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繼 寧
(蘭州商學院 商務傳媒學院,蘭州 730020)
【司馬遷與《史記》研究】
由《史記·天官書》看上古社會的星占學思想
趙 繼 寧
(蘭州商學院 商務傳媒學院,蘭州 730020)
《史記·天官書》是我國傳世的最早的天文學百科全書,也是一部對上古社會星占學思想予以總結(jié)的專書。盡管星占學是非科學的,但透過《天官書》,我們可以一窺上古社會星占學思想的理論基礎和星占原則。其理論基礎即天人合一觀和陰陽五行說。其星占原則即“過度乃占”的原則、聯(lián)想比擬的原則和關注“德”的原則。由此,對于我國上古社會的宗教史、思想史、政治史和文化史等的考察和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史記·天官書》;上古社會;星占學;思想
在現(xiàn)代人看來,星占學是缺乏科學依據(jù)的。但星占學也有其深刻的思想理論基礎和必須堅持的星占原則?!妒酚洝ぬ旃贂贩从车氖俏覈瞎派鐣钦紝W思想理論基礎的天人合一觀和陰陽五行說。星占原則有三:即“過度乃占”的原則、聯(lián)想比擬的原則、關注“德”的原則。
從《天官書》來看,我國上古社會星占學思想的理論基礎有二:一是天人合一觀,二是陰陽五行說。
(一)天人合一觀
天人合一觀念,可追溯至殷人的有神崇拜。對殷人而言,“帝”或“上帝”是至上神,它是天和人世間的最高主宰,擁有天人之際的最高權(quán)利。同時,“帝”或“上帝”也被擬人化了,所有自然現(xiàn)象的變化以及人類社會的種種活動,都被認為是受著上帝意志即“天命”的支配。天命的旨意,是通過卜、史、巫、祝以“卜筮”的方式傳達給人間的。由于“知天命”便意味著掌天下,這一觀念便客觀上為上古社會星占學的興起和發(fā)展提供了思想土壤。
周人繼承了殷人的天人觀念,認為“天”是至上神。在“知天命”的驅(qū)動下,大概周初便有了專掌星占的“保章氏”之官,據(jù)《周禮·春官·保章氏》載:“保章氏掌天星,以志星辰日月之變動,以觀天下之遷,辨其吉兇;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觀妖祥?!薄耙晕逶浦锉婕獌础⑺?、降豐荒之祲象?!盵1]819又有“視祲”之官,類似后世的望氣者,其職為“掌十煇之法,以觀妖祥,辨吉兇。”[1]808雖然《周禮》的成書時代有多種說法,一般認為是戰(zhàn)國時所編,但其近古,所述當為周初之事。
春秋五霸代興至戰(zhàn)國七雄蜂起,各欲稱雄,合縱連橫,戰(zhàn)禍不斷。當此之時,諸侯有求于“天命”之助,是很自然的事情。所以,星占學于戰(zhàn)國時代大為興盛,催生了不少星占家,正如司馬遷所述:“宋襄公時星隕如雨。天子微,諸侯力政,五伯代興,更為主命,自是之后,眾暴寡,大并小。秦、楚、吳、越,夷狄也,為強伯。田氏篡齊,三家分晉,并為戰(zhàn)國。爭于攻取,兵革更起,城邑數(shù)屠,因以饑饉疾疫焦苦,臣主共憂患,其察禨祥候星氣尤急。近世十二諸侯七國相王,言從衡者繼踵,而皋、唐、甘、石因時務論其書傳,故其占驗凌雜米鹽?!盵2]1344這正是戰(zhàn)國時代星占學興盛的寫照。
天人合一觀念到了漢代,經(jīng)董仲舒的極力倡導而發(fā)展到了極致,“天人合一”一詞即由他提出。[3]288在王權(quán)神授思想的支配下,一方面,董仲舒把陰陽五行和“四時”“五方”進行比附,認為有意志之“天”支配自然之天。[3]322另一方面,又把陰陽五行和社會人事進行比附,認為有意志之“天”還支配人類社會。[3]350進而,董仲舒又提出“人副天數(shù)”說,他把人的骨節(jié)、五臟、四肢等,比附為一年的日數(shù)、月數(shù)、五行、四季之數(shù)。[3]354這就是在天人合一觀念影響下,漢代流行的“天人感應”學說。董仲舒的“天人感應”說為漢代的星占學提供了理論依據(jù)。日食、月食、彗星、流星等在古人看來不正常的天象,是關涉國家、政變、戰(zhàn)爭等大事的“征兆”,觀察日月五星、恒星等天體的運行,便成為國家和星占家的大事。
