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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探湘劇“流派”藝術(shù)

2014-08-15 00:54范正明
文藝論壇 2014年18期
關(guān)鍵詞:湘劇高腔流派

○ 范正明

“流派”,是指學術(shù)、文藝方面的派別。在某種意義上講,它是一定時代、社會的產(chǎn)物。

戲曲藝術(shù)是產(chǎn)生“流派”藝術(shù)的母體。戲曲藝術(shù)整體的發(fā)展、成熟,必然產(chǎn)生“流派”藝術(shù);而“流派”藝術(shù)的崛起,反過來又推動整個戲曲藝術(shù)的繁榮。兩者之間的相輔相成,揭示出我國民族戲曲藝術(shù)的發(fā)展規(guī)律。

京劇僅有兩百多年歷史,卻名伶輩出,流派紛呈。清乾隆年間,四大徽班進京,在慶祝乾隆皇帝六十大壽之后,留在京師,相繼與秦腔、漢調(diào)相融合,產(chǎn)生了京劇。在它生機蓬勃的初期,就出現(xiàn)了程長庚、余三勝、張二奎“老生三杰”;發(fā)展到上世紀二十年代,梅(蘭芳)、程(硯秋)、荀(慧生)、尚(小云) “四大名旦”,馬(連良)、譚(富英)、奚(嘯伯)、楊(寶森)“四大須生”,此外,尚有周信芳的“麒派”,言菊朋的“言派”,凈行則有金少山的“金派”、裘盛戎的“裘派”,小生則有姜妙香的“姜派”、葉盛蘭的“葉派”,等等。正是這些“流派”大師獨具藝術(shù)個性,自成一家的創(chuàng)造,促進了京劇的繁榮發(fā)展,贏得了廣大觀眾的喜愛,成為風行全國的“國劇”,并走向世界。

湖南的湘劇,有沒有“流派”藝術(shù)?回答應(yīng)是肯定的。當然,我們應(yīng)該承認,從地理環(huán)境和人文背景比較,湘劇與京劇自然難以比項,但戲曲藝術(shù)的發(fā)展規(guī)律則是相同的,并不因劇種規(guī)模、影響的大小而有所不同。湘劇在六百多年歷史長河中,特別是清代走向成熟階段后,也出現(xiàn)了“名伶輩出”的盛況。據(jù)《湘劇志·傳記》和《湘劇名伶錄》所載,從清康熙朝到二十世紀末,有史可依的著名演員,就有260多位,杰出人才不少,從中產(chǎn)生“流派”藝術(shù),應(yīng)是沒有疑義的。但為什么在這樣長的時光中,卻沒有湘劇“流派”藝術(shù)的研究與闡述,明確提出湘劇的“流派”藝術(shù)問題?這自有其主客觀因素。京劇為國劇,湘劇則囿于楚南一隅;在長沙地區(qū),雖有一些文人學者如易順鼎、曹孟其、黃增甫、饒省三、王少梅等喜愛湘劇,他們對劇種源流的考察,某出戲的評論,劇本的修訂,做了大量工作,但對名角卻只止于一般的欣賞、捧場,尚未進入對某個名角的藝術(shù)風格,藝術(shù)特點全面、系統(tǒng)研究的層次;有志于創(chuàng)造流派的湘劇名角,也沒有條件形成自己的創(chuàng)作集體,不僅沒有像梅蘭芳之有齊如山、許姬傳,程硯秋之有羅癭公、金仲蓀那樣的藝術(shù)智囊,長期地為梅、程的藝術(shù)發(fā)展進行幫助和總結(jié),就連一位專職琴師伴奏也沒有。因此,可以說湘劇有“流派”藝術(shù)之實,但自覺意識不強,至今沒有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流派”創(chuàng)始人的論著。盡管如此,民間卻有關(guān)于“流派”藝術(shù)的口碑流傳。如老生有“靠、唱、醉、死”各類劇目,李桂云、歐元霞的“靠戲”《定軍山》《楊滾教槍》,以功架穩(wěn)重,身段圓范見長;陳紹益、言桂云的唱工戲《鐵冠圖》 《金沙灘》,響徹云霄,字字入耳;盛楚英、王益祿的“醉戲”《醉寫黑蠻》 《張松獻圖》,觀眾評之為“醉得可愛,醉得可信”;名凈徐初云、賀華元、廖申翥,同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出名,藝術(shù)風格上各具特色,觀眾譽之為花臉“三鼎甲” (狀元、榜眼、探花);被觀眾稱為“名旦三嬌”的漆全嬌、帥福嬌、彭鳳嬌,無論劇目、表演,各有所長;小生則有“窮、文、富、武”之別。“窮”指窮生,稱“爛布戲”,如《趕齋潑粥》 《打侄上墳》,這一派的名角為聶梅云、易益春;“文”指褶子、官衣小生戲,如《搶傘》 《桂枝寫狀》,這一派代表名角為周文湘、張紅云;“富”指袍帶小生,如《群英會》 《轅門射戟》,這一派代表名角為李芝云;“武”指武小生,如《林沖夜奔》 《蜈蚣嶺》,這一派代表名角為粟春臨。上述名角的戲,各有專工,不能互替。就是說都形成了各自獨特的藝術(shù)風格,藝術(shù)特點。

觀眾從看戲?qū)徝赖母惺苤?,給予這些名角的評價,雖顯簡單,卻已接觸到湘劇“流派”藝術(shù)的實質(zhì)。這種感性的認知,我以為具有相當?shù)臏蚀_性。可惜沒有文人學者參與,在廣大觀眾口碑的基礎(chǔ)上,進入個體的研究、闡述,推出各個行當?shù)摹傲髋伞眲?chuàng)始人來。

筆者雖然看了幾十年湘劇,上述名角的精湛表演藝術(shù),有的沒機緣看到,只是耳聞;有的看后就過去了,沒有深入堂奧。因此,只能就自己熟悉的并作過粗淺研究的五位名家——“紹派”小生創(chuàng)始人吳紹芝;“高腔泰斗”徐紹清;“湘劇梅蘭芳”彭俐儂;“江南楊寶森”劉春泉;“凈行全材”董武炎作為湘劇“流派”藝術(shù)創(chuàng)始人,就他們的人生經(jīng)歷、藝術(shù)創(chuàng)造,表演風格、特征,作些初步探討。

一般說“流派”藝術(shù)創(chuàng)始人,應(yīng)具備于下一些條件。第一,學有師承,功底扎實,有一定的生活積累和較高的文化藝術(shù)素養(yǎng)。第二,能客觀理性分析、自覺認識自己在身材、扮像、嗓子、悟性各方面的條件,揚長避短,確定自己藝術(shù)上的奮斗方向;第三,擁有幾出經(jīng)過自己獨創(chuàng)的代表性劇目,這是體現(xiàn)“流派”藝術(shù)的核心。如京劇梅、程、荀、尚“四大名旦”,就是通過各自的代表性劇目,顯示出自己獨特的表演風格。如梅蘭芳的《霸王別姬》、《貴妃醉酒》,程硯秋的《鎖麟囊》 《春閨夢》等。第四,懂得觀眾的審美情趣及其變化,自覺地去適應(yīng)、引導觀眾,得到觀眾的廣泛認同,具有“叫座”的號召力。第四,有自己“流派”的傳人,沒有一代一代的傳人,“流派”藝術(shù)就無從發(fā)展。根據(jù)這些條件,筆者就上述五位湘劇名家,嘗試地分別作些具體分析。

吳紹芝——“紹派”小生開創(chuàng)者

吳紹芝八歲進華興科班二科學戲,十二歲出科后,登上湘劇舞臺,至一九四五年去世,從藝整整三十年。藝齡不算太長,但由于他獨具的素質(zhì)、精神以及師從等主客觀條件,致使他的藝術(shù)成就達到了湘劇小生行當?shù)母叻濉P纬闪藗€人儒雅瀟灑的表演風格,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表演流派——“紹派”藝術(shù)。

