘。雙方打得正酣，仙妹不慎絆上一塊石頭，踉蹌欲倒。瘸爺也不知哪兒來的膽氣，掄起老洋炮沖了上去。
我插話：“你為什么不開槍？”
“我怕傷著仙妹?！比碃?shù)恼Z速明顯加快，“我使足了勁，照著惡鬼的頭狠狠砸下。哪知惡鬼竟變成一縷煙，要傷害仙妹。我再次撲上去護(hù)住了她。惡鬼就是惡鬼，喪心病狂，用力一推，我和仙妹全摔下了百丈高的山崖。我的腿，就是那時摔斷的?！?/p>
店客們大驚：“那惡鬼呢？”
“惡鬼也受了傷，跑了。大家去睡吧?！币姇r候不早，瘸爺收了龍門陣。談興未盡，我站著沒動：“聽說你蹲過大牢，不會也是因為斗鬼吧？”瘸爺緊盯著我回道：“是因為殺人。我砸塌了一個混蛋的頭蓋骨！”
夜半時分，我悄悄來到瘸爺和仙妹的睡房前，輕巧地撬開門鎖，溜了進(jìn)去。借著月光看去，我發(fā)現(xiàn)室內(nèi)擺著兩張床，瘸爺和仙妹并未同床共枕。
我掏出了尖刀。慢慢摸向瘸爺?shù)拇策?，突然仙妹驚叫了聲“惡鬼，別跑”，接著直挺挺坐了起來，又直挺挺倒下。這個舉動，嚇了我一大跳。
我看到瘸爺也醒了，急忙搶前一步，舉刀抵住了他的脖子。瘸爺?shù)挂叉?zhèn)定，他低聲說：“小點(diǎn)聲，別驚著仙妹。你能不能等會兒再動手，讓我給仙妹蓋上被子？你放心，我不會跑的?！?/p>
此行我是奔著傭金來的，萬不得已決不會傷人。在我的挾持下，瘸爺像照顧孩子般給仙妹掖好被子，隨后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臥房。
面對面站定，瘸爺問：“是那個惡鬼叫你來的吧？”
“他說，你才是鬼，色鬼，厲鬼。”我答道。
我想，瘸爺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出是胡守仁派我來的了。在一路打聽來黑風(fēng)渡之前，胡守仁跟我講了他的故事。早些年，胡守仁娶了一個叫月珊的女孩。一年后，月珊生產(chǎn)，不幸遭遇血崩，孩子沒保住，月珊也失去了生育能力。胡守仁坦言，此后，他經(jīng)常勾三搭四，沒少做混賬事。有一次，還被月珊堵在了家里。胡守仁痛悔不已，發(fā)誓再也不會在外面鬼混。
可就在那段時間，一個蹲過大牢的丑八怪乘虛而入，誘騙了月珊。一氣之下，胡守仁遠(yuǎn)走他鄉(xiāng)，進(jìn)城闖蕩。時逢民國亂局，他瞅準(zhǔn)時機(jī)做起了藥材生意，很快混得風(fēng)生水起。12年前，憶及月珊的種種好處，他準(zhǔn)備和她重修于好。月珊也原諒了他，答應(yīng)跟他走。
半路上，那個丑八怪追來，死纏爛打，害得月珊腳下踏空，跌落山崖。后來，胡守仁得知月珊沒死，只是頭部受傷失去記憶，被丑八怪領(lǐng)到了黑風(fēng)渡。不久前，一直對月珊念念不忘的胡守仁病入膏肓，自知來日無多，便想在臨終前跟她道聲歉，并治好她的病。于是，胡守仁聯(lián)系上了我這個私家偵探，出重金尋找月珊，帶她回去。
胡守仁所說的月珊，便是現(xiàn)今的驅(qū)妖師仙妹，丑八怪自然是瘸爺。瘸爺冷眼看著我，似笑非笑：“那他說沒說，如果我不同意，你該怎么辦？”
我正欲回答，卻感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三天后，我回到了城里。我一走進(jìn)病房，氣息奄奄的胡守仁便強(qiáng)撐著坐起：“月珊呢？找沒找到她？”“對不起，沒找到。”我扔下他預(yù)付給我的一包定金，轉(zhuǎn)身就走。胡守仁問道：“是不是她不愿回來？不可能，我了解她。這輩子，她心里只有我?！?/p>
我站住了，但沒回頭：“你真認(rèn)為她喜歡你嗎？”
“當(dāng)然?！焙厝拾没谡f道，“我做過不少蠢事，傷透了她的心?？涩F(xiàn)在我是真心想贖罪，求得她的原諒。不然我死都閉不上眼?！?/p>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相信他沒有撒謊?？墒牵夷芨嬖V他的只有一句話：既然心里有她，那就別再打擾她。事實(shí)上，這句話是石頭說的。
石頭是瘸爺跟店客講故事時走進(jìn)客棧的那個小伙子。那天深夜，我的計劃是打暈瘸爺、綁走仙妹。誰想，石頭橫空殺出，將我打暈。接著。我被押進(jìn)空房，吊上了房梁。石頭問我：“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加害瘸爺？”
我強(qiáng)壯膽氣，痛罵他私設(shè)公堂，瘸爺卑鄙下流，無恥至極。