由司馬遷創(chuàng)作的《史記·天官書》,便是在天人合一觀念影響下,以“天人感應”說為理論依據(jù),記錄和總結(jié)上古社會的各種天象,并據(jù)此對國家大事進行預測的星占專書。這種“天人感應”說在《天官書》中體現(xiàn)為“天人”感應和“天地”感應。
第一,“天人”感應,即把天上星官和人間社會予以對應。人間社會各種事物的名稱,都被作為天上星官的名稱,一一對應,互相感應。這些星官即恒星的顏色、亮度等出現(xiàn)的異常變化,都被看作是對應的人間社會事物吉兇的征兆,是預測天命的根據(jù)。從《天官書》來看,一方面,“天人”感應體現(xiàn)為天上星官和人間事物的對應。大凡人間社會存在的事物,都被司馬遷搬到天上作為星官的名稱。大到王室后宮、宮殿建筑、河流山川,小到日常器物、動物植物、人物神怪等等,在天上都有星官和其一一對應,天上成了人間的投影,真可謂“天上人間”。另一方面,“天人”感應體現(xiàn)為星官和漢代朝廷官職的對應。在古代星占家看來,人間社會的官職有尊卑上下,那么,作為人間社會投影的各種星座也同樣按照官位次序排列。這種天人感應說在《天官書》中的突出體現(xiàn),就是司馬遷用漢代朝廷的官職名稱來命名星座,所涉及的主要官職有:三公、藩臣、輔星、士大夫、將、上將、次將、左右將、羽林天軍、相、貴相、司命、司中、司祿、騎官、李(法官)、執(zhí)法、郎位、將位、員官、司空等。
第二,“天地”感應,即把天上星官和人間地理區(qū)域予以對應,即所謂的“分野”,這是上古社會星占學思想的重要理論基礎。在古代星占家們看來,天地間是相互感應的,天象的變異,預示著對應的地域?qū)l(fā)生某種災變;反過來,人間某地發(fā)生災變,其對應的星宿也必有相應的奇異天象發(fā)生。在這種觀念的支配下,星占家把天上星宿和地上區(qū)域進行對應性劃分,這樣,天上的某一星宿便與地上的對應地區(qū)建立了固定的聯(lián)系,該星宿的天象變化就預示著該地區(qū)的社會、人事等災變。作為星占學專書《天官書》中的分野形式主要有北斗分野、二十八宿分野、行星和恒星結(jié)合的分野、日月食天干分野、辰星分野、氣之分野等。限于篇幅,對這幾種分野形式不作詳述。
(二)陰陽五行說
除上述天人合一觀念外,陰陽五行學說也是我國上古社會星占學思想的重要理論基礎。如前文所述,漢代的董仲舒把陰陽五行和天命譴告、社會人事聯(lián)系起來,以此為君權(quán)神授學說服務,從而深刻影響到了漢代及后世的天文歷法、政治制度、文化思想等各個領域。受其影響,司馬遷正是用陰陽五行說來解釋天地,并將其運用貫穿于《天官書》的星占學,太史公曰:“天則有日月,地則有陰陽。天有五星,地有五行”。[2]1342又曰:“斗為帝車……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班固更是把所有的異常天象看作“陰陽之精”在上天的表現(xiàn),并強調(diào)異常天象是政事禍福的“自然之符”,且與其密不可分:“凡天文在圖籍昭昭可知者,經(jīng)星常宿中外官凡百一十八名,積數(shù)七百八十三星,皆有州國官宮物類之象。其伏見蚤晚,邪正存亡,虛實闊狹,及五星所行,合散犯守,陵歷斗食,彗孛飛流,日月薄食,暈適背穴,抱珥虹蜺,迅雷風襖,怪云變氣:此皆陰陽之精,其本在地,而上發(fā)于天者也。政失于此,則變見于彼,猶景之象形,鄉(xiāng)之應聲。是以明君睹之而寤,飭身正事,思其咎謝,則禍除而福至,自然之符也。”[4]1273張衡則進一步認為,日月五星是“陰陽五行之精”,其運行顯示著人間的吉兇禍福:“文曜麗乎天,其動者有七,日月五星是也。日者,陽精之宗;月者,陰精之宗;五星,五行之精?!谝跋笪?,在朝象官,在人象事?!赵逻\行,歷示吉兇。五緯躔次,用告禍福。”[5]288所以說,陰陽五行說是《天官書》星占學的又一理論基礎。