他功底扎實,在老生言桂云和小生李芝云等名師教導下,經(jīng)歷了唱工老生和小生兩個行當?shù)臍v練,唱、做、念、打功夫,無一不精。又具有一定文化知識,所演的人物悉心研究其特點,尋求符合人物的表現(xiàn)形式,故經(jīng)他演出的戲,可說都有獨特的創(chuàng)造,形成一批代表性劇目和獨特的人物形象。如《三討戰(zhàn)蕩》之周瑜、《轅門射戟》、《白門樓》之呂布,《宮門盤盒》之陳琳,《金印記》之蘇秦,《打獵回書》的劉承佑,《兄弟酒樓》之石秀,等等?!八莞F生如蘇秦、呂蒙正,則貧而不賤;演富貴小生如周瑜、趙寵,則富而不俗;演武小生如林沖、劉皋,則翻打利落,武中有‘人’;演娃娃生如《打獵回書》之劉承佑,是稚而有智,活潑天真。他的拿手戲幾乎都有閃光點,絕招兒,如《轅門射戟》之呂布放箭射戟時,唱一句倒板,一轉(zhuǎn)身,翎子即隨之繞一圓圈,然后兩邊分開,再直立起來,身段、翎子配合非常優(yōu)美?!薄缎值芫茦恰分兄?,在與楊雄“對唱時兩人頭上所戴黑色軟羅帽的它它和身上的打帶,以及楊雄的髯口都要配合唱詞,做有節(jié)奏的舞蹈動作,要一正一反、互相對稱、一模一樣。吳紹芝與歐元霞演出此戲時,每一動作的幅度和速度,都能達到毫厘不差”。①在《宮門盤盒》劇中,劉妃兩次盤查之后仍未釋疑,決定再次盤查。當她冷峻地說了聲:“轉(zhuǎn)過玉石欄桿!”吳紹芝飾演的陳琳心一沉,隨之一個蹉步,頭上的太監(jiān)帽一下塌了下來,恰在齊眉處。十分準確地表現(xiàn)出人物此刻內(nèi)心的沉重和危機感。《三討戰(zhàn)蕩》中,周瑜第二次坐帳,魯肅過江回來,說劉備、孔明君臣,并未識破都督“假途滅虢”之計,周瑜聽后重重地一聲“哦!”隨即將手中的書、扇往腦后一拋,雙手拘翎,大笑三聲,下場時微聳雙肩,一高一低,臺步走“之”字形,特別是所穿之水紅蟒的后擺,竟能出現(xiàn)水波浪,堪稱絕技。通過這一系列程式表演,吳紹芝將周瑜當時志得意滿之心態(tài)神情,表現(xiàn)得十分傳神。接下來周瑜屢敗之后進入蘆花蕩,張飛的氣勢壓人和無情嘲笑,使他氣極而咯血。他腰撐長槍,頭部向后(向觀眾)下腰,將口中事先含的銀珠嚼爛吐出,臉上即出現(xiàn)血紋三道,中道從唇中直流鼻梁眉額之間,另兩道則分流左右兩頰。這種“仰面噴血三線倒流”的絕活,與其師李芝云無多讓。上述這些絕招兒,不是單純賣弄技巧,而是重在運用這些技巧來刻劃人物性格,表現(xiàn)思想感情。

吳紹芝的的藝術(shù)思想是開放的,他的藝術(shù)視線,不止于湘劇圈內(nèi),他投向了積累深厚,流傳全國的京劇。他十分贊賞京劇的唱腔和武功,尤其推崇余叔巖、言菊朋兩位京劇大師的演唱藝術(shù),每天都要放聽余叔巖、言菊朋的唱片,苦心鉆研他們在倒嗓之后,怎樣創(chuàng)造出新的流派唱腔。吳紹芝認為,余派唱腔很適合湘劇彈腔借鑒與吸收融化。而言派唱腔咬字、運氣、發(fā)聲、行腔的方法,則可供自己借鑒。他身體力行,在自己的彈腔戲中進行實驗。如《三討荊州》周瑜登場唱的“周公瑾坐寶帳愁鎖眉黛”。《白門樓》呂布所唱“見貂蟬不由我怒如烈火”,《拷寇》中陳琳所唱“忽聽得深宮院一聲宣召”諸唱段,都吸收了余、言兩位京劇大師演唱的某些旋律和方法,但又是湘劇化了的。已故湘劇名旦彭俐儂對紹芝先生的演唱藝術(shù),有一段中肯的評價:“他的小生唱腔,獨樹一幟,有‘紹派’唱腔之譽。我們湘劇小生唱腔是唱假嗓的,他根據(jù)自已嗓音的特點,把真假嗓揉和起來,行腔不是一般地往上翻,而是往下降,湘劇謂之‘敗韻’,加上他運用演唱的技巧,巧妙地‘偷腔’,聽來賞心悅目,饒有韻味。這種演唱方法,有點像京劇的言(菊朋) 派的味道,富有個性特點?!雹谶@種“紹派”唱腔,不僅為后來小生所繼承所傳播,對生旦行的演唱,亦具啟迪作用。彭俐儂的代表作之一《斷橋》,白素貞“許郎夫你莫跪細聽我言”【正南路三眼】的唱段,就是從吳紹芝演武松唱的“聽罷了我哥哥屈死的緣故”演變過來,化為旦行唱腔的。吳紹芝的唱腔講究字韻,依字行腔,腔隨字轉(zhuǎn),以達到字正腔圓,聲情并茂的藝術(shù)效果。

一九三八年,田漢率領(lǐng)國共合作的軍委政治部第三廳工作隊,從武漢到長沙,先后組成七個湘劇抗敵宣傳隊。吳紹芝為四隊副領(lǐng)隊。接著在長沙參加了為期3個月的“歌劇演員戰(zhàn)時訓練班”(當時田漢、歐陽予倩等稱戲曲為歌劇),他和湘劇、京劇同行一道,接受半軍事化的訓練,聽取徐特立、田漢等同志關(guān)于“抗戰(zhàn)形勢”、“抗戰(zhàn)與戲劇”、“藝人的職責”等報告,徐老一段話:“現(xiàn)在大敵當前,我們只有萬眾一心,團結(jié)抗日,才能救國圖存,否則就有亡國,做亡國奴的危險!”③可謂振聾發(fā)聵,深深印入?yún)墙B芝的心里。他從那“群居終日,言不及藝”(田漢語)的舊戲班氛圍中,進入這陌生而又新鮮的天地,感到精神振奮。在“戲劇下鄉(xiāng)”“戲劇入伍”的口號下,吳紹芝和抗宣四隊在群眾中,部隊里,積極開展抗日救亡宣傳活動。

