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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耀的詩:大西北星云中一顆耀眼的星星

2014-08-15 00:54張永健
文藝論壇 2014年8期
關(guān)鍵詞:昌耀大西北詩人

○ 張永健

新時期以來,在大西北涌現(xiàn)出了楊牧、周濤、章德益、李瑜、楊樹、雷霆、石河、肖川、秦中吟、賈長厚、昌耀、白漁、高平、師日新、林染、唐祈、高戈等老中青各具特色的眾多詩人,在祖國大西北的上空組成了一片神奇、壯美、厚重的詩的星云……

昌耀則是壯美的大西北星云中最耀眼的一顆詩星,是他們中最杰出的、最具有代表性的詩人。他的詩以濃郁的時代氣息與淪桑感,以濃烈的地域特色與鄉(xiāng)土情,以鮮明而奇異的陽剛之美顯示了大西北詩歌獨特的雄性美與獨特的內(nèi)蘊(yùn)。

同許多“歸來”派詩人一樣,昌耀的詩具有濃郁的自敘傳的特點。他曾經(jīng)是新生活的熱情追求者與創(chuàng)造者,原名王昌耀,湖南桃源人,不滿14歲即棄學(xué)從軍;隨軍北上,1951年春赴朝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1955年“停戰(zhàn)協(xié)定簽字前十余日”,在朝鮮元山附近負(fù)重傷歸國;1955年響應(yīng)“開發(fā)大西北”的號召,到青海省文聯(lián)任創(chuàng)作員;昌耀曾自稱為“一株/化歸于北土的金桔”(《南曲》),“是北部古老森林的義子”(《家族》)。他是一位忠于革命事業(yè)的堅強(qiáng)戰(zhàn)士,他曾說“黨就是我的母親,部隊就是我的家”。然而,1957年因為一首短詩《林中試笛》而被錯劃為右派分子,過了20多年“監(jiān)禁、苦役、顛沛流離”的生活?!芭c泥土、糞便的貼近,與‘勞力者’‘治于人者’的貼近”,使他“追求一種平民化,以社會公正、平等、文明富裕的烏托邦作為自己的即使是虛設(shè)的意義支點”,他追尋“一種有體積、有內(nèi)在質(zhì)感、有瞬間爆發(fā)力、男子漢意義上的文學(xué)”(昌耀:《我的“業(yè)務(wù)自傳”》)。他的詩顯示了一個生命進(jìn)擊者在精神和肉體遭到殘害,卻依然艱苦拼搏,不斷跋涉的人生足跡,顯示了他對社會對人生特有的沉重而真實的心靈感應(yīng)?!洞群健贰渡铰谩?《雪,土伯特女人和她的男人及三個孩子之歌》等詩描述了一位“摘掉荊冠”踏荒而至的青年詩人在土伯特人的土地上和生活中,以無罪的“戴罪”之身和堅韌不拔的意志,尋找生存空間獲得溫情、愛情的生命歷程,以及他與雪線、銀峰、飛瀑、陽光、野火、火燒云、田野等青藏高原融為一體的生命圖象,這些詩既是昌耀的生活歷程與坎坷命運的藝術(shù)再現(xiàn),也是西部社會生活的真實圖景。詩人曾“像一個亡命徒/憑著夜色”,“牽著跛馬”,“趲行在萬山的通衢,踅身/猛獸出沒的林莽,捫摸著高山苔蘚寄生的峭巖,/躬著背脊小心翼翼/越過那些云中的街市、/半坡的鳥道、地下的陰河”(《山旅》)。20多年的流放生涯,詩人歷經(jīng)磨難,曾“蜷縮在這山地的一間陶器作坊”脫坯制陶,曾迎著暴風(fēng)雪在冰山雪嶺“剝?nèi)r芯的石棉”。詩人是孤獨者,是夜行客,當(dāng)詩人在石礫山海中孤寂的跋涉時,當(dāng)他的“指關(guān)節(jié)鉚釘一樣楔入巨石的罅隙/血滴,從撕裂的千層鞋底滲出”時,仍矢志不渝地以一個生命進(jìn)擊者的姿態(tài)與氣度,艱苦地跋涉著,攀緣著,探求著,拼搏著,希翼著,他甚至“渴望有一只雄鷹或雪豹”與之“為伍”,“在銹蝕的巖壁,/但有一只小得可憐的蜘蛛”與之“一同默享著這大自然賜予的/快慰”,(《峨日朵雪峰之側(cè)》) 便感到莫大的欣慰了。在“歷史的苦雨凄風(fēng)”之中,在“命運怪異莫測”之時,他仍執(zhí)著地“踏勘”著“歷史的崎嶇”,“憑吊”著“歲月的碑林”。詩人始終把個人的遭遇和歷史的變遷,社會的演進(jìn)結(jié)合起來,因而其作品具有強(qiáng)烈的歷史的穿透性和現(xiàn)實的真實感。