1.陰陽說
陰陽說作為重要的星占學理論貫穿于《天官書》,運用并體現(xiàn)在其中的星占記載之中。陰陽決定著星占方法、星占結(jié)果和占候時間。
第一,陰陽決定星占方法?!短旃贂份d:
中國于四海內(nèi)則在東南,為陽;陽則日、歲星、熒惑、填星;占于街南,畢主之。[2]1347
其西北則胡、貉、月氏諸衣旃裘引弓之民,為陰;陰則月、太白、辰星;占于街北,昴主之。[2]1347
《正義》:“天街二星,主畢、昴,主國界也。街南為華夏之國,街北為夷狄之國,則畢星主陽?!笨芍?,所占對象陰陽屬性的不同,決定著星占方法的不同,對上引《天官書》分析說明如下:
中國 陽東 南 中 陽星作占歲星 熒惑 填星 日 陽位占候街南 陽宿所主畢胡、貉、月氏 陰西 北 陰星作占太白 辰星 月 陰位占候街北 陰宿所主昴
在古人看來,位于四海東南的中國屬陽,西北的少數(shù)民族屬陰,陰陽屬性的不同,便決定了不同的作占之星、占候之位、所主之宿的陰陽兩種星占方法。
第二,陰陽決定星占結(jié)果?!短旃贂份d:
(太白)出西方,昏而出陰,陰兵強;暮食出,小弱;夜半出,中弱;雞鳴出,大弱:是謂陰陷于陽。其在東方,乘明而出陽,陽兵之強,雞鳴出,小弱;夜半出,中弱;昏出,大弱:是謂陽陷于陰。[2]1326
太白金星主用兵作戰(zhàn),此段引文就是根據(jù)金星出現(xiàn)的方位、時間來占卜如何選擇作戰(zhàn)時機,并強調(diào)說明了陰陽屬性的不同,會決定用兵占卜的結(jié)果。太白“出西方,昏而出陰,陰兵強”,是說太白星如果出現(xiàn)在西方,時間為黃昏且位置偏北,則北方兵強。為什么呢?在古人看來,太白屬陰,西方屬陰,黃昏屬陰,北方屬陰,若太白星此時出現(xiàn),這時“陰兵”即處在北方的兵最強。其后,若在“暮食”“夜半”“雞鳴”太白星出現(xiàn),在這三個時間點用兵,則兵力逐漸減弱。這又是為什么呢?因為古人從陰陽觀念來看,從“暮食”至“雞鳴”,“陰氣”逐漸減弱,“陽氣”逐漸上升,所謂“陰消陽長”,原來居于陰的優(yōu)勢逐漸消逝,用兵作戰(zhàn)便由強變?nèi)?,所以說“陰陷于陽”;反之,從“雞鳴”至“昏”,“陽氣”逐漸減弱,“陰氣”逐漸上升,所謂“陽消陰長”,原來居于陽的優(yōu)勢逐漸消逝,用兵作戰(zhàn)同樣由強變?nèi)酰哉f“陽陷于陰”。
第三,陰陽決定占候時間?!短旃贂份d:
雷電、蝦虹、辟歷、夜明者,陽氣之動者也,春夏則發(fā),秋冬則藏,故候者無不司之。[2]1339
上引文是說,雷電、彩虹、霹靂、夜間氣輝等現(xiàn)象,都是陽氣運動產(chǎn)生的,春夏季節(jié)出現(xiàn),秋冬季節(jié)則不現(xiàn)。上述大氣現(xiàn)象在古人看來,也是不同尋常的“天象”,所以說“候者無不司之”,即占候的人沒有不觀察這些現(xiàn)象的。雖然古人把其產(chǎn)生的原因歸之于“陽氣之動”,但認為這些現(xiàn)象“春夏則發(fā),秋冬則藏”,是符合客觀實際的。因此,古人在陽氣上升的春夏季節(jié)觀察并據(jù)此占候。
2.五行說
五行說作為星占學最重要的理論和依據(jù),在《天官書》中運用和體現(xiàn)得最為充分。五行一是決定了“五宮”和“五星”的命名和星占內(nèi)容,二是影響了“五星”顏色占,三是決定了五行生克占。
