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秀靜[太原工業(yè)學院外語系, 太原 030008]
翻譯是一種跨文化交流活動,而譯者擔負著引介異國文化的重要使命。但是受到種種因素的影響,對同一作品不同的譯者會譯出完全不同的風格。在翻譯過程中起重要作用的是翻譯的主體——譯者。毫無疑問,作為讀者和再創(chuàng)作者的譯者會在譯作上打上自己的烙印,也就是說翻譯會受到譯者主體性的影響??梢哉f,有一千個譯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那么,究竟什么是譯者的主體性?
關(guān)于譯者的主體性,有多種不同的定義。較為全面的一個定義是查明建提出的:“譯者主體性是指作為翻譯主體的譯者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為實現(xiàn)翻譯目的而在翻譯活動中表現(xiàn)出來的主觀能動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譯主體自覺的文化意識、人文品格和文化、審美創(chuàng)造性。譯者主體性貫穿于翻譯活動的全過程,具體地說,譯者主體性不僅體現(xiàn)在譯者對作品的理解、闡釋和語言層面上的藝術(shù)再創(chuàng)造,也體現(xiàn)在對翻譯文體的選擇、翻譯的文化目的、翻譯策略和在譯本序跋中對譯作做預期文化效應的操縱等方面?!弊g本主要受到翻譯策略和翻譯標準的影響,而翻譯策略和翻譯標準主要由譯者主體性決定,因此,譯者的主觀判斷在翻譯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從對白居易的傳世名篇《長恨歌》的兩種風格迥異的譯本對比分析,可以看出譯者主體性對翻譯的重要影響。
《長恨歌》是中國唐代詩人白居易的長篇敘事詩,是中國文化歷史上的瑰寶。全詩用通俗的語言敘述了唐玄宗與楊貴妃纏綿哀婉的動人愛情悲劇,情深意切,長恨難絕,感染著一代又一代的讀者。對這樣的一首蘊含豐富藝術(shù)性的千古絕唱進行翻譯無疑是一項艱巨的任務。據(jù)統(tǒng)計,《長恨歌》共有十三種不同的英譯本,而其中最為有名、流傳也最廣的就是文學界當之無愧的翻譯泰斗許淵沖與楊憲益夫婦的兩種譯本(以下簡稱許譯本和楊譯本)。雖然兩種譯本都優(yōu)美傳神、令人贊嘆,但是在許多方面兩種譯本大不相同,主要是因為依據(jù)不同的翻譯標準選取了不同的翻譯策略。
1.翻譯標準不同許淵沖先生主張在詩歌翻譯中要遵循“意美、形美、音美”的“三美論”,認為在翻譯中國古代詩歌的時候,除了盡可能地傳達原詩內(nèi)容,也要盡可能地表現(xiàn)原詩的韻律和結(jié)構(gòu)形式,以詩譯詩,對美感的追求達到極致,有時他譯出的詩歌比原作還要優(yōu)美,如《長恨歌》原詩并未句句押韻,而許先生的譯文則是嚴格的亞歷山大體。在閱讀許先生的詩歌譯作時,不難感受到譯文的“三美”,尤其是“形美”和“音美”。但是有時為了實現(xiàn)譯文的押韻,難免會出現(xiàn)增詞或者減詞的情況,雖然也都在可允許的范圍內(nèi),在意義的傳遞上仍感缺憾,正可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也”。而楊憲益并不拘泥于詩歌的形式,他認為不一定非得以詩譯詩,散文體也一樣可以翻譯詩歌。而且閱讀他的散文體譯文的時候,我們也可以有很大的美的享受。
2.翻譯策略不同許淵沖認為在有些情況下,直譯只能做到明確和準確,這是意似和形似方面,但是無法做到精確,即無法做到神似,而傳達原詩內(nèi)容而不是原詩形式的意譯可以彌補這方面的缺憾,因此他提倡直譯。在文化取向上,他采取了迎合讀者需求的歸化翻譯策略,將一些有深刻含義或是典故傳說的中國特色文化負載詞省略不譯、意譯或是替換成西方人所熟悉的類似形象和詞語,以盡可能地減輕文化方面構(gòu)成的理解障礙,難免會產(chǎn)生文化缺失。而楊憲益關(guān)注的重點始終是如何傳遞中國文化,正如他翻譯《紅樓夢》時所采用的策略一樣,他譯《長恨歌》的目的是維護中華文化的完整,傳遞中國文化的精髓,就算外國讀者一時不能理解,也通過不斷的翻譯活動和中西方文化交流的不斷增加,使一些有豐富文化內(nèi)涵的詞語逐步為外國讀者所接納,如下文的“華清宮”等詞的翻譯,可以引起西方讀者濃厚的興趣,甚至會不辭辛苦去實地文化考察,在無形中促進了中西方的文化交流。因此,他基本上是采用的直譯和異化的翻譯策略,這點在下文專有名詞的翻譯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下面將引用例證具體分析兩個譯本的不同。
兩譯本的不同滲透在詩歌的方方面面,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三點。
