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 寒
夜半足音
◆ 清 寒
月光打了一地,那種調(diào)子,聶甄形容不上來,凌晨三點的東西,疏泄著冷寂、空洞,哪怕是月光。
這是搬進來的第二個晚上,鄰居胖嬸說的現(xiàn)象并未發(fā)生。相反,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秋風里小區(qū)環(huán)境十分清幽。沒有嘈雜的人聲和煙熏火燎的空氣,連汽車喇叭都遙遠得有了詩意。聶甄很樂意多付三十分鐘的腳力換得整宿安寧。之前住的地方交通是方便,可每到夜幕降臨,樓下的幾家燒烤店就嘈雜一片。她的臥室活像架在爐火上的蒸鍋,而她,無疑像蒸鍋里的鴨子,經(jīng)受徹夜的蒸煮。
也許正是突然的寂靜讓聶甄一時難以適應,兩晚,她都在半夜時分醒來。聶甄起身來到陽臺,真絲睡衣忽地貼緊身體,飛揚開的衣袂發(fā)出撲啦啦的聲響,很輕微、很舒服的那種撲啦,令人神清氣爽。
整個小區(qū)沒有一盞住戶燈是亮的,黑洞洞的樓冷瑟地矗立在夜色中。甬道上的公共照明極其零落,倘若不經(jīng)心,幾乎難以捕捉那些撲閃在扶桑葉片間的黯淡光影。驀地,聶甄被某種慌亂蠱惑。她,是月光唯一的客人。
黑暗猶如豐實的肥料,滋養(yǎng)出一朵碩大的白色詭異之花。它出其不意地從天而降,就綻放在她眼前,飄蕩著似有若無的香氣,近得觸手可及。它帶起的風不但吹倒了她的睫毛,還險些裹挾走她的身體。聶甄還看到一張蒼白沉睡的臉,包埋在白色的花瓣里。聶甄渾身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在她鬧清狀況前,七樓下傳來砰一聲悶響。頭頂,一團黑云刷地隱沒不見。
1
“你親眼看到死者從樓上跳下來的?”警員問。
“不是?!北0舱苏弊?,語調(diào)緊張而興奮,“巡視時發(fā)現(xiàn)的。凌晨五點。我立刻撥打了110?!?/p>
警員轉(zhuǎn)向一個穿著睡衣的中年婦女問:“你是一樓的住戶,有沒有聽到異常的動靜?”
婦女寡著干癟的面頰,瞪著一樓陽臺的外墻一臉慍怒。墻上,分布著大小不等的噴濺血,像許多只眼睛,一眨不眨地泛著紅光。婦女答非所問地說:“都弄到我家墻上了。多不吉利!太不吉利了!”
警員又重復了一遍問題。
“當然沒有。聽到了我會不出來看看嗎?看了我會不報警嗎?”婦女將火氣撒到警員身上,咬牙切齒地說,“這該死的血光之災!為什么不攤到別人家,偏偏攤到我們頭上!”她像一頭憤怒的母獅,搖晃著凌亂的卷發(fā),頭也不回地走了。
“有誰了解更多情況?”警員向圍觀的人群發(fā)問。
聶甄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她已經(jīng)從人群的議論里得知,摔死的女孩就住在11棟4單元802,她的樓上,那朵……
幾個穿著橘紅色馬甲、背上寫有“現(xiàn)場勘查”字樣的人結(jié)束了忙碌,正預備將尸體抬走。
警員的發(fā)問令聶甄心虛,當他掃視人群時,聶甄迅速垂下了頭。聶甄覺得警員的目光從動態(tài)變?yōu)榱遂o態(tài),靜態(tài)下的焦點恰恰是她。聶甄不敢證實這種感覺,她倉皇地擠出人群,逃走了。
能說什么呢?說我看到了,一朵綻放在凌晨三點的詭異之花?不!這樣的回答沒什么實質(zhì)作用,反而會讓她陷入麻煩的盤問中。諸如她為什么凌晨三點出現(xiàn)在陽臺上?為什么見死不救?為什么不及時報警?聶甄不想被任何麻煩纏住,她只想過平靜的生活。眼下,她得回家吃早點,然后步行半小時趕往公交車站,搭乘213路上班。
聶甄上樓的時候碰到了另一撥警察。他們顯然是從802下來的。聶甄不敢正視那些人。她小貓般貼墻錯過去,盡量保持平靜。
“小聶,小聶?!?/p>
聶甄開門的時候聽到鄰居胖嬸的叫聲。她不由自主停下鑰匙在鎖眼里的轉(zhuǎn)動,扭過頭,勉強笑了笑,問:“胖嬸,有事?”
胖嬸緊上幾步樓梯,扶住樓梯扶手,氣喘吁吁地說:“我一早才剛從閨女家回來,樓還沒來得及上就瞧見一幫人圍在樓后頭。太恐怖了。怎么樣,沒嚇著吧?”
聶甄攏了攏頭發(fā),說:“沒?!?/p>
胖嬸打量著聶甄說:“得了吧。胖嬸這把年紀的人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瞧你那小臉,白得跟紙似的。不怪你,別說你個小姑娘受不了,就我,瞧見都哆嗦。哎,”胖嬸攏一下肩上的皮革書包,探頭往樓梯下方瞧了兩眼,湊近了,壓低聲音問,“聽見什么沒?”
