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風云變幻、世事無常,人們始終對大學比別的許多事物更為關注。大學的形象關乎人們對大學這一事物的認同,也關乎大學的自我身份認同。大學應該呈現(xiàn)什么形象?還是讓我們從世界上的偉大學府那里尋求答案吧。
(一)歷史悠久的巴黎大學,稱得上是現(xiàn)代大學的鼻祖。它在中世紀率先打出“師生自治聯(lián)合會”的旗幟,并率先以罷課斗爭確立了自治地位,爭得了結(jié)社、罷課的自由特權。從此,大學作為教師和學生自治團體昂然于世,在此后若干個世紀中,巴黎大學經(jīng)常性地使用罷課手段來維護和擴大自治權。這種對外的斗爭展示出了大學的獨立形象。在校內(nèi),這個教會的第一神學院發(fā)展出一種自由論辯的傳統(tǒng),提出各種令人不安的問題,進行最熱烈的討論、最勇敢的探索和最富成果的交流。這又展現(xiàn)出大學的另一基本風貌——對知識和真理的無私追求。它還一開始就以國際性面對世界。即使在當今世界也彌足珍貴的世界主義,早期就從這里發(fā)散出去,但它同時又以“傳播法蘭西精神最活躍的發(fā)源地”而著稱??梢哉f,巴黎市享譽世界的特征——最富世界性,又最具法蘭西的民族性——正是由巴黎大學熔鑄出來的。
歐洲另一所最古老的大學,巴黎大學的姊妹學校博洛尼亞大學是作為法學院開始自己的校史的。誕生之初,就以富于使命感的形象出現(xiàn)于世。早期,她致力于使羅馬法重放光芒,讓古羅馬文明光照人間,這種努力為意大利文藝復興的到來做了準備;當意大利處于“豺狼”包圍中之時,她又站在斗爭前沿,正如意大利民族詩人卡爾杜齊所說,“在戰(zhàn)火中,在博洛尼亞爭取自由的斗爭中,人們聽到了法學教授用拉丁文發(fā)出的呼號”;二十世紀末葉,歐洲聯(lián)合的事業(yè)艱難曲折,她又在1988年九百年校慶之際起草和發(fā)起了簽署“歐洲大學憲章”,憲章不僅重申大學自治、學術自由的原則,重申大學的崇高使命——維護人類精神文化價值、創(chuàng)造和傳播知識,還高舉歐洲聯(lián)合的火炬,呼吁推倒精神壁壘,實現(xiàn)歐洲科學文化一體化,推動歐洲古老的聯(lián)合夢向現(xiàn)實邁步。
牛津大學,這個世界頂尖人物的搖籃。詩人馬修·阿諾爾德作了最浪漫但也最確當?shù)拿枋?。他寫道:“牛津以她不可名狀的神韻,在不斷召喚我們走近我們大學的目標,最完善的理想……”,“敬愛的夢想家啊,你的心是這樣羅曼蒂克,你這樣慷慨地獻身于人,獻身于非屬于我的事物和英雄,但從不下顧沒有教養(yǎng)的庸人!失敗了的事業(yè)、被放棄的信仰、不吃香的名聲、難以置信的忠誠——都在你這里找到了家!”詩人寥寥數(shù)語,便讓人窺見了牛津近千年不易的特質(zhì):理想主義、博大、寬容、同情失敗者。
劍橋大學,很少有人準確知道其生辰屬肖,但很多人卻熟知她產(chǎn)生了思想學術史上光彩奪目的璀璨群星,熟知這個學術上常開風氣之先,孕育了許多科學、文化巨人的著名學府事事講傳統(tǒng)。關于劍橋的講傳統(tǒng),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院長金耀基先生的《劍橋的三一》一文中有一段動人的引文:“1918年當諾貝爾獎得主湯姆遜爵士就任三一院長的那一天,三一的‘偉大之門是關得深緊的。身穿學袍的湯姆遜莊嚴地用鐵環(huán)在大門上敲叩。整條三一街都可聽到那清脆的聲音,門房應聲,啞然開門,有禮貌但很正經(jīng)地問來客尊姓大名,所為何事?湯姆遜說明來意,把英王的任命書交他手里。門房即請他稍候,隨即又把大門砰然關上,并疾行過‘偉大方庭,到院士休息室把證書呈交資深院士。院士煞有介事地驗明證書無誤后,隨即依資歷深淺,魚貫而出,列隊在大門迎迓新院長?!眲?qū)鹘y(tǒng)的謹守由此可見一斑。但正如金耀基先生所指出的,它的傳統(tǒng)中“一直有變動,在變動中又強勁地維系著傳統(tǒng)”。無論世事怎樣瞬息萬變,人們?nèi)绾胃≡甑刈烦敝鹄?,它有一種任憑舉世中風狂走,我自卓然獨處的孤傲和鎮(zhèn)定。
