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昀

摘要：發(fā)表于1932年的小說《人生哲學的第一課》，用第一人稱“我”描寫了主人公在1925年的昆明瀕臨絕境的遭遇，表現(xiàn)了年輕的知識分子在社會底層掙扎的經(jīng)歷，闡釋了饑餓的主題。并大段運用意識流手法，善于自嘲。基本形成了艾蕪流浪小說的基調(diào)。

關(guān)鍵詞：艾蕪；流浪；意識流

流浪是中外文學史中比較重要的文學主題。著名左翼作家艾蕪，在作品集《南行記》中所描寫的主人公的漂泊生涯，成為中國近代以來表現(xiàn)流浪主題的典型作品?！度松軐W的第一課》分為三個部分，敘述了“賣草鞋換餅”、“找苦力活碰壁”、“鞋被偷”等悲苦的事件，體現(xiàn)出流浪生活的原始主題——饑餓，并以詼諧戲謔的手筆直現(xiàn)了知識分子漂泊的心態(tài)，十分難能可貴。

一、主題——饑餓

王秋月在文章《路翎及當代作家筆下的饑餓主題》里說過：饑餓，在中國的歷史上，不僅僅是一種普遍的生理現(xiàn)象，它更是中國人歷史性的夢魘，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社會的方方面面，影響著中國人的生存方式和生存狀態(tài)。[1]文章詳細分析了路翎、莫言、余華、阿城等作家在作品中的饑餓主題描寫，分析了作者所肩負的反思和重現(xiàn)等使命感，指出親身經(jīng)歷是造就生動描寫的主要原因。

在小說《人生哲學的第一課》展開過程中，饑餓并不是最先遇到的問題，卻是最嚴峻的問題。饑餓的第一個階段，僅僅是感到餓，出于本能出門，“找點塞肚皮的”。并沒有規(guī)劃好怎么找，去哪兒找，就隨便浪費體力在街上逛。尚可以對路邊吃食作一些好的不好的遐想。第二個階段，明白吃白食的不可行之后，真正開始為吃找出路，回旅店翻行李，找可換錢的物品。最后拿了草鞋去街上賣。社會氣與學生氣的融合在這場買賣中并沒有優(yōu)勢，最終賤價賣掉草鞋，換得餅吃。

這并不是個人的問題。在《南行記》文集的其他文章中，作者又進一步敘述了進可以用英文寫作，退可以打雜出力的“我”，是如何在這個凋零的社會中忍饑挨餓，苦苦掙扎。比起以上作家，艾蕪的饑餓發(fā)生在成人期，更直觀、更強烈。誠然，我們不能把作者跟第一人稱的敘述主體混淆，但艾蕪本人在各種文體中反復提及自己的流浪和漂泊，無不體現(xiàn)了其寫作本身就存在著創(chuàng)作和經(jīng)歷不分彼此的明顯特征。

二、手法——意識流

蒙太奇技巧、人物的自由聯(lián)想和內(nèi)心獨白是意識流小說表現(xiàn)技法的三個方面。小說《人生哲學的第一課》在饑餓時的心理描寫也多采用大段意識流的形式。“我”在花光身上最后一分錢以后面臨挨餓困境時，在大街上覓食時總設想各種“吃白食”后的結(jié)果。生理需求要求“我”必須立刻滿足口腹之欲，而多日混跡社會的經(jīng)驗又提醒“我”在現(xiàn)有社會秩序下，以自己的身份修養(yǎng)，只能老老實實先設法弄到錢：

做個很氣派的風度，拐著八字腳走進飯館，撿一方最尊的座位坐著。帶掉鼻音叫旁邊侍候的伙計，來肥肉湯一大碗，干牛肉一大盤，辣椒醬一小碟……舒舒服服地飽吃一頓。

然而，料到那飯后不輕的處罰，可就難受。[2]

路遙在1982年發(fā)表于《當代》的中篇小說《在困難的日子里》，對于饑餓的表現(xiàn)手法也有異曲同工之處：

白天是吃不到什么的，可晚上只要一睡著，就夢見自己在大嚼大咽。我對吃的東西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一種病態(tài)的欲望，甚至都干擾得連課都聽不下去了。上數(shù)學時，我就不由得用新學的數(shù)學公式反復計算我那點口糧的最佳吃法；上語文時，一碰到有關(guān)食品的名詞，思維就要因執(zhí)地停留在這些字眼上；而一上化學課，便又開始幻想能不能用隨手可拾的物質(zhì)化合出什么吃的來……

