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志遠
血滴紐約(之十一)
◆ 黃志遠
1
紐約,布朗克斯警察局。
擺在雷蒙德案頭的是季莫夫剛剛提交的備忘錄。
布朗克斯警察局內(nèi)部備忘錄
致:局長助理高級警監(jiān)保羅·雷蒙德
自:偵緝警佐季莫夫
主題:有關(guān)華人博士趙可申被殺案調(diào)查長官:
有關(guān)趙可申被謀殺一案出現(xiàn)新證據(jù)一事,今天早些時候?qū)傧乱呀?jīng)當(dāng)面向您作了口頭匯報。新的證據(jù)是:中國失竊氰化鉀工廠的員工證明被錢如祥竊走的氰化鉀總劑量為15克,而我們從錢如祥家中搜到的氰化鉀(含被我們化驗成分用掉的劑量)接近15克。
屬下同意長官關(guān)于新證據(jù)一事的訓(xùn)斥:因為中國方面提供的證明是錢如祥父親所在工廠的員工提供的,極有可能是偽證且無法證明那份證明的真實性,新的證據(jù)目前是無效證據(jù),不能證明王姍姍或錢如祥無罪。
有關(guān)趙可申被殺一案,現(xiàn)有的證據(jù)表明:是王姍姍和錢如祥其中一人謀殺了趙可申。但是,第一次審訊錢如祥后,屬下對錢如祥的兇手身份就產(chǎn)生懷疑,認為此人和王姍姍都可能與趙可申的被殺無關(guān),他們被牽涉到這個案子中來純粹是巧合。但因為證據(jù)表明錢如祥或者王姍姍有殺人動機及殺人嫌疑,而且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嫌疑人及線索,屬下只能結(jié)案并將所有案卷遞交地區(qū)檢察官。不過屬下的疑惑一直沒有消除,原因是這樁謀殺案漏洞百出,作為謀殺犯,這兩個人過于愚蠢。新證據(jù)的出現(xiàn),使屬下的這種擔(dān)心增大了。我們逮捕錢如祥是因為在他的家中搜出了氰化鉀,我們逮捕王姍姍同樣是因為錢如祥指控和王姍姍曾商議過謀殺趙可申的事情并且他把氰化鉀交給了王姍姍。如果新的證據(jù)真實的話,那他們參與謀殺的可能性就為零。
屬下同意長官的決定,在無法確定從錢如祥律師處拿來的證明是真實有效的情況下,不把新的證據(jù)提交法庭。但是,為了不致于將來因為出了錯案而給警局帶來被動,屬下請求將錢如祥的電腦送去紐約總局進行技術(shù)處理,恢復(fù)被錢如祥刪掉的錄像資料。錢如祥在半年多前就對趙可申家進行24小時的錄像監(jiān)視,如果錢如祥和王姍姍不是兇手,那我方可以從趙可申家的錄像中尋找到新的線索。
屬下認為:如果真的有其他兇手,那錢如祥對趙可申家的監(jiān)控錄像就是找到真兇的唯一途徑。
屬下請求長官盡快批準(zhǔn)。
偵緝警佐季莫夫
雷蒙德看完季莫夫的報告后,把季莫夫叫到了辦公室,用不滿的目光審視了一遍固執(zhí)的部下,手指點著那份報告問:“你確定要這樣做?”
季莫夫點點頭:“逮捕錢如祥后,因為我們認定他就是兇手,所以沒有對被他刪除的內(nèi)容進行調(diào)查。”恢復(fù)錢如祥電腦中被刪除的監(jiān)控內(nèi)容,是他從林根榮的律師事務(wù)所出來后想到的唯一辦法。他不想讓王姍姍真的成為屈死鬼。布朗克斯警局沒有能力恢復(fù)電腦被刪的內(nèi)容,他不得已才請求上司雷蒙德幫助。
雷蒙德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季莫夫的臉:“如果我告訴你王姍姍已經(jīng)愿意認罪,你還堅持要做這項費時費力的工作嗎?”
季莫夫吃了一驚:“王姍姍認罪了?”
雷蒙德把嘴一撇:“剛剛從地區(qū)檢察官辦公室得到的消息。王姍姍的律師凱爾文正在和檢察官商談有關(guān)細節(jié)。”
季莫夫伸手從雷蒙德的桌上拿過他寫的報告,長長地吁出一口氣,然后一聲不吭地朝門外走。
雷蒙德把吸了一半的古巴雪茄叼在嘴里,正準(zhǔn)備點火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季莫夫又回到了他的辦公桌前,那份備忘錄也又到了他的桌上。他點上火,吸了幾口煙,慢吞吞地問:“你還是堅持要總局勞命傷財?shù)貫槟阕龌謴?fù)錢如祥電腦被刪內(nèi)容的活?”
季莫夫目光堅定:“我還是認為有必要做這個努力。以我的判斷,如果找不到新的嫌疑人,陪審團會判王姍姍有罪。她的律師凱爾文是個老資格的刑事辯護律師,一旦他認定官司贏不了,會勸王姍姍認罪求得從輕判決。如果我是王姍姍,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也會選擇認罪。這種認罪并不意味著她真正有罪。”
雷蒙德在看到季莫夫他們送上來的結(jié)案報告后,曾經(jīng)感嘆過抓到了天下最傻的殺人犯。季莫夫有過的那些疑惑他也有過,問題是錢如祥承認了曾經(jīng)和王姍姍商議過謀殺趙可申的事,又承認把氰化鉀給了王姍姍用作殺害趙可申的工具,他便也沒有再把疑惑放在心上。作為偵查趙可申被殺案的最高負責(zé)人,他同樣也不想節(jié)外生枝,因此會在季莫夫請求暫緩開庭的時候,嚴(yán)厲地責(zé)罵了季莫夫。沒想到季莫夫會固執(zhí)己見。
季莫夫見頂頭上司不吱聲,就又懇求道:“如果在錢如祥那些被刪除的錄像中找不到線索,我愿意受到處罰。我也知道做這件事可能會白白浪費精力,但是不這樣做,我心不安呵?;謴?fù)錢如祥電腦中被刪除的錄像,本來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事情。這是我的疏忽?,F(xiàn)在王姍姍和錢如祥互相指責(zé),出于補充證據(jù)的需要,也應(yīng)該做這件事。如果能在錄像中發(fā)現(xiàn)誰對六味地黃丸膠囊做了手腳,對法庭搞清真相有好處。”
“好吧。本來局里要嘉獎你和杰克,要是你在錢如祥的電腦里找到的是沒用的垃圾,那就不會再有嘉獎?!崩酌傻峦俗屃?,他拿起筆簽條同意季莫夫把錢如祥的電腦從物證庫里取出,又以布朗克斯警局的名義給紐約總局打電話,請求立即幫助對錢如祥的電腦進行技術(shù)處理。
季莫夫等雷蒙德替他辦好手續(xù)后,才笑嘻嘻地說:“這件事情和杰克無關(guān),我希望該給杰克的嘉獎還是要給他。至于我,只要是你給的處罰,我都會無條件接受?!?/p>
雷蒙德叼著雪茄目送季莫夫走出辦公室。作為分管刑偵的高級警官,在布朗克斯區(qū)警局的眾多警探中,他最偏愛和欣賞季莫夫。每當(dāng)碰到重案要案,他首先想到的總是季莫夫。這個華裔警探被他視為紐約警界的一顆新星。季莫夫這些年也沒有辜負他的賞識,成功地破掉了好多別人眼里的死案。不過,今天他同意讓季莫夫重新啟動對趙可申被殺案的調(diào)查,倒不是因為季莫夫的話打動了他,而是他想讓自視甚高的季莫夫嘗到點挫折感。