“沒……沒有啊?!?/p>
“真沒有?”
“真沒有。我都住兩天了,樓上挺安靜的?!?/p>
“沒人打架?”
“沒有?!?/p>
“怪了?!迸謰饟u著肥胖的腦袋嘀咕。
“胖嬸,不好意思。時間到了。我得上班了?;仡^再聊啊?!甭櫿缂庇诙惚苄碌淖穯?,匆忙打開房門,鉆進了屋。關門的瞬間,她忍不住瞄了一眼。
胖嬸緩慢地轉(zhuǎn)向自家,邊掏鑰匙,邊歪著腦袋咕噥:“怪,還真是怪?!?/p>
開會、整理會議記錄、下發(fā)文件、聯(lián)絡客戶……一整天,聶甄忙得不可開交。晚上到家飯都懶得吃,洗過澡,聶甄便一頭倒在床上,睡眠很快將她淹沒。
篤篤聲把聶甄吵醒。睡著前,晚霞還逗留在窗臺上,此刻,她正浸泡在墨汁般的黑暗里。沒有月光的夜晚,敲門聲仿若蚩尤的怪叫。
來人是胖嬸。
“小聶,聽說了嗎?”胖嬸神秘兮兮地指指房頂說,“樓上那小騷狐貍是三陪。要不之前老鬧動靜呢。胖嬸真沒騙你,李蝙蝠不是只好鳥。別人租房都是仨月一結(jié)算,她為什么一次收你半年?還不就是怕你住不下去。之前的房客,沒一個住得滿仨月,寧肯自己擔損失也搬。還是你命好,來了兩天,小騷狐貍就跳樓自殺了。往后,咱這樓就清凈了。”胖嬸喜不自勝地拍著手。
聶甄長久地坐在床上。睫毛上刮著似有若無的風,空氣里飄蕩著似有若無的香氣,還有那朵詭異之花,似有若無地從黑暗中降落。
2
接下來的夜晚,正如胖嬸所說是清凈的。聶甄的睡眠卻始終以凌晨三點為界,之前夢境迭起,之后睡意全消。
第七夜,聶甄被一陣腳步聲驚醒???,喀喀喀。清脆的鞋跟聲回旋在寂靜的樓梯上,最后停留并消失在八樓。兩分鐘后,它們清晰地響在頭頂。聶甄腦袋里轟一聲巨響,她抓起手機,時間顯示凌晨三點。
凌晨四點,鞋跟聲再度出現(xiàn)。
聶甄壯著膽子摸到門口,哆嗦著朝外看。白影一閃而過,仿若詭異之花重返人間。隨著腳步聲的遠去,樓道跌入黑暗。
胖嬸是跟著第一縷晨光來的,穿著肥大的睡裙,眼袋烏青。
“小聶,昨晚,你聽到可怕聲音沒?”
“沒有啊?!甭櫿绻首鬏p松地說,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撒謊。
“沒有?”胖嬸嚴苛地審視聶甄,“不會吧?跟那個小騷狐貍,”胖嬸臉色變了變,出于對死亡的膽怯,糾正說,“那個死掉的女人一樣,穿著高跟鞋,走路喀喀喀的,半夜上了八樓。801的薛老太已經(jīng)搬去兒子家了。樓上,沒別人?!?/p>
聶甄汗毛倒豎。兩人盯著房頂發(fā)呆。
“一平媽!”陡然冒出的大喝聲從門縫傳來,嚇得胖嬸和聶甄同時一激靈。是胖嬸的男人牛眼在喊胖嬸。
“來了?!迸謰鸫饝宦?,又對聶甄說,“有鬼。這事真有鬼。我家那死酒鬼醒了,我得先伺候他。每天配個鑰匙鎖的,他比太上皇都橫。咱娘倆過會兒再聊。”
聶甄沒有等胖嬸,她不敢再在屋里停留,像逃瘟疫一樣逃了出去。距離上班的時間還早,微曦尚未積攢出足夠的力量驅(qū)散夏夜的余色。聶甄一路小跑,奔出小區(qū),在街邊一個油條攤坐定。
正在擺桌椅的伙計打著哈欠,含混不清地說:“我們還得過會兒才開火。你要著急,就到別處吃早點吧?!?/p>
“沒關系。我等著。”聶甄根本不餓,她只是想跟人,活人,呆在一起。
第八夜、第九夜重復著第七夜的噩夢。凌晨三點,樓梯上回旋恐怖足音。
聶甄連續(xù)失眠,第十天下班回家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樓道外停著搬家公司的汽車。指揮搬東西的人有的面熟有的面生,都沉著一張灰白的臉,他們?nèi)?單元的住戶。幾天來,有關夜半足音和白衣鬼的傳說鬧得沸沸揚揚。有其他房產(chǎn)的搬家,沒有其他房產(chǎn)的遷人,八層十六戶所剩寥寥。
聶甄正看著汽車發(fā)愣,胖嬸肥大的身軀從樓道口閃了出來。她挨近聶甄,努著嘴說:“瞧見沒,又有人在搬家。你還不知道吧,602的佘老頭今早心臟病發(fā)作送醫(yī)院了。據(jù)說是讓……給嚇的。他家小保姆走了,不干了,漲工資都不干?!?/p>
“都是自己嚇唬自己。怎么可能有鬼呢?”聲音滑過干澀的喉嚨,聽上去干癟而虛弱。聶甄只能如此說,換個地方的想法不是沒有,半年的房租終究成了拔不出骨頭的鋼釘。聶甄還希望這樣的說法能穩(wěn)住胖嬸的心神,假使胖嬸也動了走人的念頭,處境將更為不妙。
“到底是年輕人膽子大,我這把老骨頭可不比你。今晚再鬧動靜,明早我就去一平那兒住。死酒鬼愛走不走,他不想活,我還不想死呢。”