至于哈佛大學這個后起的世界頂尖大學,二十世紀初,哲學家威廉·詹姆斯說過,“真正的哈佛”乃是一個“無形的、內(nèi)在的、精神的哈佛”,這就是“自由的思想”與“思想的創(chuàng)造”。它以超越實用性的長遠眼光致力于文理融合的“通才教育”,致力于喚起對新思想新事物的好奇心,鼓勵自由探索、自由審視、自由創(chuàng)造,并因此而奠定了它的名望和深厚根基。八十年代,哈佛拒絕授予里根總統(tǒng)榮譽博士學位一事便顯示了這個看重自由和創(chuàng)造的偉大學府十足的底氣……
在上述這些大學通常留給世人眼中的傳統(tǒng)形象之外,北京大學百年校慶期間,我們又有幸聽到世界著名大學的現(xiàn)任校長談大學。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校長說,大學“追求新思想、新知識”,它“總是站在批評的最前沿”,是“一個有創(chuàng)造力的前沿”;牛津大學副校長說,“大學是追求真理的民主機構(gòu)”;斯坦福大學校長則說,大學是后工業(yè)社會的“軸心組織”……
如果說巴黎大學生氣勃勃的斗爭精神,博洛尼亞大學高擎理想主義旗幟的使命感,牛津的博大、古典,劍橋的孤傲、恬靜的書院氣息,哈佛的內(nèi)在精神……是以各自獨具的特色共同體現(xiàn)了對一種大學理想或者說大學靈魂的執(zhí)守,那么,當代那些世界名校校長們的談話則表明,這些大學在對理想的執(zhí)守中又發(fā)展和豐富了它。不論是作為批評和創(chuàng)造的前沿,還是追求真理的“民主機構(gòu)”,或是后工業(yè)社會的“軸心組織”,由它們標示的大學形象都是相當現(xiàn)代的,但內(nèi)蘊在這些現(xiàn)代形象中的,仍是那不被風暴搖撼、不受時光溶蝕的大學之魂:以超脫于任何潮流,超脫于任何階級、派別和權力機構(gòu)的獨立精神去保持和發(fā)展人類的自由知識和人類價值。正是成為大學之魂的獨立精神,使大學在貫穿整個人類歷史的創(chuàng)造與毀滅兩種力量無休止的沖突中始終代表著創(chuàng)造的力量,在人類苦苦追尋理想的過程中,大學則既是人類在意識中進行偉大探險的先鋒,也是世世代代人類賴以支撐的理想的精神價值的守護者。忠于偉大的理想,擔負起傳承偉大遺產(chǎn)的使命,又忠于光榮的探求,去開拓思想和知識的疆域——這是大學之所以為大學的傳統(tǒng)。這傳統(tǒng)是一種自我滋養(yǎng)的創(chuàng)造性源泉,也是大學能在任何外力作用下保持自己穩(wěn)定流向的力量。開拓者的蓬勃精神就搏動在忠實執(zhí)守著的傳統(tǒng)中。
(二)大學的獨立以及作為獨立標志的自由特權是通過不屈不撓的斗爭爭來的。歐洲所有古老大學,沒有哪一所不曾經(jīng)歷過爭獨立的斗爭。巴黎大學還在雛形階段就為了取得自治權而聯(lián)合和斗爭。作為教會的神學院,巴黎大學一開始就處于教會的嚴密控制下;作為中世紀歐洲最重要的教學和學術中心,王權和地方行政當局也覬覦著這塊地盤,千方百計要插手和干預它的內(nèi)部事務。處在教會和世俗勢力雙重夾擊下,巴黎大學爭取自治的道路艱苦而漫長。在與教士進行過無數(shù)次爭執(zhí)的斗爭后,巴黎大學付出了流血的代價,取得國王特許證書,擺脫了主教們的監(jiān)督、控制和干涉。接著又是與警察的長期斗爭。1229年,巴黎主教借學生與市民的沖突對學生提出起訴,攝政王太后下令抓捕學生。在與國王的警察發(fā)生激烈沖突中,學生死傷很多。師生憤然罷課,并撤出巴黎。罷課和撤離是一種強有力的武器。因為正如當時一位紅衣主教所指出的,巴黎大學教授學習美文學的潮流“灌溉和肥沃了世界教會的天堂”,但師生的撤離出走使這個一直在巴黎城有力傳播著的潮流“沖出了它的河床即巴黎城”,這個潮流將“因而減弱以至消失,就像一條溢出河床的大河,涌進許多溪流然后干涸”。