抗日戰(zhàn)爭中,吳紹芝在藝術(shù)上面臨著新的挑戰(zhàn)。以往主要是演傳統(tǒng)老戲,今天著重要演的是田漢、歐陽予倩等戲劇大家的新作,如《江漢漁歌》 《土橋之戰(zhàn)》 《梁紅玉》等。吳紹芝的愛國熱情和藝術(shù)進取心,使他敢于迎接挑戰(zhàn)。1940年,在湘潭首演《江漢漁歌》,主角是梁山泊后裔、老漁民阮復成,這是老生當行的戲。吳紹芝以自己具有老生功底,便自告奮勇,串演這一主角。在認真體會劇本基礎(chǔ)上,他巧妙地從傳統(tǒng)戲《打漁殺家》蕭恩形象中,吸取某些表演因素,將阮復成演得蒼涼遒勁。“請戰(zhàn)”時一段數(shù)十句【北路原板】轉(zhuǎn)【二六】,唱得感情充沛,如行云流水。一個“烈士暮年,壯心未已”的愛國志士形象,屹立于舞臺。專程從長沙趕來觀看的田漢“驚喜過望”。《田漢文集》中有如下一段記載:“他們第一次在湘潭上演《江漢漁歌》的時候,我受了他們的邀請,帶了好幾位平宣團(即京劇團)的團員去參觀。其初,我以為只是平劇的模仿,結(jié)果使我們驚喜過望的是許多地方都能表現(xiàn)湘劇的特點,甚至若干的獨創(chuàng)。顯然地,湘劇這一藝術(shù)形式在更好的運用之下有更高完成的可能。她不應(yīng)被我們淡漠,她的更高完成將是民族新歌劇的一個有力的要素?!闭恰督瓭h漁歌》這出戲使田漢對湘劇藝術(shù)特點有了新的認識;正是阮復成這一人物形象,讓田漢對吳紹芝這一地方戲演員刮目相看。后來,在田漢的影響和指導下,吳紹芝接受新的排演方法,認真鉆研人物性格,依次創(chuàng)造出阮復成、史可法、韓世忠、瞿式耜、武松等一批抗敵、反暴英雄形象,鼓舞著抗日軍民。田漢十分欣賞吳紹芝的藝術(shù)素質(zhì)和表演才能,特別是那種為抗戰(zhàn)戲劇竭忠盡智的精神。從此,他們成為摯友。

吳紹芝精湛的演技,在傳統(tǒng)戲和新編古代戲中,塑造出一系列藝術(shù)形象,受到社會不同層次觀眾的喜愛,在業(yè)內(nèi)外人士中,享有很高聲譽。早在抗日戰(zhàn)爭之前,他已成為譽滿三湘的小生泰斗,成為全省湘班爭聘的名角。由于他在觀眾中的號召力,各戲班老板不惜重金相聘。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湘春園老板黃谷春,不惜以一千五百元光洋之特價過班費(即約聘定金),開湘劇藝人過班費最高先例(當時一般名角最多兩百元左右)。大吉祥戲院老板周翰則以光洋兩千元相聘。兩家相持不下,后經(jīng)老郎廟開會調(diào)停,最后達成協(xié)議,吳紹芝“兩邊跳”(即今之“跑場子”)。湘劇“跑場子”自吳紹芝始。當他跑場子時,有相當多的觀眾也跟著跑,看了湘春園吳紹芝的演出后,立即顧車往大吉祥跑,去看吳紹芝的另一出戲。

一九三六年,梅蘭芳、程硯秋、馬連良相繼來長演出,都看過吳紹芝的戲,無不稱贊。“程硯秋來長時,曾看過一次湘劇,對湘劇技藝,表示十分佩服。尤其欽服小生吳紹芝和二花羅元德。認為吳如在平劇界,其造詣不在俞振飛、姜妙香、葉盛蘭之下”④。原中國文聯(lián)黨組成員、出版家李庚說:“我是不喜歡戲曲的。一九三八年,逃難路經(jīng)長沙,被友人拉去看湘劇,看了吳紹芝的《打獵回書》,大為驚嘆,地方戲中竟有這樣高超的演員。從此,我開始看戲曲,以至成為戲曲受好者?!庇纱丝梢娊B芝的藝術(shù)魅力。

吳紹芝的藝術(shù)魅力還征服了大洋彼岸的美國朋友。一九四四年,吳紹芝在湘西靖縣福如湘劇團演出,劇場是租借的一所中學禮堂。該校唐校長引來美國醫(yī)療隊上校軍醫(yī)麥爾斯(當時班里戲稱“木耳子”)來看戲。麥爾斯懂得中文,中國話說得也比較流利。他看了吳紹芝的戲后,對他的表演極為贊賞,他用中文為其題詞,大書“嘆為觀止”。又分別用中英文書寫題跋曰:“如此好的藝術(shù),將來希望渡海一游,以飽我國人民的眼?!?。

吳紹芝一生沒有正式帶過徒弟,但“宗吳”者不少。他的女兒吳叔巖,從小隨父學小生,九歲時以“九齡童”藝名在長沙舞臺亮相,一出《夜奔》,傾倒省垣觀眾。外如“窮生戲”《金印記》之蘇秦,《打侄上墳》之陳大官,叔巖頗得其父真?zhèn)???上龥]有小嗓,不能更好體現(xiàn)湘劇小生的藝術(shù)特點,而改唱老生。新中國成立后,曾是全國人大代表的著名女小生余福星,前半生一直跟隨吳紹芝搭班唱戲,就是為了看、學紹芝先生的戲。“紹派”唱腔的傳承,首推余福星,被觀眾稱為“女紹芝”。另一著名女小生徐福桂,吳紹芝只教了她一出《打獵回書》,從此終身“宗吳”,其《三討荊州》 《黃鶴樓》之周瑜,《白門樓》之呂布,酷似紹芝,故人稱“小紹芝”。后來的二代、三代,如朱福桂、李自強、羅志勇等,可說都是“紹派”戲路。“紹派”唱腔,對湘劇生、旦行影響之大,如前所述。名旦彭俐儂從小就受吳紹芝的藝術(shù)熏陶,她的彈腔如“敗韻”“偷腔”等演唱方法,都從紹芝先生處學來。

一九四四年六月,長沙失陷前夕,五十多位湘劇抗宣隊員,匯集于河西白箬鋪吳紹芝家里,舉行應(yīng)變會議,他們相約:“誓不作順民,不為敵歌舞。”這一慷慨誓言和此后的行動,可以與梅蘭芳先生蓄須明志行為相媲美,充分表現(xiàn)了湘劇藝人的愛國精神和民族氣節(jié)。次日,長沙失守,五十多位抗宣隊員分途逃難。吳紹芝一行十余人,在槍林彈雨中逃到邵陽,與那里的義華抗敵湘劇團的同行會合,繼續(xù)西行。途中,他的愛子、內(nèi)侄相繼死于時疫,在草草掩埋親人之后,吳紹芝懷著國仇家恨,經(jīng)過艱苦努力,終于在這年深秋,演出于湘西洪江鎮(zhèn)。接著又幫助由廣西進入湘西的福如湘劇團,恢復抗戰(zhàn)新戲,演出于靖縣、洪江、溆浦一帶。在此期間,他既是主演,又是導演,工作繁重,生活清苦,加以失子之痛,不幸在溆浦縣黃茅園演出時,猝然病逝,年僅四十三歲。一代名優(yōu),被日本軍國主義發(fā)動的罪惡戰(zhàn)爭,奪去了生命,湘劇同仁無不為之悲痛。消息傳到重慶,田漢聞之“潸然淚下,久久無聲”。在他的五言《湘劇憶事》中,長歌當哭,痛惜“紹芝最勇銳,妙技兼文武,曾歌江漢歌,亦擅新水滸。不為稻糧謀,不被困難阻,英雄怕疾病,憂傷催肺腑,可憐‘活公瑾’,長埋洪江土?!绷硪皇灼呓^“梨園同有寸心丹,百戰(zhàn)羅吳數(shù)二難。歌舞何須唱消歇,精忠今已照人間?!雹輨t是詩人對羅裕庭、吳紹芝的深切懷念。建國后,田漢念念不忘吳紹芝這位地方戲愛國藝人,在上世紀一九五七年重新修訂舊版《辭?!窌r,田漢積極推薦,并親自為其起草條目。吳紹芝,成為《辭?!飞系谝晃幌鎰∷嚾恕?/p>

