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南

我這次報告的題目是《對國家和民族命運的思索》，為什么講這個題目？我經(jīng)常想，中國共產(chǎn)黨1921年成立時，就只是50多個人，用了28年就解放了全中國。中國人民解放軍1927年“八一”南昌起義，最后就只剩下八百多人，而22年后百萬雄師過大江。黨的力量是從哪里來的？尤其是今天，社會主義建設取得了巨大成績，2004年中國經(jīng)濟總量超過意大利，2005年超過英國、法國，2008年超過德國，2010年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別人沒想到，我們自己也沒想到。美國國家情報局估計，2017年中國經(jīng)濟總量將超過日本，我們的國家發(fā)改委估計是2025年，可是我們2010年就做到了。而且在脫貧方面我們進步更是特別大，1952年人均國民生產(chǎn)總值50美元，2010年達到人均4200美元，國民生產(chǎn)總值將近6萬億美元。估計到2015年左右，人均將接近7000美元，我們可以看到中國的人口基數(shù)如此之大，取得這樣的成績是非常不容易的。

當年在建黨建軍的時候，老一輩革命家是否能想到，我覺得他們很難想象我們今天能取得這樣的成績。當年小平同志提出國民生產(chǎn)總值翻兩番，指標是1000美元，很多同志怕達不到還勸小平，最后調(diào)整到700到800美元，可是，我們今天達到了4200美元，像這種速度連小平同志也難以想象。我們從過去走來沒有多長時間，只是近百年的歷史，一百年前中國人被稱作東亞病夫，受人欺凌，任人宰割。天津當時只是一個口岸，八國聯(lián)軍侵華、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都是從天津打進來的。中國人是怎么被解救出來的？是近代中國人舍生忘死地追求，最后是馬克思主義救了中國。

2000年，我在英國皇家軍事科學院學習，來自26個國家的30名軍官編成一個班，每個軍官都要講自己國家的政治制度、意識形態(tài)、憲法、國防，還要講為什么。當時第一周抽簽就抽到我——一個中國軍官，還有一個愛沙尼亞軍官。全場哄堂大笑，愛沙尼亞非常小，波羅的海三國之一，中國非常大，愛沙尼亞剛剛從蘇聯(lián)脫離出來，中國還在堅持社會主義，這兩個國家反差很大，所以這兩個國家的軍官講話，全場非常興奮。當時我就覺得，這是他們的陰謀，我剛到學院報到第一周的周五就要講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你們?yōu)槭裁聪嘈篷R克思主義，為什么搞社會主義？”一個捷克軍官跟我說：“你不要講社會主義，你們中國反正歷史文化悠久，講講歷史文化，反正15分鐘很快就過去了?！蔽议_始準備就按照他的方法去做，但是一想要在那里呆四五個月，早晚都要提，躲也躲不過，而且我有個座右銘，“做難事必有所得”，做容易的事，做輕車熟路的事是不會有收獲的。我們是研究國家安全戰(zhàn)略的，我們不是搞馬克思主義的，我們也不是研究社會主義的，但我為什么不能講一講中國為什么要搞社會主義。

英國軍方要求所有的講話都要做PowerPoint，周五愛沙尼亞軍官先講，他上來首先是播放了一段BBC的節(jié)目錄像，反映的是1989年愛沙尼亞、立陶宛、拉脫維亞195萬人要求民族獨立的情景，人們手牽手連成將近兩百公里長的人鏈，橫跨波羅的海三國，老人、婦女、孩子全部參加，那條人鏈跨過高山，跨過田野，跨過橋梁，非常壯觀。戈爾巴喬夫當時就是看見了波羅的海三國要求獨立的鏡頭非常震撼，他說：“我們這些留在蘇聯(lián)內(nèi)部的，要把蘇聯(lián)搞好，最后使他們重新要求加入?！碧K聯(lián)的解體就由此開始，由波羅的海三國開始了。那段錄像給大家非常大的震撼，臺下軍官鼓掌的，跺腳的，非常熱鬧。他講完下來了，我要上去，要講我們?yōu)槭裁磮猿稚鐣髁x，他剛講他們從蘇聯(lián)獨立出來，我還要講我們絕對不允許臺灣“獨立”，所以我上臺的時候，臺下就是我們常說的掉根針都能聽見，死一般的安靜。大家呆呆地看著我，看看中國軍官怎么講。

我的PowerPoint比他的簡單多了：當時是2000年，整整一百年以前，1900年八國聯(lián)軍入侵北京，中國是跌倒的巨人，爬不起來，今天在座的很多軍官，你們的國家都參與了當時對中國的掠奪。今天是整整一百年后，中國是個站起來的巨人，他的鋼鐵、水泥、煤炭產(chǎn)量名列世界前茅，是馬克思改變了中國。我們中國為什么信馬克思主義？我們從來不是為了一個主義而主義，我們?yōu)榱司葒让?，我們?yōu)榱苏J識中國，解決中國的問題。還有一句話，中國也改變了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和馬克思主義相結合，我們找到了中國革命的正確道路；鄧小平理論和馬克思主義相結合，我們找到了中國建設發(fā)展的道路。這是中國百年的命運，我們?yōu)槭裁?，我們就為了這個，為了民族救亡、為了民族復興。

