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昭

摘要：《共產黨宣言》是自由資本主義時代的產物?！缎浴穬热輳V博，它們既反映同一時代背景，又包含著各自不同的時代性?！缎浴返幕驹砹⒆阌诖髸r代，未來預測著眼于高時代，但策略措施針對于現時代?！缎浴窂碗s的時代性表明，在推進馬克思主義時代化中，要具體而仔細地區(qū)分不同內容的時代性，更深入切實地推進時代化。

關鍵詞：《共產黨宣言》；馬克思主義；時代化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識碼：A

一、《宣言》的時代背景

討論《共產黨宣言》（以下簡稱《宣言》）的時代性，首先就要分析《宣言》的時代背景。馬克思曾經指出，“一切劃時代的體系的真正的內容都是由于產生這些體系的那個時期的需要而形成起來的”[1]。馬克思恩格斯正是在深入研究資本主義歷史發(fā)展和無產階級革命斗爭的基礎上，發(fā)表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綱領性文獻《共產黨宣言》。

《宣言》作為馬克思主義誕生的標志，其時代背景也就是馬克思主義誕生的時代背景。這個背景有兩個基本點：一是資本主義處于自由資本主義階段。19世紀40年代，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已經開始在西歐許多國家占據統(tǒng)治地位。從生產力發(fā)展水平來看，當時英國已經基本上完成了工業(yè)革命，西歐其它一些國家也先后進入了產業(yè)革命階段。隨著資本主義發(fā)展，開始出現了周期性的經濟危機，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日益暴露和尖銳。二是工人階級初步獨立登上歷史舞臺。19世紀30年代西歐工人運動風起云涌：1831年法國里昂工人的起義，提出了要“建立共和國”的口號；1836-1848年英國工人開展了憲章運動，要求賦予工人選舉權；1844年德國西里西亞紡織工人起義。以前工人階級是作為下層階級的一部分、作為資產階級的追隨者參與政治運動，而這三大工人運動則把矛頭指向了作為取得統(tǒng)治地位的資產階級。

在把握以上基本點的同時，還要進一步辯證而具體地分析《宣言》的背景。歷史地看，當時的資本主義還處于比較落后和粗糙的階段。1848年《宣言》發(fā)表時，工業(yè)革命在英國基本完成，法、德等主要歐洲國家和美國仍在進行，包括俄國在內的歐洲其它國家仍處在封建統(tǒng)治之下?；蛘哒f，即使在當時最為先進的歐洲，資本主義制度取代封建主義的斗爭也尚未完成。而在廣大的亞非拉地區(qū)，仍處在封建時代或前封建時代，其中許多國家和地區(qū)是殖民地，或面臨殖民主義的威脅。

具體地看，英法德資本主義發(fā)展很不平衡。英法德的現狀是《宣言》最具體的背景。從馬克思的經歷看，德國是他的祖國，他直到二十五歲時才離開，德國社會對于他的影響無疑是最大的。但那時德國還沒有統(tǒng)一，普魯士在經濟上是一個以農業(yè)為主的國家，在政治上是一個封建專制國家。法國是德國的鄰國，馬克思的故鄉(xiāng)又曾被法國占領了二十年，后來他又在法國生活了一年零三個月，以后三年則居住在近旁的比利時，因此馬克思對于法國的情況也很熟悉。英國雖然是當時最發(fā)達的國家，但英國的哲學并不發(fā)達。馬克思在《宣言》之前主要從事哲學研究，而不是經濟學。馬克思曾在恩格斯的陪同下考察了一次英國，但時間只有短短一個半月。當時馬克思對于英國社會的了解，遠不如對德國和法國社會的了解。當然，由于恩格斯工作于英國，對英國的情況更熟悉一些。

從個人看，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還在發(fā)展之中?！缎浴肥邱R克思主義誕生的標志，也是馬克思主義的成熟著作。但不能認為《宣言》就是馬克思主義的頂峰，在此之后馬克思主義停止發(fā)展。在理論上，寫作《共產黨宣言》時起主要作用的是哲學和社會主義方面的思想。馬克思是在《宣言》之后才長期而透徹地進行經濟學研究，寫出《資本論》的。在年齡上，《宣言》完成于1848年1月，當年馬克思不足30歲，恩格斯才28歲。《宣言》作為政治綱領，其中的許多慷慨激烈，既是那個時代激烈階級斗爭的反應，也是馬克思恩格斯還處于青年時期的時代觀照。