在雷蒙德看來,隨著王姍姍的主動認罪,趙可申被殺案已經(jīng)塵埃落定。王姍姍和錢如祥就是愚蠢的殺人犯。季莫夫在錢如祥的那些錄像中找不到有用的東西。錢如祥在趙可申家偷裝窺測探頭已經(jīng)很長時間,如果發(fā)現(xiàn)過反常的人和事,那他在被逮捕后便會說出來,何需季莫夫再費時費力地去尋找?對他而言,讓季莫夫去嘗試一下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季莫夫若鎩羽而歸,那就是給季莫夫的一個教訓(xùn)。若季莫夫真能找出點什么來,那首先臉上有光的是他。季莫夫任何的成功都是他這個領(lǐng)頭人的榮耀。
雷蒙德不相信季莫夫會成功。
2
波士頓,哈佛醫(yī)學(xué)院。
傍晚時分,季莫夫驅(qū)車來到了位于查爾斯河畔長木醫(yī)學(xué)區(qū)的哈佛醫(yī)學(xué)院。從紐約到波士頓有二百多英里,他僅花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走完了全部路程,按時在一幢爬滿長青藤的紅磚樓房前見到了林淑珍。
下午,季莫夫和林淑珍通過電話,說他有些問題想到波士頓向教授咨詢。得到林淑珍同意后,他就開車趕到了林淑珍所在的哈佛醫(yī)學(xué)院。
林淑珍坐在一張小石桌旁等著季莫夫,她的身后是哈佛大學(xué)典型的建筑──紅磚樓房,前面是被高大榆樹環(huán)繞的青青草坪。
季莫夫停好車沒走多久就遠遠地看到了在托腮沉思的林淑珍。在哈佛大學(xué)特定的學(xué)院氣息的襯托下,展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一個氣度不凡的知識女性,遠遠望去,她那端莊的身影和哈佛校園的典雅環(huán)境融為一體,仿佛是一尊哈佛女教授的雕像,屹立在黃昏迷人的夕陽里。此情此景,令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心里萌生出一絲怯意。他的心里清清楚楚:他是為了對林淑珍作最后的甄別從紐約趕到波士頓的,可是,和在布朗克斯警局第一眼看到林淑珍的時候一樣,他無法把林淑珍和殺害趙可申的兇手聯(lián)系起來。想到自己的那些疑慮,他的心里還有了一股褻瀆感──毫無證據(jù)地懷疑一個以拯救生命為職業(yè)的醫(yī)生,罪過呵。
“林教授,你好?!奔灸蛴仓^皮出現(xiàn)在林淑珍面前。
林淑珍沒有起身,而是把手朝對面的一只石凳指了指,優(yōu)雅地請季莫夫入座。
季莫夫隔著石桌坐到了林淑珍的對面,目光投到林淑珍的臉上時,他看到了明顯掛著的淚痕。
林淑珍不避諱地拿出紙巾擦了擦臉頰,朝季莫夫苦笑道:“等你的時候想起了姍姍和趙可申這兩個孩子,心里真不是滋味。一個被殺了,一個又被指控為兇手。造孽呵。”
季莫夫按照心里的談話預(yù)案,扣住話題說:“林教授,我今天來,是想再了解一些王姍姍和趙可申的關(guān)系。”
林淑珍輕輕地搖搖頭:“姍姍已經(jīng)被你們送上法庭了,再說這些有意義嗎?”
季莫夫解釋道:“不瞞你說,對于王姍姍被指控為兇手的事,我多少也有點疑問,所以還是特意來再了解一些和趙可申夫妻有關(guān)的事情。請你給我說說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你叫我怎么說呵?”林淑珍長長地嘆了口氣,“要說姍姍會和那個毛頭小子有勾搭,以前打死我也不相信。不過,我還是相信姍姍和那個人只是一時的糊涂。她對趙可申是有感情的。你不知道,他們以前的感情一直很好。趙可申對她也很好,從來都是讓著她的。我還是那句話,姍姍不可能會為了想跟別的男人過好日子而殺趙可申。趙可申和姍姍的關(guān)系也的確沒什么好說的。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句話用在姍姍的身上恰如其分?!?/p>
季莫夫把話引到正題上:“林教授,你說說,你上次去王姍姍家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林淑珍稍作思考后說:“沒有,他們親親熱熱地一起請我吃飯。飯后我也就去了波士頓。那個姓錢的人那天也來吃飯的。平心而論,我真的看不出他對姍姍有什么邪念。”
“你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沒有。當(dāng)時他們?nèi)齻€人沒有任何不正常?!?/p>
季莫夫目視著林淑珍:“記得上次好像問過你了,你在他們家看到過六味地黃丸的藥瓶嗎?”
林淑珍搖頭:“我不記得了。趙可申和姍姍的身體向來很好,因此我不會去過問他們在服哪種藥的事情。”
季莫夫不自然地問:“他們的臥室你去過嗎?”
“去過?!绷质缯潼c頭,“因為時差的問題,那天飯后,姍姍還特地讓我在里屋瞇了一會兒?!?/p>
季莫夫遲疑了一下,繼續(xù)問:“這么說,你單獨在他們的臥室里呆過?”
林淑珍盯了一眼季莫夫:“你先告訴我,趙可申平時是不是把六味地黃丸放在臥室里的?”
季莫夫猜出林淑珍悟出了他的用意,難堪地回答:“應(yīng)該是吧?!?/p>
林淑珍把目光投向遠處高聳的榆樹,過了一陣才把視線收回來,認真地說:“我回答你剛才的問題。我在趙可申家做客的時候,單獨在他們家的臥室里睡了一會兒。理論上講,我有條件和機會接觸趙可申放在臥室里的六味地黃丸?!?/p>
季莫夫?qū)擂蔚卣f:“林教授,請你不要誤會。”
林淑珍淡淡地笑了一下:“姍姍已經(jīng)被你們誤會成殺人犯了,我要是被誤會也很正常。你的責(zé)任是抓兇手。姍姍被起訴法庭認定有必要起訴她,這種情況下,你還在尋找線索,我雖然不舒服,但也為姍姍高興,至少,辦案的警察還沒有真正把她當(dāng)作兇犯。”
季莫夫無奈地解釋說:“林教授,你真的不要誤會。直說了吧,你是除錢如祥外唯一去過趙可申家的人。為了對你負責(zé)也對王姍姍負責(zé),所以我過來問一下?!?/p>
林淑珍臉上現(xiàn)出慍怒:“那個錢如祥才是真正的兇手,是他在誣陷姍姍,你要是真有責(zé)任心,就該去找出能治他罪的證據(jù)。知道那天我看到姍姍被認定是謀殺趙可申的兇手的時候想什么嗎?我在想美國的警察怎么會把一個無辜的人送上法庭?法律的公正哪里去了?”
季莫夫的臉有點發(fā)燙,低聲說:“我正是為了讓法律的公正能得到體現(xiàn)才過來的?!?/p>
林淑珍似乎再難以忍受心頭的不平:“我沒有理由指責(zé)你的敬業(yè)精神??墒蔷礃I(yè)精神是要靠具體的事實來體現(xiàn)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對我說錢如祥殺趙可申的罪證確鑿。結(jié)果呢?現(xiàn)在變成王姍姍無法申辯了。出現(xiàn)這種情況,我不敢說你是敬業(yè)的。拿我們做醫(yī)生的來說,如果一個醫(yī)生讓動闌尾炎手術(shù)的病人死在了手術(shù)臺上,你還能說他是個好醫(yī)生嗎?”