我們的教室是階梯教室，在我講的時候，我們班的泰勒教授沒有坐著聽，他在后面一直來回走，我講完之后，上來向我祝賀的軍官都走了，泰勒將軍上來說：“你講出了你們的合理性?！边@是泰勒對我最高的夸獎了，他剛剛和我們發(fā)生沖突，他完全不同意香港回歸中國。因為泰勒完全不相信馬克思主義，不相信社會主義。但他說我講出了我們的合理性，我們做有我們合理的地方。中國和印度在軍事方面對立很多年，當天在我講完之后，印度的海軍上校里夫，跑上講臺跟我說：“你今晚做好準備，我一定要到你的宿舍去?！焙Ｍ鈱W習軍官宿舍是私人領地，別人是不來的，有什么事情到酒吧，到客廳里，他晚上來了，送了我一條印度海軍的領帶，跟我坐了很長時間。他說：“我們印度和中國一樣，都是尋找民族解放的道路，你們做得比我們成功?！边€有一個匈牙利軍官，幾天后請我到酒吧喝酒，他說他舅舅就是當年搞社會主義改革的，當年叫裴多菲俱樂部。匈牙利社會主義改革失敗，他舅舅被迫遷到西方，社會主義崩潰，柏林墻倒塌，他舅舅就回來了，看到匈牙利搞成這個樣子，他舅舅說：“我以后死在國外，再也不回來了。”他說：“我們的社會主義是徹底失敗的，我們衷心希望你們能搞成功?！边@給我留下非常深的印象。

中國選擇為了什么？為了民族的命運。而且在這個過程中有多少人，有多少年輕人犧牲了。李大釗就義時不到38歲，毛澤東34歲上井岡山開辟工農(nóng)武裝根據(jù)地，周恩來29歲主持南昌起義，博古24歲出任中共中央組織委員，聶耳不到23歲為《義勇軍進行曲》譜曲，鄒容18歲發(fā)表《革命軍》，20歲去世了。鄒容的《革命軍》改變了兩個人，第一個是毛澤東，看完《革命軍》就四個字：“夜不能寐”。第二個是蔣介石，看完《革命軍》也是四個字：“夜不能寐”。那個時代是個什么樣的時代，是“年紀輕輕干大事，年紀輕輕丟性命”的時代。2010年在拍《建黨偉業(yè)》的時候，總導演說：“你寫的《苦難輝煌》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句話，我腦子里揮之不去的就是這句話，成為我拍《建黨偉業(yè)》的思想主線?！碑斈赀@些年輕人干大事的時候，誰相信他們干得成？誰認為他們將來能有多了不起？當年參加中共一大的這些代表，最年輕的只有19歲，最年長的何叔衡也就40出頭，全是一幫年輕人，但是他們當時奠定這個基礎的時候，他們能想到這個黨將來能夠干出如此轟轟烈烈的大事嗎？

沒有人想到，當時那個時代“年紀輕輕就干大事，年紀輕輕就丟性命，年紀輕輕就轉變信仰”。中國共產(chǎn)黨剛剛成立后，就有剛剛成為發(fā)起人的走的走，散的散。1921年7月建黨，1922年陳公博脫黨，1923年李達脫黨，1924年李漢俊脫黨，1924年周佛海脫黨，1927年包惠僧脫黨，1931年劉仁靜被黨開除，1938年張國燾被黨開除。中共一大建黨時的13個代表自己離開的和被黨開除的有7人，半數(shù)以上走掉了，其中陳公博、周佛海當了大漢奸，被國民政府判處死刑，張國燾最后成了國民黨的特務。這些人都不知道中國共產(chǎn)黨28年后能夠奪取政權，如果他們知道，還會不會做出這種糊涂事呢？歷史最大的魅力就在這里。還有很多同志犧牲，鄧恩明1925年犧牲，王盡美1931年犧牲，何叔衡1935年犧牲，陳潭秋1943年犧牲。我們出走的、犧牲的、開除的，最后從頭走到尾的只有毛澤東和董必武兩個人，這個黨何其艱難??！

毛澤東最后是中共中央委員會主席，董必武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代）主席，只有這兩個人從頭走到尾。這個黨成立不是秘密的信仰，當年成立的中國政治組織300多個，誰知道你能搞多長時間，誰知道你能干成多大事業(yè)，中國共產(chǎn)黨從中國政治舞臺的邊緣走到中心，影響和改變了世界格局，毛澤東居功至偉?。∵@個人距離我們太近了，現(xiàn)在大家上網(wǎng)可以看見毛澤東在建國以后的失誤，批評的聲音很多，但是在中國近現(xiàn)代史、黨史、新中國史上這個人的地位無人撼動。他指導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確有失誤，但是這個人在中國社會主義革命中所起的作用就像鄧小平講的，中國革命如果沒有毛澤東，還要在黑暗中摸索好多年。毛澤東作為共產(chǎn)黨的領袖，他的重要著作《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所提出的問題，在他之前的陳獨秀、李立三、王明等人都想解決，卻都沒能解決。毛澤東1928年寫于井岡山的一篇文章，破解了中國革命成功的秘訣。如果我們不看這篇文章我們自己回答一下，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我們有很多標準的教科書式的答案，比如：第一，馬克思主義的光輝指引；第二，中國共產(chǎn)黨的英明領導；第三，廣大人民群眾的衷心擁護；第四，工農(nóng)紅軍的英勇奮戰(zhàn)。