昌耀在1998年曾說,他“從創(chuàng)作伊始就是一個懷有‘政治情緒’的人。當(dāng)如今人們趨向于做一個經(jīng)濟(jì)人,淡化政治意識,而我仍在樂道于‘卡斯特羅氣節(jié)’,‘以色列公社’,‘鐮刀斧頭的古典圖試’,幾疑心自己天生就是一個‘左派分子’”。然而,1950年代中期,當(dāng)他滿懷“熱誠投奔大西北‘熔爐’”,卻遭到了“集體性的‘政治謀殺’”②。對于歷史的反諷和個人的屈辱,他沒有被摔垮,被扼殺,而是艱難地、倔強(qiáng)地“夜行在西部高原”,他說,“我從來不曾覺得孤獨”,因為有“低低的熏煙”“牧羊狗”“成熟的泥土的氣味兒”,有“大山的絕壁”以及絕壁上洞開的門窗,有“乳兒的母親”,“有吹滅了”的“油燈”與其作伴(《夜行在西部高原》)。他“常在鷹群與風(fēng)的嬉戲中感受到被勇敢者領(lǐng)有的道路,聽風(fēng)中激越的嘶鳴迂回穿插/有著瞬息萬變。有著鋼絲般的柔韌”。他“在沉默中感受了生存的全部壯烈”。詩人于孤獨中不覺得孤獨,于茫然中看到前進(jìn)的道路,于苦難中獲得鋼絲般的柔韌,于沉默感受到了生存的壯烈,其根源全在于他是“這土地的兒子”。他親身的生命體驗感受到了“美的泥土”,“美的陽光”,因此堅信:“生活當(dāng)然不朽?!保ā秲茨暌莞濉罚?/p>

別林斯基曾說:“任何偉大的詩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的痛苦和幸福深深植根于社會和歷史的土壤里,他從而成為社會、時代以及人類的代表、喉舌?!雹郯嘣f:“詩人也只有和人民在一起,喜怒哀樂都和人民相一致、智慧和勇氣都來自人民,才能取得人民的信任?!雹懿倦y之后,以“帶罪”之身長期生活在大西北的荒原雪域草原漠地,大西北的山水鄉(xiāng)土風(fēng)物陶冶著他的品格,堅定著他生命進(jìn)擊的信仰,孕育著他的詩章和青春的欲望:“啊,邊陲的山,/正是你閉塞一角的風(fēng)云,/造就我心胸的塊壘崢嶸。催發(fā)我情愫的粗放不修。”(《山旅》)文化大革命時期,當(dāng)“橫掃一切的暴風(fēng)/將燈塔沉入海底,/漩渦與貪婪達(dá)成默契”的“非?!蹦甏娙恕奥牭搅送敛厝顺聊谋税?大經(jīng)輪在大慈大悲中轉(zhuǎn)動葉片”,那里是他“唯一的生之涯岸”:“他在這里脫去垢辱的黑衣,/留在埠頭讓時光漂洗,/把遍體流血的傷口/裸陳于女性吹拂的輕風(fēng)——/是那個以手背遮羞的處女/解下袍襟的荷包,為他/獻(xiàn)出護(hù)身的香草……”(《慈航》) 在最艱難的時刻,是山野的牧民與村姑,給他以溫暖,給他以救助,使其絕處逢生:“當(dāng)那老人臨去天國之際/是這樣召見了自己的愛女和家族:‘聽吧,你們當(dāng)和睦共處。/他是你們的親人,/你們的兄弟,/是我的朋友,和/——兒子!’”(《慈航》)“再生的微笑”與歡欣,使他深深感到,“高山草甸間民風(fēng)之拙樸”及其特有的“蜜意柔情”,使其“終究”成為“這窮鄉(xiāng)僻壤/愛的奴仆”,“而將自己的歸宿定位在這山野的民族。/而成為北國天驕的贅婿”(《山旅》)。不僅如此,他還從西部雪域草原古老而原始的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一種永恒的生命的活力和張力,這就是那些普普通通的生活于社會底層的“治于人者”。他們貧困、粗俗,甚至愚昧,然而,他們勇武、善良、仁慈,酷愛自由與和平,他們是大自然的創(chuàng)造者,生活的主人。詩人把他們稱之為“眾神”,置放于心中至高無上的位置,頂禮膜拜:

那些占有馬背的人,

那些敬畏魚蟲的人,

那些酷愛酒瓶的人,

那些圍著篝火群舞的,

那些卵育了草原、耕作牧歌的,

猛獸的征服者,

飛禽的施主,

炊煙的鑒賞家,

大自然寵幸的自由民,是我追隨的偶像。

——眾神!眾神!

眾神當(dāng)是你們!”

——《慈航》

縱觀昌耀所有的詩作,他是用他的生命在真心實意的歌唱并滿懷虔誠地感恩于那些平平凡凡的“勞力者”和“治于人者”。他堅信只要我們的詩人將自己的命運緊緊依托于他們和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山岳、河流,就可經(jīng)萬劫而不滅,歷萬難而不摧,而且可以在拼搏進(jìn)擊中變得無比強(qiáng)大,充滿活力和智慧。這是一條永恒的法則,是詩人用沾滿血水和淚水的手足和滴血的心胸而攀援、探索出來的真理。因此,在“歸來”之后,面對新時期的大好時光,他以勇往直前的信念和百折不撓的毅力,始終同人民在一起,歌唱“習(xí)習(xí)夜風(fēng)中商界林立的旗幟瀟灑地飄展了,/噴泉廣場的金屬旗柱以峻急的嗡鳴競相呼應(yīng)”(《頭戴便帽從城市到城市的造訪》),歌唱人民心底的善良,并以前所未有的熱情與生命的進(jìn)擊力奔向他理想的“公正、平等、文明富裕的烏托邦”,明知“在這日趨縮小的星球,/不會有另一條坦途”,但他“仍在韌性地劃”,“拼命地劃”,他堅信“在大海的盡頭/會有我們的/笑”(《劃呀,劃呀,父親們!》)。

同所有大西北邊塞詩派的詩人一樣,昌耀的詩,同蒼涼悲壯、闊大高遠(yuǎn)的西部邊陲融為一體,鑄造出了如山岳般高大而憂郁不屈的詩魂詩心。他的詩以青藏高原嚴(yán)峻、冷酷、壯麗、雄偉的山川、大漠、草甸作為抒情客體,抒發(fā)了長期積蓄于抒情主體的人民世代因襲的開拓精神和豪放人生。他的詩中景物,不論是激流峽谷、大漠風(fēng)月、荒原綠洲,還是悲涼的瀚海、吉慶的火堆、豪飲的金盞,都已與他的心靈、他的生命、他的語言融為一體,都灌注著他的情感,他的血液,他的思想,都閃現(xiàn)著憂郁、沉重、頓挫的莊重與闊大。組詩《青藏高原的形體》就將歷史、現(xiàn)實、心理、神話、傳說、民情融為一體,顯示著民族精神的磅礴、高昂與博大:

是的,我從白頭的巴顏喀拉走下。

我是滋潤的河床。我是枯干的河床。我是浩蕩的河床。

我的令名如雷貫耳。

我堅實、寬厚、壯闊。我是發(fā)育完備的雄性美。

我創(chuàng)造。我須臾不停地

向東方大海排瀉我那不竭的精力。

我刺膚紋身,讓精心顯示的那些圖形可被仰觀而不可近狎。

我喜歡向霜風(fēng)透露我體魂之多毛。

我讓萬山洞開,好叫鐘情的眾水投入我博愛的襟懷。

——《河床》

這首詩既是描寫黃河、長江之源的形神的,又何嘗不是詩人靈魂的物化呢?即使對于大西北“燒黑的礫石”“敗北的河流”“大山的粉屑”“烤紅的河床”“無人區(qū)”“崢嶸不測之深淵”,他仍充滿了深情的鐘愛,熱情地贊美它們是“有待收獲的沃土/是倔強(qiáng)的精靈”(《曠原之野》)。

在昌耀的詩中,生活在大西北的人民無論是牧民、鼓手、筏子客、水手長、屠戶、涉水者、背水女、拓殖者、舉旗者、流浪漢,淘金者,還是詩中的抒情主體——我,都刻印著大西北風(fēng)沙的艱辛,冰雪的嚴(yán)峻,草原的寬厚,都閃爍著雪蓮的高潔,山花的浪漫,高原藍(lán)天白云的奇美……他們既是現(xiàn)實的,也是歷史的。他們永遠(yuǎn)是大西北的開墾者,“永遠(yuǎn)是新開墾地的一個磨鐮人”,他們“創(chuàng)造了這些被膜拜的饕餮獸、鳳鳥、夔龍……”他們“不斷在歷史中校準(zhǔn)歷史”,“在歷史中不斷變作歷史”,他們“得以領(lǐng)略其全部悲壯的使命感”(《巨靈》)。比如《背水女》就描寫了一幅既歷史又現(xiàn)實的“自古就是如此”的壯美塑像:“從黝黑的堤岸,/直達(dá)炊火流動的高路,/背水女們的長隊列高路一樣崎嶇”,背水女的“木馱桶,作黝黑的偶像,/高踞在少壯女子微微撅起的腰臀,/且以金泉水撩撥她們金子的心懷。/——自古就是如此?。?/不錯,為雪山神女座所護(hù)衛(wèi)的草原/是寬厚的。背水女的心懷是寬厚的?!痹娙擞芍缘刭澝浪齻?yōu)椤把┥缴衽保齻儭耙阅笎酆推夼異?負(fù)重而來”,從古至今,成為“雄強(qiáng)丈夫的”,“肅然地鵠望著”的“崇拜者”,這首短詩既寫出了勞動者的艱辛,也寫出了勞動者的偉大,更寫出了詩人對勞動者發(fā)自心底的尊崇。當(dāng)然,歷史的崎嶇與負(fù)重一定要得以改善,要把她們從負(fù)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這正是我們當(dāng)前進(jìn)行西部大開發(fā)的終極目標(biāo)之一。然而,她們“金子”一樣“寬厚”的“心懷”,卻是中華民族的亙古不變的美德,是我們創(chuàng)造新生活所應(yīng)該發(fā)揚(yáng)光大的。

昌耀的詩以其“歸來”者的心靈歷程與西部悠久的歷史文化和艱難而多彩的現(xiàn)實生活的碰撞所產(chǎn)生的巨大的詩的火花,照亮著當(dāng)代的詩壇。他曾是普希金、萊蒙托夫、勃洛克、馬雅可夫斯基的崇拜者,又深受惠特曼、聶魯達(dá)、??嗣诽?、洛爾伽、桑德堡等詩人的影響;他更敬奉屈原、李白、白居易、艾青、阿垅等詩人的詩品與人品。他容納古今詩藝之長,博采中外詩藝之美,自成一家。他是一位勇于創(chuàng)新、善于標(biāo)新立異的詩人,他曾說“詩美流布天下隨物賦形不可偽造?!雹輰υ娗樵娰|(zhì)等詩的內(nèi)在美,他要求絕對真實,而對詩形詩意等外在美則隨心所欲、花樣翻新。不論其詩的想象、意境、意象、比喻、象征等,還是詩的形式、語言甚至于標(biāo)題、標(biāo)點都不拘一格,給人新鮮感、新奇感、陌生感。他的詩既以沉郁、蒼勁、真實著稱,又以高致、精微、豐富見長;他的詩既以現(xiàn)實主義為主體,又兼融現(xiàn)代主義之長;既有真實的品格,又有浪漫的情調(diào),還有理智的燭照,頗多現(xiàn)代意象與情韻,兼具黑色幽默,有些詩還有濃厚的宗教神秘色彩。他的詩語言是充分“散文化”的,但內(nèi)在韻律與節(jié)奏卻很強(qiáng)烈,具有自然灑脫的散文美;他喜歡用奇崛的語匯,其詩作雅俗兼?zhèn)?,既有古典的儒雅,又有?dāng)代的世俗,文白雜糅,具有一種新鮮、奇特、剛健的藝術(shù)感染力。