當(dāng)上警察以來,季莫夫第一次聽到別人如此抨擊他,義正辭嚴(yán)的話還令他無法辯駁。他的臉紅了。但是,他仍舊沒有疏忽對林淑珍的觀察,應(yīng)該說,林淑珍的真情流露是無懈可擊的。他指出她是除錢如祥外唯一進過趙可申家的人時,她的反應(yīng)正常。她還坦然地承認她單獨在趙可申放藥瓶的臥室里睡過一會兒,這是他今天趕來這里得到的一個收獲,可是這又能說明什么呢?
沉默一會兒后,季莫夫把兩手一攤,笑笑說:“林教授,如果說我傷了你的自尊心那你也傷了我的自尊心。我們扯平了?!?/p>
林淑珍也笑了:“如果你覺得我傷了你的自尊心,那就請你原諒。說老實話,從紐約回來后,我一直憤憤不平。姍姍太可憐了,有理說不清呵。是你給了我機會說牢騷話?!?/p>
季莫夫扯開話題:“聽說王姍姍準(zhǔn)備認罪,這事你知道嗎?”
林淑珍長嘆一聲:“那天從法院出來的時候,凱爾文律師對我說過這件事。他認為在絕對沒有勝算的情況下,暫時認罪也是一條出路。我持的是反對態(tài)度。既然無罪為什么要認罪呢?看來,凱爾文是說服了姍姍。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醫(yī)生,姍姍要這樣做,我又能怎么樣?”她接著問季莫夫,“你們真的無法證明姍姍是無辜的?”
季莫夫站了起來:“美國人有句話,雞蛋永遠變不了石頭。王姍姍有罪無罪我下不了結(jié)論,但我相信這個案子總會水落石出的?!?/p>
駕車離開哈佛醫(yī)學(xué)院校園的時候,季莫夫看到林淑珍還坐在石凳上。哈佛醫(yī)學(xué)院在全美排名第一,林淑珍能夠站在哈佛的講臺上,說明她是個杰出的醫(yī)學(xué)教授。排除了王姍姍和錢如祥是殺害趙可申的兇手后,林淑珍就是目前唯一的嫌疑人。然而,和林淑珍交談后,季莫夫再次相信這位教授不會干出殺人的勾當(dāng),他也找不到任何證據(jù)來證明林淑珍是兇手。
如果排除了林淑珍的嫌疑,兇手又會是誰呢?
季莫夫一頭霧水。
3
波士頓,哈佛醫(yī)學(xué)院。
查爾斯河潮濕的夜風(fēng)吹拂著靜靜的校園。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林淑珍還坐在幾個小時前和季莫夫交談時坐著的那張石凳上獨自沉思。
“媽,是我,小瀟?!绷质缯浒磫⒔勇犳I后聽到的是媳婦李小瀟帶著哭腔的聲音。
林淑珍的心抖了一下:“小瀟呵,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她來到美國講學(xué)后,一直是通過QQ和兒子羅維嘉聯(lián)系,接到李小瀟的電話還是第一次。
李小瀟的哭音更重了:“媽,維嘉出事了。”
林淑珍著急地問:“出了什么事?你快說!”
李小瀟:“他把人家打傷了,上午被警察抓走了?!?/p>
“他怎么會去打人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時半會我說不清楚。我記得你們醫(yī)院有個大夫的先生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長,你能馬上打電話求求情嗎?我爸也在想辦法?!?/p>
林淑珍壓住狂躁的心緒:“小瀟,你別急,先把事情告訴我,維嘉為什么會去打人?對方傷得重嗎?”
李小瀟:“維嘉懷疑我和過去的男朋友不正經(jīng),叫人把人家打成重傷了。我爸剛剛告訴我,他的麻煩很大。禍闖大了?!?/p>
林淑珍硬撐著沒有讓自己的身體軟下來,她定定神說:“現(xiàn)在要緊的是找醫(yī)院,只要把人治好了,麻煩就會減少,你知道對方在哪個醫(yī)院治療嗎?”
李小瀟:“對方的老板也是社會名人,已經(jīng)請了最好的醫(yī)生在會診。對方現(xiàn)在有生命危險?!?/p>
林淑珍壓下厭惡:“那你和對方到底做了什么事?如果僅僅是普通的交往,維嘉怎么會動手?”
李小瀟:“……媽,維嘉冤枉我?!?/p>
林淑珍:“他總不會莫名其妙沒有理由就冤枉你吧?”
李小瀟:“媽,是不是你也一直在懷疑我不干凈?”
林淑珍心里對兒媳的厭惡霎時消退,她緊張地問:“你說清楚點,媽懷疑你什么?”
李小瀟:“媽,你不要再瞞我了。前些天,裝吊燈的人把你的抽屜砸壞了。我看到你藏著的親子鑒定報告和維嘉的病情報告。其實你早就知道俊俊不是維嘉的孩子,對不對?媽,這件事,我說不清楚。我沒有和別的男人亂搞。我是無辜的?!?/p>
林淑珍恐懼地問:“維嘉是不是也看到了?”
李小瀟:“我沒有敢告訴他。可是,我剛才檢查了他的辦公桌抽屜,他那里也有一份他和俊俊的親子鑒定報告,是最近才去做的。我知道,他就是因為這個才叫人動手的。那天,我去沈月菲家,正好碰到以前的男朋友。偏偏被維嘉看到了,當(dāng)天晚上他就打了人家。媽,我真的冤枉。”伴隨著話聲的是她不斷的哭泣聲。
林淑珍的精神臨近崩潰,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李小瀟開始自責(zé):“都怪我不好,我要是早點把事情告訴他,求他原諒我,他就不會去打人家了……可我說不出口。當(dāng)時,我不知道誰是俊俊的父親。我只知道在俊俊的受孕期,我喝醉過酒。媽,你早就知道了,為什么不罵我、打我?你是不是早就把我當(dāng)作不要臉的女人了?”
林淑珍用手背抹抹淚水不止的眼眶,理理思緒后開口說:“小瀟,我一直把你當(dāng)作好媳婦。維嘉患的那個病,會導(dǎo)致男性不育,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偷偷去做了維嘉和俊俊的親子鑒定。我相信你不是爛女人,即使和別人有了孩子也是偶然的。再加上維嘉又確實不能生育了,家里有個孩子也是好事,所以沒有把事情說破。媽不希望你和維嘉的婚姻因為這件事被毀掉。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F(xiàn)在要緊的是維嘉,我會給那個副局長打電話的。說起來,你爸爸比我有用。你多催催他?!?/p>
李小瀟:“我爸說了,他會想盡一切辦法的。他也沒有怪維嘉,他說維嘉有血性,換了他也會動手的。”
林淑珍哽咽道:“替我謝謝你爸爸?!?/p>
李小瀟還在為自己的事?lián)模骸皨?,你真的肯原諒我嗎??/p>
林淑珍:“媽說了,不會怪你的。你自己也知道,我在國內(nèi)的時候?qū)δ愫涂】『貌缓??說心里話,媽媽從來都是把俊俊當(dāng)作自己的孫子?!?/p>
李小瀟:“媽,你真好。”
林淑珍:“媽希望你和維嘉能永遠不離不棄。這是媽這輩子唯一的希望?!?/p>
李小瀟:“媽,你放心,不管維嘉這次的禍闖得有多大,我都會像以前一樣對待他。”
林淑珍:“有你這句話,媽的心安了?!?/p>
李小瀟:“媽,你早點回來吧。”
林淑珍:“好,我和這邊商量一下吧。維嘉的事,你多費點心。有什么變化要及時告訴我?!?/p>
李小瀟:“嗯?!?/p>
林淑珍想起了還沒有問清楚的事情:“俊俊的爸爸到底是誰,你搞清楚了沒有?”