二、《宣言》內容的時代性分析

理解《宣言》內容的時代性，首先要明確幾點。一是《宣言》的時代背景與《宣言》內容的時代性，既是相互關聯(lián)的，又不是完全相同的。《宣言》的基本內容當然反映著那個時代，但“時代”是復雜的，既有大時代，也有小時代；既有長時代，也有短時代。究竟這個“時代”的范圍多大、時限多長，并不是簡單明了的。要看到，《宣言》既有反映現時代的內容，也有反映更為廣闊時代的內容，還有一些超越時代的內容。二是《宣言》所包含的各個內容，它們的時代性既是基本一致的，又是各不相同的。說《宣言》各內容時代性上一致，是因為《宣言》的內容有共同的時代背景，是因為《宣言》的內容是整體和有機聯(lián)系的。說《宣言》各內容時代性上有所不同，是因為《宣言》的各內容存在很大差異，包含基本原理和一般原理，包含戰(zhàn)略和策略，包含歷史和未來。這些具體內容所體現出的時代性是不完全一樣的。

《宣言》的基本原理以及戰(zhàn)略問題，立足于大時代。這個所謂的大時代，就是不局限于一個歷史時期，更不局限于《宣言》所寫作的那個短暫時期。恩格斯總結道：“貫穿《宣言》的基本思想：每一歷史時代的經濟生產以及必然由此產生的社會結構，是該時代政治的和精神的歷史的基礎；因此（從原始土地公有制解體以來）全部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即社會發(fā)展各個階段上被剝削階級和剝削階級之間、被統(tǒng)治階級和統(tǒng)治階級之間斗爭的歷史；而這個斗爭現在已經達到這樣一個階段，即被剝削被壓迫的階級（無產階級），如果不同時使整個社會永遠擺脫剝削、壓迫和階級斗爭，就不再能使自己從剝削它壓迫它的那個階級（資產階級）下解放出來?！盵2]9顯然，《宣言》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是基于人類歷史的發(fā)展規(guī)律的總結，是基于長時代、大時代的結論?！缎浴分赋?，“至今一切社會的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2]31《宣言》關于階級斗爭的理論也是基于人類自階級產生以來的歷史。《宣言》關于黨的性質指出，過去的一切運動都是少數人的，或者為少數人謀利益的運動；無產階級的運動是絕大多數人的，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獨立的運動。共產黨人不是同其它工人政黨相對立的特殊政黨，他們沒有任何同整個無產階級的利益不同的利益?！耙虼?，在實踐方面，共產黨人是各國工人政黨中最堅決的、始終起推動作用的部分；在理論方面，他們勝過其余無產階級群眾的地方在于他們了解無產階級運動的條件、進程和一般結果?！盵2]44《宣言》關于未來設想時指出，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無產階級上升為統(tǒng)治階級，爭得民主。無產階級將利用自己的政治統(tǒng)治，一步一步地奪取資產階級的全部資本，把一切生產工具集中在國家即組織成為統(tǒng)治階級的無產階級手里，并且盡可能快地增加生產力的總量?！按婺谴嬖谥A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lián)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盵2]53以上《宣言》的這些基本思想，無論是內涵，還是行文，都不是基于《宣言》寫作的那一時期，而是著眼于大歷史、大未來。誠然，任何一種思想、理論都是其時代的產物，馬克思主義也是這樣，《宣言》的內容也是這樣。但馬克思主義既立足于現時代，又放眼于歷史和未來，《宣言》的基本思想具有長遠的普遍性意義。

