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春彤
摘 要:本文主要通過對彭望蘇《從語言的模糊性看語言與思維的關系》一文的某些論點提出質(zhì)疑,并通過經(jīng)典邏輯和二元邏輯以及人擇原理在人們認識和表征事物過程中所起的主導作用來證偽文中認為語言是模糊的觀點,正所謂“語義不模糊,模糊不語義”,所謂的存在模糊邏輯與多元邏輯,也都是現(xiàn)象的干擾。
關鍵詞:二元邏輯;人擇原理;語義;思維;關系
關于語言與思維,一直是哲學家和語言學家們孜孜不倦地追求,探索,并尋求最佳解釋的一個郁結。在語言與思維的關系上,“斯大林在《馬克思主義和語言學問題》中說, 語言是思維的載體, 思維必須憑借語言, 如果沒有語言載體, 思維便不復存在?!盵1]而語言與思維是何在先,瑞士心理學家皮亞杰認為先有思維后有語言,語言是思維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chǎn)物。關于語言與思維的同一性,新行為主義心理學家斯金納認為思維與語言是同一種東西。“ 思維是無聲的或隱蔽的或微弱的言語行為?!彼_貝爾語言學家曾指出“ 語言不過是件外衣,思維和語言不是手拉手地顛簸著,而是輕飄飄地騎在潛伏的語言的頂峰上?!盵2]。而美國語言學家薩丕爾-沃夫認為語言的不同決定了各個民族思維方式的不同。自古以來,人類對于探索語言與思維的關系問題一直沒有停止過,關于以上種種迄今沒有一個定性的答案,而恰恰正是這種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學術爭論場面像一艘氣勢恢弘的航艦帶領著人類緩緩駛向真理的彼岸。
語言和思維的關系這個問題十分復雜,語言和思維分屬不同的范疇。[3]55思維是人腦的一種機能,是人的大腦反映客觀世界的過程,同語言的發(fā)生學機制不同。這反而給我們的研究提供了很多視角,我們可以從心理學和語言學的很多視角來反觀語言與思維的關系,在1991年貴陽師專學報第二期上彭望蘇老師發(fā)表了一篇文章題為《從語言的模糊性看語言與思維的關系——讀伍鐵平<語言與思維關系新探>》以下簡稱《關系》[1],若討論語言與思維的關系,本文認為這篇文章的角度選取有待商榷——語言是否具備模糊性需要重新審視。根據(jù)人擇原理,人的整個體驗分為內(nèi)在結構和外在感知兩大部分,內(nèi)在結構是指我們的邏輯先驗性,表現(xiàn)為二元互斥的,層級投射,遞歸無限的,外在感知是指我們的經(jīng)驗性,表現(xiàn)為多元模糊,線性的,完型的?!蛾P系》之所以認為語言具有模糊性的結論是因為人們過于注重經(jīng)驗被表象所迷惑,而忽視了流變模糊的現(xiàn)象背后隱藏著的邏輯本質(zhì),事實上通過對內(nèi)在結構的深層剖析,語言是不是真如我們所感受的那樣具有模糊性呢?
一
《關系》作者提到人類的自然語言最具有模糊性,它區(qū)別于人工語言,然而自然語言不但沒有妨礙人的思維,反而比人工語言更加快速敏捷,自然語言可以讓人類很明晰的找到需要的對象,然而人工語言卻需要一個個精確的數(shù)據(jù)和標準才能得出正確的結果,如此這般,作者認為自然語言是很有優(yōu)勢的。那所謂的人的自然語言最具模糊性從何得來?既然自然語言是模糊的,那人又是如何快速準確的根據(jù)自然語言的表述而找到指定對象的呢?