“高腔泰斗”徐紹清

唱靠老生徐紹清,出身于瀏陽“案堂班”,一九三五年闖進省城長沙。演出劇目以高腔為主,如《比干挖心》 《揚紂十罪》 《斬三妖》《回府祭臺》 《潘葛思妻》 《描容上路》 《廣才掃松》等。他的戲雖受到不少觀眾的歡迎,然圈內(nèi)人并不怎么看好,認為他的唱似乎是“哽”出來的,表演也較粗糙。徐紹清性格豁達,贊揚或批評,只是放在心里。一九三七年周信芳(麒麟童)率團來長沙獻演,他幾乎是每戲必看,甚至到了崇拜的程度。此時他對照自已,比起前輩名家,確有高低粗細之分。他決心取人之長,彌已之短,一點一滴地改進自已的表演。這位年輕藝人的執(zhí)著追求,幾年下來,藝事大進。進入了“湘劇名藝人”的行列。

一九三八年,徐紹清參加田漢組織的湘劇抗敵宣傳隊,他和羅裕庭被任命為第二隊領(lǐng)隊,旋即在粵漢路沿線,開展“戲劇下鄉(xiāng)”“戲劇入伍”的抗日救亡宣傳活動。一九四九年湖南和平解放,他參加解放軍領(lǐng)導的洞庭湘劇工作團,任副團長,又被省人民政府任命為省戲曲改進委員會常務(wù)委員。一九五二年第一屆全國戲曲觀摩會演在北京舉行,他在高腔折子戲《琵琶上路》中扮演張廣才,榮獲演員一等獎。接著他參加中南區(qū)戲曲藝術(shù)團,在全國各大城市巡回展演,使湘劇藝術(shù)走向全國,他也因《琵琶上路》、《打獵回書》兩戲的影響,成為全國知名演員。一九五六年,徐紹清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在懷仁堂受到毛澤東主席的接見。

徐紹清一生對湘劇發(fā)展的貢獻,在于創(chuàng)造了“徐派”高腔,形成了個人凝重蒼勁的表演風格。他在五十年戲劇生涯中,學習繼承了數(shù)以百出的傳統(tǒng)劇目,經(jīng)過他的潛心鉆研和舞臺實踐,塑造了《琵琶上路》的張廣才;《潘葛思妻》的潘葛;《比干挖心》的比干;《祭靈諫紂》的聞仲;《古城會》的關(guān)羽以及新改編劇目《拜月記》中的王鎮(zhèn);《生死牌》中的海瑞等一系列舞臺藝術(shù)形象。其中尤以張廣才和潘葛,更為突出,堪稱典型。

《琵琶上路》是一出高腔唱工戲,徐紹清從文本到表演,數(shù)十年如一日,不斷加以改進和豐富,精益求精。一九五二年全國戲曲觀摩會演中,在崔嵬(著名電影藝術(shù)家,時為中南區(qū)戲曲代表團團長)的幫助下,他又對該劇作了全方位的審視與提高。徐紹清始終把握著張廣才對趙五娘未來命運的關(guān)切之情,使之貫穿于“看畫”、“贊畫”、“拜墳”、“道別”之中。特別是陽關(guān)道上那段“五娘兒,免悲傷”的臨別贈言,細致周詳?shù)囟谖迥镌谕局兄T多謹慎之處,唱得平而不淡,深切的關(guān)懷超過別離的傷感,使五娘感到家鄉(xiāng)父老的溫暖體貼,減輕她面對長途跋涉的悲苦,真是聲情并茂,充滿人情,將張廣才與趙五娘“不似父女,勝似父女”之情,渲泄得淋漓盡致。戲的結(jié)尾,張廣才有一段回顧蔡家災難的冗長唱段,他認為這時的觀眾對蔡家的苦難已了然于心,再唱就是重復。他毅然將其刪節(jié),全靠表演和眼神,凝神注視孤身遠去的趙五娘,其凝重深沉的表演,真是無聲勝有聲,創(chuàng)造出“極目陽光道,心懸上路人。黃沙遮不見,唯聽琵琶聲”的蒼涼意境,使人久久難忘,回味不已。一個古道熱腸,極重信約,“千錢買鄰,八百買居”的典型形象,生動深刻地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笆篱g能有幾廣才”⑥,這是田漢對徐紹清精湛表演的由衷贊美。

高腔整本戲《鸚鵡記》是全國的稀有劇目,其中《思妻》潘葛的形象,是徐紹清另一杰作。這出戲在為告老的宰相潘葛祝壽的喜慶氣氛中開場,潘葛端起酒杯,對著替皇后而死的夫人畫像,第一句臺詞就是:“夫人請酒!”這句看似簡單的臺詞,卻揭示了人物內(nèi)心的隱痛,引發(fā)出“……饑則進食,寒則加衣,自從兒娘去后,饑餓有誰問,寒冷只父自知之”的大段感慨。接下來是“風吹畫動”疑是妻子下來了的細節(jié)描寫,更是充滿人情。當湘城下書人來,得知太子長大成人了,“可以回得朝,登得基”,他一陣興奮,就要上朝奏本,然而為主盡忠與人的親情始終是矛盾的,不論怎樣都難以彌補他喪妻的痛苦與內(nèi)心的空虛。短暫興奮之后,又回到了“你們倒好了,不久有夫妻相會,父子團圓,虧只虧了臣潘葛替死含冤李氏妻,哎呀呀妻,渺茫茫今做了黃泉鬼?!迸烁馂榫饶锬锬缸佣崞尢嫠溃且环N愚忠行為,本不值得人們同情,然徐紹清細膩深沉的表演,蒼勁凝重的唱腔,將人物失妻后的心理失衡,老境蒼涼,揭示得十分深刻;正是這種人性化的開掘,博得人們對人物的理解與同情。不得不折服徐紹清獨特而深沉的表演。

使古老的湘劇能夠反映現(xiàn)代生活,是徐紹清自覺思考的一個重要藝術(shù)問題。如果說抗日戰(zhàn)爭中改編的《新掃梧桐》還是朦朧的,那么建國后的《不能走那條路》和《春雷》的排演,則是他有意識的藝術(shù)實驗,目的就是既是現(xiàn)代戲又要保持戲曲化特征。他在《不》劇中扮演老農(nóng)宋老定,就在道白、臺步等方面,初步突破了傳統(tǒng)程式的束縛,向生活化靠攏。八年后的《春雷》,他在劇中飾老地主潘容齋,他說的“壞人不做壞人演”的體會,很值得稱道,這就摒棄了演反面人物概念化、臉譜化的形式主義表演,進入到人物心理層次。

徐紹清在豐富的表演經(jīng)驗基礎(chǔ)上,總結(jié)出“氣、面、身、心”戲劇功夫的“四字訣”。嗓音是一個演員的主要本錢,而嗓音必須由氣息驅(qū)動,如何自由地控制氣息,至關(guān)重要。面部表情特別是眼神是一個演員心靈的窗口,外部事物的影響,于人都必有反映,首先表現(xiàn)在面部,生活中它是一種自然的反映;舞臺上,因是寫意藝術(shù),必然有所夸張,如“抖臉”,這些都要下功夫苦練?!吧怼卑ㄊ?、腳、腰上的各個關(guān)節(jié),你必須練活,才能完美地表現(xiàn),如“趟馬”“行船”“走邊”等等戲曲程式?!靶摹眲t是對人物內(nèi)心的體驗。這個“四字訣”都是為塑造藝術(shù)形象服務(wù)的,是他的經(jīng)驗之談。