《宣言》的具體措施對策問題，著眼于現時代，具有強烈的針對性?！缎浴返倪@些時代的論述包括但不限于以下方面：第一，《宣言》關于歷史的論述?！缎浴分赋?，在過去的各個歷史時代，我們幾乎到處都可以看到社會完全劃分為各個不同的等級，看到由各種社會地位構成的多級的階梯。在古羅馬有貴族、騎士、平民、奴隸；在中世紀有封建領主、陪臣、行會師傅、幫工、農奴。而且?guī)缀踉诿恳粋€階級內部又有各種獨特的等級。這些是描寫過去的時代?！缎浴愤€指出：“我們的時代，資產階級時代，卻有一個特點：它使階級對立簡單化了。整個社會日益分裂為兩大敵對的陣營，分裂為兩大相互直接對立的階級：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盵2]32這也是對過去時代的資本主義社會階級的總結。這些都是已經發(fā)生的事件，是過去至今的時代，屬于有限的時代。第二，《宣言》關于革命措施的論述?！缎浴妨信e了那時最先進的國家實行社會革命的措施，如剝奪地產，把地租用于國家支出；征收高額累進稅，廢除繼承權，沒收一切流亡分子和叛亂分子的財產；通過擁有國家資本和獨享壟斷權的國家銀行，把信貸集中在國家手里，把全部運輸業(yè)集中在國家手里；增加國營工廠和生產工具，按照總的計劃開墾荒地和改良土壤；實行普遍勞動義務制，成立產業(yè)軍，把農業(yè)和工業(yè)結合起來，促使城鄉(xiāng)之間的對立逐步消滅；對一切兒童實行公共的和免費的教育，把教育同物質生產結合起來，等等。這些措施針對的也是當時的現時代。第三，《宣言》關于對待各種反對派的態(tài)度?！缎浴分赋?，在法國，共產黨人同社會主義民主黨聯(lián)合起來反對保守的和激進的資產階級，但是并不因此放棄對那些從革命的傳統(tǒng)中產生出來的空談和幻想采取批判態(tài)度的權利。在瑞士，共產黨人支持激進黨人，但是并不忽略這個政黨是由互相矛盾的分子組成的。在波蘭人中間，共產黨人支持那個把土地革命當做民族解放的條件的政黨。在德國，只要資產階級采取革命的行動，共產黨就同它一起去反對君主專制、封建土地所有制和小市民的反動性?！缎浴分兴信e的這些反對派，存在于那個既定時代。第四，《宣言》關于各流派社會主義的論述?！缎浴妨信e了各種社會主義的和共產主義的文獻，如反動的社會主義，包括封建的社會主義、一部分法國正統(tǒng)派和“青年英國”；西斯蒙第的小資產階級的社會主義，德國的或“真正的”社會主義等；蒲魯東的保守的或資產階級的社會主義，批判的空想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以上所指的當時的政黨和流派，由于時代的前進，多為過眼煙云，以致后來的人們要在歷史辭典中才能找到他們的名字了。

既然《宣言》的每一內容所蘊含的時代性不一樣，那么隨著時間的流逝是否需要改變的情況也就不一樣。

總的來說，如果《宣言》面向大時代、長時代的基本原理在那個時代是正確的，那么只要那個大時代沒改變，那些基本原理就依然有效。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的序言中指出，“不管最近25年來的情況發(fā)生了多大的變化，這個《宣言》中所闡述的一般原理整個說來直到現在還是完全正確的?！盵2]5因為《宣言》基本原理所面向的時代，遠遠不是25年這樣的時期，而是極為宏大和長遠的時代。

基于現時代、小時代的策略要變化，因為時間過去了，條件也變化了。如馬克思恩格斯所指出的，“這些原理的實際運用，正如《宣言》中所說的，隨時隨地都要以當時的歷史條件為轉移，所以第二章末尾提出的那些革命措施根本沒有特別的意義。如果是在今天，這一段在許多方面都會有不同的寫法了?！盵2]5馬克思恩格斯還指出，《宣言》“對于社會主義文獻所作的批判在今天看來是不完全的，因為這一批判只包括到1847年為止；同樣也很明顯，關于共產黨人對待各種反對黨派的態(tài)度的論述（第四章）雖然在原則上今天還是正確的，但是就其實際運用來說今天畢竟已經過時，因為政治形勢已經完全改變，當時所列舉的那些黨派大部分已被歷史的發(fā)展徹底掃除了”[2]6。

對于新的時代出現新的問題，基于實踐要改變或增添新的內容。無論《宣言》的作者多么偉大，無論《宣言》的理論多么科學，都不可能對未來的發(fā)展作出準確無誤的預測，都不可能清楚地看到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后社會生活中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宣言》只是一個政治綱領，即使就當時來說，也不可能詳盡包括各個方面的內容。而隨著社會實踐的發(fā)展，必定要增添新的內容。馬克思恩格斯指出，由于大工業(yè)已有很大發(fā)展而工人階級的政黨組織也跟著發(fā)展起來，由于首先有了二月革命的實際經驗而后來尤其是有了無產階級第一次掌握政權達兩月之久的巴黎公社的實際經驗，所以這個綱領現在有些地方已經過時了。特別是公社已經證明：“工人階級不能簡單地掌握現成的國家機器，并運用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2]6。革命導師將這作為《宣言》重要的補充。