1.韻律方面原文共120行詩,楊譯本有208行,而許譯本與原文一致是120行。楊譯本基本上用的是自由詩形式,沒有刻意押韻。而許譯本句句押韻,其中,前48句用的韻腳形式是“aabbccdd”,依此類推,如第一二句的最后尾韻都是[ei],而第三四句的最后尾韻都是e[Ωn],第五六句的最后尾韻是[aid]。在49至72句采用的押韻形式為“ababcdcd”,從第73句到最后又用了“aabbccdd”的形式,全詩一韻到底,讀來朗朗上口,實為不易。除此之外,楊譯本每行句子長短不一,音節(jié)數(shù)也不一致,而許譯本基本每行都是12個音節(jié),照應了原文7字的格式。
2.句式方面為了表意清楚,楊譯本基本是用兩句譯一句,而許譯本則基本是句對句。為了實現(xiàn)押韻,許譯本有時會增詞或意譯,如原文的“姊妹弟兄皆列士,可憐光彩生門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許譯本為:“All her sisters and brothers received rank and fief/And honours showered on her household,to the grief/Of the fathers and mothers who’d rather give birth/To a fair maiden than any son on earth.”增加了詞組“to the grief”來照應上文的韻腳,其實“可憐”在這兒是“可愛,令人羨慕”的意思,并無“悲傷”的意味。而楊譯本為:“All her sisters and brothers/Became nobles with fiefs.How wonderful to have so much splendour/Centred in one family!”用了感嘆詞“How wonderful”比較精確,忠實于原文。
3.專有名詞方面全詩當中涉及很多歷史典故及人名地名的翻譯,如許先生將“華清池”意譯為“warmfountain pool”,更易于外國讀者理解,而楊譯本則直譯為“huaqing Palace”,因華清池位于西安市臨潼區(qū)驪山北麓,也叫華清宮。
翻譯作品風格不同是表象,而翻譯標準和翻譯策略的選取不同只是其表面原因,若進行深層次分析,其實兩個譯本有差異的根本原因正是譯者的主體性認識不同。許淵沖和楊憲益夫婦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文化素養(yǎng)以及不同的翻譯目的就創(chuàng)作出了大不相同的譯本,在這里,要評析的重點不是哪個譯本更高一籌,而是譯者的主體性在翻譯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從翻譯目的來說,許淵沖和楊憲益都是以傳遞中國傳統(tǒng)文化為宗旨,所不同的是楊憲益曾說過:“這不僅僅是一個翻譯中國文化遺產(chǎn)的問題,還涉及到忠實傳達中國文化的價值、靈魂,傳達中國人的人生,他們的樂與悲,愛與恨,憐與怨,喜與怒。”而許淵沖剛更強調(diào)通過對原文的改寫,使譯作盡量給讀者以原作給原文讀者那樣的美感,從這一角度說,他的翻譯目的類似于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從預期的潛在讀者角度來看,許淵沖的讀者是一般的沒有太多中國文化背景的讀者群,可能是一些詩歌愛好者。而楊憲益的讀者對象是有一定中國文化背景知識、同時想要了解更多中國文化的西方人,因此,他努力譯介中國文化,竭力保留原文意象。
此外,譯者的成長背景影響著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許淵沖和楊憲益的成長經(jīng)歷差別較大。許淵沖的母親受過教育,擅長繪畫,賦予了他愛好文學和追求美的天性。楊憲益出生于天津一個傳統(tǒng)的民族資產(chǎn)階級家庭。楊父曾是天津中國銀行的行長,也是中國當年最為杰出的金融家之一。楊憲益自小讀私塾至十二歲,1936年春天,在英國通過考試進入牛津大學學習。1985年4月被推舉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相比于楊憲益來說,許淵沖沒有從政經(jīng)歷,加上母親的影響,自然形成了把追求美感和浪漫作為最高目標的習慣。而楊憲益家風較嚴肅,加之是全國政協(xié)委員,兼任多種職務,為人處事自然比較謹慎,譯風也較嚴謹。
通過以上對《長恨歌》兩譯本的對比分析和兩譯本不同的原因分析,可以看出翻譯作品是在翻譯目的、譯者的讀者意識及其他社會文化因素共同作用下,加上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勞動而產(chǎn)生的成果。譯者受到主客觀因素的制約,要忠實原文,但也有自己的主觀能動性,是“帶著鐐銬的舞者”。正如理解文學及藝術(shù)作品需要了解作者的生平一樣,若要深刻理解一部譯作的風格,則須研究譯者的翻譯風格,甚至有關(guān)譯者的一切,從而給譯者——翻譯的主體以合理的地位和應有的關(guān)注。
[1]查明建,田雨.論譯者主體性——從譯者文化地位的邊緣化談[J].中國翻譯,2003(1):19-24.
[2]許淵沖.翻譯的藝術(shù)[M].北京:五洲傳播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