徐紹清對高腔的傳承、研究和發(fā)展,高腔曲牌的形成,腔句異變,曲牌組合,曲牌分類,都作了精心的研究。正因為對這些高腔曲牌爛熟于心,便能靈活運用于新排劇目的圈腔配曲?!拔母铩鼻暗氖吣?,湖南省湘劇院形成了以他為首的音樂創(chuàng)作集體,幾乎所有的新排高腔劇目,如《梁山伯與祝英臺》 《陳三五娘》 《琵琶記》《拜月記》 《春雷》 《江姐》 《山花頌》等,除基本圈腔之外,還采用“集曲”、移宮犯調(diào)和主腔發(fā)展等多種方法另創(chuàng)新腔。如《春雷·蓮湖》一場,革命者潘亞雄唱的“大風大浪”曲牌,高亢激越,聲震屋瓴;而滿妹子的訴苦則如訴如泣,非常準確地表達了不同人物的情感,營造出規(guī)定情境的氣氛。這些,無一不凝聚著徐紹清的智慧與心血。特別值得大書一筆的是,他在數(shù)十年高腔演唱實踐和悉心研究中,把高腔表現(xiàn)形式的規(guī)律探索出來,歸納為“‘報前’‘頓’‘調(diào)子’‘襯’‘單’‘夾’‘回龍’‘割斷’‘滾’‘點絳’‘英’‘嬌’‘打單身’‘煞尾’‘臨時’‘可重吟’”二十七字的四句口訣。戲曲音樂家黎建明在他的專著《湘劇音樂概論》指出:這二十七字“高度概括了湘劇高腔演唱中的起唱、轉(zhuǎn)接、板式、梢腔等藝術(shù)形式和手法,基本上說明了高腔曲牌的變化規(guī)律,它對高腔的深入研究是極有意義的?!雹哌@已為戲曲音樂界普遍認同。他一生以高腔為重點,探索高腔表現(xiàn)方法的規(guī)律性,上升到理論的層面,取得豐碩成果,說他是“高腔泰斗”,并非溢美之詞,而是名實相符的。

徐紹清為湘劇培養(yǎng)了眾多人材,建國前有徐韻培、徐韻松、徐韻波,建國后有王永光、喻常君、朱球球、周岳峰等等。更有價值的是,他把一生學戲的實踐,總結(jié)出授徒的“學、看、問、溫、教、尋”的“精藝六要”。其中不少精到之處,如談到“學”,他強調(diào)“藝術(shù)首先需要模仿,而模仿不是藝術(shù)?!彼苜澷p齊白石對學生講的“學我者生,似我者死”的名言。徐紹清要求徒弟跟老師學戲要“明其理,運其神,通其變。”又如“看”,一般說就是看名角的戲,他提出“看戲、看書、看社會”的“三看”主張。在談到“尋”,徐紹清要求學生“尋師問道”,并說“子弟無常師”。他不主張學戲尊于一師,囿于一點,而應(yīng)“八方攝取,博采眾長?!笨傊w現(xiàn)徐紹清教育思想的“精藝六要”,在師與徒、教與學、學與習、模仿與創(chuàng)造等問題上,貫穿著藝術(shù)的辯證法⑧。

徐紹清的高腔,擁有一大批觀眾?!杜蒙下贰分袕垙V才“五娘兒,莫悲傷”的長段“放流”;《鸚鵡記》中潘葛所唱“為國家,掛肚牽腸”唱段,長期為觀眾所傳唱?!拔母铩敝行旖B清被迫害致死。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平反時,一位老石匠找上門來,向徐夫人表示:他愿意無償為紹老刻碑,只求一盤《琵琶上路》的音帶。他在播放這盤音帶聲中,刻就了“湘劇名演員徐紹清之墓”的石碑。

“湘劇梅蘭芳”彭俐儂

彭俐儂非科班出身,出自家傳師授。其父彭菊生為“湘劇三把半胡琴”之一,長期為吳紹芝、歐元霞、陳紹益等各行名角伴奏,在唱腔上兼收并蓄,造詣頗深。其師蕭金祥,正旦、花旦、老旦戲無一不知,被業(yè)內(nèi)譽為“戲狀元”。彭俐儂唱腔由父親“開荒”,基本功則由蕭師把教,要求極為嚴格。如“拉頂”,一次要燃完一支香;“踩蹺”則要在大水缸邊上行走。彭俐儂以堅韌的毅力,接受了嚴師的訓練,打下了扎實的功底。

一九四二年,十二歲的彭俐儂,在田漢領(lǐng)導下的中興湘劇團正式登臺,扮演田漢改編的《新會緣橋》中的丫環(huán)春香。她的藝術(shù)潛能被田漢發(fā)現(xiàn),請他的夫人安娥,幫助彭俐儂學習文化,并叮囑彭菊生要悉心培養(yǎng)。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她隨義華湘劇團飄泊演出于洞庭湖區(qū),由于家傳師授,不斷的演出實踐,藝事大進,學會了《琵琶記》 《黃金印》 《秦香蓮》 《打雁回窯》等八十多出傳統(tǒng)戲,十七歲就已成為劇團的挑梁演員。她第一次和“高腔泰斗”徐紹清合演《琵琶上路》,得到徐師毫無保留的指點。她從徐師處不但學了不少高腔曲牌,特別是高腔演唱方法上獲益更多,她進一步感到高腔的藝術(shù)魅力,決心在高腔演唱方面下一番苦功。

一九四九年八月,湖南和平解放,彭俐儂全家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十二兵團政治部洞庭湘劇工作團(今湖南省湘劇院前身)。曾主演《九件衣》 《江漢漁歌》 《武松》等新劇目。一九五二年參加第一屆全國戲曲觀摩會演,與徐紹清合演高腔劇目《琵琶上路》,獲演員二等獎。一九五五年在湖南省第二屆戲曲會演中主演《拜月記》中之王瑞蘭,獲演員一等獎。翌年《拜月記》進京,在政協(xié)禮堂匯報演出,由湖南省長程潛、中國劇協(xié)主席田漢,陪同周恩來總理、賀龍副總理上臺接見演員。周總理說:“戲改得不錯,唱腔也很動聽,是成功的,戲總是要改的嘛!彭俐儂同志,我是一九五二年看了你的《琵琶上路》,那是青衣;今天的王瑞蘭是花旦,跨度大嘛,你演得很好!”在周總理支持下,一九五七年《拜月記》拍攝成電影,使彭俐儂成為全國知名演員。

彭俐儂擅長青衣,兼工花旦。她有一副得天獨厚的磁性嗓音,而且在演唱方法上不斷進行研究、改進。歸納出腔由字生,字正才能腔圓,腔圓才能聲情并茂的經(jīng)驗。因而她的高腔演唱,渾厚圓潤,行腔時本嗓與小嗓結(jié)合,轉(zhuǎn)換自然,極具特色,自成一家。如《琵琶上路》中《清江引·放流》“趙氏女,離故鄉(xiāng)”唱段,長達六十多句,既無伴奏,又少動作,演唱難度較大。她唱來字正腔圓,聲情并茂,準確表達出趙五娘離家尋夫時與鄰居張大翁依依不舍的復雜感情,行家“嘆為觀止”,譽為“彭派”高腔。

彭俐儂在演唱時,十分注重科學的演唱方法。她曾多次就教于聲樂教員,也曾潛心研究程硯秋先生的唱法,在多年舞臺實踐中,對吸氣、運氣、氣息控制諸方面,總結(jié)出“提、揉、頓、停、頂”六字訣。為學生舉例講解:“提”就是往上提氣,如《斷橋》中白娘子出場的倒板:“殺出了金山寺怒如烈火”時,“殺出了”三字就要運用提氣的方法來演唱,要唱出白娘子為找丈夫與法?!笆馑缿?zhàn)”后的憤怒情緒。特別是“殺”字要有剛性,那就要用力咬緊牙根,使氣沖破牙根的阻力,構(gòu)成爆發(fā)力。而后面的“怒如烈火”的“火”字,要求剛勁有力,就是在唱完“烈”字后換氣,使勁收緊小腹,頂住氣息,不讓它掉下去,才能唱完這句倒板,這就是頂?shù)姆椒ā?/p>