其作者運用國內(nèi)外一些學者通過研究時間詞、顏色詞、味覺詞這類模糊詞來論證語言的模糊性的存在。
在時間詞部分作者是這樣論述的,“過去”、“現(xiàn)在”、“將來”、“早”、“晚”等等,都沒有固定的,不可改變的界限或劃分,因此都是模糊詞。他認為“時間總是流動的, 任何一個‘現(xiàn)在 的瞬間都要變成過去。如果嚴格按這個標準來說話, 在自然語言中幾乎不能說‘現(xiàn)在 。然而人們廣泛地用著‘現(xiàn)在這個詞?!边@個表述有經(jīng)不起推敲之處,首先,時間總是流動的并不代表我們不能認識它,談論它,所謂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無論時間是快是慢,人的理性總是可以根據(jù)自身的需要去把握和利用一定的時間點和時間段,對于你來說是現(xiàn)在,對于我來說有可能就是過去甚至是將來,但是對于特定的人特定的地點總是有著特定明確的時間可以言論,根據(jù)經(jīng)典邏輯和二元互斥原理,我們可以明顯感知現(xiàn)在,過去,將來,早,晚等這些表示時間的詞語,它們在被談及,被利用,或是作為語言出場的當下以及當事人的意識里,都是十分明晰的,他們自己所談論的現(xiàn)在就是現(xiàn)在,無論是個時間點還是個時間段,它不是將來更不不是過去,這便是非此即彼,所以作者認為這些詞語是模糊詞是由于自身給定參照系統(tǒng)的混亂所致,如果沒有特定唯一的參照系,“現(xiàn)在”這個詞語在不同的語境下自然會被賦予不同的語義,我們自然會感覺它的概念不明晰,表達不準確,界限不分明了。
作者接著再以“ 早” 、“ 晚” 為例來說明時間詞的模糊性。他是這樣論證的:足球運動員失去了一次絕好的進球機會, 我們會惋惜他的動作做晚了。這個“晚” 只有零點幾秒。農(nóng)家在春耕前早作準備, 這個“ 早” 可以指幾個星期, 幾個月。孔子早在春秋時代就已經(jīng)開辦教育, 這個“ 早” 達二千余年。所以, “ 早” 、“ 晚” 也是沒有明確時限的模糊詞。根據(jù)上述,作者在這里的所謂對于模糊詞語的列舉理解錯位更顯而易見了,對于足球運動員,農(nóng)家,孔子開辦的教育來說“早”和“晚”都有不同的意義,這是很稀松平常的,世界如此之大,每個人認知事物的角度和立場自然是各不相同,那么對于以上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來說,早或是晚,他們心里的概念必然是明確的,作者混淆了參照系,所以得出時間詞的語義模糊的結論。在分其所分的情況下,時間詞的語義并沒有模糊,模糊的是我們的對于語詞的語境選取和參照。
在說明顏色詞是模糊詞的部分作者同樣也崩解了內(nèi)涵與外延的張力,《關系》作者為顏色的多樣性和顏色詞的有限性使得有限的顏色詞覆蓋了很多細微的顏色差,所以顏色詞是模糊的不明確的。顏色是不同光波所產(chǎn)生的印象,而光波是個漸變的連續(xù)統(tǒng),人必然可以感受幾百種顏色的細微差別,但是紅色仍然是紅色,它不是綠色,更不是黑色,它又如何模糊了呢?如果你覺得它所覆蓋的顏色過多,你可以根據(jù)需要用不同的形容詞或其他方法加以修正直到表述清楚為止。之所以顏色詞的數(shù)量有限,一方面是因為我們的生活經(jīng)驗導致我們沒有必要對千百種顏色做細微的區(qū)分和定義,另一方面我們現(xiàn)在的顏色詞足以適應我們的生活工作需要。作者后來還說到在不同語言中, 某一具體顏色詞的所指, 常常不同。這說明了不同語言的顏色詞對光譜的切分有很大差異,并不對顏色詞是明晰的構成挑戰(zhàn),因為不管在哪里使用,何人使用,顏色詞的能指和所指有多大差別,那個顏色詞所代表的始終是那個顏色。換了一個語境,所指或能指變了,但是那個顏色在人們腦海里的清晰印象不會變。它不會由于語言表征的改變而變成別的顏色,這是個本質(zhì)與表征的問題。何來模糊?
二
在《關系》的第三部分作者主要討論的是通過語言的模糊性來洞察語言與思維的關系,他認為, “語言的模糊性表明了語言單位對豐富生動的語義存在著一種靈活而又便捷的適應關系。人類的語言單位同意義之間存在著不能一一對應的差異。語言單位總是居于少數(shù), 不論語言怎樣發(fā)展和充實自身, 它所擁有的語言單位同它所能直接對應的意義相比, 總是大大地少于后者,然而,語言單位卻能采取一種以少表多、以簡馭繁的手段去適應語義, 從而使語言適應人類的需要。這種手段便是模糊化手段。”我認為作者的這個看法的前半部分是比較合理的,而結論有點偏頗。語言的確是有限的手段無限的應用。這是語言的最重要的特性,所以有限的語言單位總是遠遠小于語言所能表達的無限的意思,這種語言自身的調(diào)節(jié)性為什么是一種模糊化手段呢?難道語言符號與語言意義之間沒有一對一的關系,有限的語言符號可以表達無限的意思就是一種模糊化手段了嗎?有限的語言符號可以表達無限的意義畢竟是在“是其所是,分其所分”的情況下進行的,一個語詞的不可能在一定的語境中既是這個意思,又是那個意思,它總有它確定的意義,區(qū)別與其他語詞以及自身在其他語境中意義的意義?!懊魑w現(xiàn)于語言的分析-描寫層面,模糊體現(xiàn)于語言的認知-識解層面?!盵4]
作者還認為, “語言的模糊性能夠讓人們看到人腦思維機制的一些特殊運轉(zhuǎn)方式。人腦思維既采用以定量化的分析為主的方式, 這種方式的正確運用, 得到的是精確同時又采用非定量化的以綜合為主的方式, 這種方式的正確運用, 得到的是模糊。二者有一個共名, 這就是準確。”這個結論讓人感覺訝異,非定量化的以綜合為主的思維方式得到的是模糊?那既然是模糊的為什么定量化的分析方式與非定量化的綜合方式結合在一起能得到準確呢?精確+模糊=準確?我們既然對語言意義能有準確的定位和感知又何來模糊語義呢?