聶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半天說不上話。
第十一天凌晨三點,白衣鬼如約而至,喀喀聲敲響午夜樓廊,隱遁在八樓,卻,再未下來。
第十一夜,602的門楣上掛了白布和一只徹夜不滅的燈泡,供桌上擺滿祭品,黑色相框靠墻而立,相框里的佘老頭一臉肅穆。門外堆砌著十幾只花圈。按常理,花圈是該擺在樓下以免影響通行的,現(xiàn)在不必了,601人去屋空,那些花圈熱烈地簇擁在601的門上。
“是白衣鬼擄走了佘老頭,還是佘老頭勸走了白衣鬼呢?”胖嬸咂著嘴說這話的時候,已是聶甄搬入702的第十三天。佘老頭化成了灰,此時的602像601一樣,空落得只剩一面冷冰冰的防盜門。
胖嬸的話聽起來很邪乎,事實上白衣鬼真的再沒出現(xiàn)過。原本惶惶不安的住戶們漸漸找回了生活的節(jié)奏,有人甚至聞風搬了回來。除了胖嬸和老酒鬼牛眼偶爾爆發(fā)的爭吵,夜,像靜睡的雛鳥,平和柔軟。聶甄卻并未就此掙脫有關詭異之花的臆想。她遲遲找不到睡眠的感覺。
空氣里彌漫著危險的氣息,而且,一天比一天濃烈。
第十六天。樓道里的臭味已經(jīng)讓所有的人都無法忍受。
胖嬸不顧牛眼的勸阻找來保安。十幾只伶俐鼻子一路探查,毫無困難地將目標鎖定在802。保安耳朵貼在門上,腳下拉開弓步,擺出隨時準備后撤逃跑的架勢。其他人擠在樓梯上竊竊私語,誰都不敢往最后一段樓梯上湊。
經(jīng)過一番激烈商議,大家一致同意報警。五分鐘后,110的兩名警員趕到現(xiàn)場。了解清楚802的情況,警員決定撬鎖。
“吱嘎——”木門打開,灰塵噗啦啦下落,濃烈的臭氣撲面而來,圍觀的人不由自主后退幾步,兩名警員不禁捂住了鼻子。
客廳地面上,匍匐著一具穿白裙的尸體。
3
“死亡時間5至6天。大量腐敗氣體充滿體腔和組織間隙,導致尸體腫大、膨脹,眼球突出,舌外伸,皮膚污綠色,比較典型的腐敗巨人觀。右側(cè)頸總動脈破裂,一刀斃命。傷口特征顯示,兇器為單刃刀,刃寬不到2厘米。肩部皮膚有刀柄頓挫痕跡,結(jié)合竇道縱深,可推斷出刀刃長度約十厘米?!弊蠖φf。
莊海說:“刀刃全部沒入死者身體,足見兇犯下手之狠?!?/p>
左鼎說:“而且死者身上沒有其他傷痕,是不是存在內(nèi)臟損傷尸解后才能明確。刀口走向提示背后受襲,初步推斷嫌犯和死者認識?!?/p>
“有可能。人證證實白衣鬼最后一次出現(xiàn)是11號凌晨三點進入802,此后銷聲匿跡?!?/p>
“白衣鬼?”左鼎問。
“邪乎吧。死者并非房主,真正的產(chǎn)權所有者叫楊又紅,單身,之前一直租住802,將近兩年。上月底從原房產(chǎn)所有者手中將房子買了下來?!鼻f海揚揚下巴,示意說,“本月3號凌晨三點,楊又紅就是從這幢房子的陽臺上跳下去摔死的。轄區(qū)刑警隊接警,分局技術中隊出的現(xiàn)場,定性為嗑藥致幻,意識行為失控后自殺。剛通過現(xiàn)場遺留的手機核實了死者身份,齊爽,29歲,乾隆酒店的大堂經(jīng)理。當然,死者、機主是不是同一人還得靠歐陽進行DNA確認。死者跟楊又紅是什么關系尚待查證。”
一直沉默的歐陽楠開口說:“關系遠不了,否則房門鑰匙不會在死者的背包里。死者穿拖鞋,鞋柜里還有一雙同款同碼的女士拖鞋,衣柜里也找到兩套同款同碼的睡衣。女人之間若非關系交好,絕對不會買相同的衣物。”
莊海點頭認可,繼續(xù)說:“樓內(nèi)多戶居民反映說,自楊又紅死后,準確說是8號凌晨開始,每天三點都有白衣鬼出現(xiàn),鞋跟喀喀響,直上八樓。差不多四點鐘,白衣鬼離開。11號凌晨,大家只聽到白衣鬼上樓的聲音。”
左鼎說:“有來無回。這么看來,齊爽大概就是所謂的白衣鬼,而她的遇害時間極有可能在11號凌晨三點至四點間。”
歐陽楠接口道:“那就對了。冰箱里盒裝酸奶的生產(chǎn)日期是10號。垃圾簍里有個喝空的酸奶盒,還有一張國大24小時連鎖便利店的微機小票,恒福路、立門街交叉口那家店。結(jié)賬時間是11號凌晨2點17?!?/p>
左鼎說:“要是我沒記錯,乾隆酒店恰好在恒福路上吧。從恒福路打車過來需時三十分。距離這么遠,又是半夜,來了只呆一小時,并持續(xù)多日,要說此行沒有特殊目的恐怕不成立。”
“夸張的腳步聲……”歐陽楠似是自語,重新戴上手套,走到鞋柜旁,俯身拎起果綠色細跟涼鞋看了看,回身問莊海,“人證確實看到了白衣鬼的人,還是只聽到聲音?”