李小瀟:“在我受孕期內(nèi),我只有在沈月菲家過了一次夜。那天晚上,我和沈月菲都喝醉了酒,我以前的男朋友也在。他和沈月菲一樣,過去都是我的同班同學(xué)。應(yīng)該是他乘我喝醉酒干了缺德的事。其實,維嘉不打他,我也想狠狠打他一頓,太缺德了。”
林淑珍嘆了口氣:“算啦,不要再去追究。這種事越描越黑。在媽的心里,你是好女人,不要過多的自責(zé)?!?/p>
打完電話后,林淑珍才伏在石桌上痛哭起來,把剛才壓抑著的苦痛都發(fā)泄到了哭聲里:“維嘉,媽媽害了你呵……”
兒子是林淑珍的心頭肉。
林淑珍生下羅維嘉不久丈夫就去世了。從小在繼父陰影下長大的經(jīng)歷,使她不愿意兒子也步她的后塵,因此斷絕了重新婚嫁的念頭,把全部的身心都放在了事業(yè)和對兒子的培養(yǎng)上。
因為沒有夫妻感情的牽絆,單親家庭的母子情往往比普通家庭的母子情要濃烈。在這個方面,高級知識分子和家庭婦女沒有區(qū)別,都會把兒子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甚至?xí)褜鹤拥母星榘l(fā)展到畸形的地步。林淑珍為兒子羅維嘉所做的一切,可以說就是這種畸形感情發(fā)展的結(jié)果。
李小瀟剛才在譴責(zé)自己的時候,林淑珍也痛楚地自責(zé)著自己。她早就知道孫子不是羅維嘉的骨肉,但是一直把這個秘密保守著,同時她連兒子患上肌強直性營養(yǎng)不良癥的事情也不透露出來。她怕公開這兩個秘密后,兒子羅維嘉和李小瀟的婚姻會不保,以致在大富豪李文浩家呆不下去。她希望兒子能成為李文浩的接班人,害怕兒子失去光輝燦爛的前程。李小瀟說得沒有錯,要是羅維嘉早點知道俊俊的出生秘密,就不會淪為階下囚。
自釀的苦果自己吞下是最苦最苦的,林淑珍此刻品嘗到的全是苦透心底的滋味。
4
上海,某三甲醫(yī)院。
丈夫羅維嘉被警察帶走后,李小瀟就像一架被突然發(fā)動起來的機器瘋狂地高速運轉(zhuǎn)起來。在羅維嘉的辦公室,她不顧一切地把丈夫的抽屜撬開,找到了羅維嘉指使人毆打黃大為的真正原因:羅維嘉和小俊俊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子鑒定報告。然后她懷著內(nèi)疚給她認為有用的人打電話,請求這些人幫她把羅維嘉從公安的手中撈出來,甚至還給遠在美國的婆婆打了求援電話。
最先把羅維嘉的確切情況告訴李小瀟的是李文浩?!傲_維嘉這次的麻煩大了。連動手的兇手在內(nèi)參與這件事的一共五個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部招供,羅維嘉毫無疑問是這樁傷害案的主謀。如果那個被打的人傷得不重,這件事也就能以罰點款了結(jié),最多被拘留幾天。這事本來也就是羅維嘉一氣之下的沖動之舉,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墒乾F(xiàn)在被打的人生死難卜,據(jù)說救活也是植物人。要論罪的話,最輕也是嚴(yán)重傷害罪。如果人救不活的話,這個禍真的是闖大了。即使我現(xiàn)在自己是市公安局局長,也不敢把人放掉。年代不同了,這樣的事不上法庭根本解決不了。法院方面我也找了人,他們說第一步是安穩(wěn)家屬的情緒,如果能和被害人的家屬達成協(xié)議,以后法院在量刑的時候可以酌情輕判。人家把話說得很白,要想用判緩刑的辦法把羅維嘉撈出來的可能性不存在?!?/p>
李小瀟救夫心切,聽了父親的話后便拉著李敏儀趕到了救治黃大為的醫(yī)院。
李文浩確實面子很大。李小瀟報出父親的名字不久,醫(yī)院的接待人員便把她和李敏儀請進了院長辦公室。在等候院長接待的時候,李小瀟已經(jīng)從醫(yī)院宣傳欄上得知院長本人就是著名的腦外科專家,有著博士生導(dǎo)師等一大串的頭銜,因此院長介紹的情況就讓她更為驚心:“這個人救進來的時候已經(jīng)處在了死亡的邊緣,行兇的人太狠毒,被害人的前額及天靈蓋都被打碎,腦漿滲出很多。為了救他的命,我們真的可以說是盡力了。以我?guī)资甑男嗅t(yī)經(jīng)驗,我敢說這個人活不過這兩天。再做任何搶救都無濟于事。”
李小瀟昏昏沉沉地從院長室里出來后,在醫(yī)院的走道里坐了很久才緩過神來。
李敏儀陪在李小瀟的身旁不敢多說什么,某種程度上說,羅維嘉叫人毆打黃大為一事和她也有一定的關(guān)系,要是她不向羅維嘉提供李小瀟前男友的名字,羅維嘉就不可能迅速查到黃大為的照片等資料,那天在玫瑰園小區(qū)的誤會便不會發(fā)生??上У氖乾F(xiàn)在談?wù)摗叭绻?、假如”等已?jīng)沒有意義。
丈夫羅維嘉要被判重刑的事實,使得李小瀟憂心似焚。要讓羅維嘉獲得從輕處理的唯一希望是黃大為父母的寬恕,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去見彌留之際的黃大為和他的父母。
黃大為住的是重癥監(jiān)護病房,按規(guī)定這類病房除醫(yī)護人員外,其他人是不能進入的。因為黃大為已經(jīng)處在彌留階段,醫(yī)院方面破例地允許病人家屬進入探望。
李小瀟在重癥病房里見到了除口、鼻、眼睛外頭部和臉部都被紗布包住的黃大為。聽李敏儀介紹李小瀟是兒子的大學(xué)同學(xué),黃大為的父母便把她們讓到了黃大為的床頭。
李小瀟站在黃大為的床前心里陣陣發(fā)酸。她忘記了為丈夫羅維嘉擔(dān)憂。心疼完全是因眼前的這個男人命將不保。她曾經(jīng)恨他,詛咒他??吹剿矍暗倪@副模樣,她想起的卻是當(dāng)年如膠似漆的戀情。他們曾經(jīng)是多么相愛的一對呵。他從大一追她到大四,而她在相戀后把自己全部的身心都交給了他。遺憾的是他把來接她的李文浩當(dāng)作是她傍的大款,義無反顧地中斷了他們的戀情,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她。要是沒有當(dāng)初的那個誤會,目前的這一切悲劇都不會發(fā)生呵。此時此刻,她感覺到了心底里還殘存著的愛。
李敏儀在旁邊問黃大為的母親:“他一直都沒有醒過嗎?”