昌耀曾自稱“是一個‘大詩歌觀’的主張者和實行者”。他曾說:“我并不強(qiáng)調(diào)詩的分行……也不認(rèn)為詩定要分行,沒有詩性的文字即便分行也終難稱作詩。相反,某些有意味的文字即便不分行也未嘗不配稱作詩。詩之與否,我以心性去體味而不以貌取?!雹匏€說過“我并不貶斥分行,只是想留予分行以更多珍惜與真實感。就是說,務(wù)使壓縮的文字更具情韻與詩的張力”。⑦可見“詩性”“意味”“真實感”是詩的本質(zhì)特征,分行與不分行則是詩的外貌特征。新時期以來,他寫了不少“不分行”的詩,這些“詩”并非詩人“詩性”的淡化,“意味”的貧泛,“真實感”的減弱,恰恰相反,它是“隨著歲月遞增”的,詩人“對世事的洞明、了悟、激情”“呈沉潛趨勢”而“選擇”的一種“更為方便、樂意”的詩體形式,其“永不衰竭的激情”,其“色彩、線條、旋律與主動投入”,其“精力、活力、青春健美的象征”有增無減,是詩人“了悟”“洞明”,“世事”的“智性成熟的果實”。比如,《悲愴》 《齒貝》《處子》 《圖像儀式》 《工廠:夢眼與現(xiàn)實》 《俯首蒼?!?《傍晚·篁與我》《一天》 《一種嗥叫》 《勿與詩人接觸》《復(fù)仇》 《生命的渴意》 《近在天堂的入口處》 《靈語》 《火柴的多米諾骨牌游戲》 《地底如歌如哦三圣者》 《混血之歷史》 《迷津的意味》 《語言》 《權(quán)且作為悼辭的遺聞錄》 《海牛捕殺者》《音樂路》 《一個中國詩人在俄羅斯》……這些“散文式”的作品大都直逼詩人靈魂的深處,傾吐著詩人難以言傳的隱秘的感覺、情緒、心理、意識、感覺。它們或敘事,或詠物,或?qū)懢埃蚴闱?,或議論;或比喻,或象征,或變形,或怪誕;或?qū)憣崳蛟⒀?,或幻覺,或浪漫,或意識流,或?qū)υ?,或獨語,或夢囈,把人生的坎坷,歷史的教訓(xùn),社會的變遷,把生命哲學(xué)、政治學(xué)、經(jīng)濟(jì)學(xué)、宗教、社會學(xué)、倫理學(xué)、詩學(xué)融為一體,詩人上天入地,超越神明,往返冥無,上下求索,既是詩人對某種生存困境的闡釋與選擇,對生死輪回的演繹,對宇宙人生的思考,對理想世界的追尋;也是詩人對自我行蹤的總結(jié),自我靈魂的拷問,對詩藝詩美的探求。這些作品受魯迅思想影響,有如魯迅的《野草》,它們美麗而深奧,樸實而深刻,精細(xì)而廓大,靈巧而厚重,有奇幻的場景,怪誕的情節(jié),豐富的想象,模糊的意念,難測的臆語,反常的感覺,艱深的哲理,警世的格言……

注釋:

①②⑤⑥⑦《昌耀的詩·后記》,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8年版,第420-421頁、第420-421頁、第415頁、第415頁、第415頁。

③《別林斯基論文學(xué)》,新文藝出版社1958年版,第26頁。

④《艾青談詩》,花城出版社1981年版,第1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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