莊海說:“我明白你的意思。目前得到的證詞是聽到聲音,是否據(jù)實以告難說,所以,暫時無法斷定兇犯究竟是不是跟齊爽同時進入案發(fā)現(xiàn)場的。”
左鼎說:“兇犯殺人動機明確,白衣鬼腳步聲夸張,同行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門鎖沒有絲毫撬損痕跡,如果兇犯是先期到達,至少需要兩個條件,一是有另一把鑰匙,二是得保證在不驚動白衣鬼的條件下繞到其背后。”
歐陽楠說:“除非死者跟兇犯熟悉,否則,要做到第二點兇犯必須變成無影人。因為門后,也就是門的右手位是鞋柜,而死者換過鞋。門的左手位是廚房,里邊根本沒有藏身之處。而且,死者曾將酸奶放入冰箱。最重要的,死者倒地的位置提示了關鍵信息。頭部斜向通往南北兩間臥室及廁所的門廊,排除了兇犯從臥室或廁所方向出來的可能。所以,我斷定死者是在為兇犯打開房門,返回客廳時受到襲擊的?!?/p>
左鼎說:“由此得到的結(jié)論:兇犯很可能就是死者等待的既定目標?!?/p>
歐陽楠說:“情況果真如此,兇犯出現(xiàn)的時間段就相當明確了,尋找目擊證人對破獲案件至關重要。樓內(nèi)住戶對‘白衣鬼’的傳說如此熱衷,想必三點至四點間能夠安穩(wěn)入睡的人不多,難保沒有好奇的、膽大的?!?/p>
莊海點頭:“沒錯。我再核實核實情況?!?/p>
4
“白衣鬼”之謎揭開了,尸體也已被警方抬走。物業(yè)應業(yè)主要求在樓道里先后噴灑了洗衣粉水、84消毒液和廉價的清香劑。
聶甄仍舊從刺鼻的混合味道中嗅出了腐敗氣息。有關“白衣鬼”橫尸802的新聞,胖嬸已經(jīng)在第一時間向她進行了廣播?!安皇枪硎侨耍擉@一場。”胖嬸一副津津樂道的樣子。聶甄打趣說:“這下不用怕,不用搬了?!迸謰鹌沧煺f:“我哪怕過?怕的是死酒鬼。說什么人比鬼危險,鬧著走呢?!?/p>
此時此刻,聶甄躺在床上并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相反,她被經(jīng)久不散的腐敗氣息罩住了。死亡似乎就匍匐在天花板上,與她面對面。
無風的夜晚,陽臺,這個被聶甄拒絕步入的地方突然釋放出一股巨大的魔力。聶甄重新站到了陽臺上,碩大的白色詭異之花會不會再次從天而降?
恐怖場景并未重演,聶甄等來的是警察。
“市局刑警支隊的。白天總找不到你,只好晚上造訪。希望你能提供一些有關齊爽,就是所謂‘白衣鬼’,被殺一案的線索。”莊海說話開門見山。
聶甄局促地說:“我……剛搬來沒幾天,不清楚樓里的情況?!?/p>
“聽到過‘白衣鬼’的腳步聲嗎?”
“大家都聽到了。樓上那女孩跳樓后沒幾天,就出現(xiàn)了……很尖銳,很恐怖。”
“看到過人嗎?”
“從……貓眼里看到……白影一閃而過。沒看到臉,也許,沒有臉?!?/p>
“哪天?”
“8號,她離開的時候看了一眼。11號是在她來的時候。”
“11號?!”莊海眼光一閃,追問,“看到其他人和‘白衣鬼’同行嗎?”
聶甄搖頭,說:“沒有?!?/p>
“之后看到有人上樓嗎?”
“沒有。也許……胖嬸看到了,我好像聽到開門聲,胖嬸膽子大,沒準會看看‘白衣鬼’的面目?!?/p>
“如果樓上有人走動,下邊聽得很清楚吧?”莊海之所以如此問基于現(xiàn)實經(jīng)驗。白天走訪時,他清晰地聽到了來自頭頂?shù)牟煌曧憽?/p>
“如果不換拖鞋的話?!甭櫿缦肓讼耄a充說,“但她肯定每次都換?!?/p>
“11號凌晨,‘白衣鬼’進入802后,樓上有沒有出現(xiàn)異常動靜?”