彭俐儂不僅有高超的演唱水平,還能自創(chuàng)新腔,這是“流派”藝術(shù)創(chuàng)始人必須具備的素質(zhì)。如《斷橋》這場戲,她認為是白素貞和許仙愛情生活的轉(zhuǎn)折點。這以前,他們雖然相愛,成為夫妻,但始終沒有捅破是“凡人”抑或“蛇仙”這張紙,故而在“端陽驚變”之后,出現(xiàn)許仙出走的裂痕。今天在西子湖的斷橋上,劫后重逢,通過人物尖銳的性格沖突,幾個感情層次的變化,白素貞坦然向許仙吐露了“你的妻原不是凡間女,妻本是峨嵋山一蛇仙”。經(jīng)歷波折后的許仙,被素貞的真情所感動,也發(fā)出了“你縱然是蛇仙我也心不變”的肺腑之言。彭俐儂為了深刻真實地表現(xiàn)這一性格沖突的轉(zhuǎn)化,決心在“許郎夫你莫跪細聽我言”這一核心唱段上下一番功夫,她在保留“南路”骨干音的基礎(chǔ)上,根據(jù)人物感情的變化,在字與字、腔與腔之間拉長了距離,放慢了節(jié)奏,增加了新的音樂語匯和優(yōu)美的旋律,從四分之二的拍節(jié),演變成四分之四的拍節(jié)。然后在咬字行腔,抑揚頓挫上,加上精心的藝術(shù)處理,演唱后獲得極大的成功,不僅進行了唱腔革新,而且使湘劇彈腔出現(xiàn)了一種表現(xiàn)力強的新板式,很快為全省湘劇院團所接受,被省戲曲音樂界正式命名為【正南路三眼】。這是彭俐儂在名琴師父親彭菊生支持下,創(chuàng)造出這種新板式,發(fā)展、豐富了湘劇音樂的表現(xiàn)力。

彭俐儂的表演藝術(shù),十分注意細節(jié)表現(xiàn),幾秒鐘的一個細節(jié)表演,能使人久久不能忘懷。著名戲劇化家張真,在他《要留絕藝在人間》文中,這樣描繪彭俐儂:“我至今還記得她在《琵琶記》中伯喈離家時的一個動作。蔡伯喈要起程上京趕考去了,老父、老母、老街坊張廣才和趙五娘都出來送他。親老、家貧、路遠,又是獨子遠游,免不了千叮嚀,萬囑咐,三位老人家圍著蔡伯喈嘮叨不已,趙五娘是個晚輩,擠不上前。她胸中蘊藏著思念親人,難割難舍的離情,又不便當著人哭出來。她站在蔡伯喈身后,輕輕把額頭抵在丈夫的肩背上。此時趙五娘沒有唱詞,沒有對白,只是這樣腑首一伏,象是不勝悲愁,象是偷偷啜泣,又象掩飾臉上的淚痕。她沒有掄人家的戲,而把趙五娘此時此地的愁緒和她掩飾這種愁緒的心理(這正是那個時代婦女的性格特征)不止含蓄又真實地表現(xiàn)出來了。就這么一個動作,那藝術(shù)的感染力是如此強烈,不止使當場的觀眾動容,還使我在三十年后的今天,仍在腦中存留著那么深刻的印象。三十年了,這一鏡頭回憶起來,還是那么鮮明。使我總不能忘記那個《琵琶記·送別》的趙五娘,總不能忘記演趙五娘的那個演員——彭俐儂。”⑨

彭俐儂十五歲開始飾演《琵琶上路》的趙五娘,那時只是按師傅教的去演,至二十二歲參加全國會演獲獎,到五十四歲逝世之前,一直在鉆研、深化這一形象的表演。為了更好表現(xiàn)趙五娘描畫遺容,便決心學畫,親身體驗。在《闖簾》一折中,她將趙五娘的“一闖”發(fā)展為“三闖”,這一強化戲劇沖突,突出人物性格的藝術(shù)構(gòu)思,是在她逝世前一年完成的。她演主角如此,演配角亦然,《打獵回書》中的二娘岳氏,一般由“貼爛”旦角扮演。她堅持“角色無大小,一臺無二戲”的演員職業(yè)道德,把一個僅有幾句道白,六句唱詞的配角,塑造得十分感人,傳為劇壇佳話。電影理論家鐘惦斐在《文藝報》撰文,贊揚彭俐儂塑造的配角岳氏形象,為“一臺無二戲”理論作了形象的闡述。田漢于一九六三年四月,在京書寫一首七絕,贊揚彭俐儂在這兩出代表性劇目中的精湛表演。詩曰:

唱斷銅琶傳上路,舞來白兔喜回書。

人情深入功夫到,揮灑歌壇意自如。⑩

彈腔戲《打雁回窯》中柳迎春,是彭俐儂表演上突破行當?shù)某晒σ焕.斞θ寿F發(fā)現(xiàn)窯內(nèi)有一只男鞋,懷疑妻子不貞,逼著柳迎春自盡。這男鞋原是背父生的兒子薛丁山穿的,柳又氣又覺可笑,她用戲弄來懲罰丈夫的胡亂猜疑,在一連串的“哈哈”大笑聲中,指著鞋子說:“他比你強哩,比你高哩!……”融合著薛仁貴的氣惱,全劇的喜劇風格在觀眾的笑聲中得到完美的展現(xiàn)。這是彭俐儂隨著人物性格的發(fā)展,熔青衣、花旦乃至大腳婆旦于一爐,運用行當又不受其拘束,將柳迎春演得真實可信。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毛澤東主席三次點看了這出戲,并接見彭俐儂,和她談?wù)撨@出戲的歷史人物和修改問題。

彭俐儂個人表演風格,可用“質(zhì)樸端莊”概括,她的表演無矯揉造作之嫌,極其質(zhì)樸自然,端莊得體?!跋鎰∶诽m芳”之譽,亦由此而來。她在三十歲后,即開始讓臺,將主要精力轉(zhuǎn)向教學,盡心盡力培養(yǎng)湘劇藝術(shù)接班人。因此,她那具有個性特點的表演藝術(shù),磁性的高腔演唱,繼承的學生較多,相繼有劉韻英、左大玢、陳愛珠、李自然、顏燕雨、黃時中、吳文仙、李丹紅、周濟蘭、龐奐麗、黃紅等等,大多為國家一級演員。建國后的湘劇,幾乎是“無旦不宗彭”。她的這些弟子,成為今日湘劇旦行在舞臺和課堂上的中堅力量。還有不少再傳和私淑弟子,如賈硯霞、徐婭芳、伍香萍、曹治威等等。在當下的湘劇舞臺上,已出現(xiàn)《琵琶上路》第四代趙五娘形象,足見其流派藝術(shù)的生命力。

一九八五年元月十六日,彭俐儂因患絕癥,不幸英年早逝。我國著名戲劇理論家郭漢城先生聞俐儂逝世,含淚悼以詩曰:

七二峰頭碧玉沉,哀凝湘澧默無聲。

琵琶唱盡渾難忘,萬里芙蓉濕淚痕。?

“江南楊寶森”劉春泉

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毛澤東主席多次看了劉春泉主演的《轅門斬子》 《打鼓罵曹》后,贊揚她的唱腔,旋律優(yōu)美新穎,頗有京劇“四大老生”之一的楊寶森韻味。時人有詩贊曰:“五十年前唱入云,珠喉歲歲出新聲。繞梁三日余音在,始信江南楊寶森?!?劉春泉為女唱工老生,四歲登臺,六歲演《金沙灘》之盧俊義,一炮走紅,故藝名“六歲紅”。一九三八年,九歲的童星劉春泉,參加田漢組織領(lǐng)導的湘劇抗敵宣傳隊,和大家一起進行劇場或街頭的抗日宣傳工作。是年齡最小的“抗宣隊員”。