三
正如伍先生在《新探》[5]中指出的, 大腦是一個所謂的“ 黑箱裝置” , 即無法打開來進行直接觀察的裝置。對思維的機制, 只能從大腦這個裝置的輸入端和輸出端加以研究。他在本文中說明了語言在輸入和輸出大腦時, 普遍存在著模糊化現(xiàn)象人腦思維往往要以模糊的邏輯方式, 在受授語言時, 對它進行再處理, 才能促成意義的實現(xiàn)。伍教授的這個看法的出發(fā)點很好,對于大腦這樣的黑箱裝置,我們只能從這個裝置的輸入端和輸出端加以研究,對其中轉(zhuǎn)換的過程作反復假設,反復驗證直至得出正確的結論。但是所謂的語言模糊化現(xiàn)象和模糊的思維邏輯方式的說法卻只說明了事情的表象,而且誤把現(xiàn)象當本質(zhì),在誤解了語義是模糊之后又把它歸結于思維的模糊,殊不知,語義的模糊是因為參照系的混亂,受屬性的干擾所致,而思維的模糊是在錯誤的語義模糊的思想前提下,又進一步把現(xiàn)象和本質(zhì)混為一談,根據(jù)前面所提到的人擇原理,我們的人類感知的確是模糊的可是內(nèi)在結構卻是邏輯的。不能以感知的模糊來否定內(nèi)在的明晰。也就是說我們的思維并不是混亂模糊的,而是在看似模糊的語言世界中充分利用了自身的邏輯運算方式很好的把握和明晰了我們這個世界,明確了語言的意義,成功地生活和交際。
最后,在《關系》一文中所支持的思維決定語言的說法有待進一步修正,思維決定語言的成立條件有限。在語言內(nèi)容上思維決定語言,但是這不會是單方面的,要一個事物反映另一事物,雙方必然存在作用與反作用,所以思維的方式也不可避免的受語言影響。正如維戈茨基所言,語言和思維相互獨立,又相互作用。語言的形成和發(fā)展同思維的形成和發(fā)展具有相輔相成的關系,語言促進思維的發(fā)展,思維的發(fā)展對語言的發(fā)展又有反作用。思維質(zhì)量影響言語作品的質(zhì)量。語言形式的質(zhì)量也關系到思維的優(yōu)劣乃至思想表達效果的好壞。[6]117-118
四
本文主要從三個方面對于所質(zhì)疑的《關系》一文的相關內(nèi)容進行了證偽,首先根據(jù)人擇原理和經(jīng)典二元邏輯,關于模糊語言由模糊思維決定的說法是不成立的。其次,《關系》一文主張思維決定語言,這個說法也有點武斷之嫌,思維并不是單方面的決定語言,應該明確的是從什么角度來看思維決定語言,而語言對思維也有一定的影響和反作用,辯證地看,這個說法應該更具說服性。《關系》的立論點是從語言的模糊性看語言與思維的關系,這是很好的研究視角,但是語言是模糊的,這點不夠讓人信服?!艾F(xiàn)象的模糊性對于本質(zhì)的明晰性不構成任何挑戰(zhàn)。由于模糊直接作用于我們的感官,它給我們提供了看待事物的一種視角,也給我們的識解、感知、分類提供了方便,所以我們必須在非此即彼和既此亦彼之間保持一種張力。”[7]但無論如何,一切有關的研究和討論都是很有價值的,我們應該繼續(xù)研究,繼續(xù)修正。
參考文獻:
[1] 彭望蘇. 語言的模糊性看語言與思維的關系——讀伍鐵平<語言與思維關系新探>[J]. 貴陽師專學報. 1991(2)
[2] 亢安毅、楊曉東. 給哲學研究一個新起點---從語言與思維的關系看哲學走向[J]. 黑龍江教育學院學報. 1995(2)
[3]何俊芳.《語言人類學教程》[M]. 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5,8
[4] 川外學壇關于對“模糊,不模糊”的博客討論http://blog.sina.com.cn/s/blog_5f5734000100cr88
[5]伍鐵平 《語言與思維關系新探》[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1990
[6]戴昭明.《文化語言學導論》 [M]. 北京:語文出版社,1996
[7]趙彥春.語言認知的多維視角[J]. 外國語文. 2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