三、《宣言》的時代化啟示

《宣言》包括和蘊含著極其豐富的具體內容，但其精華在于那些著眼于大時代的原理。眾所周知，《宣言》不是解決具體問題的策略文獻，而是共產主義者的綱領性文獻。所謂綱領，就是旨在確立大方向、大目標的。《宣言》關于歷史唯物主義的原理、關于共產主義的奮斗目標、關于兩個必然的歷史論斷，是《宣言》的基礎和主干。

《宣言》基本原理的時代化，要將原理所含的大時代結合于現時代。時代發(fā)展有一個從低到高的順序，以現時代為基點，過去的時代屬于低時代，未來的時代屬于高時代。首先需要指出的是，大時代往往包含著高時代，尤其是在奮斗目標方面，總是將幾十年、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終極遠景作為奮斗目標。《宣言》中這種面向高時代的論斷很多。《宣言》對資本主義滅亡的估計，對共產主義前景的描述，既是鼓舞人心的，但也是具有歷史超前性的。這些是綱領性文獻所具有的特征。對這類高時代的論斷，時代化的任務顯然不是將目標進一步提高，而是要將其適應現時的情況，將理想結合于現實，將長遠的奮斗遠景化作現時能夠達到的目標。

《宣言》基本原理的時代化，還要注意到將大時代結合于低時代的情況。時代化一般是從低時代到高時代，但社會是復雜的，也不排除從高時代到低時代的情況。歷史和現實中都出現過這種要求。《宣言》的基本時代背景是西歐發(fā)達的英法德三國，其它地方落后于這些國家，而亞非拉地區(qū)更為落后。換句話說，《宣言》是先進國家的理論。在時代發(fā)展上，先進國家所處的時代，高于落后國家所處的時代。落后國家在運用先進國家的理論時，往往有必要將《宣言》理論所立足的高時代適應本國所處的低時代。這一點是過去所經常忽視的，卻是極為重要的，因為20世紀的社會主義實踐都是在資本主義不發(fā)達甚至是在前資本主義的落后國家進行的。無視《宣言》的高時代，而將之照搬在落后國家的低時代，往往是落后國家出現左傾錯誤的一個重要根源。

《宣言》基本原理的時代化，還要將大時代結合于小時代。《宣言》基本原理立足于大時代，也就是長時代。一個大而長的時代，又可以而且必然要分為諸多的小時代。大時代沒變，小時代則可能發(fā)生變化。與之相對應，基本原理也應有相應的變化。比如，資本主義這個大時代可以分成很多階段，自由資本主義和壟斷資本主義等，而且壟斷資本主義還可以進一步分成很多階段?！缎浴逢P于資本主義的認識立足于那時的階段，現今的資本主義已經有很大的不同了。誠然，只要這個世界還存在著資本，存在著資本主義的私有制及其剝削，《宣言》對資產階級及資本主義的批判及揭露就還具有針對性。如同牛頓力學對于古典力學領域來說永遠不會過時一樣，馬克思對于資本主義的基本分析也永遠不會過時。但是也要看到，隨著歷史的發(fā)展，對資本主義每個階段還要進行具體的現實分析。不能將大時代的論斷簡單地套到每個小時代上。

《宣言》既是時代的產兒，又是時代的指針；既反映那個時代的根本特性，也不可避免地會打上那個時代的歷史烙印。一百六十多年來，時代總是在變化和前進的，《宣言》要永葆青春活力，就必須不斷實現時代化?！啊豆伯a黨宣言》發(fā)表以來近一百六十年的實踐證明，馬克思主義只有與本國國情相結合、與時代發(fā)展同進步、與人民群眾共命運，才能煥發(fā)出強大的生命力、創(chuàng)造力、感召力?！盵3]“與時代發(fā)展同進步”就是時代化。的確，自《宣言》誕生以來，馬克思主義的發(fā)展史，就是不斷研究時代問題、不斷推進理論創(chuàng)新的歷史。當今已進入21世紀，當代馬克思主義者必須立足于現時代的新實踐，以實際問題為中心，在新的起點繼續(xù)推進馬克思主義時代化。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544.

[2]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七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M]. 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9：9.

責任編輯：劉遺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