在六十多年的藝術(shù)實踐中,劉春泉刻苦磨礪,博采眾長,融前輩唱工陳紹益、言桂云、黃菊奎三家之長,不拘一格,在似與不似之間,并增加了一些花腔。她嗓音剛勁明亮,行腔如行云流水,尤擅彈腔。她的表演灑脫大方,激越奔放,繼承了《轅門斬子》 《金沙灘》 《打鼓罵曹》 《莊王擂鼓》 《上天臺》 《胡迪罵閻》等一大批傳統(tǒng)劇目,在繼承的基礎(chǔ)上有所發(fā)揮,有所創(chuàng)造。如《轅門斬子》中,楊延昭因佘太君、八賢王、穆桂英的相繼到來,有三句倒板,傳統(tǒng)的唱法是三句都唱北路高倒板。劉春泉在唱做表演上均作了革新,見娘時一句倒板,楊六郎唱“見老娘”’,離座下帳,觀察,見佘太君神色不對,停步,退三步,再前行,接唱“施一禮恭身下拜……”拱手齊額,左、右、中三拱,同時偷覷老母臉色仍未平和,急側(cè)身灑袍成半圓形跪下。這一連串動作、眼神都在長拖腔中完成,唱與做渾然一體。把楊六郎和佘太君在特定、復雜環(huán)境下的母子關(guān)系,從一句唱腔里揭示無遺。她的打鼓戲《打鼓罵曹》和《莊王擂鼓》亦是佳作。臺上幾分鐘的擊鼓,臺下從敲枕頭到打鬧臺,足足地搞了一年。她擊鼓不是單純賣弄鼓技,而是緊密結(jié)合人物此情此景中的感情心態(tài)。演禰衡抓住“以下傲上”,演楚莊王則是“以上伐下”的要領(lǐng)。前者的心態(tài)“怒而狂”,后者“恨而恐”。同是打鼓戲,劉春泉演來,性格回異。

她在改編的大戲《生死牌》中,塑造了主角黃伯賢主持正義,舍己為人的感人形象,如《后堂》一場,有一段傾訴與玉環(huán)之父王志堅舊時友情的唱腔,起腔深沉、緩慢,繼而逐漸加快,到最后,情緒激昂慷慨,遂憤然取下紗帽摜于地下,強烈地表現(xiàn)出黃伯賢對賀總兵的憤恨,以及舍親生救友女的決心。接下來的“父女別”,劉春泉在《反南路》唱段中,唱了幾句沉長的低音,表現(xiàn)人物悲痛欲絕但又束手無策的心情,唱得聲情并茂,蕩氣回腸。在這一傾刻,演員和觀眾都流下了眼淚,其情至為感人。一九五九年當時名《三女搶板》,在長沙接待處禮堂(現(xiàn)在的湘江賓館)為毛澤東主席演出,毛主席觀看后,贊賞有加,并建議將劇名改為《生死牌》。同年,上海電影制片廠將《生死牌》攝制成舞臺藝術(shù)片;一九八六年,她又以此劇赴香港參加“中國地方戲曲展”;二零零二年應(yīng)邀赴臺北參加“地方戲曲大展”,以精湛的表演藝術(shù),贏得港臺同胞的熱情贊揚。臺灣媒體報道:“‘六歲紅’劉春泉帶來《生死牌》,地方戲曲大展壓軸演出”?!渡琅啤芬粍?,可說是劉春泉演藝一生的高峰。

《李白戲權(quán)貴》是一出新編歷史故事劇。劉春泉扮演的李白,以唱工本行為主,吸收靠把的做派,從人物出發(fā),演得瀟灑飄逸,唱做俱佳。特別是唱腔出新上尤為突出。如“豪飲”一場,賀知章告知皇帝召見。李白一大段‘將進酒’的唱腔,以四平調(diào)為基礎(chǔ),吸取長沙彈詞的特點,化以花腔,跌宕生姿,變化多端地唱出了李白的憤怒、蔑視、清高、孤傲。劉春泉正是通過這些憤世嫉俗,裂石崩云的唱腔,將李白清高恃才,放蕩不羈的性格,刻劃得入木三分,省內(nèi)外專家、觀眾好評如潮。從傳統(tǒng)折子戲《轅門斬子》《打鼓罵曹》到整本戲《生死牌》、《李白戲權(quán)貴》這些代表性劇目,可說集中了劉春泉數(shù)十年來表演藝術(shù)的成果,其中有繼承、有繁衍,有創(chuàng)造,形成了她獨具個人魅力的“飄逸灑脫”表演風格。

一九九○年,由省文化廳、省政協(xié)、省戲劇家協(xié)會聯(lián)合舉辦劉春泉從藝五十周年紀念活動。二○一一年,她的三百多個彈腔與高腔唱段,由省湘劇院全部錄制下來,同時,她被評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優(yōu)秀唱工老生彭漢興、吳偉成等,均出自她的門下。

“凈行全材”董武炎

董武炎,湖南長沙人,生于公元一九二五年(民國十四年)。出身一個湘劇之家,大姐、二哥和弟妹都是湘劇演員,最后以道士為業(yè)的父親也加入了這個行列,成為湘劇琴師。武炎幼進蒙學,讀過《三字經(jīng)》 《五子鑒》 《聲律啟蒙》等書,但終因時局動蕩不安,家庭生活困難,在他十三歲那年輟學,步大姐筱艷、二哥??暮髩m,走進了湘戲班,拜“飽學秀才”孔清富為師,和已成名角的大姐一起,跟班學戲。他向師傅提出要求學花臉:“其實,根據(jù)我的條件學花臉也有欠缺,我身材不高大,嗓音也不寬宏,但我內(nèi)心確實喜歡開花臉的這些人物,……如李逵、焦贊、薛剛、楊七郎等……”?都成為他向往的英雄人物??讕熃o他定的凈行“開荒戲”為《霸王出世》,演這一角色,必須具有唱、做、念、舞的全面功底,尤其要求有扎實的腿功,如單腿獨立,另一只腿從側(cè)面扳到平頭的“朝天蹬”程式,沒有幾個月的刻苦磨練是出不來的。師傅教導他:“腰腿活,人物活,腰腿是所有功夫中的基礎(chǔ)?!蔽溲字斪饚熋?,日以繼夜地刻苦用功,他以兒童之身演兒童之戲,自然與功夫結(jié)合,初演頗為成功,受到師傅和其他班友的稱贊。于是定行學二凈。

在湘劇抗敵宣傳第一隊中,武炎跟隨大姐、二哥一起,參加抗戰(zhàn)劇目的排演,在《江漢漁歌》中和彭俐儂等一起扮演漁童,《血戰(zhàn)上?!分酗椆聝?,《流浪者之歌》中演小少爺,同時發(fā)狠向師傅學“少臉”(即二凈)配角戲,如《三哭殿》之秦瑛,《張飛賣肉》之張飛,《二進宮》之楊四郎,再進一步學少臉主角戲,如《七郎打擂》之楊七郎,《父子會》之尉遲寶林,《比武奪魁》之馬武等,逐漸成為當行二凈。

一九四五年光復之后,他回到長沙,得到名凈羅元德、賀華元、廖申翥的藝術(shù)薰陶,如《五臺會兄》由羅師親授;《訪白袍》則得到廖師的點撥;張飛、焦贊一類戲賀師教益良多。他還有意識地向著名唱工老生黃菊奎,學過《伯牙扳琴》 《二進宮》 《金沙灘》等生行戲,目的是想豐富凈行唱腔的旋律;他還向黃元和老師學了《八蠟廟》 《三雅園》 《捉拿白菊花》幾個武戲;他的小丑戲如《柜中緣》的淘氣,《三關(guān)排宴》的焦光普,精彩而又逗樂,董武炎通過這些不同行當不同戲路的繼承學習,廣學博納,拓寬了藝術(shù)視野,提高了表演藝術(shù),積累了進行革新的藝術(shù)資源。

一九四九年八月,湖南和平解放后,武炎和姐弟一道參加部隊領(lǐng)導的洞庭湘劇工作團,在新編歷史故事劇的排演中,他擔任主角或主配的戲很多,如《皇帝與妓女》中的吳革,《美人計》中的王小波,《燕就四十天》中的劉宗敏,《將相和》中的廉頗等,演藝日趨成熟,成為大、二凈兼長的湘劇名凈。

