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宗偉
時下教師很少讀書,甚至有不讀書的情況,貌似早已成為社會的詬病,于是有人認為要是哪一天我們這些教師真的成為名副其實的“讀書人”的話,我們教師都能守住應(yīng)有的專業(yè)操守也許會成為一種可能,教師的專業(yè)成長也許有希望成為現(xiàn)實。于是有不少有識之士將自己身邊志同道合的同仁組織起來讀書,思考,實踐,更有人到處呼吁教師要沉下來讀幾本書,用自己的閱讀來改變自己的教育人生。
一時間教師讀書貌似正變得越來越時髦,不管是民間的學習組織,還是官方的考核評定,都將之納入其中,這應(yīng)該說,是一件好事。同時,出書更似乎成了推動“名師成長”的必由之路,甚至成了某些人將自己推上某把交椅,成為某個群體的“老大”甚至“開山之祖”的捷徑了,當然也并不排除極個別高人瞅準了勢道,利用現(xiàn)有的身份既謀名又牟利的。
呵呵,似乎扯遠了。且不論是否人人動機純正,意堅志滿,勤勉篤厚,扒皮在這里只想從讀書本身來扯一扯,在我看來,時下的書其實不是遍地黃金,我們一不小心,搞不好,也許讀成了紙上談兵的趙括,或做了東施效顰的蠢事,非但無益,還貽害無窮,即扒皮所謂的“人身讀書糊涂死”。尤其是在當下有人動輒炫耀一年讀了“好幾十本書”,似乎讀書多少,已成高低貴賤的評判。卻忘了老祖宗訓誡:“劉項原來不讀書”,又說“信盡書不如無書”,從某種意義上看,極具反諷之意。
劉邦、項羽從不讀書,緣何成王成霸?六祖慧能,根本就不識字,遑論讀書,如何留下震古爍今的《壇經(jīng)》?如此看來,讀書還是有講究和說道的,否則,不讀也罷。在圖書市場日漸豐富的今天,在良莠不齊、魚龍混雜的海量選擇下,如何確定自己的可讀和必讀的書呢?
我以為讀什么書,成就什么思想。書,有可讀與不可讀之分,有些書根本就不能讀;有些書讀一兩句足矣;有一些則是要讀一輩子的。書,非選不能讀!具體來說,我有“五不讀”原則,也可以說就是“一不讀”:
東拼西湊者,不讀。雖說“天下文章一大抄”,但“抄”的前提是有方法,有智慧,有創(chuàng)新,有精進,而不是東拼西湊,抓到碗里就是菜?,F(xiàn)今做教育讀物也簡單,拿幾個所謂的“名?!薄懊麕煛?,乃至于某些“成功”了“模式”“經(jīng)驗”反復炒作,加上三五案例,人物成長“故事”,就是一本書。過兩年,再湊幾個故事,變個名頭,換個出版社,再來一個“新書發(fā)布”的什么的。這類的精神鴉片,就如同前幾年泛濫的“成功學”“勵志學”一樣,同質(zhì)化、空心化、虛假化最甚,書商賣的根本不是書,而是“虛名”和“妄念”,明著教你“跟某某學做學問”,實際上去操作,沒人能變現(xiàn),最好只好安慰自己一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以為,此類書最不能讀。
胡編亂造者,不讀。有些“名家”出一本書早已經(jīng)不過癮了,總想著“重磅推出”,盡快使自己成為中國教育的“大家”,乃至影響全球的“大家”,動輒一出幾卷,甚至全集?;蛘摺扒€救國”,將書出到國外,然后再翻譯進來。而我們這些“好讀書”的教師呢,又往往忘了歷史的經(jīng)驗,所謂大家名著,對一個作者而言,值得自豪的,萬古流傳的,不就那么一本,甚至一句,幾句的東西哦。
自以為是者,不讀。這種書的作者多善自說自話和自我表彰,常以所謂的中國“第一本”“第一部”或者“獨創(chuàng)”“唯一”之類的詞語自詡。許許多多文字原本就是他今天飛這,明天飛那,吐沫橫飛,今天說這個“課堂”,明天談那個“模式”滿世界忽悠的言辭,聽起來都是“課改”理念,“自主”“探究”“合作”什么的,實則也不外乎為樹大旗,立山頭,玩弄名詞,左右世人;又或者,以煽情矯飾為能事,以博取同情為賣點,如此鉆營,看似金玉其外,實則敗絮其中。讀來讀去,最后發(fā)現(xiàn),竟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除了自以為是的閉門造車和拍胸脯式的夸夸其談外,還有什么?