當我們回答完了你再翻開《毛澤東選集》第一卷，看看毛澤東是怎么回答的。你看過之后就知道毛澤東要是像我們教科書上這么回答，我估計中國革命是搞不成的，有馬克思、有共產(chǎn)黨、有人民群眾就必然勝利嗎？馬克思、恩格斯最期待的德國革命從來沒有發(fā)生。為什么列寧最希望的日本革命到今天都沒有發(fā)生？為什么革命導師沒有一個看好的中國革命卻轟轟烈烈地展開并最終取得勝利？中國可以革命，毛澤東把握了這個關鍵，毛澤東講一國之內(nèi)，在白色政權包圍之中有一小塊和若干紅色政權長期存在和發(fā)展，有相當?shù)臈l件，當我們在找革命勝利的一般原因的時候，毛澤東在找獨特原因，他說它的發(fā)生不能在任何帝國主義的國家，也不能在任何帝國主義直接統(tǒng)治的殖民地，必然是在帝國主義間接統(tǒng)治的半殖民地的中國。中國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至關重要的一條就是白色政權之間的戰(zhàn)爭，湘鄂贛蘇區(qū)、鄂豫皖蘇區(qū)、川黔蘇區(qū)、湘鄂西蘇區(qū)，都是發(fā)生在各個白色政權接口的地區(qū)，我們在蔣桂戰(zhàn)爭、蔣馮閻戰(zhàn)爭中得到極大的發(fā)展。紅軍長征又充分利用了蔣介石與廣東軍閥陳濟棠、廣西軍閥白崇禧、湖南軍閥何鍵、四川軍閥劉湘、云南軍閥龍云之間錯綜復雜的矛盾。紅軍長征的路線都是在軍閥割據(jù)、蔣介石沒有力量的地區(qū)。蔣介石發(fā)誓幾周內(nèi)消滅紅軍，又發(fā)生了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張學良的東北軍、楊虎城的西北軍和紅軍三位一體，形成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局面，這就是毛澤東所把握住的、我們此前所有領導人沒有把握住的中國革命重大特點。毛澤東指出，我們只需知道中國白色政權分裂戰(zhàn)爭的持續(xù)不斷，則紅色政權的存在和發(fā)展便是無疑的。在此基礎上，毛澤東還提出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一點毛澤東深深地把握住了。這是根植于中國大地的，毛澤東站在中國的土地上分析中國存在的問題，這個時候毛澤東思想開始產(chǎn)生，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具體實踐相結合，工農(nóng)武裝割據(jù)農(nóng)村包圍城市的道路由此奠定，這是中國革命的最大特點。中國革命從1921年建黨到1935年遵義會議，經(jīng)過14年選擇，最后選擇了毛澤東，毛澤東不是共產(chǎn)國際指定的領導人，也不是黨的上一任領導指定他來接班的，他是中國共產(chǎn)黨最后的選擇。毛澤東正因為深刻地把握了中國革命的特質(zhì)和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加以結合，最終，這么一個湖南農(nóng)家子弟變成東方政治領袖。

我們黨有一批這樣的領袖，毛澤東是這樣的，朱德何嘗不是如此？朱德當時已經(jīng)當了滇軍的旅長，都當?shù)街鲗⒘?，一門心思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他到了上海，陳獨秀不讓他加入，說“我們黨不能讓軍閥參加”。朱德打聽到中國有旅歐支部在法國巴黎，就從上海坐船趕到巴黎，想到巴黎加入共產(chǎn)黨。到了巴黎又打聽到旅歐支部負責人周恩來、張申府去了德國，朱德又從巴黎坐火車轉到德國，最后在德國入黨。朱德在德國入黨，到蘇聯(lián)學習，回國參加了南昌起義。我們知道那是中國工農(nóng)紅軍的奠基，但是非常奇怪，朱德不是南昌起義的領導人，領導班子沒有朱德，總前委書記周恩來，前委委員有張國燾、李立三、葉挺、賀龍、劉伯承、聶榮臻，甚至大文豪郭沫若都是前委委員。原因是，一方面朱德入黨時間比較晚，更重要的是朱德帶的起義部隊的人太少了，起義主力葉挺十一軍八個團，賀龍二十軍六個團，朱德率領的部隊只有不到五百人，也就是一個營的兵力，而且這五百人都是成家立業(yè)了的，歲數(shù)比較大的。起義部隊南下，五百人幾乎全跑了，他們都有家小，就都跑回家去了，朱老總是名副其實的光桿司令，他手下沒有人啊，所以周恩來說朱老總是個很好的參謀。大家只不過尊重他是個老同志罷了，沒有擔任領導，沒有擔負主要任務，就是打雜。南昌起義部隊南下，朱老總走在最前面當開路先鋒，起義部隊穿過江西進入廣東，周恩來、葉挺、賀龍帶南昌起義的兩萬主力作戰(zhàn)，交給朱老總3000兵力，那是葉挺十一軍25師的3000人，讓朱老總負責殿后，堵住國民黨后面的追擊。