“好像有?!甭櫿邕t疑著說,“比較悶的一聲響。其他的……沒聽見。”
莊海想象得到齊爽受到突如其來的致命傷,悶聲倒地的場面。
“什么時間?”
“差不多三點十分?!?/p>
“那前后聽到開關門的聲音嗎?”
“胖嬸家?”
“802?!?/p>
“802?”聶甄顯現(xiàn)出不可思議的神情,說,“聽不到吧,那么遠?!?/p>
二次取證依然沒能拿到目擊兇犯進入和離開案發(fā)現(xiàn)場的證詞,雖然一樓、三樓、四樓、五樓的住戶在三點至四點間都曾窺看過門外,卻沒人看到兇犯。莊海本來寄希望于對聶甄的走訪,結(jié)果卻令人失望。至于胖嬸家,莊海下午就去過了。據(jù)熱衷八卦的胖嬸稱,10號晚她很早就睡著了?!耙俏倚阎隙〞吹絻词值?。我的耳朵最靈光了。怎么就睡著了呢?大概是太累了,好幾天沒睡著覺,就是老虎也得有打盹的時候吧。”胖嬸毫無邏輯地感慨。
5
尸解結(jié)果與左鼎的現(xiàn)場判斷一致,被害人死于頸總動脈破裂,無其他外傷。
親子鑒定證實死者為齊爽無疑。現(xiàn)場沒有除死者之外的其他人的血跡。酸奶盒口部檢出的DNA為死者所有。實驗證實了部分前期推理,也檢出部分跟預計不同的結(jié)果。
歐陽楠說:“依照我們的推理,死者是在為兇犯開門后遇害的。死者被害前喝過酸奶,有過室內(nèi)活動,而現(xiàn)場的燈卻是滅著的,顯然是兇犯所為,目的無非是想延遲死者被發(fā)現(xiàn)的時間。遺憾的是我們沒能在照明開關上提取到兇犯的DNA。兇犯很謹慎?!?/p>
左鼎說:“可以肯定,齊爽到楊又紅家另有目的。根據(jù)702住戶聶甄提供的證詞,齊爽從進門到遇害時間間隔只有十來分鐘,說明兇犯對齊爽的行蹤是熟悉的?!?/p>
歐陽楠接口道:“而且這種熟悉是齊爽造成的。她非但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跡,反而過度渲染制造恐怖氣氛。”
左鼎說:“沒錯。只不過,她絕想不到兇犯會借助這個便利對她實施謀殺?!?/p>
“齊爽對兇犯構(gòu)成了嚴重威脅。絕對!”歐陽楠問莊海,“齊爽的個人情況怎么樣?”
“去過齊爽家了,她跟父母同住,沒有男朋友,人際關系不錯,工作狀況也不錯?!?/p>
歐陽楠又問:“她和楊又紅之間的關系呢?”
莊海說:“發(fā)小兼中學同學。跟你推測的一樣,兩人十分要好,拿現(xiàn)在的話說叫閨蜜。父母同在粉條廠工作。楊又紅的母親去世早,楊又紅跟繼母母子水火不容,基本上寄宿在齊爽家。2002年兩人同時高考落榜。齊爽在父母安排下進了粉條廠。楊又紅四處打工,后參加了乾隆酒店的招工培訓。酒店開業(yè)后,楊又紅勸說齊爽也進了酒店。一年前,楊又紅因為多次配餐出錯遭客人投訴被酒店辭退?!?/p>
左鼎問:“楊又紅被辭退后做什么工作?”
“沒查到。”莊海搖頭,補充說,“小區(qū)居民有說是三陪的,因為楊又紅神出鬼沒,晚上經(jīng)常有男人來找。每次有男人來都打架,鬧得四鄰不安?!?/p>
歐陽楠說:“那就怪了,現(xiàn)場提取的物證并未反映出人員雜亂的情況?!?/p>
莊海說:“對。我跟轄區(qū)刑警隊碰過頭,他們當初進行勘查時也沒發(fā)現(xiàn)通常賣淫嫖娼場所的痕跡特征。還有就是,齊爽在楊又紅死后肯定對房間進行過打掃,因為床單、枕套和當初都不一樣了?!?/p>
歐陽楠說:“這等同于人為破壞物證鏈。直覺告訴我,齊爽的死跟楊又紅的死之間有聯(lián)系。不只是直覺,齊爽出現(xiàn)的時間、方式都具有提示意義?!?/p>
左鼎說:“的確如此。也許,楊又紅死于自殺的論斷太過草率了。一個被酒店辭退的女服務員,沒關系、沒學歷,怎么會在一年之內(nèi)積攢出買房子的錢?何況楊又紅還吸毒。我推測,楊又紅當年多次出現(xiàn)工作疏漏,跟她染上毒癮有直接關系?!?/p>
“這么看來,楊又紅購房的資金來源絕對可疑。吸毒,同時還能短期發(fā)家……”歐陽楠思忖著喃喃自語,眼光一閃說,“除非……”
左鼎和莊海也同時想到了。
左鼎說:“當務之急,應該重新調(diào)查楊又紅的死因。跟楊又紅接觸的那些男人是首要的懷疑對象。”
歐陽楠說:“再問問轄區(qū)刑警隊,手上有沒有當初未送檢的檢材。但愿還有亡羊補牢的機會?!睔W陽楠又對左鼎說,“老莊偵查他的,咱們再去趟現(xiàn)場怎么樣?”