第一,五行與“五宮”和“五星”。五行說首先體現(xiàn)在司馬遷對全天星宿分布的“五宮”劃分上:中宮天極星、東宮蒼龍、南宮朱鳥、西宮咸池、北宮玄武。五宮、五方的劃分,四象、四色的搭配,即是五行思想的體現(xiàn)。同時,五行思想作為星占學的理論基礎,深刻影響并決定了整個東、南、西、北各宮星占關注的主題對象:東宮于五行為“木”,其星占關注的對象便大多屬“生發(fā)”性質(zhì):市場、交易、歲實、病疫、后宮、生殖等;南宮于五行為“火”,其關注的對象便大多與誅殺、謀反、喪死、祭祀、兵禍、傷殘等有關;西宮于五行為“金”,其關注的絕大部分對象內(nèi)容便與兵事有關;北宮于五行為“水”,其關注的對象便大多與水患、戰(zhàn)爭、喪事、河流、魚鹽等有關。在五大行星的命名上,司馬遷按照五行說的原理,將歲星、熒惑、填星、太白、辰星分別取名為:木星、火星、土星、金星、水星;把五星和五個方位名、五個季節(jié)名、五個天干、五種顏色等一一對應??梢哉f,五行思想在《天官書》五星的記述上體現(xiàn)得最為充分。
第二,五行與“五星”顏色占。從《天官書》根據(jù)行星顏色所作的占卜記錄可以看到,五大行星的基本顏色是:木星呈青色,火星呈赤色(紅),土星呈黃色,金星呈白色,水星呈黑色。雖然行星的顏色受太陽光波長、大氣反射率、觀察距離等因素的影響,使得行星的顏色從站在地球觀察者的角度來看也在變化。但值得注意的是,行星的顏色無論有什么樣的變化,沒有超出上述五種顏色。
五星色白圜,為喪旱;赤圜,則中不平,為兵;青圜,為憂水;黑圜,為疾,多死;黃圜,則吉。[2]1322
赤角犯我城,黃角地之爭,白角哭泣之聲,青角有兵憂,黑角則水。[2]1322
太白白,比狼;赤,比心;黃,比參左肩;蒼,比參右肩;黑,比奎大星。[2]1325
五星的顏色之所以沒有超出五種,是因為根據(jù)五行說,五行之色為:木青、火赤、土黃、金白、水黑。司馬遷按照五行說的原理,將五星分別取名為:木星、火星、土星、金星、水星,除水星實際呈“灰色”勉強對應于五行水之“黑色”外,其余四顆行星實際的基本顏色與五行的顏色完全一致對應。
第三,五行生克占。按照五行說,五行相生相克(圖1),這種思想觀念在《天官書》中也得到體現(xiàn):
熒惑從太白,軍憂;離之,軍卻。出太白陰,有分軍;行其陽,有偏將戰(zhàn)。當其行,太白逮之,破軍殺將。[2]1319
由于熒惑于五行為火,太白于五行為金。古人按照“火克金”之說占卜認為:若火星緊隨金星運行,戰(zhàn)事不順;火星逐漸遠離金星而運行,軍隊將退卻。它出現(xiàn)在金星北面,有突襲的部隊;它在金星的南面運行,有不大的戰(zhàn)事。它運行時被從后面來的金星追上,將會出現(xiàn)破軍殺將的局勢。《天官書》將五行生克說運用于星占的例子較多:
木星與土合,為內(nèi)亂,饑,主勿用戰(zhàn),??;水則變謀而更事;火為旱;金為白衣會若水。[2]1320
火與水合為焠,與金合為鑠,為喪,皆不可舉事,用兵大敗。[2]1320
圖1 五行相生相克圖
《天官書》體現(xiàn)的是我國上古社會星占學的占星原則:一是“過度乃占”的原則,二是聯(lián)想比擬的原則,三是關注“德”的原則。
(一)“過度乃占”的原則
前文我們論述了《天官書》星占的理論基礎,那么,在實際星占中,古人星占的原則或依據(jù)是什么呢?《天官書》說:
凡天變,過度乃占?!虺P侵兿R?,而三光之占亟用。[2]1351