憔悴得臉色蒼白的黃母抹著眼睛回答:“沒有。有時候聽他喊過一個人的名字,好像是什么瀟,他爸給他單位的同事打過電話,可是沒人知道這個什么瀟是誰……”
眼淚一滴一滴地從李小瀟的眼里滴落下來。她從包里取出紙巾,側(cè)過頭去擦掉眼淚。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床頭鐵架上的一塊標(biāo)牌,上面標(biāo)示出病人的簡況:姓名:黃大為,性別:男,病癥:顱腦外傷,血型:A。
李小瀟的目光從那塊標(biāo)牌移過后心里突然一震,血型A這幾個字讓她驚駭?shù)匕咽种械募埥矸旁谧爝呉е?,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她的血型是O型,兒子俊俊的血是B型──黃大為不可能是俊俊的生身父親!
天吶!李小瀟在心底發(fā)出悲鳴。羅維嘉干出了天底下最傻的傻事!又是一個誤會。前一個誤會葬送了她和黃大為的愛情。而這后一個誤會讓黃大為瀕臨死亡、讓羅維嘉走進了監(jiān)獄。
李敏儀聽了黃母的話后,認為黃大為昏迷中叫李小瀟的名字有助于黃家父母寬恕羅維嘉,為了讓黃大為的父母知道李小瀟就是兒子昏迷中呼喚的人,她特地俯身對昏迷中的黃大為說:“大為,小瀟來看你了,你聽得見嗎?”
奇跡發(fā)生了,聽李敏儀提到李小瀟的名字,黃大為竟然睜開了眼睛,看到李小瀟后,他的眼里有了光芒,嘴唇嚅動地吐出話來:“小……瀟……原諒……我……”生命行將結(jié)束的時候,他忘不了的還是當(dāng)年自己對心上人的傷害。
“大為,對不起!”李小瀟凄慘地哭出了聲音,她跪在了黃大為的床前,雙手撫在他的身上。她的下跪和道歉是替已經(jīng)在監(jiān)獄里的丈夫謝罪。
黃大為的眼里滾下兩滴眼淚,他似乎想起了出事前李小瀟在沈月菲家里對他的詛咒,也想起了他和她曾經(jīng)有過的愛戀,前塵往事奔涌而來,他還在嚅動嘴唇,但說不出還想對李小瀟說的話來了。
黃大為的母親看到兒子醒過來,趕緊擠過來:“大為,媽在這里,你想對媽說什么?”
李敏儀把李小瀟拉起來讓位置,可是黃大為的目光卻追隨著站起身來的前女友,那份依依不舍令人心碎。
黃大為的父親阻止了李小瀟離開,在她耳邊低聲說:“陪陪他吧。大概只有你能讓他活下來?!?/p>
李小瀟流淚點頭,她看到黃大為的手在動,就把他那只冰冷的手抓在自己的手心里。她對他的愛早就不復(fù)存在,可是這個奪走了她初戀的男人至死不渝的愛還是敲擊著她的心。這一刻她想著的是:當(dāng)初他因誤會而中斷戀情的時候,自己若能放下自尊主動去問問原因多好呵!她愛過他,愛得死去活來。何曾想到她付出的愛和她得到的恨會成正比!
黃大為帶著一絲欣慰合上了眼睛,他床頭的那臺生命監(jiān)控儀上,閃動著一條雪白的直線──又一個生命去了傳說中的天國。
太平間的門關(guān)上了。
李小瀟坐在離太平間不遠的長椅上,看著黃大為的媽媽、祖父母在太平間的門口哭天喊地。黃大為家是三代單傳,他這一走,黃家就算是斷了根了??粗瞧鄾龅那榫?,她的心里涌起了希望黃大為真的是兒子俊俊生身父親的愿望。
后悔──又是后悔。
人類在災(zāi)難發(fā)生后最容易想到的大概就是后悔。
充塞在李小瀟心里最多的也還是后悔這兩個字。她恨自己簡直連白癡都不如。沒有和任何男人茍合卻生下了不是丈夫骨肉的孩子。初戀時和黃大為有過許多的肉體纏綿卻不知道他的血型。懷疑兒子可能是她酒后被黃大為強奸的產(chǎn)物后,卻連去查查黃大為的血型這么簡單的事情都不知道去做。只要她細心一點,黃大為不會死,羅維嘉不會入獄。兩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毀在了她的粗心。當(dāng)然,她也可以找出許多造成她疏忽的客觀原因,但她不想去找,恨的是她自己那些不可原諒的過錯。
李敏儀匆匆走到了李小瀟的身邊,指著朝這里走過來的黃大為父親說:“我對大為爸爸說你有話要對他說。等他過來,你就趕快替羅總求求情,現(xiàn)在不說,以后沒有機會了。”
李小瀟慌亂地站起來,看看越走越近的黃父,緊張地問:“現(xiàn)在說這種事合適嗎?”
李敏儀著急地說:“今天不說,以后還怎么說?你只有利用黃大為臨死前對你的好感說服他的父母?!?/p>
說話間黃大為的父親已經(jīng)走到了她們的身邊。
“伯父。”李小瀟慌張地叫了一聲便低下頭。
黃父的眼里滿是哀傷,他并不知道兒子曾和李小瀟談戀愛的事,只是從兒子臨終時的表情知道這個女子和兒子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也猜測出兒子匆匆結(jié)婚和匆匆離婚和她有關(guān)。兒子總算是懷著些許的安慰離世的,這使他對李小瀟懷有好感。他見李小瀟并不主動說什么,就問:“聽小李說你有話要對我說,什么事呵?”
李敏儀推了一把李小瀟,見對方無反應(yīng),只好自己先說:“伯父,你可能還不知道,大為是被她的先生叫人打傷的。原因是她先生懷疑她和大為關(guān)系不正常?!?/p>
黃父震驚地看著李小瀟,病床前看到的那一幕令他懷疑李小瀟真的和兒子有曖昧關(guān)系,冷著臉問:“你和大為出格了?”
李小瀟搖搖頭:“沒有。我和大為在大學(xué)里讀書的時候談過戀愛?!?/p>
黃父的臉上浮起憤怒:“這么說,你的先生是無端地吃醋行兇?”
“也不全是這樣的?!崩钚t看看李敏儀,沒有把話說下去。
李敏儀是機靈之人,立即說:“我到那邊去看看,你們談?!?/p>
等李敏儀走開后,李小瀟鼓足勇氣說:“我和大為曾經(jīng)很相愛。但是我當(dāng)時沒有告訴他家里有錢的事。有一次,他看到我爸爸開奔馳車來接我,以為我在傍大款和我分了手。這個誤會直到我結(jié)婚后大為才知道。大為現(xiàn)在的女朋友叫沈月菲也是我們的同學(xué)。一年多前,大為在沈月菲的家里向我道歉。那天晚上,我和沈月菲都喝醉睡倒了,大為大概是好心,替我換了衣服。這件事大為確實是過分了。而我和沈月菲以為大為乘我喝醉的時候做了更壞的事情。還有,我丈夫以為我們的孩子是大為的骨肉,出事那天看到我和大為在沈月菲家單獨見面,以為我們的關(guān)系不正常,就叫人打了大為。誰知道會造成這么嚴(yán)重的后果?!?/p>
黃大為的父親已經(jīng)知道羅維嘉被抓的事,也聽說了起因是兒子和前女友單獨見面,聽李小瀟掐頭去尾的解釋后,也算是基本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兒子已經(jīng)死了,他不想把這里的恩恩怨怨都去搞清楚,長嘆后說:“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不想多聽。但是,哪怕大為再錯,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呵。聽說人已經(jīng)被抓了。讓法院去評這個理吧,我不想多說。”
李小瀟哀求道:“伯父,我先生確實是一時沖動,有些事也怪我,請你看在……”
“不要說了?!秉S大為的父親截住李小瀟的話,“看在大為曾經(jīng)和你有過感情的份上,我已經(jīng)耐心聽你說了很多。你的意思我懂。我的意思對警察說過了,不妨對你也說說,很簡單,殺人償命,血債血還!”