左鼎已經(jīng)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正有此意?!?/p>
6
對面女孩的眼睛里閃動著光彩,充盈嚴謹、智慧、敏銳,仿佛兩枚珠貝。有這種光彩的女孩不多了,物欲、情欲俘獲了太多眼球,經(jīng)欲望浸泡,時時透出犀利的野性光芒,刺眼卻不動人。
聶甄想著,避開了歐陽楠的目光,捋捋頭發(fā)說:“是的。我搬進來沒兩天,樓上的女人就跳樓自殺了。別的……不清楚。”
歐陽楠則在頃刻間捕獲了聶甄眼睛里的欲言又止。聶甄逃避對視的表現(xiàn),進一步透露了她有所隱瞞的心態(tài)。
“細微線索可能會對警方破獲案件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也許,疑問來自我們的直覺,又也許,是死者冥冥中遺留的訊息。當她無力抗爭死亡的時刻,除了接受,有沒有可能以僅存的方式訴求冤屈呢?她是否選對了人呢?”歐陽楠巧用了唯心的理念,有些情況,借助一些玄奧的神力比刻板的說教更能觸動心藏隱秘的人。
“我……”聶甄咬咬嘴唇,終于艱難地說,“其實……那晚我看到她墜樓了?!?/p>
歐陽楠輕聲問:“什么時間?你當時在哪兒?”
“凌晨三點,在陽臺。我睡不著。她突然掉了下來?!?/p>
“看到其他人嗎?我是說樓上?!?/p>
“我……說不好。只覺得……有些暗。仔細看,又沒什么。”
歐陽楠知道,聶甄這一刻的猶疑并非蓄意隱瞞,而是沒把握。雖然沒能將疑點坐實,卻也擦亮幾星火花。
“我只看到她,仰面摔了下去。”
“仰面?”
“是的?!?/p>
“沒記錯?”
“肯定沒有。閉著眼睛,睡著了似的,我一直盯著她。她的臉越來越遠。”
直到此刻,一旁的左鼎才小心地問:“之前確實沒聽到一點兒聲響?”
聶甄很篤定地說:“沒有。靜極了?!?/p>
左鼎和歐陽楠小聲交談了一會兒。歐陽楠離開了聶甄的家。兩分鐘后,樓道里傳來喀喀喀的腳步聲。聶甄驚愕不已。左鼎從貓眼向外觀察。之后他示意聶甄注意門外的動靜,時而在門口,時而在客廳,時而在臥室。
直到歐陽楠再次進門,左鼎才問聶甄:“剛剛都聽到什么嗎?”
“胖嬸家的門開關過兩次?!?/p>
歐陽楠和左鼎向聶甄表示了謝意,告辭出來,直接上樓進入802進行二次勘查。
與此同時,莊海從小區(qū)門口的監(jiān)控錄像中發(fā)現(xiàn)了可疑目標,結(jié)果出人意料,反復核查所謂很多男人純屬訛傳,真正的目標只有一個,而且,和楊又紅有著非同尋常的關系。按圖索驥,莊海帶杜班找到了目標人物的家。
“你是賴大榮?”莊海問。
門內(nèi)的男人光著膀子,打著哈欠,兩只手不停地在身上搔抓,斜睨著三角眼說:“老子不認識你。你誰???”
莊海亮明身份,賴大榮一撲棱腦袋,磕巴著說:“我沒……干壞事,警察找我干嗎?”
“警察?警察來干啥?”急速的咆哮聲后,閃出一個壯碩的女人,斜著與賴大榮如出一轍的三角眼,連珠炮似的說,“我兒子怎么了?他可是善良孩子,一不偷二不搶。”
莊海說:“我們是想了解一些楊又紅的情況?!?/p>
這時,房內(nèi)傳出劇烈的咳嗽聲。“誰找小紅?小紅怎么了?快讓他進來。”
“沒事!睡你的吧!”女人沒好氣地甩臉呵斥。
“還是進去談吧。”莊海說著跨進門,并尋聲走進陰暗的小屋。
墻體污濁,大塊墻皮或剝脫或翻翹。濃重的尿騷味充斥狹小空間。躺在床上的男人瘦削、衰弱。干枯的頭發(fā)像覆了霜。
眼前的一幕,讓行將出口的話卡在了莊海的喉嚨里。
“靠。”弄清了莊海的來意,賴大榮變得飛揚跋扈起來,沖男人喊道,“想知道那死丫頭怎么樣???告訴你,她死了。聽明白了嗎?死了?!?/p>
“你……你說……”
賴大榮粗暴地打斷男人?!皩Γ∥艺f的。都已經(jīng)燒成灰了?!?/p>
男人氣得渾身哆嗦,干涸的眼睛突然冒出淚來。
“哎呦。不告訴你還不是想讓你多活兩天。你閨女自己尋死,誰能攔得住。知道也好,知道就清凈了。她跳樓了,到陰間找親娘去了。她吃香的喝辣的的時候可沒惦記過你?!?/p>
莊海內(nèi)心突然升騰起悲涼,為床上的男人,為說不大清的感覺。
“如果需要法律援助,我可以幫你聯(lián)系?!鼻f海說。
“哎!警官你啥意思?好像我們虐待他似的。再好的家也難保沒有鍋邊碰碗沿的時候?!迸擞洲D(zhuǎn)臉對男人說,“你覺得委屈盡管找律師,咱一拍兩散各走各路?!?/p>
“行了。廢話那么多。”看到莊海臉色凝重,賴大榮阻止了女人的嘮叨,搓著鼻子對莊海說,“那死丫頭早跟我們斷絕關系了。要不是警察找來,我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兒。她不仁,我們不能不義。喪葬費還是我們出的呢。”
“你在撒謊?!?/p>
賴大榮躲閃著莊海的目光,抵賴說:“沒……沒啊?!?/p>
“我們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你跟楊又紅有頻繁接觸。也許,換個地方說話,你的記性會好一些。”
“別……別。是是。我承認我是找過楊又紅。你也看到了,老家伙的病得治吧?治病得要錢吧?楊又紅是老家伙的親閨女,她不出錢誰出?我就去找她要錢了?!?/p>
“這個月3號凌晨你在哪兒?”