大家看過馮小剛的《集結號》吧，不過電影里他們和組織失去聯(lián)系都犧牲了，朱老總殿后沒有出現(xiàn)這個結局，五天、六天的阻擊，把國民黨部隊擋住了，完成了殿后任務。朱老總最后收攏部隊，準備南下和主力會合，這時候南下部隊跑回來一些人跟朱老總說主力全軍覆沒，打光了，一瞬間全部南昌起義的力量就剩下朱德殿后的2000多人了。領導人分散部隊，周恩來、聶榮臻去了香港，葉挺去了南洋，賀龍回了湖南，劉伯承去了上海，大家說主力都散了我們也散了算了，朱老總說不能散，我們有人有槍就有辦法。后來陳毅說當時之所以沒有散，勉強聽取了這位老同志的意見，反正大家都沒辦法，他說有辦法，那就跟著看看，他沒辦法咱們再散了不晚，隊伍控制得很勉強，大家半信半疑跟著他。南昌起義在8月份，起義部隊穿的都是短褲，跟著朱老總走到10月份還是短衣短褲，走到江西安源隊伍只剩八百人，高級領導干部或先辭后別，或不辭而別，中央接到報告說師長、團長都逃走了，各營營長多已離開，師以上軍事干部只剩朱德一人，政工干部一個不剩，團級軍事干部只剩王爾德，政工干部只剩陳毅，隊伍一哄而散。當時真是到了中國革命千鈞一發(fā)的時刻，這一發(fā)八百人散掉，南昌起義片甲不留，這八百人到底是殘兵敗將，還是燎原火種，全在一念之間。25師師長帶頭走了，這部隊是他的，黨代表走了，朱德留下來了，朱德說大革命失敗了，起義失敗了，但我們還是要革命的，同志們要革命的跟我走，不革命的可以離開。朱老總說俄國人1905年革命失敗了，1917年就成功了，我們今天就是俄國人的1905年，我們一定不能磨滅信念，當時臺下的官兵沒有幾個人知道俄國人的1905年是怎么回事的，但就是從朱德的言語中樹立了革命必勝的信念。什么叫信仰？你看看朱德當年的作為。這八百人是丟了魂的隊伍，朱德給了一個魂。朱總司令在最黑暗的時候、在群眾情緒低到零度的時候指出光明的前途，這就叫力挽狂瀾。這些人沒有誰能想到22年后就能奪取全國政權，百萬雄師過大江。但是，每個留下來的人都從朱德身上感受到革命一定會勝利的信念。朱老總可不是南昌起義的領導人，誰能想到?jīng)]有擔任主要領導，一直在打雜的先鋒和殿后，最后卻是他收攏南昌起義殘部，堅持斗爭。1955年中國人民解放軍授銜時，十大元帥之首的朱德，之三的林彪，之六的陳毅，十大將之首的粟裕，1927年10月都站在這八百人的隊伍里面，這八百人是一伙殘兵敗將，還是燎原的火種呢？這八百人最后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埋葬蔣家王朝的基本班底，整個解放戰(zhàn)爭，戰(zhàn)績最大的兩個戰(zhàn)場，東北戰(zhàn)場、華北戰(zhàn)場的三員主將，林彪、陳毅、粟裕，1927年10月都站在這八百人的隊伍里。當時25師師長走掉了，但是這個人資格太老了，1955年授銜依然給他授銜上將，但是手下的連長林彪授銜元帥，手下的政治指導員陳毅授銜元帥，手下的班長粟裕授銜大將，就因為在關鍵時刻他走了而人家留下了。所以我們有一句話叫作“人的一生雖然漫長，但關鍵的時候只有幾步”。

今天在座的年輕人太多了，初中生、高中生幾十年以后，你們才能深刻地體會這句話，一個選擇錯過，下個路口你再插回來，要走很長的路徑，這些人關鍵是選擇。朱德從一個舊軍隊的舊軍人最后成為新時期的新軍人，中國工農(nóng)紅軍總司令，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南昌起義在極端艱難的情況下得以保存下來，朱德為中國革命做出了重大貢獻。這是毛澤東同志、朱德同志，還有接下來要講的是周恩來同志，南開畢業(yè)的周恩來。周恩來在中共黨史中意味著什么呢？周恩來對中國共產(chǎn)黨到底意味著什嗎？我覺得我們今天的很多人沒有認識透，不管發(fā)生夸贊和誹謗都沒有認識透?？滟澦?，認為周恩來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但是周恩來為中國共產(chǎn)黨提供的僅僅是一種精神嗎？有這樣一個說法：毛澤東是一團烈火，周恩來是一個控制火勢的人。我有個更好的評語：一個手電筒打開后十幾米的光芒盡失，一束激光幾公里之外穿透鋼板，激光的能量就來源于激光的聚焦，周恩來終身從事的工作就是把黨內(nèi)性格秉性各異的人集中起來，通過大量組織協(xié)調(diào)工作完成了中國共產(chǎn)黨組織的聚焦，這是周恩來最大的貢獻。

我給大家舉個例子。1934年10月，紅軍離開中央根據(jù)地長征之初，毛澤東曾經(jīng)給中央寫了一封信表示自己不走，要留在蘇區(qū)。他說，我?guī)ьI一、三軍團的部分領導和紅軍第一軍團20師留下來，在蘇區(qū)堅持斗爭，歡迎你們再回來。為什么這么說？因為當時沒有叫長征，誰也不知道一開步走就要走兩萬五千里，當年叫戰(zhàn)略轉移，轉移到湖南西部與賀龍、蕭克會合，從江西到湖南走一小圈就回來，誰也沒想到走大圈，回來的時候就是新中國成立了。毛澤東寫這封信也低估了蔣介石進攻江西的決心，蔣介石這時志在必得，一定要把江西拿下，毛澤東要是留下來就是死路。我們留下來的同志，一大代表何叔衡犧牲了，方志敏留下，犧牲了，瞿秋白留下，犧牲了，劉伯堅、賀昌等好多高級領導人留下，都犧牲了，毛澤東真的留下來，九死一生。當時這封信交給中央的負責人博古，博古當年還不到28歲，看信后不知道怎么辦，給周恩來看說，老毛來信了，他不走，你看怎么辦？周恩來看完信說，我去找他談。周恩來連夜騎馬從中央所在地瑞金趕到毛澤東所在的于都，兩人徹夜長談，那天晚上談了什么，毛澤東終身只字未提，周恩來終身沒有對人講過此事，唯一回憶的只有周恩來帶的三個警衛(wèi)，三個警衛(wèi)都去了，兩個領導人在里面談話，三個警衛(wèi)在外面警戒。當晚雨下得很大，斗笠濕了，蓑衣濕了，就想趕緊談完話回去，但是領導談不完，他們就進去倒水，門一開，兩位領導同志什么話都不說了。倒完水，退出去把門拉上，才接著說。談的什么，警衛(wèi)一句話也沒聽到。一直到談完，周恩來帶著警衛(wèi)返回瑞金，見到博古，博古問談得怎么樣，周恩來就講了一句話，他同意跟著走。非常簡單的一句話，改變中國命運的一句話，毛澤東要不跟著走，紅軍長征會怎樣，真的能走出困境嗎？前面還有遵義會議嗎？而毛澤東留下來，他的生命安全能保證嗎？這是周恩來對于中國革命最為重要、最為獨特的貢獻了。這樣的事，周恩來一生做過很多，從來不對任何人講。我覺得周恩來的性格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一個典范，甚至他的意義超過了中國共產(chǎn)黨本身。世界只要有政黨這種形式存在，黨的典范就是周恩來。為了組織犧牲個人，無條件的。周總理晚年病重的時候，葉帥曾經(jīng)交代，周總理肚子里的話很多，委屈很多，他的話是要說的，當時和秘書、護士、警衛(wèi)都打了招呼：你們都要準備好紙和筆，不管周總理說什么都要把它記下來。葉帥出門還不放心，補充了一句：昏迷中說的也要記下來。一直到周恩來去世，秘書、護士、警衛(wèi)交給葉帥的都是一張白紙，什么都沒說，一句都沒說，這是一個共產(chǎn)黨人的光輝典范。當然，我們今天研究歷史，我們認為周恩來帶走的東西太多了，非常可惜。但是為了黨的事業(yè)，周恩來把黨的典范做到了極致。怎樣把散射的手電筒光亮變成一束激光，沒有周恩來這樣的人，不可能實現(xiàn)。