石頭急了，兩眼瞪得比牛眼還大：“瘸爺哪里卑鄙了？他15歲就喜歡上了仙妹，不像胡守仁那個畜生看中的只是仙妹的臉蛋。仙妹娘說誰出的聘金高，就把仙妹嫁給誰。瘸爺家窮，拿不出彩禮，他就進(jìn)了老龍溝淘金，差點(diǎn)搭上小命。等他帶著一身傷回來，仙妹已嫁給了胡守仁?！?/p>
石頭說，仙妹生孩子出了事，又是瘸爺冒死挖山參，給她治病。胡守仁勾搭了人家的女人，人家哪肯心甘情愿地戴綠帽子，要以牙還牙欺負(fù)仙妹。瘸爺為了保護(hù)仙妹，一棒子打塌了那人的腦門，結(jié)果被判刑蹲了大獄！
瘸爺刑滿釋放后，依舊放不下仙妹，不分白天黑夜地跟著她，偷偷照顧她。盡管胡守仁屢屢辜負(fù)她，可她如中了邪，一次次原諒他，卻從未正眼瞧過瘸爺。
那年，胡守仁又與一個女人鬼混，還要遠(yuǎn)走高飛。仙妹哭著追上了山崖。胡守仁真夠狠的，連踢帶打要把仙妹推下懸崖，若非瘸爺沖上去抱住她，一同摔了下去，仙妹恐怕早沒了命。
仙妹醒來后卻失憶了，想不起自己是誰，為何會摔下山崖。瘸爺順口撒了謊，說她叫仙妹，是驅(qū)妖師，是在斗鬼的時候出的事。在瘸爺心里，月珊就是仙子。仙妹信以為真，從那以后天天都吵著要驅(qū)邪趕鬼。
最后，石頭嘆了一口氣，說：“黑風(fēng)渡哪來的鬼？換作是你，你肯挨家挨戶去磕頭求大伙圓謊，還把開店賺的錢全用來雇人裝神弄鬼嗎？你肯為一個不愛你的女人等上幾十年，進(jìn)大獄、摔斷腿嗎？一個女人精神不正常，不讓碰，你還會不聲不響地守她一輩子嗎？”
我不能，但我能做到的，是毀了和胡守仁的約定，讓仙妹永遠(yuǎn)失憶下去，永遠(yuǎn)別再記起從前的恩恩怨怨。她需要的不是道歉，而是降妖除魔的快樂生活。
（原載《今古傳奇·故事版》2014年6月上 江蘇胡靜玲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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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韻香
瘸爺?shù)南擅?/p>
◎菊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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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出，瘸爺想轉(zhuǎn)移話題，可我仍想刨根問底：“聽說你蹲過大牢，是不是越獄時摔斷的？”
這時，一個小伙子走進(jìn)客棧，趴在瘸爺耳邊嘀咕了一陣。瘸爺聽完拿出幾塊銀元，塞進(jìn)了他的手中。小伙子走后，瘸爺這才瞇起小眼睛回道：“說來也許你不信，是當(dāng)年斗鬼的時候被鬼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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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鬼。不是嚇唬各位，有時候，鬼就藏在人身邊。”瘸爺說完看了我一眼。接著，瘸爺呷口濃荼，說起了他的諸多往事。瘸爺說，他年輕時跟隨淘金客闖過老龍溝。
一天，瘸爺淘到一塊核桃大小的金塊，正欲離開，卻遭到兩個淘金客的攔截，直打得他一條腿都邁進(jìn)了閻王殿。若非那兩個家伙各懷鬼胎，又動了置對方于死地、獨(dú)吞金子的念頭，瘸爺萬難活命。
后來，瘸爺大難不死，又做了兩年放山客，也就是挖山參。要想采到千年野參，當(dāng)進(jìn)入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難免會碰上虎狼黑熊。瘸爺捋起袖子，深凹下去的右肩上明顯少了一大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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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中年女子，就是瘸爺?shù)呐讼擅?。仙妹長得很年輕，第一眼看她，我還以為她是瘸爺?shù)呐畠?。瘸爺接過木劍，送她回了臥房。安頓妥當(dāng)關(guān)上門，瘸爺說：“仙妹是個驅(qū)妖師，抓過不少鬼怪?！?/p>
“驅(qū)妖師？開玩笑的吧？”我忍俊不禁。