1231年,長達兩年的罷課帶來的“大河干涸”的威脅使得羅馬教皇格列高利九世出面調(diào)停。這位法學家出身的教皇以創(chuàng)辦異端裁判所和維護教皇特權著稱,但正是他發(fā)布了有大學“獨立憲章”之稱的教諭《知識之父》,確認了大學的法權自治和結(jié)社權、罷課權、授予學位的專一權這三大特權。并確認只有教皇才是它的最高監(jiān)護人。這份由教皇親自制訂的獨立憲章使巴黎大學最終徹底擺脫主教控制而取得作為自治團體的法律地位。這一地位也得到國王和王太后的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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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就如十三世紀另一位教皇亞歷山大四世所說的,巴黎成了“生命之樹”,它吸收了歐洲各國最好的學生和許多來自各國的最優(yōu)秀教師,巴黎大學則成為了“法蘭西國王的大公主”“教會的第一所學?!保疫€是神學事務中的國際仲裁人。但學生仍然經(jīng)常罷課、打架。他們既反對教皇的監(jiān)督,也拒絕國王的監(jiān)護。在很多時候,不論是主教們還是國王的警察都對巴黎大學無可奈何。這種為了獨立自治而不屈斗爭的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至今。1968年從法國開始,波及歐美、震驚世界的“五月風暴”就肇始于巴黎大學,這次學運是大學生對僵死、停滯的教育體制的社會不公的抗議,也是這所大學的獨立精神、罷課傳統(tǒng)在現(xiàn)代的一次大展現(xiàn)。它導致了戴高樂政府下臺,還結(jié)下一個碩果——《富爾法案》在當年11月頒布。這個在法國教育史上影響深遠的法案再次明確重申了大學自治的原則。
當今歐洲最著名的那些大學中,除了由喬治二世出資建于十八世紀的格廷根大學。由于國王明智,做了該做的事而不去干預不該干預的事,它有幸一開始就不受干預地自主辦學;其他歷史悠久的大學都有著與巴黎大學相似的為獨立自治而斗爭的經(jīng)歷。其中,博洛尼亞大學早在十二世紀就從神圣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一世那里取得特許狀,外籍大學生可以不受博洛尼亞市的法律管轄。但市政當局限制教授們在各個城市自由流動,并干預他們的職稱授予。一系列沖突觸發(fā)了罷課,引起大學師生遷移出走,當局被迫讓步。1278年,博洛尼亞大學最終獲得獨立。牛津大學、劍橋大學反對國王干涉的斗爭得到教皇保護,這打下了獨立自治的基礎。但這兩所大學在維護和擴展自己的自治地位的過程中,不斷發(fā)生“學袍”與“市鎮(zhèn)”的爭執(zhí)、械斗。幾乎是每斗一次,市鎮(zhèn)就吃一次虧。歷史上,甚至發(fā)生過劍橋的市長踢出教會的事。
在所有這些斗爭中,大學表現(xiàn)出來的社團精神、不受任何派別控制的獨立性和表示異議的傾向,使大學成為一種令社會上各種勢力都感到不安的力量,誠如法國著名史學家雅克·勒戈夫在《中世紀的知識分子》一書中所說,無論對教會、國家世俗政權還是地方當局,“它都可能是特洛伊木馬。它是無法歸類的。”大學時而與教會勢力斗,時而與世俗勢力斗,它們利用國王的特許狀反對教會控制,又利用教皇的保護反對國王和其他世俗勢力。大學就在這二權之爭的縫隙中擺脫了教權和王權的控制而獨立,在歐洲成為與教會和世俗政權并駕齊驅(qū)的三大勢力。關于歐洲中世紀以來的權力格局,人們常以“上帝的事歸上帝,凱撒的事歸凱撒”的名句來描述。其實還應加上一句,“亞里士多德的事歸亞里士多德”。在知識這個廣闊無垠的“國土”中,它的主人是學者。這種三元分立的社會格局保護和激發(fā)了歐洲社會的活力,使歐洲在表面的混亂下奔騰著洶涌不息的創(chuàng)造力。而大學,由于其傳統(tǒng)的獨立精神、批判創(chuàng)造精神和理想主義,它既開風氣之先,成為歐洲最重要的創(chuàng)造力源泉,又“樹立標準、展示理想,堅持價值”,為歐洲秩序的建立提供了一種不同于教會和民族國家的精神和文化的整合力。