周恩來和博古還有一個重要談話。遵義會議后，博古不適合當主要負責人了，要張聞天擔任，博古不愿意，所以會議后20天，中央依然跟著博古，20天以后走到西南三省交界處，周恩來與博古徹夜長談，核心的一句話就是勸博古交權。周恩來與毛澤東的談話毛澤東沒有提過，與博古的談話博古提過，1946年飛機失事，博古犧牲了，犧牲前反復對他的好友潘漢年講周恩來與他談話的內(nèi)容。周恩來當時對博古說：你我都是留過洋的，你是留俄的，我是留日、留法的。周恩來講：我們這些留過洋的人對中國的國情不是這么了解。周恩來在整個談話中沒有批評博古一句話、一個字，全是現(xiàn)身說法。周恩來講：自從我領導南昌起義失敗，我就知道中國革命靠我們搞不成，你當領導就搞不成，我周恩來當也搞不成，我們要找一個真正懂中國的人，那個人才搞得成。周恩來對博古說：老毛是這樣的人，你我誰也別企圖當領袖，我們輔佐他共同把這個事搞成。第二天一早，博古交權。他在后來中央開展對張國燾斗爭的時候，堅決站在毛澤東一邊，毛澤東開展對王明的斗爭，博古也不站在王明的一邊，王明氣壞了，說：我們是莫斯科中央大學的同學，28個布爾什維克的成員，你今天的態(tài)度怎么變了？博古后來說周恩來一席談話影響至深。中國革命怎么勝利的，博古一輩子都沒忘記，這是周恩來對中國革命最為獨特、最為重大的貢獻。

中國共產(chǎn)黨幾次重大關鍵的轉折，朱德起的作用不為人知，只知道一根朱德的扁擔，好像朱老總就是在井岡山挑糧食的。周恩來的貢獻也是一樣。一個黨能不能講運氣？如果講運氣的話，毛澤東、周恩來、朱德這樣的結合對中國共產(chǎn)黨有天大的好處，他們相互彌補，這三個人極富歷史的自覺：一、對社會運行規(guī)律的深刻領悟；二、對歷史發(fā)展前景的主動營造。這三個人中，毛澤東的歷史自覺主要表現(xiàn)在對黨的路線、方針、政策上；朱德的歷史自覺是堅定的革命信心和頑強的斗爭精神；周恩來則是通過組織協(xié)調(diào)完成中國共產(chǎn)黨的歷史使命，這是中國共產(chǎn)黨天大的運氣。革命的成功不是簡單的路線就能決定的，關鍵是人，這樣的人給中國共產(chǎn)黨賦予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當然他們之所以成為偉人，是因為他們是真人。說真話、辦真事、信真理，我們黨有一批這樣的真人。陳獨秀犯了右傾機會主義的錯誤，但他不是真人么？他是安徽安慶人，家境很富有，他二叔腰纏萬貫，沒有兒子，準備把資產(chǎn)都過繼給陳獨秀，派兩個小伙子找陳獨秀，傳達這個意思。陳獨秀很不高興，說你們趕緊回去，我跟他沒什么關系。兩個小伙子不死心還說：“少東家別發(fā)火，北京還有幾處鋪面，你是不是先去看看再說？北京的鋪面很好的，少東家看了就回心轉意了?！标惇毿悴淮笈f：“你倆給我滾，我要消滅私有制?！碑斎晃覀凕h的政策有階段性調(diào)整，我們現(xiàn)在保護公民合法的私有財產(chǎn)，但是我們可以看出，陳獨秀就是為了心中的夢想。