“你說死丫頭跳樓那天?我跟倆哥們兒在……在云南呢。6月29號走的,4號回來的。有車票的?!辟嚧髽s跑進另一個房間,翻騰一陣,拿出皺巴巴的火車票?!斑?。上頭有名字?!?/p>
莊海接過車票看了看,問:“住在哪兒?”
“順……順達旅社。小旅社。便宜?!?/p>
7
賴大榮非但從里到外透著匪氣,而且言語閃爍,證據(jù)核實是必要的。
云南警方反饋回來的信息著實令莊海吃驚。楊又紅死亡當天,賴大榮人在云南不假——有住宿信息為據(jù),監(jiān)控錄像也顯示了2號晚23時賴大榮返回旅社的影像——但同時,他也是云南警方正在調(diào)查的一起販毒案的嫌疑人之一。對于云南警方來說,賴大榮去向的暴露,加快了緝拿疑犯的速度,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二次見面,詢問變成了訊問。賴大榮樣子囂張。
“你們腦子有問題?楊又紅自己跳的樓,關老子屁事?!?/p>
“囂張什么!你以為你不在現(xiàn)場就脫得了干系?楊又紅是怎么染上的毒癮?”
聽到莊海的質(zhì)問,賴大榮鬼祟地爭辯道:“什……什么毒癮?”
“啪!”莊海甩到賴大榮面前幾張照片,正是他在云南與上家接頭的證據(jù)。
賴大榮臉色煞白。東窗事發(fā)意味著什么,做毒販的心知肚明。事實擺在眼前,后果不言而喻,賴大榮放棄了無謂的掙扎,對販毒的罪行供認不諱。
等他交代完,莊海問:“楊又紅吸毒是怎么回事?”
賴大榮舔舔嘴唇說:“我拉楊又紅入的伙兒。干這行當下家必須可靠,好歹老東西攥在我們手里,不怕她不聽話。還有就是想借用那死丫頭在乾隆酒店的便利條件。你們大概不知道,乾隆的地下歌廳是散戶的交易地,死丫頭是乾隆的服務員,去地下歌廳賣貨不招眼。為防她做事不賣力,我就想方設法讓她吸上了。人只要染上這個,你讓她怎么著她就怎么著。誰知她越吸越兇,正常班都上不了,被開了。我就把手底下的兩個點交給她負責。死丫頭貪心,貨拿走不少,不回錢。沒辦法,我只好時不時上門替她緊緊皮子。揍一頓老實幾天。該說的我都說了,她跳樓可真跟我沒關系。你們警察也說了,她是因為吸毒出現(xiàn)了幻覺,才自己跳下樓的?!?/p>
“齊爽你認識嗎?”
“知道。不算認識。她知道了楊又紅吸毒的事找過我,求我放過楊又紅。死丫頭跳樓后,她又來了,非說是我殺的楊又紅。小丫頭片子,拎不清自己的分量。我懶得跟她廢話,倆嘴巴抽走了?!?/p>
“這么說楊又紅的事齊爽全知道?”
“是吧。想當年兩人就好得穿一條褲子。楊又紅有事不跟老東西講,也會跟那丫頭片子講?!?/p>
“楊又紅跟人有過節(jié)嗎?”
“保不齊。吸毒的毒癮上來都他媽能變成畜生,跟親爹娘都敢動刀。再說楊又紅也不是沒干過蒙人的事。有次死丫頭拿面粉充白面兒,讓人打過?!?/p>
“誰打的?”