(三)說到大學的“樹立標準,展示理想,堅持價值”,當然會令人想起牛津、劍橋不為世風所撼的古典神韻。這一對大學中的孿生子以對人生中永恒因素——心智和精神——的持久關注對抗工業(yè)文明時代的物質(zhì)主義,以對失敗者的同情和充當忠誠、信仰等一切被冷落但有價值的東西的家園和庇護所的姿態(tài)傲視炎涼世態(tài)和短見的實利主義;也會令人想起懷抱偉大夢想的博洛尼亞大學,它致力于在意大利重現(xiàn)古羅馬文明的輝煌,致力于喚醒由這個古老文明傳播的世界公民理想,在飽經(jīng)戰(zhàn)亂和民族仇恨之苦的歐洲推動民族和解和超越民族國家的聯(lián)合;還令人想起“不平則鳴”的巴黎大學。葉芝有一句詩,大概是“一陣瘋勁來了,連穿緇衣的死人也會搖醒”,把這用于巴黎大學,非常傳神;尤其會令人想起所有這些大學堅持把自己作為人類對話基地,頑強地堅守著真正知識生活的條件:自由、自治、超然、獨立……
所有這一切,無不閃現(xiàn)著理想主義的光輝。在這光輝映照下,人類在數(shù)世紀中追求的自由、寬容等基本價值猶如亙古長明的燈塔,激流漩渦不能吞沒,狂風暴雨不能熄滅。而大學本身,在世界還并不寬容并不自由的情況下,它就是自由和寬容這一人類理想的象征。大學自誕生以來,一直張開雙臂接納來自四面八方的學者和青年學生。在這里,學者們獨立地提出問題,異?;钴S地進行思想交流和學術探索;青年學生們則從這里學會如何思考、如何對話和進行思想交鋒,并從這里獲得廣闊的視野去觀察世界。大學的寬容和自由還使人們的精神可以往很多方面去發(fā)展。無論對外部世界的好奇心和探索熱情,還是對內(nèi)心生活的專注、思考和默想,都受到鼓勵和包容。這里也醞釀和容納各種見解,不論這些見解是傳統(tǒng)的、守舊的,還是新奇的、怪異的,都有立足之地。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兩度到過劍橋的蕭乾先生在《負笈劍橋》一文中記敘了他當時的所見所聞。他驚異地發(fā)現(xiàn),在這個孕育和催生劃時代科學思想的基地竟有一位心理學教授專注于鬼學研究,并對他大談人鬼之間可以互遞信息。更令人驚異的是,雖然偌大個劍橋,除了此公,無人信鬼,雖然不是沒人對此公有非議,但鬼學家既沒有被大學評議會除名,也沒有遭同僚們孤立、歧視或鄙夷,當然,更沒有被討伐。鬼學家在劍橋安然無恙地存在著,安然無恙地繼續(xù)著鬼學研究。這樣的現(xiàn)象,在中國大學是不可想象的。然而,正是這種連鬼學都可以容忍的學術自由,可以解釋牛頓萬有引力定律和達爾文進化論這些驚世駭俗的理論何以能相繼在劍橋問世。
關于學生的自由,裘克安編著的《牛津大學》一書中有很有意思的記敘。牛津的學生有許多社團、學會俱樂部供他們自由選擇。創(chuàng)立于1826年的“牛津協(xié)會”是牛津眾多學生社團中的一個。這個協(xié)會每周舉行一次辯論。題目一般預先確定,發(fā)言人各擇贊成的或反對的一方,力陳己見,駁斥對方。最后進行表決,以觀聽眾傾向。最有名的一次辯論是在1933年2月9日舉行的,題目是“本會在任何情況下將不為國王和國家去打仗”。如此怪論,經(jīng)過辯論,竟以275比153票通過。當時輿論嘩然,視之為青年墮落的證據(jù)。其實,當“二戰(zhàn)”爆發(fā)后,大學生慷慨奔赴反法西斯戰(zhàn)場,為國捐軀者極多。然而,牛津?qū)终摰陌萁o了學生不受拘束地發(fā)表自己思想的最佳條件,學生得以在各種觀點的見解和交鋒中去形成真正屬于自己的思想,并使自己的思想因受到砥礪而成熟。而眾多學生社團的存在則不僅折射出學生課外生活的豐富和自由,還體現(xiàn)出牛津大學的一個基本的教育思想,這就是牛津大學副校長盧卡斯教授去年在北京接受記者采訪時所談的,也是牛津在傳統(tǒng)上一直奉行的“自學、獨立思考、觸類旁通、全面發(fā)展”。