就一個黨來講和就一個人來講都一樣，人必須有夢想，沒有夢想就是行尸走肉，當然，要實現(xiàn)夢想也很難，但是夢想能帶你走得更遠。同學們都知道喬布斯和他的蘋果公司對人的生活方式的改變，但是喬布斯英年早逝，繼而韓國三星智能手機的銷量全面超過蘋果。同時三星料定蘋果依然能產(chǎn)生CEO，但是像喬布斯這樣的懷有這么大夢想的人不可能有了。所以我說懷抱理想主義去做事的人，多半頭破血流，如果能夠成功必然是偉大的事業(yè)。要是算利害得失，盤算不出偉大來，任何偉大都包含夢想，為了心中的夢想付出很大的代價。大革命失敗，共產(chǎn)黨損失慘重，領導人一層一層被對方像割韭菜一樣殺害，周恩來曾經(jīng)說過，敵人可以在三五分鐘內(nèi)消滅我們的領袖，我們卻無法在三五年之內(nèi)重新把他們造出來。我們有過重大的損失，像大浪淘沙，大革命失敗時，一方面大量的人犧牲，一方面大量的人叛變，江蘇省委書記趙述廉被江蘇省秘書長帶人抓了，秘書長叛變，趙述廉被敵人殺害。陳獨秀之子陳延年，繼任江蘇省委書記，又被江蘇省委交通員帶人抓捕，交通員叛變，陳延年犧牲。大革命時期，我們犧牲的最高領導人是政治局組織處主任羅亦農(nóng)，相當于政治局常委，被朱德的前夫人賀子華出賣。賀子華做過朱德的夫人，后來離婚了，還生了一個孩子，她離開了朱德同志，找了黨內(nèi)另外一個叫何家興的，大革命失敗他們倆商量要出國定居，去德國，就為了兩張德國護照和3000美元獎金，把政治局常委羅亦農(nóng)出賣了。不但出賣，賀子華還帶人上門抓捕，一邊抓人一邊用德語和德國巡捕侃侃而談練習德語。那一刻，信仰多么廉價，又是多么昂貴，那是生命和鮮血的代價。羅亦農(nóng)本來可以幸免于難，賀子華抓人的時候他不在家，他老婆在家，急中生智把門口的花盆推倒了，就發(fā)出了不能再進來的信號。偏偏那天下雨，羅亦農(nóng)打傘低頭躲雨沒看見，貿(mào)然進來立即被捕，幾天之后被執(zhí)行槍決。其實那天羅亦農(nóng)約小平同志談話，小平同志晚到了幾分鐘，幸免于難。中國的領導人哪一個不是幸存者？我們可以作這個設想，如果1935年毛澤東沒有走，或者1927年小平同志按時到達，我們怎么設想中國的革命和改革開放。中國革命的代價空前殘酷，俄國革命列寧被捕多少次，托洛茨基被捕多少次，布哈林被捕三次，斯大林創(chuàng)紀錄地被捕：流放七次，抓了跑，跑了抓。在中國，一次你就有去無回，我們今天承認蔣介石是個民族主義者，但在蔣介石的政治術語中從來沒有流放一詞，蔣介石電報——見電立決。歷史給中國共產(chǎn)黨的磨難，超過所有政黨的磨難。新中國成立時，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只有400萬人，黨員烈士370萬人，這是重大代價，這也是東歐社會主義紛紛垮臺、中國社會主義巋然不動的基礎，它來自先烈的奠基。

我們講中國革命不像蘇聯(lián)，革命暴動一夜奪取政權，更不像東歐，在蘇聯(lián)坦克的幫助下建立的，坦克一撤立刻垮臺。今天竟然有人說，中國應該告別革命，不要說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孫中山的辛亥革命都錯了，不應該搞；還有說中國共產(chǎn)黨沒有登記注冊不合憲法要求；還有人講香港一百年殖民地才變成今天這樣，中國這么大需要三百年殖民地，才會變成香港今天這樣，能不能成還值得懷疑；還有說《辛丑條約》是合理條約，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是正確做法；還有人講所謂長征是賣國逃亡，真正演繹的不是什么革命，而是殘酷的適者生存法則……講中國應該告別革命的，是我們著名的理論家；講中國共產(chǎn)黨沒有登記的，是著名的法學教授；講香港一百年殖民地，大陸需要三百年，夠不夠還有懷疑的，今天已經(jīng)獲得諾貝爾和平獎，西方非常喜歡他，給他諾貝爾和平獎；講《辛丑條約》是合理條約的，是北京著名大學的著名歷史教授；講長征是賣國逃亡的，是北京著名的報人，他的父親還是老紅軍。我們今天在多元化的社會情況下，出現(xiàn)的這種背叛，當然要打著恢復歷史真面目，解構歷史、解構英雄的幌子，“我們沒有這么輝煌，我們的英雄沒有這么偉大，我們的歷史一塌糊涂”。今天這種現(xiàn)象在中學還好些，在大學就比較普遍，一個在北京學習的美國學生講：“我發(fā)現(xiàn)中國的學生都在罵他們的先人，我們美國的學生從來不罵我們的先人?！蔽?997年在美國學習，美國人從來不罵他們的先人，確實是這樣?？夏岬险f過，評判一個國家不僅要看他培養(yǎng)什么樣的人，還要看他的人民選擇對什么樣的人致敬。