李小瀟再一次陷入絕望。
5
上海,某公安分局刑偵支隊。
盧子群含著微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剛才,他去雷剛鋒的刑偵一隊開了個表彰會,表揚雷剛鋒他們順利地破獲了發(fā)生在玫瑰園小區(qū)的故意傷害案。
這個案子,雷剛鋒的確干得漂亮。雖然,韓名揚拿搶來的銀行卡去取錢客觀上促成了案子的提前突破,但是,如果事先沒有仔細查閱韓書斌的社會關(guān)系檔案,就不可能在第一時間認出兇手是韓書斌的侄子韓名揚,并且在韓名揚當(dāng)天回家的路上把他抓住。根據(jù)韓名揚的口供,此人已經(jīng)決定第二天一早就逃亡。那樣的話,這個案子的破獲可能會拖很長時間。韓名揚的被抓又是這個案子被徹底突破的關(guān)鍵。因為事先有過攻守同盟,費金寶、周建林包括韓書斌在審訊開始時都拒不承認和玫瑰園小區(qū)的傷害案有關(guān)。當(dāng)看到韓名揚在審訊中的部分招供的視頻,費金寶的心理防線首先被突破,如實講出了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面對費金寶招供視頻,周建林和韓書斌不得不如實招供了。費金寶如何肯為羅維嘉扛罪,他偷偷錄下證明羅維嘉是主謀的談話錄音,就是準(zhǔn)備一旦事發(fā)推卸責(zé)任的。羅維嘉被抓后倒是很爽快地承認他就是行兇報復(fù)的指使人。可是,對于行兇報復(fù)的動機他說得很簡單。他的解釋是:在沈月菲家里看到黃大為后覺得這個人很囂張,所以叫手下人找民工來教訓(xùn)教訓(xùn)。不過這對整個案子來說已經(jīng)無關(guān)大局。案子稱得上是水落石出。
盧子群還沒有把剛泡好的茶杯放到辦公桌上,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隨即主管刑偵的副局長老王走了進來,他的身后,跟著一個眼睛紅腫的年輕女人。
“喏,這就是我們刑偵支隊的支隊長盧子群?!蓖醺本珠L先把盧子群介紹給漂亮的女客,然后對盧子群說:“這位是李小瀟,他的老爸是我的好朋友,萬方房產(chǎn)公司的李文浩。小瀟呢,丈夫出了點事,想問問情況。你好好接待一下?!?/p>
盧子群霎時明白李小瀟是上午被抓的羅維嘉的妻子。他無奈地點點頭,指著靠窗的沙發(fā)說:“請坐。”
王副局長拍拍李小瀟的肩:我還有個會,不能陪你。具體情況你和盧支隊長談。不過,你不要太為難盧支隊長。他能接待你,已經(jīng)是破例了。”他又拍拍盧子群的肩,“這件事你幫我酌情處理好?!?/p>
盧子群暗罵王副局長老滑頭,但也不得不點頭,給足面子地答應(yīng)道:“放心吧?!?/p>
王副局長一走,辦公室里的氣氛就變得尷尬起來。盧子群替李小瀟倒了杯茶后,坐在她的對面,借著找煙找打火機的磨蹭,半晌沒有開口。面對一個罪犯的妻子,他能說什么?安慰的話,說了也白說。幫助對方丈夫減輕處罰的事他就是想做也不能做呵。
李小瀟從停放著黃大為尸體的醫(yī)院里出來后,逼著父親給公安的領(lǐng)導(dǎo)打電話,然后就直接趕到了公安分局。請求黃大為的雙親寬恕羅維嘉的希望破滅后,她只得寄希望公安方面能給予點照顧。對于羅維嘉目前的處境,她深感擔(dān)憂。丈夫的身上背負著一條人命呵。
“我先生叫羅維嘉,今天上午被你們一隊的雷剛鋒抓進來了?!崩钚t憋不住先開了口。盡管父親李文浩勸她不要做這種無謂的努力,她踏進公安局大門的時候也知道求救成功的可能性很渺茫,可她還是堅持來了這里,不肯放棄救助丈夫的努力。
“我知道。他犯的是故意傷害罪。這個案子已經(jīng)基本查清楚了,我們會很快移交檢察院。”盧子群機械地解釋后,似乎覺得過于生硬了,換了口吻說,“你們和王局既然是朋友,我也實話實說。公安這方面,不要再找人了,沒有用。刑拘羅維嘉的決定書就是王局簽字的,他能怎么辦?換作他自己的兒子,他也只得簽字同意。你應(yīng)該做的是替他找一個好點的律師,看看能不能找出點減刑的依據(jù)。”
李小瀟脫口而道:“他打人其實也是情有可原的。”
盧子群不以為然:“因為妻子和前男友見面就叫人行兇,無情可原呵。”
李小瀟聽那個王局介紹盧子群是這個案子的負責(zé)人,為了博得對方的同情,也為替丈夫開罪,就透露了隱情:你們不知道,我先生叫人行兇,并不僅僅因為我和黃大為見面的事。不瞞你說,我們的兒子不是我先生的骨肉,最近他帶孩子去做親子鑒定后知道了這件事,他懷疑是黃大為和我亂搞的結(jié)果,所以那天看到我和黃大為見面才忍無可忍的。”
盧子群心里對羅維嘉倒的確有了幾分同情,任何男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忍無可忍的。換作是他自己,說不定也會動手。他思忖片刻后說:“有這個情況,法院倒是會在量刑的時候酌情考慮的。你有這方面的依據(jù)嗎?”
李小瀟感覺到了點希望,她已經(jīng)不把自己的名譽放在心上,聽盧子群問后,就從包里拿出從羅維嘉抽屜里找到的那份親子鑒定書遞給對方:“這是我從他抽屜里找到的,你看?!?/p>
盧子群看了看后把鑒定書還給李小瀟:“我建議你把這份報告交給你的律師?!彼终f,“那個死了的黃大為如果真的是你兒子的父親,那我建議你把真相告訴他的父母,求他們看在孫子的份上向法院求情寬恕羅維嘉,這對法院的量刑也會有好處的?!?/p>
李小瀟苦惱地說:“我原來也以為是黃大為,可是今天看到黃大為的血型后,我才知道黃大為不是。羅維嘉打了他不該打的人?!?/p>
盧子群皺了皺眉頭,他無法想象面前這個清秀的女子會是男女關(guān)系混亂到兒子是誰的骨肉都搞不清的人。
李小瀟的臉一點點地紅了起來,她猜得到對方心里想的是什么。在羞恥的折磨下,她低聲說:“說起來誰也不會相信,我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孩子是誰的。我婚后沒有任何婚外情,而且也沒有讓任何男人沾過身體?!?/p>
盧子群的眉頭還是沒有松下來,作為一個刑偵專家,他無法相信李小瀟的話,可對方的神情又顯然不是在說謊。他理理思路問:“那你和羅維嘉又怎么會想到去做親子鑒定的呢?”
李小瀟只能和盤托出了:“我婆婆去美國講學(xué),她的抽屜被裝修的人搞壞。我看到了她藏著她孫子和兒子的親子鑒定報告,鑒定時間是我兒子剛出生不久。這事我沒有告訴羅維嘉。至于羅維嘉怎么會去做親子鑒定,我不知道。可能他知道自己得了不能生育的肌強直性營養(yǎng)不良癥后產(chǎn)生了懷疑?!?/p>
盧子群對李小瀟說的事情產(chǎn)生了興趣,問道:“孩子總不會莫名其妙地跑到你的肚子里去的,你婆婆是著名的婦產(chǎn)科專家,你發(fā)現(xiàn)她藏著親子鑒定報告后沒有問問她?”