其他大學也有同樣的風范。是自由和寬容使置身于大學中的師生去掉了心靈的鐐銬,讓思想和精神自由生長;是自由和寬容,使大學具有一種朝向未來的張力。記不清是誰曾把歐洲的中世紀喻為一條很長很長的神秘隧道,走進去的是正統(tǒng)基督教,走出來的卻是羅馬天主教。可以套用這個有趣的比喻換個說法,走進去時沉寂無聲、了無生氣,出來時卻喧鬧沸騰,攝人心魄。無疑,正是作為中世紀最重要發(fā)明物的大學,在促成這神秘變化中起了重要作用。是大學擁有的自治地位和自由特權在“無聲的中世紀”孕育了使歐洲大放異彩的文藝復興知識精英,推動了風靡全歐的新知運動。在此之后,同樣是大學推動了知識向廣闊領域開拓,向縱深地帶挺進。即使在謊言可以任意傳播,真理被當作異端搜索和鎮(zhèn)壓的專制暗夜中,大學仍是一塊自由的綠洲,由這里點燃的思考的火炬,早晚要燒掉謊言編織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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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由大學展示的理想和堅守的價值中,世界主義和民主性也是十分引人注目的。知識無國界,真理無國界。大學作為知識圣殿和追求真理的場所天然地傾向于人類合作和世界一體。在歐洲民族國家形成過程中,基督教的普遍性呼喚和由各個大學來體現(xiàn)和傳輸?shù)氖澜缇衽c正在崛起的民族精神構(gòu)成了一種建設性關系,成為一種使覺醒中的民族精神免于狹隘的平衡力。在民族主義狂熱一再威脅人類的當代,大學傳統(tǒng)的世界主義精神更是一副解毒劑,它突破由民族主義和意識形態(tài)樹起的藩籬,注目于被種種夸大了的差異所掩蓋的人類共同特性,透過多樣性來揭示人類的統(tǒng)一性,通過對生態(tài)危機、人口爆炸、核威脅等越來越多的全球性問題的研究來揭示人類共同命運。而大學在科學、文化領域進行的越來越廣泛的國際合作則展示了一種人類團結(jié)的可能前景。
說到大學的民主性,誠然人們也許會根據(jù)部分大學,例如牛津、劍橋曾在歷史上長期作為貴族學校而存在的事實提出異議。然而,在等級分明的中世紀歐洲,是多數(shù)大學首先突破等級的界線而面向一切有才華的人。牛津、劍橋這樣的貴族大學以另一種獨特方式體現(xiàn)出民主性,譬如,它們共同奉行的“自學、獨立思考”的教育方針,校長的選舉制,重大問題通過投票決定,等等。至于前面提到的“牛津協(xié)會”辯論,其實就是作為現(xiàn)代民主國家一大特征的議會辯論的預演,青年學生在這類活動中得到的是民主素質(zhì)的最好訓練。最重要的是,在近幾個世紀人類爭取平等的斗爭中,大學以對教育民主化的追求站在了前列。建于十八世紀的格廷根大學當時在收費上就有一條規(guī)定:貴族生注冊費是平民生的六倍,這種“不平等”的收費規(guī)定體現(xiàn)了處于專制社會中的格廷根大學稟持著一種不分貧富,人人享有平等學習權利的教育民主化理想。把教育民主化運動推向高潮的,首推美國的大學,不論它們是建于殖民地時期還是獨立戰(zhàn)爭之后,這些大學致力于打破部分人對高等教育的壟斷,致力于使學校成為擴散學問的地方。而且,大學遍布各個社區(qū)的條件,也在事實上使大學向每個公民打開了大門。而在歐洲,發(fā)生在1968年的巴黎學潮對歐洲教育民主化作了強有力的推動。在巴黎學潮前,歐洲高等教育比較落后。當時,蘇聯(lián)大學生人數(shù)三倍于歐洲共同體,美國則五倍于歐洲共同體?!拔逶嘛L暴”中的大學生受正義感引導,激烈反對僅能接納少數(shù)人進大學、導致許多優(yōu)秀人才被埋沒的法國教育制度。學潮后經(jīng)過改組而大大擴展了的巴黎大學提出的教育主張是:大學應該通過教育民主化與社會不平等作斗爭。還提出殘疾人、婦女、老年人、移民等弱勢群體都應有權接受大學教育?;诮逃裰骰睦硐?,歐美大學還逐漸承擔起終身教育的新職能。