就是說,古人通過對天象的持續(xù)觀測,來看是否發(fā)生“過度”的“天變”——即天體運行超出常規(guī)或出現(xiàn)異常天象,如果有,便是星占的依據(jù)。那么,什么樣的天象屬于“過度”的“天變”呢?上文所引“常星”即恒星,其相對固定,變化較少,古人一般根據(jù)包括二十八宿在內(nèi)的恒星的顏色、亮度變化來占卜,所以說“常星之變希見”。相比之下,“三光”即日、月、五星,特別是五大行星由于不停地運行,在古人看來其超出常規(guī)的“過度”天象變化最多,所以是占候的主要依據(jù):行星自身運行的順逆、失次、贏縮、居留,兩行星間的斗、合,行星掩行星,行星運行中對恒星的守、犯,行星顏色、亮度的變化等。另外,還有日食、月食、月掩行星、彗星的出現(xiàn),流星、隕石的墜落,等等。這些天象在古人看來都屬超出常規(guī)的“天變”,所以說“三光之占亟用”,即關于日、月、五星的占候經(jīng)常使用。只要出現(xiàn)上述天象變化,星占便有了依據(jù),就可“以其舍命國”——據(jù)以占卜此星對應的“分野國”之事:
歲星贏縮,以其舍命國。所在國不可伐,可以罰人。其趨舍而前曰贏,退舍曰縮。贏,其國有兵不復;縮,其國有憂,將亡,國傾敗。[2]1312
太白失行,以其舍命國。[2]1322
除重視日、月、星“三光”之天變外,司馬遷還強調(diào)要重視日暈、月暈、日月食、云氣和風這五種天象,認為其“與政事俯仰,最近天人之符。此五者,天之感動”[2]1351。司馬遷認為,研究天數(shù)的人,必須精通上述“三五”的變化。這還不夠,還要縱觀古今歷史,深入了解當前時事變化,考察其間的應驗關系,這樣才算掌握了天官這門學問,達到“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境界。
(二)聯(lián)想比擬的原則
在《天官書》具體的占斷中,星占家利用所占候星宿的名稱進行比擬聯(lián)想,這也是星占的一個原則。這一原則在恒星和行星的占候中都有眾多體現(xiàn)。下面,分恒星占候和行星占候兩方面,對“聯(lián)想比擬”原則予以論述。
1.恒星占候的聯(lián)想比擬
《天官書》中恒星占候的聯(lián)想比擬,其特點是從星宿的名稱著手,展開聯(lián)想比擬,從而和所占物事建立起聯(lián)系,如“東井”“輿鬼”“翼”宿等之占候;或者觀察星宿的外觀形狀以比擬所占物事,如“柳”“星”“張”宿等之占候。
東井:“東井為水事?!薄端麟[》引《元命包》:“東井八星,主水衡也。”[2]1302
輿鬼:“鬼祠事。”《正義》:“輿鬼四星,主祠事,天目也,主視明察奸謀?!盵2]1302
柳:“柳為鳥注,主木草?!薄端麟[》案:“《漢書·天文志》‘注’作‘喙’。孫炎云‘喙,朱鳥之口,柳其星聚也’。以注為柳星,故主草木?!盵2]1303
星:“七星,頸,為員官,主急事?!薄端麟[》案:“宋均云‘頸,朱鳥頸也。員宮,喉也。物在喉嚨,終不久留,故主急事也’。”[2]1303
張:“張,素,為廚,主觴客?!薄端麟[》:“素,嗉也。《爾雅》云‘鳥張嗉’。郭璞云‘嗉,鳥受食之處也’?!薄墩x》:“張六星,六為嗉,主天廚食飲賞賚觴客?!盵2]1303
翼:“翼為羽翮,主遠客?!盵2]1303
軫:“為車,主風?!薄端麟[》宋均云:“軫四星居中,又有二星為左右轄,車之象也。軫與巽同位,為風,車動行疾似之也?!盵2]1304
五車:“軫南眾星曰天庫樓;庫有五車。車星角若益眾,及不具,無處車馬?!盵2]1304
附耳:“其大星旁小星為附耳。附耳搖動,有讒亂臣在側(cè)?!薄墩x》:“附耳一星,屬畢大星之下,次天高東南隅,主為人主聽得失,伺愆過?!盵2]1306
2.行星占候的聯(lián)想比擬
由于五大行星的名稱與五行說直接相關,所以,《天官書》中的行星占候往往以五行說為依據(jù)展開聯(lián)想比擬。試以土星和金星為例予以說明。
土星于五行屬“土”,所以星占家便將其運行所“居”與對應分野國的“得土”和“失土”聯(lián)系起來;又將其附會為“女主象”,便和“得女”和“失女”有了聯(lián)系:
歷斗之會以定填星之位。曰中央土,主季夏,日戊、己,黃帝,主德,女主象也。歲填一宿,其所居國吉。未當居而居,若已去而復還,還居之,其國得土,不乃得女。若當居而不居,既已居之,又西東去,其國失土,不乃失女,不可舉事用兵。其居久,其國福厚;易,福薄。[2]1319
再看金星的例子。金星于五行屬“金”,所以星占家便認為其“主殺”,“用兵象太白”[2]1324——即用兵作戰(zhàn)要直接觀察取法于金星的所示之“象”。《天官書》中,對金星描寫的篇幅于五星中最多,除金星之名外,載其名稱多達16個:太白、殷星、太正、營星、觀星、宮星、明星、大衰、大澤、終星、大相、天浩、序星、月緯、大白、大囂,不厭其煩地對其運行、顏色、亮度等作了詳細的描述,足以說明星占家對用兵取法金星之象的極端重視。星占家認為,金星的一舉一動都和戰(zhàn)事有關,甚至金星運行的快慢、芒角、動靜都和用兵作戰(zhàn)有直接關系,其超出常規(guī)“隱沒”,則對應分野國息兵無戰(zhàn)事;超出常規(guī)“出現(xiàn)”,則對應分野國起兵有亡國:
當出不出,未當入而入,天下偃兵,兵在外,入。未當出而出,當入而不入,天下起兵,有破國。其當期出也,其國昌。[2]1324
(三)關注“德”的原則
我們說,天人合一觀念是古代星占學的理論基礎,此觀念的核心是“天命”,天命思想特別關注和講求“德”等倫理觀念。在歷代統(tǒng)治者看來,“天命有德”,即“天命”的獲得要靠執(zhí)政者道德禮義的修治,尤為重要的是看其是否實行“德政”。周初的統(tǒng)治者在總結(jié)夏商滅亡的教訓后反復強調(diào):“惟不敬闕德”是夏商失天命的原因所在,所以,召公告誡周成王要“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6]213,即只有根據(jù)道德行事,才能求得長久的天命。到了戰(zhàn)國末的陰陽家,更是用五行生克的原理把“五德”和“五行”附會,以“五德終始說”來解釋王朝更替。從而,“德”和天命王權(quán)有了直接的聯(lián)系。
對“德”高度關注的天命思想深刻影響了星占學,這種思想在《天官書》中得到充分體現(xiàn)?!短旃贂分杏涊d了一個“景星”,司馬遷認為:
景星者,德星也。其狀無常,常出于有道之國。[2]1336
在司馬遷看來,國家有道,執(zhí)政有德,便有“德星”這樣的吉祥之天象出現(xiàn);反之,便有災異之天象警戒,稱為“罰”。除“德星”外,《天官書》把五大行星都和“德政”對應聯(lián)系起來,各有所主:
木星:義失者,罰出歲星。[2]1312
火星:禮失,罰出熒惑,熒惑失行是也。[2]1317
土星:主德,女主象也?!Y、德、義、殺、刑盡失,而填星乃為之動搖。[2]1319-1320
金星:主殺。殺失者,罰出太白。[2]1322
水星:刑失者,罰出辰星。[2]1327
那么,如果日、月、五星真的出現(xiàn)災異警戒之天象,怎么辦呢?司馬遷認為,執(zhí)政者要按照天象的警示,對應反思其執(zhí)政上的過失,修德、修政、修救、修禳等以求補救:
日變修德,月變省刑,星變結(jié)和。……國君強大,有德者昌;弱小,飾詐者亡。太上修德,其次修政,其次修救,其次修禳,正下無之。[2]1351
在司馬遷指出的四條補救措施中,他把“修德”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最下等的是無視天象,無所作為。這種關注德政的星占原則,客觀上對統(tǒng)治者的行為和施政有一定積極影響。
[1] [漢]鄭玄,[唐]賈公彥.周禮注疏[M].十三經(jīng)注疏本.北京:中華書局,1980.
[2] [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3] 蘇輿.春秋繁露義證[M].北京:中華書局,1992.