我們今天致敬的是什么？股票“英雄”，文體明星，演藝明星……而美國人的英雄情懷是他們的開國元勛華盛頓、奠定憲法的杰克遜、解放黑奴的林肯、使美國變成世界性國家的西奧多·羅斯福。他們永遠被擱在山上，成為萬世仰望的英雄。對這些人一個不字不許說，認為他們一點缺點都沒有。1997年我在美國說你們的西奧多·羅斯福不是有暴力傾向嗎？美國人馬上反應：不許說，一點問題沒有，太好了，什么問題沒有。麥克阿瑟是美軍的將軍，朝鮮戰(zhàn)爭吃了大虧，被撤職，為人剛愎自用，唯我獨尊，毛病非常多，麥克阿瑟死了，我們今天到五角大樓，看到麥克阿瑟紀念碑，他在美國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英雄。我2000年在英國學習，那里有座西斯敏寺大教堂，政治家在西斯敏寺大教堂演說是最高榮譽，美國總統(tǒng)里根要在西斯敏寺大教堂演說，英國人用技術性的原因把里根勸走了，后來英國人說里根是演員不是政治家，不能在這里演說。西斯敏寺大教堂周圍的巨幅油畫上畫的是納粹被西班牙無敵艦隊擊敗，惠靈頓擊敗拿破侖軍隊……全部是給英國帶來光榮的英雄。我們今天一心在顛覆自己的英雄，我們不用說別的，包括連《百家講壇》講到民族英雄岳飛時，都講岳飛耍小心眼，岳飛是個“傻冒兒”，這個學者最近帶著他的弟子到杭州岳飛廟敬香下跪。我們今天口才好的，腦袋反應靈的比比皆是，但是做人的基礎是什么，是聰明伶俐嗎？是巧舌如簧嗎？孫中山講做人最大的根本就是要知道怎樣愛國。毛澤東講中國必須獨立、必須解放，中國的事情必須由中國人做主，中華民族必須自由獨立解放。小平同志講，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我深情地愛著自己的祖國。曾經(jīng)有幾位領導都跟我回憶，1992年南巡，小平同志站在山上專注地看著香港，看了幾分鐘，當時天上下著毛毛細雨，幾位領導同志說，當時誰都不敢上去勸，上去打傘都不敢。小平同志說最大的愿望就是香港回歸，能去看看，哪怕坐著輪椅去看看都可以，結果最后還是沒有趕上。1997年7月1日回歸，小平同志是當年2月19去世的。張學良講我是愛國狂，國家要我命我立刻就給。正因為此，他們深深地印刻在中華民族的歷史上，不管今天有多少人在詆毀他們，他們在中華民族歷史長河中占有的地位不可撼動。

我們反過來說，沒有這樣的犧牲，我們這個時代又是會屬于誰的？一個國家發(fā)展起來，一個民族復興起來。從1840年以來，我們中華民族百年救亡、百年復興的歷史，從1840年林則徐的禁煙運動，到1949年毛澤東宣布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整整一百年時間，所有先進的中國人浴血奮斗，就為了三個字：“救中國”。從1949年到2050年發(fā)展中國。中國兩百年命運中我們的階段性使命很多，歸根結底就在于此，一個救亡，一個復興。救亡過程中走了多少彎路，洋務運動、太平天國、戊戌變法、辛亥革命、新民主主義革命，我們走了多少彎路才完成救亡。1949年到現(xiàn)在，我們也走了不少彎路啊，比如“文化大革命”、“反右”運動，或者“大躍進”，但是中國共產(chǎn)黨從來沒有放棄自己的目標，所以今天我們?nèi)〉昧酥卮蟮碾A段性成果。從1840年到2000年，中華民族發(fā)生了何等波瀾壯闊的變化，這又是多少人流血拼搏犧牲奮斗成就的，真正認識這是驚天動地的偉業(yè)才能使我們站在前人的肩膀之上，避免幼稚、浮躁和淺薄，做到沉穩(wěn)、厚重與成熟，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互動問答

提問1：尊敬的金一南將軍您好，我是高一5班的徐銘浩。胡錦濤主席曾經(jīng)在視察海軍的時候提到這樣一句話“做好戰(zhàn)爭的準備”，請問您怎樣看待這種強硬的態(tài)度，還有請問您怎樣看待邊境安全對于國防的意義？謝謝。

回答：這是大家比較關心的問題，形勢變化很快，對我們挑戰(zhàn)很嚴峻，軍隊一直要作戰(zhàn)，當然南海近年的沖突大家非常關心，其實同學到南?？纯淳椭牢覀儸F(xiàn)在的發(fā)展和過去大不一樣了。我們現(xiàn)在的力量是南海東盟各國加起來都無法對付的，但是我們要清楚東盟和我們有領土爭端的各國不是我們的敵人。美國非常希望他們變成我們的敵人，但是他們不是我們的敵人，和我們一樣是曾經(jīng)被壓迫過的國家。今天他們趁著我們的發(fā)展想撈點便宜，這些東西我們必須要通過別的方法制止他們。當然要采取軍事行動的話，我們相信沒有人敵得過我們南海的艦隊。但是中國的崛起過程中，這是個非常復雜的問題，是個長期積累的難題，完全憑武力解決，我覺得問題是很大的。對我們來說國際影響并不好，但置之不理也不行，雖然他們不是我們的敵人，但是也必須讓他們知道我們能用我們的力量堅決捍衛(wèi)我們的利益。越南的副總理到中國來訪問，與公開說的措詞、態(tài)度是完全不同的。越南擔心別真是把中國人惹急了，所以越南現(xiàn)在大幅度后退。挑釁是可以的，但見好要收。菲律賓更是如此，力量弱，嘴上硬一點而已，他們沒有通過武力改變現(xiàn)狀的資格。今天能夠在南海改變現(xiàn)狀的只有中國。但是如何統(tǒng)籌中國的國家安全對我們而言是個大問題。“9·11”以來的這十年可能是美國要輸?shù)舻氖?，美國和恐怖主義的斗爭就像堂·吉訶德和想象的風車作戰(zhàn)一樣，是不值得的，而這十年是中國發(fā)展的十年。美國最希望亞太地區(qū)的小國鬧事，把中國纏住，就像恐怖分子纏住美國一樣，這個我們要慶幸，我們有這個武力。但我們要從經(jīng)濟開發(fā)開始，要按照我們的節(jié)奏走。廣泛討論有好處，完成了國家利益的一次全民教育，完成了一次理論動員，這種動員意味著，將來一旦動武，我們社會的承受能力是可以的。但是增強社會承受能力可能也是我們未來要重復完成的重點。