這些大學在教育民主化方面所作的努力再次表明,它們不僅有堅如磐石的信念,而且最敏銳地反映了時代的需要,并始終站在變革最前沿。
獨立自治、開放、容忍、自由探索、追求真理、稟持理想以及在執(zhí)守這些傳統(tǒng)理念與作為變革前沿之間保持張力,是大學在數(shù)世紀中展示出來的形象,也是大學之為大學的基本特質(zhì)。(來源:愛思想網(wǎng)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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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由大學展示的理想和堅守的價值中,世界主義和民主性也是十分引人注目的。知識無國界,真理無國界。大學作為知識圣殿和追求真理的場所天然地傾向于人類合作和世界一體。在歐洲民族國家形成過程中,基督教的普遍性呼喚和由各個大學來體現(xiàn)和傳輸?shù)氖澜缇衽c正在崛起的民族精神構(gòu)成了一種建設性關系,成為一種使覺醒中的民族精神免于狹隘的平衡力。在民族主義狂熱一再威脅人類的當代,大學傳統(tǒng)的世界主義精神更是一副解毒劑,它突破由民族主義和意識形態(tài)樹起的藩籬,注目于被種種夸大了的差異所掩蓋的人類共同特性,透過多樣性來揭示人類的統(tǒng)一性,通過對生態(tài)危機、人口爆炸、核威脅等越來越多的全球性問題的研究來揭示人類共同命運。而大學在科學、文化領域進行的越來越廣泛的國際合作則展示了一種人類團結(jié)的可能前景。
說到大學的民主性,誠然人們也許會根據(jù)部分大學,例如牛津、劍橋曾在歷史上長期作為貴族學校而存在的事實提出異議。然而,在等級分明的中世紀歐洲,是多數(shù)大學首先突破等級的界線而面向一切有才華的人。牛津、劍橋這樣的貴族大學以另一種獨特方式體現(xiàn)出民主性,譬如,它們共同奉行的“自學、獨立思考”的教育方針,校長的選舉制,重大問題通過投票決定,等等。至于前面提到的“牛津協(xié)會”辯論,其實就是作為現(xiàn)代民主國家一大特征的議會辯論的預演,青年學生在這類活動中得到的是民主素質(zhì)的最好訓練。最重要的是,在近幾個世紀人類爭取平等的斗爭中,大學以對教育民主化的追求站在了前列。建于十八世紀的格廷根大學當時在收費上就有一條規(guī)定:貴族生注冊費是平民生的六倍,這種“不平等”的收費規(guī)定體現(xiàn)了處于專制社會中的格廷根大學稟持著一種不分貧富,人人享有平等學習權利的教育民主化理想。把教育民主化運動推向高潮的,首推美國的大學,不論它們是建于殖民地時期還是獨立戰(zhàn)爭之后,這些大學致力于打破部分人對高等教育的壟斷,致力于使學校成為擴散學問的地方。而且,大學遍布各個社區(qū)的條件,也在事實上使大學向每個公民打開了大門。而在歐洲,發(fā)生在1968年的巴黎學潮對歐洲教育民主化作了強有力的推動。在巴黎學潮前,歐洲高等教育比較落后。當時,蘇聯(lián)大學生人數(shù)三倍于歐洲共同體,美國則五倍于歐洲共同體。“五月風暴”中的大學生受正義感引導,激烈反對僅能接納少數(shù)人進大學、導致許多優(yōu)秀人才被埋沒的法國教育制度。學潮后經(jīng)過改組而大大擴展了的巴黎大學提出的教育主張是:大學應該通過教育民主化與社會不平等作斗爭。還提出殘疾人、婦女、老年人、移民等弱勢群體都應有權接受大學教育?;诮逃裰骰睦硐?,歐美大學還逐漸承擔起終身教育的新職能。
這些大學在教育民主化方面所作的努力再次表明,它們不僅有堅如磐石的信念,而且最敏銳地反映了時代的需要,并始終站在變革最前沿。