董武炎具有強烈的藝術(shù)進取心,對湘劇凈行的特點與不足,有了自己的看法,在進入湖南省湘劇團后,他開始考慮對湘劇凈行藝術(shù)的改革。經(jīng)過半個世紀的探索、研究和舞臺藝術(shù)實踐,他對凈行藝術(shù)的的革新,有兩大顯著的貢獻:

第一,在唱腔方面,湘劇大凈視“虎炸音”為特點,這種“虎炸音”能表現(xiàn)張飛、鄭子明這類人物威武的英雄氣慨,卻帶來一種“沙啞”之音,出現(xiàn)吐字不清,弦律單調(diào)的缺點。董武炎借鑒京劇銅錘花臉的“鼻腔共鳴”與“腦后音”運氣、發(fā)聲的方法,同時吸取湘劇唱工老生弦律優(yōu)美的特點,將其揉和到凈行基本聲腔中來,去掉一些“虎炸音”,通過《裝瘋跳鍋》 《孟良頒兵》等大、二凈劇目實驗,取得了良好的藝術(shù)效果,他在一九五五年省會演當中獲得演員一等獎??少F的是董武炎不是把湘劇的“虎炸音”簡單地一腳踢開,而是根據(jù)不同人物性格加以取舍,如彈腔《生死牌》中扮演的賀總兵,他在設(shè)計唱腔時,就適當?shù)厝噙M了一些“炸音”,以揭示人物性格的兇殘。又如高腔《百花公主》,他扮演忠心耿耿的三世老臣巴拉,被百花公主屈殺時,一支《沉醉東風》的曲牌,在人物大放悲聲的演唱中,夾著些許“嘶音”和“泛音”,有時音斷意連,借以表達巴拉的憤懣、沉痛、艾怨的心情。足見董武炎的唱腔改革,既繼承傳統(tǒng),又能兼收并蓄。

第二,董武炎在革新、豐富凈行表演方面,創(chuàng)造了出色的成績。湘劇高腔重唱,這是其主要特點,有點類似于西方的歌劇,動作舞蹈很少,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藝術(shù)表現(xiàn)力。董武炎要讓凈行高腔戲的人物動起來,達到唱做俱佳的境界。他的指導思想很明確:一切表演動作或舞蹈,都是為塑造人物形象服務(wù)的。他選擇尉遲恭月夜《訪白袍》 (即白袍小將薛仁貴),作為實驗劇目,首先分析了尉遲恭突破重重阻力,“為國訪賢”的精神,作為人物的行動主線,這是豐富提高表演藝術(shù)的基礎(chǔ)。他說:“夜訪”,傳統(tǒng)以唱為主,尉遲恭手執(zhí)折扇,帶著龍?zhí)咨蠄觥白咚拈T”,好不優(yōu)哉游哉的樣子,不能體現(xiàn)“訪賢的艱難和主人公求賢若渴的急切心情。他將尉遲恭手執(zhí)折扇上場,改為趁月明之夜策馬而來;一般的四龍?zhí)祝臑閮擅⒖〉男N咀黢R夫,在翻山越嶺時,發(fā)揮翻、騰、撲、跌的技藝,尉遲恭則加上墜馬、跌馬、金雞獨立等動作,三人的舞蹈配合嚴謹和諧,不僅畫面美觀,更能表現(xiàn)這位百戰(zhàn)沙場老將的英雄氣慨。所有這些都是為了揭示一個具體內(nèi)容:主人公為國訪賢不辭勞苦,內(nèi)容與形式的高度結(jié)合,表演藝術(shù)的形式美,給觀眾一種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

董武炎讓凈行高腔戲的人物動起來了,卻對凈行彈腔戲“笑、叫、跳”特色表演,進行了適當?shù)恼{(diào)整與抑制?!靶?、叫、跳”是數(shù)百年流傳下的傳統(tǒng)技藝,塑造了《審子打秋》之秦燦、《下河東》之歐陽方、《轅門斬子》之焦贊,以及二凈《白良關(guān)》之尉遲寶林諸多人物。這種一以貫之的“火爆戲”,缺乏張馳,顯得粗淺。這種喳喳呼呼的表演,也給觀眾帶來一種感官剌激。董武炎進行革新時,堅持從人物出發(fā),如焦贊這一人物,不能僅僅成為這出唱工戲的“調(diào)味品”(當然有這種作用),但應(yīng)始終把握他一心一意,千方百計要救楊宗保的心理動作?!秾徸哟蚯铩分貭N,不能一味地強調(diào)他殘暴地打殺秋兒為子報仇的一面,而應(yīng)加強他作為父的失子之痛的揭示,這就避免了人物的簡單化?!陡缸訒分具t寶林,聽了母親的哭訴,才明白今日戰(zhàn)場上廝殺的敵人,竟是自己的親生之父;而十六年來一直尊為父親的劉國楨,卻變成了敵人。這一戲劇情勢的“突變”,將給這位少年將軍的情感,是何等的震撼與痛苦!董武炎認為,只有抑制表面的張揚,人物才有深度,表演才能真實可信。

董武炎唱腔、表演的革新成就,體現(xiàn)在他的代表作中,如《撥火棍》之孟良、《摸魚鬧江》之李逵、《五臺會兄》之楊五郎、《父子會》之尉遲寶林、《訪白袍》之尉遲恭《造白袍》之張飛、《裝瘋跳鍋》之蒯通等,都是他在藝術(shù)上塑造得成功的人物形象,有的成為了湘劇的保留劇目。其中《撥火棍》在赴朝慰問的幾個月中,竟演出一百多場,成為固定的加演劇目。一九六一年,毛澤東主席在湖南一次晚會上,觀看了《撥火棍》后,握著武炎的手表示贊賞和致謝。一九八六年他隨團赴香港參加“中國地方戲曲展”,在《生死牌》中扮演賀總兵,給港澳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像。董武炎這些重頭戲,在他自傳體《藝海揚帆——我的演戲生涯》書中,有專章的論述,不僅是他個人一生演戲的經(jīng)驗之談,也在一定程度上概括了湘劇凈行藝術(shù)“推陳出新”的歷程。在六十年舞臺藝術(shù)實踐中,董武炎形成了個人“雄渾剛健”的獨特風格,不愧為湘劇凈的全材。

在培養(yǎng)湘劇事業(yè)接班人方面,武炎不遺余力,來者不拒,有求必應(yīng),學生有方保義、黃運龍、趙興民、龍?zhí)K林、徐軍等。其中方保義又在小演員訓練班任教,徐軍為省“戲劇芙蓉獎”得主。

他是我省首批評定的國家一級演員,享受國務(wù)院特殊津貼。一九八八年,湖南省湘劇院、湖南省戲劇家協(xié)會為董武炎從藝五十周年舉行紀念活動,表彰他為老百姓塑造了眾多難忘的舞臺形像,為湘劇事業(yè)的承傳所作的貢獻。

注釋:

①王申和:《湘劇近百年史料瑣談》,《湖南戲劇》月刊。

②《梨園英華——彭俐儂》,山東教育出版社出版,第82頁。

③⑥《田漢與湖南戲劇》,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第15頁、第85頁。

④一九三六年《湖南戲報》。

⑤《田漢文集》第12卷,第52-55頁。

⑦黎建明:《湘劇音樂概論》,人民音樂出版社出版,第82頁。

⑧王永光:《徐紹清老師談“精藝六要”》,《湘劇》1985年12月第1期。

⑨張真:《要留絕藝在人間》,《戲劇報》1985年第6期。

⑩《田漢全集》第12卷,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第474頁。

?《劇?!?986年第2期。

?《湘劇詩聯(lián)選》,第 226頁。

?董武炎:《藝海揚帆——我的演戲生涯》,湖南省湘劇院編印,第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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