脫離實踐者,不讀。教師所讀的書,一要“真實”,二要“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因為他們每天面對的都是活生生的孩子,所處理的也是繁復多變的工作,因此他們讀的書,必須要能“接地氣”,這與學院派的研究是完全不同的。從這點上看,有些理論書本身是有益的,但對絕大多數(shù)教師來說,他們更需要的是“現(xiàn)場感”和“在地性”,也即實踐指導,此其一。其二,有些書存在“偽實踐”的狀況,看似在談實踐舉措或教學實驗,實際上還是東抄西挪,胡亂編造。稍加分析,就能看出一個個“造神運動”“奇跡工廠”“大師制造”中的有悖情理之處,這又如何能解決實際問題?所以,我一直以為,教育要回到人之常情上來,不要迷信和盲從,于是,就談到下一個原則。
一言以蔽之,無獨立思考者,不讀。讀書的意義在哪里?在裝點門面,攫取榮譽,附庸風雅,還是在迎合檢查,還是知道“‘回字有四種寫法”?顯然,都不是。它的功能,在使人思路開闊、目光深邃、思維理性、行動有力,是人的精神支柱。這其中,人的獨立性是根本前提,所以,一本好書,就應(yīng)該有說自己的話,想自己的問題,踐行自己的理想——甚至可以說,有時候,僅僅一句話,就足夠支撐一本書的生命。所以扒皮特別認同劉良華老師的那句:“像海明威的《老人與?!?,只要你讀到‘一個人可以被消滅,但不可以被打敗,就夠了,這句話,就抵一本書。”是的,有些道理本就是一兩句話就可以說得很清楚,很明白的,愣是那些“說書藝人”出于生計的緣故,將武松打虎之類的故事給演繹成了幾天幾夜說不完的故事了。
心理學上有個“手表定律”,即戴一只手表尚可以知道時間,而戴兩只讀數(shù)不同的表反而就錯亂了。這種書做的,就是這類“貢獻”:你不讀還懂一點教育,讀了,卻反而糊涂了。因為它們根本就是從“拍腦袋主義”里走下生產(chǎn)線的,內(nèi)容粗淺,情節(jié)杜撰,道理泛泛,語言浮夸,實在是盡“山寨”之能事。雖然滿紙的調(diào)查數(shù)據(jù)、課堂教學、道德文章、名人名典,但多不過是“障眼法”——前后邏輯、內(nèi)核精神、價值體系都無從談起,倘若今天花一分氣力去讀書,明日必得用十分精神去“排毒”,孰得孰失?
如果一部書句句如此,那就成了“經(jīng)”,成了“典”,成了永恒。
實際上,我們在書市翻到的書中,能教人獨立思考者,能成就獨立人格者,少之又少。一般都是上述四種情況,讀了之后,才知道“劉項原來不讀書”的寶貴,所以近年來很多有識之士提出“閱讀經(jīng)典”“回歸傳統(tǒng)”,可能正是在這種痛苦之下的無奈之舉吧。
今天,讀到一本書,若能理性的解構(gòu)文本,若能間有閃光之處,若能妙手偶得一二句,就已經(jīng)萬幸了。所以,從這個意義上看,我們在茫茫書海中做出選擇的重要性,可能遠遠大于閱讀本身的重要性。只有做出正確的選擇,才能在乏善可陳、濫竽充數(shù)的時下環(huán)境中找到一處心靈棲息之地。
所以,扒皮認為,有些書是不能讀的?;蛘哒f,書,非選不能讀!否則,讀之愈深,害之愈甚。(來源:《湖南工人報》,2013-11-22,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