“叫什么賊大眼的。那晚我正好去收錢,門半開著,我進去就聽她罵又滾上來干嗎?死賊大眼,只配吸面粉。我進衛(wèi)生間一看,死丫頭正用冷毛巾敷臉呢?!?/p>
8
來了,那層月光,迷蒙幽寂,仿佛惡神布降的青色面紗,覆蓋在臉上,宣布可怕意旨。
喀,喀,喀……恐怖足音乍然敲響樓廊。
聶甄翻身而起,想都沒顧上想,風似的刮到門口。
是她,“白衣鬼”,同樣的烏黑長發(fā),同樣的白色裙子,同樣的鬼錘鞋跟,飄過貓眼,飄上八樓。
聶甄靠在門上,驚懼地攥緊睡衣的領口。
“吱嘎”,開門聲,輕微得像一只貓擠進門縫。
聶甄再次透過貓眼窺看。黑暗!只有黑暗!聲音輕微得不足以驚動樓道里的聲控燈。
胖嬸出來了嗎?還是僅僅從門縫嗅取鬼的味道?又或者……
“哐當”!巨大的撞擊聲嚇了聶甄一跳,她來不及辨明情況,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從八樓狂奔下來。緊接著,是“警察!別動!”的斷喝。聲控燈刷地亮了。貓眼內(nèi),一個男人將另一個男人牢牢摁在胖嬸家的門上。
聶甄驚愕地打開了房門,不只是聶甄,樓下傳來眾多開門的聲音,腳步聲紛沓而至。整個單元的人幾乎都云集在六樓七樓之間的樓梯拐彎處。
“白衣鬼”喀喀喀地從八樓走了下來,眾人先是一驚,隨即便平靜下來。那姣好清秀的面容不可能屬于厲鬼。聶甄吃驚地發(fā)現(xiàn),“白衣鬼”正是之前找過她的歐陽楠,她身后,站著左鼎。更令聶甄和眾人吃驚的是,被莊海摁在門上的人居然是牛眼。
胖嬸快要將門板捶散架了。“誰堵著門?起開!快起開!一平爸!死東西,去哪兒了?”胖嬸咆哮著。
莊海拎開牛眼,胖嬸擠了出來,瞪著茫然的眼睛,失聲叫道:“一平爸……這是……這是怎么回事?”
牛眼蜷縮得像醉蝦。
“他就是殺害楊又紅及所謂‘白衣鬼’齊爽的真兇?!?/p>
“不可能。不可能的?!迸謰疬吅斑叴反蚺Q?,哭喊道,“你倒是說句話啊。”
歐陽楠上前拉開了胖嬸,清清嗓子說:“我們一度奇怪為什么案發(fā)當晚多名目擊證人無一目睹兇犯,盡管兇犯可以放輕腳步,避免聲控燈的照明,卻沒理由躲過小區(qū)的攝像頭,但假如兇犯就住在樓內(nèi),問題便迎刃而解了?!?/p>
胖嬸爭辯道:“可他為啥要殺人?”
莊海說:“牛眼吸毒,一直從楊又紅手里買貨。由于楊又紅貨中摻假,兩人起了糾紛,牛眼還出手打了楊又紅。本月3號凌晨,牛眼犯了毒癮,實在熬不住,半夜?jié)撊霔钣旨t家。牛眼有這個能力,多年的鎖匠手藝,可以幫他神不知鬼不覺進出所有門戶。當時,楊又紅恰好吸毒至昏睡狀態(tài),牛眼趁機將楊又紅抱至陽臺,扔了下去,并偷走了楊又紅藏在家里的貨?!?/p>
歐陽楠說:“我們在楊又紅家找到了她存放毒品的工藝花瓶,上面有疑犯的指紋和DNA。牛眼很小心,兩次作案都戴著手套。但是,毒癮發(fā)作讓他出現(xiàn)了紕漏,他在嘗食毒品時摘掉了手套。還有,陽臺的欄桿上檢測到微量血跡,應該是兇犯扔楊又紅下樓時劃傷留下的?!?/p>
莊海說:“齊爽在得知楊又紅墜樓身亡的消息后,感覺事有蹊蹺。她首先找了第一個懷疑目標,發(fā)現(xiàn)判斷錯誤后翻看了楊又紅的客戶名單。名單我們已經(jīng)在齊爽家找到了。經(jīng)過幾天追查,齊爽懷疑楊又紅的死可能跟牛眼有關,為了印證這一猜測,齊爽決定采取進一步的行動,她要敲山震虎。于是,‘白衣鬼’出現(xiàn)了。讓齊爽萬萬想不到的是,就在她逼近真相的時候,死亡也正一步步逼近她。11號凌晨三點,齊爽再次以鬼的身份來到802,而此時的牛眼,已經(jīng)做好了殺人滅口的準備?!?/p>
胖嬸說:“不可能。3號和11號,死酒鬼在家,我能作證?!?/p>
左鼎說:“你不能,因為2號你去了你女兒家,3號早晨才回來。10號晚,你則完全睡迷了。估計不錯的話,牛眼在你吃的或喝的某樣東西里下了藥。而聶甄當日聽到了你家的開門聲?!?/p>
“是這樣嗎?說話啊,是不是真的?難道……是那碗雞湯?”胖嬸再次沖過去捶打牛眼。牛眼的脖子縮得越發(fā)短了。
“他不會吸毒的。真的。他就是愛喝酒,才整天昏沉沉的。他……”胖嬸可憐兮兮地叨念。
歐陽楠說:“這個不難查證,驗驗血就知道了?!?/p>
“對,對,對。你們說的都對?!毕惹扳嵉呐Q弁蝗婚g渾身痙攣,急速地說,“是我殺了楊又紅和齊爽。你們想知道更多細節(jié)嗎?我可以說。只要,只要……”牛眼抽搐得愈發(fā)厲害,“只要,你們給我藥,求求你們。求求你們?!?/p>
胖嬸哇地哭起來。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