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談?wù)搩鹤映錾孛苓@樣的事情,讓李小瀟感到羞恥,不過也只得用繼續(xù)回答來表明自己的清白:“我打電話問過她。她說是怕影響我和羅維嘉的關(guān)系,相信我只是一時糊涂做了錯事,所以一直沒有把事情挑明。她去做親子鑒定是因為知道羅維嘉得了男子不育癥?!?/p>
“聽起來是像天方夜譚?!北R子群想到了和案子有關(guān)的問題,“那你和羅維嘉怎么會懷疑到黃大為?”
李小瀟內(nèi)疚地說:“確定兒子不是羅維嘉的骨肉后,我查到在我受孕期內(nèi),只有兩個人值得懷疑,其中一個就是黃大為。原因是有一次我在沈月菲的家里喝醉了酒,當(dāng)時黃大為也在場,我喝醉后是他替我換掉吐臟的衣服的,而且他后來的女朋友沈月菲那天也喝得不省人事。他有機會乘機糟蹋我。今天,我在醫(yī)院看到了黃大為的血型,才知道他不可能是我兒子的父親。至于羅維嘉,我猜想他知道兒子和他沒有關(guān)系后,查到了黃大為是我的初戀男友,那天發(fā)現(xiàn)我和黃大為在沈月菲家見面后,以為黃大為就是那個讓他蒙羞的男人,忍不住動手了。其實那天我和黃大為見面完全是偶然的?!?/p>
盧子群發(fā)出嘆息:“那個黃大為倒真的是冤枉呵。”他同情地望著苦痛中的李小瀟,有點擔(dān)心地問,“還有一個男人是誰?你不要再冤枉了人家?”
李小瀟既羞憤又困惑:“那個人是羅維嘉母親的一個親戚,現(xiàn)在在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xué)做博士后。我懷疑他是因為他曾經(jīng)在我家住過,那時正巧也是我懷兒子的受孕期。有一天晚上羅維嘉沒有回來,那天晚上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早上起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過身體有點異常。不過想想也不可能。當(dāng)時,他和妻子住在樓下的客房里,而我的婆婆又和我們住在一個樓面。這種情況下,他怎么敢偷偷進我的房間把我迷昏后強奸我?這個人看上去很老實,又是個博士。說起來可笑,除了這個人,我想不出還會有誰能夠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強奸我。兒子的受孕期又是那段固定的時間?!?/p>
盧子群的心里卻浮想聯(lián)翩,他把這個重大的發(fā)現(xiàn)放下來,考慮了一會兒說:“這樣的事情,我很難幫你判斷。希望你不要再亂懷疑,又惹出像黃大為這樣的悲劇。我只能說真相會有大白之日的。有件事我想問你,你想不想見見羅維嘉?”
李小瀟激動了:“可以嗎?”
盧子群說:“正常情況下是不能讓你和他見面?,F(xiàn)在的情況是:羅維嘉不肯說出他指使人毆打黃大為的真正原因,這對他其實是不利的。我同意讓你見他,是想請你說服他把真實的行兇原因說出來,事情到這個地步,他再隱瞞也沒有意思。對我們來說,是把真正的行兇原因搞清楚了,也有了羅維嘉的口供。對你們來說總算也能趁這個機會說說話。當(dāng)然,我們的人是要在場的。這樣,于公于私都說得過去?!?/p>
“好的,我同意?!崩钚t連忙點頭。她接著提了個要求,“能不能請你們幫我到醫(yī)院弄一份黃大為的血型報告。否則,羅維嘉不會相信我的話?!?/p>
“這個沒有問題。醫(yī)院方面應(yīng)該有?!北R子群站了起來,把李小瀟送到門口的時候,他問,“我來幫你試著查查紐約那個人是否和你兒子有關(guān)如何?”
李小瀟大惑不解:“人在美國,你怎么查?”
盧子群一笑:“我說試試嘛。”
李小瀟神色黯然:“你愿意幫這個忙,我當(dāng)然求之不得,我就怕真的又惹出事情來呵。”
盧子群說:“放心,保證出不了事。你給我?guī)赘鶅鹤拥念^發(fā)就可以。要帶毛囊的?!?/p>
看到李小瀟點頭后,盧子群的心里一陣激動,憑著刑警的敏銳判斷力,他相信自己有可能幫美國的同行解開一個謎。
6
紐約,布朗克斯警察局。
偌大的辦公區(qū)因缺少了走動的警察和坐班的警察而顯得空空蕩蕩。墻上的大掛鐘顯示的時間是紐約時間凌晨四點。
季莫夫獨自一個人坐在辦公桌旁抽著香煙,桌上的電腦里還在滾動著趙可申家的錄像鏡頭。這些鏡頭,他和杰克已經(jīng)看了好幾個小時。杰克確定不會再有發(fā)現(xiàn)后回了家,而他則毫無頭緒地依舊讓錄像鏡頭在眼前翻來復(fù)去。
紐約警察總局的辦事效率很高,季莫夫他們把錢如祥的電腦送去后不到一天時間,總局的技術(shù)部門就把被錢如祥刪掉的監(jiān)控錄像內(nèi)容恢復(fù)了出來?,F(xiàn)在,季莫夫手頭擁有趙可申家將近半年的實況錄像。趙可申家庭每一天的活動內(nèi)容清清楚楚地還原在他的面前。趙可申夫妻每天在家里做什么、說什么包括他們在床上做愛的情形都能看得到、聽得到。
錢如祥偷錄的監(jiān)控錄像讓季莫夫得出了幾個結(jié)論:第一,王姍姍和丈夫趙可申關(guān)系融洽,夫妻間從不吵架,性生活正常,稱得上是一對恩愛的夫妻;第二,王姍姍和錢如祥在趙家的相處中,關(guān)系確實像是投緣的鄰居。趙可申不在家的時候,錢如祥經(jīng)常去趙家,但兩個人從不打情罵俏,談的事情也和感情無關(guān)。半年多時間里兩人沒有在趙家發(fā)生過一次性關(guān)系。一對發(fā)生過性關(guān)系的情人不可能如此相處。這說明王姍姍說的是真話,她和錢如祥的確是到新奧爾良后才發(fā)生性關(guān)系的。之前不存在錢如祥所說的情人關(guān)系。至少王姍姍沒有殺害丈夫的動機。季莫夫早先的判斷是正確的,錢如祥在第一次受審訊時說的是真話。他們沒有密謀過對趙可申的謀殺。第三,除錢如祥外,這半年中只有林淑珍一個人到過趙可申家。但是,林淑珍在趙家將近三個小時時間里,也沒有什么反常。林淑珍確實是王姍姍和趙可申商議后先后三次打電話請來的。她的殺人嫌疑幾乎可以被排除。
季莫夫再次陷入困惑:趙可申被殺是個事實,理論上講,兇手應(yīng)該是王姍姍、林淑珍、錢如祥這三個人中的一個。但是,以他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判斷,這三個人的確不像是兇手。一定要找出一個兇手來的話,那就是錢如祥了。此人多次去過趙可申放六味地黃丸的臥室,有機會往六味地黃丸的瓶子里放氰化鉀??墒牵催^中國那家電鍍廠員工證明錢如祥竊走的氰化鉀劑量的證明材料后,應(yīng)該可以排除錢如祥作案的可能。
令季莫夫苦惱的還有:他手上的這些錄像并不能證明王姍姍是清白的,因為她和錢如祥經(jīng)常一道外出,無法因她和錢如祥在家中的表現(xiàn)正常就得出沒有殺人動機和殺人嫌疑的結(jié)論。這些錄像只能對他分析案子有用。在錢如祥咬死和王姍姍密謀過殺趙可申又把氰化鉀交給了王姍姍的情況下,救不了肯定是被冤枉的王姍姍。
季莫夫無法從這些錄像中找到有用線索的最重要原因是:錢如祥為了清楚地看到趙可申夫妻的性生活,在臥室里安裝探頭的時候,把探頭只對準(zhǔn)了臥室的大床部位,看不到趙可申靠窗的書桌,而六味地黃丸恰恰是放在書桌旁邊的。因此看不到這半年中誰動過這些藥瓶。
“季,不要再做無用功了。讓法庭去決定誰有罪吧。”杰克走的時候如此安慰季莫夫。問題是季莫夫心不安呵。把兩個無罪的人送到法庭去讓陪審團選一個罪犯出來,他覺得是對自己的污辱。
盧子群的電話是在季莫夫最煩惱的時候打進來的?!蔼毥谦F先生,不會是在睡覺吧?”盧子群用季莫夫的網(wǎng)名稱呼著。
季莫夫打起精神回敬:“就是在睡覺也被你吵醒了?!彼氩怀鰧Ψ皆趺磿诹璩克狞c給他打電話。
“還在辦公室?”