瘸爺并未搭理我，不緊不慢地說，仙妹出身驅(qū)妖師世家，祖上三代都擅長驅(qū)鬼降妖。仙妹是仙子轉(zhuǎn)世，又深得奶奶真?zhèn)?，本事了得。上個月，有個餓死鬼在黑風(fēng)渡鬧事，擾得人心惶惶，仙妹一出手，那個小鬼便乖乖告饒，從此再沒敢露面。你們要不信，可在黑風(fēng)渡隨便打聽，聽聽百姓怎么說。
我又問道：“仙妹是仙子，可你的模樣，嘿嘿，她怎會看上你？”瘸爺似早有準(zhǔn)備，提起了褲管：“我說過，我的腿是在斗鬼時摔斷的，我救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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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面站定，瘸爺問：“是那個惡鬼叫你來的吧？”
“他說，你才是鬼，色鬼，厲鬼。”我答道。
我想，瘸爺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出是胡守仁派我來的了。在一路打聽來黑風(fēng)渡之前，胡守仁跟我講了他的故事。早些年，胡守仁娶了一個叫月珊的女孩。一年后，月珊生產(chǎn)，不幸遭遇血崩，孩子沒保住，月珊也失去了生育能力。胡守仁坦言，此后，他經(jīng)常勾三搭四，沒少做混賬事。有一次，還被月珊堵在了家里。胡守仁痛悔不已，發(fā)誓再也不會在外面鬼混。
可就在那段時間，一個蹲過大牢的丑八怪乘虛而入，誘騙了月珊。一氣之下，胡守仁遠(yuǎn)走他鄉(xiāng)，進(jìn)城闖蕩。時逢民國亂局，他瞅準(zhǔn)時機(jī)做起了藥材生意，很快混得風(fēng)生水起。12年前，憶及月珊的種種好處，他準(zhǔn)備和她重修于好。月珊也原諒了他，答應(yīng)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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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住了，但沒回頭：“你真認(rèn)為她喜歡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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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相信他沒有撒謊?？墒牵夷芨嬖V他的只有一句話：既然心里有她，那就別再打擾她。事實(shí)上，這句話是石頭說的。
石頭是瘸爺跟店客講故事時走進(jìn)客棧的那個小伙子。那天深夜，我的計劃是打暈瘸爺、綁走仙妹。誰想，石頭橫空殺出，將我打暈。接著。我被押進(jìn)空房，吊上了房梁。石頭問我：“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加害瘸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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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爺刑滿釋放后，依舊放不下仙妹，不分白天黑夜地跟著她，偷偷照顧她。盡管胡守仁屢屢辜負(fù)她，可她如中了邪，一次次原諒他，卻從未正眼瞧過瘸爺。
那年，胡守仁又與一個女人鬼混，還要遠(yuǎn)走高飛。仙妹哭著追上了山崖。胡守仁真夠狠的，連踢帶打要把仙妹推下懸崖，若非瘸爺沖上去抱住她，一同摔了下去，仙妹恐怕早沒了命。
仙妹醒來后卻失憶了，想不起自己是誰，為何會摔下山崖。瘸爺順口撒了謊，說她叫仙妹，是驅(qū)妖師，是在斗鬼的時候出的事。在瘸爺心里，月珊就是仙子。仙妹信以為真，從那以后天天都吵著要驅(qū)邪趕鬼。
最后，石頭嘆了一口氣，說：“黑風(fēng)渡哪來的鬼？換作是你，你肯挨家挨戶去磕頭求大伙圓謊，還把開店賺的錢全用來雇人裝神弄鬼嗎？你肯為一個不愛你的女人等上幾十年，進(jìn)大獄、摔斷腿嗎？一個女人精神不正常，不讓碰，你還會不聲不響地守她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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