獨立自治、開放、容忍、自由探索、追求真理、稟持理想以及在執(zhí)守這些傳統(tǒng)理念與作為變革前沿之間保持張力,是大學在數(shù)世紀中展示出來的形象,也是大學之為大學的基本特質(zhì)。(來源:愛思想網(wǎng)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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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由大學展示的理想和堅守的價值中,世界主義和民主性也是十分引人注目的。知識無國界,真理無國界。大學作為知識圣殿和追求真理的場所天然地傾向于人類合作和世界一體。在歐洲民族國家形成過程中,基督教的普遍性呼喚和由各個大學來體現(xiàn)和傳輸?shù)氖澜缇衽c正在崛起的民族精神構(gòu)成了一種建設性關系,成為一種使覺醒中的民族精神免于狹隘的平衡力。在民族主義狂熱一再威脅人類的當代,大學傳統(tǒng)的世界主義精神更是一副解毒劑,它突破由民族主義和意識形態(tài)樹起的藩籬,注目于被種種夸大了的差異所掩蓋的人類共同特性,透過多樣性來揭示人類的統(tǒng)一性,通過對生態(tài)危機、人口爆炸、核威脅等越來越多的全球性問題的研究來揭示人類共同命運。而大學在科學、文化領域進行的越來越廣泛的國際合作則展示了一種人類團結(jié)的可能前景。
說到大學的民主性,誠然人們也許會根據(jù)部分大學,例如牛津、劍橋曾在歷史上長期作為貴族學校而存在的事實提出異議。然而,在等級分明的中世紀歐洲,是多數(shù)大學首先突破等級的界線而面向一切有才華的人。牛津、劍橋這樣的貴族大學以另一種獨特方式體現(xiàn)出民主性,譬如,它們共同奉行的“自學、獨立思考”的教育方針,校長的選舉制,重大問題通過投票決定,等等。至于前面提到的“牛津協(xié)會”辯論,其實就是作為現(xiàn)代民主國家一大特征的議會辯論的預演,青年學生在這類活動中得到的是民主素質(zhì)的最好訓練。最重要的是,在近幾個世紀人類爭取平等的斗爭中,大學以對教育民主化的追求站在了前列。建于十八世紀的格廷根大學當時在收費上就有一條規(guī)定:貴族生注冊費是平民生的六倍,這種“不平等”的收費規(guī)定體現(xiàn)了處于專制社會中的格廷根大學稟持著一種不分貧富,人人享有平等學習權利的教育民主化理想。把教育民主化運動推向高潮的,首推美國的大學,不論它們是建于殖民地時期還是獨立戰(zhàn)爭之后,這些大學致力于打破部分人對高等教育的壟斷,致力于使學校成為擴散學問的地方。而且,大學遍布各個社區(qū)的條件,也在事實上使大學向每個公民打開了大門。而在歐洲,發(fā)生在1968年的巴黎學潮對歐洲教育民主化作了強有力的推動。在巴黎學潮前,歐洲高等教育比較落后。當時,蘇聯(lián)大學生人數(shù)三倍于歐洲共同體,美國則五倍于歐洲共同體?!拔逶嘛L暴”中的大學生受正義感引導,激烈反對僅能接納少數(shù)人進大學、導致許多優(yōu)秀人才被埋沒的法國教育制度。學潮后經(jīng)過改組而大大擴展了的巴黎大學提出的教育主張是:大學應該通過教育民主化與社會不平等作斗爭。還提出殘疾人、婦女、老年人、移民等弱勢群體都應有權接受大學教育。基于教育民主化的理想,歐美大學還逐漸承擔起終身教育的新職能。
這些大學在教育民主化方面所作的努力再次表明,它們不僅有堅如磐石的信念,而且最敏銳地反映了時代的需要,并始終站在變革最前沿。
獨立自治、開放、容忍、自由探索、追求真理、稟持理想以及在執(zhí)守這些傳統(tǒng)理念與作為變革前沿之間保持張力,是大學在數(shù)世紀中展示出來的形象,也是大學之為大學的基本特質(zhì)。(來源:愛思想網(wǎng)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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