除了關(guān)于饑餓的聯(lián)想，《人生哲學的第一課》中類似的聯(lián)想還有很多。比如，在閱報室，幻想在這里工作，琢磨著這里的工作環(huán)境，想象著優(yōu)越的工作條件，以至于有幸翻著書卻全然看不進去，“只是幻想些暫時安定的甜蜜的夢”；夜里被生疳瘡的床伴困擾得睡不著的時候，“腦子里就爬著許多的縹緲的幻想”，幻想自己像秦叔寶一樣被迫賣馬，聯(lián)想的過程中甚至會跟著隔壁唱起歌來……

在身體極度勞累，基本的生存都得不到保障時，漂泊者只有思維是屬于自己的。意識流的大段應用仿佛苦行者在沙漠里看到的海市蜃樓，在灰色的悲苦色調(diào)上動用自由的聯(lián)想和調(diào)侃的獨白，使得小說內(nèi)容生動鮮明，對比更加強烈，以樂景寫哀情，更見手法之高明。

三、態(tài)度

1、自我解嘲

“我”在極度饑餓中看見旅社墻上的涂鴉詩句，首先想到這是吃飽飯的人所做，而自己雖作為知識分子卻提不起閑情逸致去欣賞。眾所周知，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把人類需要按其重要性、產(chǎn)生先后次序分為五個層次，生理占第一位?？梢姟拔摇痹谝蕴铒柖亲訛榈谝灰獎盏耐瑫r，早已經(jīng)把初出校門的斯文和感性拋到了一邊。在接下來，作者又插入“叫花子三口吃完一個燒餅”的故事，并在意識中分飾兩角：

這故事在我的心中誘起了兩種不同的聲音：

一種嘲弄地道：“你有三口哽完一個冷燒餅的本事么？”

另一種悲涼地答道：“沒有！”

嘲弄的更加嘲弄道：“沒有？那就活該餓！”

嘲弄和悲涼的對話轉(zhuǎn)換無疑是意識流的重要體現(xiàn)方式?！拔摇痹诠聠我蝗俗咄稛o路時大腦高速運轉(zhuǎn)的過程被直觀表現(xiàn)。讀起來讓人笑中帶淚，感同身受。

2、求生欲望強

雖然這“第一課”在作者的漂泊生涯里不屬于最早的經(jīng)歷，但卻是感觸最深的經(jīng)歷。在歷經(jīng)忍饑挨餓、求作苦力而不得乃至于鞋被偷走等窘境后，“我”從一個原本想歷練自己、對未來充滿規(guī)劃的學生，一下直墮到社會最底層。

在賣鞋時，“我”曾明確表示，得弄點小聰明，就是裝假也不要緊。為了必須生存下去的事情，連賊也要做的。總結(jié)文中“我”的形象可知，有這樣的想法出現(xiàn)，與社會密切相關(guān)：我們的社會，根本就容不下一個處處露本來面目的好人。真誠的好人，也可以生活的話，就須要另一個新的天地了。

在這篇小說里，“我”除在找工作時撒無傷大雅的小謊，并未做其他違法亂紀的事情。但是現(xiàn)實卻激勵自己向“惡”，脫離了正常社會體制的人在嚴峻的環(huán)境下，為謀生做出不合道義乃至法律的行為，并與內(nèi)心正統(tǒng)思想的沖擊，構(gòu)成了艾蕪流浪小說的一大特點。這正是一個作家在回憶再加工的同時，對整個社會和人性的反思。

艾蕪在《南行記續(xù)篇》后記里寫著：“我始終以為南行是我的大學，接受了許多社會教育和人生哲學，我寫《南行記》第一篇的時候，所以標題就是‘人生哲學的一課”。小說結(jié)尾寫道：就是這個社會不容我立腳的時候，我也要鋼鐵一般頑強地生存。“立志”一般的豪言壯語中，“我”已經(jīng)參透了流浪的哲學。那就是堅持自己的生命力，永不放棄生的希望。這也為接下來一系列的冒險埋下了伏筆。（作者單位：濟南大學）

參考文獻：

[1]王秋月.《路翎及當代作家筆下的饑餓主題》[J].文學教育.2010（04）.

[2]艾蕪.艾蕪集[M].廣州：花城出版社.2011.

[3]艾蕪.艾蕪集[M].廣州：花城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