[4] [漢]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5] [唐]房玄齡.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6] [漢]孔安國,[唐]孔穎達.尚書正義[M].十三經(jīng)注疏本.北京:中華書局,1980.
【責任編輯 詹歆睿】
The Ideology of Astrology of the Ancient Societyin TheBiographyofAstronomicalOfficialsintheRecordsoftheGrandHistorian
ZHAO Ji-ning
( Business and Media School, Lanzhou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Lanzhou 730020, China)
TheBiographyofAstronomicalOfficialsintheRecordsofHistoryis the earliest encyclopedia in astronomy handed down from ancient China, and it is a special work summarizing the ideology of astrology of the ancient society. Although astrology is not a science, throughTheBiographyofAstronomicalOfficialswe can have a glance at the theoretical bases and the principles of astrology in the ancient society. The theoretical bases are the harmony of man and nature and the theory of Yin and Yang and five elements. The principles are practicing divination on abnormalities, association and comparison, and the concentration on virtues. Therefore, i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study and research of the history of religion, the history of philosophy, the history of politics and the history of culture of ancient China.
TheBiographyofAstronomicalOfficialsintheRecordsoftheGrandHistorian; the ancient society; astrology; ideology
K207
A
1009-5128(2014)02-0011-06
2013-12-17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史記·天官書》研究(13YJCZH266)
趙繼寧(1973—),男,甘肅寧縣人,蘭州商學院商務傳媒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主要從事古文獻學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