“是呵?!?/p>
“仍舊在為上次你談起過的案子煩?”
“是。變化很大。原來的兇手改口供,咬住和被害人的妻子一同商量過謀殺被害人的事,還說把氰化鉀交給了被害人的妻子。這樣,被害人的妻子被法庭認定是主犯。我剛才在看有關(guān)的錄像,以我的經(jīng)驗這兩個人都不是兇犯。可是現(xiàn)在卻只能看著法庭判他們其中的一個有罪。而且,那個被害人的妻子眼看輸定了,在律師的鼓動下已經(jīng)準(zhǔn)備認罪。告訴你我現(xiàn)在的心情,兩個字──窩囊!”
“那個林淑珍教授呢?”
“我找過她,但是她沒有殺人動機,也找不到她的殺人嫌疑。一個著名的醫(yī)學(xué)教授,又是被害人的親戚,她沒有理由殺人呵。告訴你,我的判斷是他們?nèi)齻€人中間應(yīng)該有一個是兇手,因為只有他們能接觸到被害人的藥瓶。可是否定來否定去,我又認為他們沒有一個人是兇手。這樣的案子,我還是第一次碰到?!?/p>
盧子群聽完季莫夫的話后停了一會兒說:“我這里有個案子想說給你聽聽?!?/p>
季莫夫的牢騷沖了上來:“大哥,我哪有心思聽你的案子?!?/p>
盧子群在電話那邊呵呵地笑了起來:“我的案子可能和你的案子有關(guān)。聽不聽?不聽我掛了,你睡覺去?!?/p>
季莫夫一愣,想到盧子群這個時候打電話來必有原因,他立即改口:“好,我聽著呢?!?/p>
盧子群:“那好,你聽著。這個故事說起來有點拗口。林淑珍的兒子叫羅維嘉,這次因為叫底下人行兇打人結(jié)果把人打死了。我要說給你聽的是他的打人原因。被打的人叫黃大為,是羅維嘉妻子李小瀟的前男友。羅維嘉最近因為自己得了男子不育癥而帶兒子去做親子鑒定,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他認定妻子和黃大為有染生下了兒子所以雇人行兇。更奇的事情還在后面。林淑珍的媳婦李小瀟竟然也不知道兒子的生身父親不是羅維嘉。她發(fā)現(xiàn)兒子的秘密是最近從林淑珍的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林淑珍藏著的一份親子鑒定報告,這份報告是在小孩剛出生的時候做的,也就是說林淑珍早就知道孫子的秘密,但她瞞住了小夫妻倆。根據(jù)自己的受孕期,李小瀟發(fā)現(xiàn)有兩個男人有機會致她迷昏后強奸她。一個是她的前男友黃大為,另一個是你那個案子中的主人翁趙可申。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黃大為和孩子的血型配不上,剩下的趙可申就可疑了。此人曾在李小瀟家的別墅里住過,并且林淑珍也是和兒子媳婦住在一起。如果林淑珍知道這個趙可申是孫子的生身父親,她是不是就有了殺人的動機?”
季莫夫激動起來:“聽起來有可能?!?/p>
盧子群問:“那個趙可申還沒有火化吧?”
季莫夫:“還沒有。他的父母還沒有到紐約?!?/p>
盧子群:“那好。我已經(jīng)托一個恰巧來紐約出差的朋友帶來了小孩的頭發(fā)。十來個小時后,你就能拿到。你去做一下親子鑒定。要是配得上,林淑珍就有殺人嫌疑了?!?/p>
“謝謝,謝謝?!奔灸蜻B連致謝,但他很快就有了疑問,“林淑珍既然知道這件事,應(yīng)該名正言順地公開此事,逼兒子和媳婦離婚才對,為什么要殺人呢?”
盧子群:“林淑珍如果想公開這事還會等到現(xiàn)在?還有個情況你不知道。林淑珍的親家是上海數(shù)一數(shù)二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大富翁,又只有李小瀟一個孩子,羅維嘉現(xiàn)在已經(jīng)部分接了班。從兒子的前途考慮,很少有人會愿意廢掉這樣一門親。而且,羅維嘉得的是怪病,沒有幾年就會是一個廢人?!?/p>
季莫夫:“我有點明白你的想法了。如果趙可申是林淑珍孫子的真正生父的話,除掉他就沒有人知道孩子出生的秘密。羅維嘉永遠能保住他在李家的地位,哪怕今后成為廢人生活上也絕對有保證。如果這個秘密只有林淑珍和趙可申兩個人知道的話,那她確實有殺人動機?!?/p>
盧子群:“先別想這么多。你趕快把親子鑒定做出來,確定趙可申和孩子有沒有血緣關(guān)系再說。如果有,按你告訴我的案子情況,林淑珍的疑點就大了。接下來的事,你應(yīng)該比我更在行?!?/p>
季莫夫的感激難以言表:“你讓我的這個案子柳暗花明了。不瞞你說,這兩天,我已經(jīng)走進死胡同了?!?/p>
盧子群:“說來也是我們有緣,隔了一條太平洋,手頭的兩個案子還互相有牽連。還想聽我說一句心里話嗎?”
季莫夫:“你說?!?/p>
盧子群:“我希望這個林淑珍不是兇手。她是一個拯救生命的人呵?!?/p>
季莫夫同樣感嘆:“我也希望如此。昨天我去波士頓的哈佛醫(yī)學(xué)院見過林淑珍回來的時候,甚至對自己的警察職業(yè)產(chǎn)生了反感,懷疑這樣一位醫(yī)學(xué)教授真的是一種褻瀆呵?!?/p>
盧子群:“有殺人動機還不一定就是兇手,就看你下一步怎么走了。最重要的是找到殺人證據(jù)?!?/p>
季莫夫剛剛?cè)计鸬南M槐R子群的話撲滅──除了眼前這些無用的錄像外他沒有任何林淑珍的犯罪證據(jù)。
(未完待續(xù))
發(fā)稿編輯/王 健
篇名書法/張曉明
插 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