提問2：金一南將軍您好，我是來自高一6班的劉紫川。剛才您談到在革命斗爭過程中許多革命先烈為理想獻出生命，但是現(xiàn)在社會發(fā)展中，不僅是中國的年輕一代，甚至是一些普通的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他們的理想和夢已經(jīng)越來越出現(xiàn)了小我的傾向，根本不會上升到國家甚至共產(chǎn)主義的高度。我想問，這樣的雖然不能說是幼稚、浮躁、淺薄的狀態(tài)，但是可以肯定在這樣的一個不厚重狀態(tài)下我們還要走多久，換一個說法，就是我們要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還有多遠？謝謝。

回答：確實是今天面臨的問題，比如信仰缺失了，我們今天很多人不信共產(chǎn)主義，認為實現(xiàn)不了。就想自己先富起來，大伙兒都有這個傾向，這就是我們面臨的危險。如果中國共產(chǎn)黨都是為了自己富起來，我們革命根本不可能成功，當然中國共產(chǎn)黨最根本的信仰是什嗎？主義是我們達到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標本身。我們不是為了主義存在，我們是為了中華民族復興。當然，今天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中，我們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一個黨必須經(jīng)歷這樣一個過程，毛澤東當時解決了中國革命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的問題，不是一勞永逸的。今天的問題依然存在，中國的紅色政權還能不能存在，還將怎樣繼續(xù)存在，這個問題要靠一代一代的共產(chǎn)黨人回答下去。政黨的力量不是來自人數(shù)的，蘇共2萬布爾什維克時奪取政權，200萬布爾什維克時衛(wèi)國戰(zhàn)爭勝利，2000萬布爾什維克時蘇聯(lián)解體，黨的力量和黨的人數(shù)沒有直接關系，我們今天是8000萬黨員，人數(shù)非常多，但是信仰呢？包括2009年的網(wǎng)絡語言說的：你到底是站在老百姓一邊還是站在政府一邊。這話完全把黨看成了一個統(tǒng)治者，把老百姓看成被統(tǒng)治者。說這話的人30多歲，碩士學歷，完全符合組織部門對中青年干部學歷的要求，但不學習啊，沒有對黨的認識。國民黨將領杜聿明是當時徐州會戰(zhàn)的指揮官，我們叫淮海戰(zhàn)役，杜聿明講：“我當時與共產(chǎn)黨的軍隊作戰(zhàn)，我是以軍隊打仗，對面粟裕的部隊，后面跟著10萬民工，老百姓推著糧食彈藥跟著解放軍。我30萬軍隊從徐州出來老百姓全部跑光?！倍彭裁髡f：“我這是和共產(chǎn)黨軍隊打仗嗎？簡直是和老百姓打仗，能打得贏嗎？”這是人民的選擇，在那個時代人民選擇了共產(chǎn)黨。今天我們也需要人民這樣選擇，這靠什么，靠共產(chǎn)黨自己的榜樣力量。如果共產(chǎn)黨人背棄了自己的信仰，必然被人民拋棄，最核心的一點，這個黨能不能繼續(xù)走下去，健康力量與腐朽力量始終在斗爭，關鍵看誰戰(zhàn)勝誰的問題。我相信黨的健康力量會戰(zhàn)勝腐朽力量。我希望在座同學以后能成為健康力量。

提問3：金一南教授您好，我來自高一2班。近期非洲某國要求我們在其國家建立軍事基地，請問，您認為中國是否會在近期內(nèi)建立海外的軍事基地？

回答：這也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我們要把握一點，我們一定不要“兩個凡是”。以前批判過“兩個凡是”，我們后來又有很多“兩個凡是”，中國絕對不在海外建立軍事基地，這個我們要作必要的調(diào)整。前段時間利比亞撤僑，我們的徐州號導彈護衛(wèi)艦到地中海護航，歐洲一片驚呼，說中國的海軍到地中海護航來了，怎么回事？因為我們在亞丁灣巡航，亞丁灣穿過紅海就是地中海。我們就非常方便地由亞丁灣穿過紅海，把我們的軍艦調(diào)入地中海進行撤僑工作，非常方便。我們?nèi)绻麤]有巡航，我們過紅海去地中海護航是不可能的，國內(nèi)出發(fā)航行到紅海一個月的時間。這就是海上巡航的好處。我2006年參加中美聯(lián)合軍事演習，跟隨北海艦隊兩條軍艦橫跨太平洋，我們和美國不一樣，我們的兩條軍艦其中一條是供應艦，帶著九千噸柴油，兩千多噸機油，大量食品，因為我們沒有基地，所以要帶著這樣的供應艦，保證我們軍艦前進。美國到中國來演習，一條軍艦就來了。他們從沖繩基地來的。我們就比較費勁，每天的航行費用很高。當然我們目前講，不能叫基地，我們要逐步地過渡，可以叫海外的主體站。中國人過去沒有國外利益，都在國內(nèi)，到1978年改革開放的時候，我們對外貿(mào)易在經(jīng)濟總量中不超過百分之五，今天我們對外貿(mào)易的量占經(jīng)濟總量的百分之六十，接近百分之七十，大量的海外利益怎么有效保護？中國今天有效保衛(wèi)自己的領土了，卻無法有效保護自己的財富，財富大量地在領土之外，在海外。我們需要海上力量，但是這樣的海上力量沒有海上基地補給支持，就會非常困難。所以某國有要求是個好事，對方有要求，我們需要進一步解放思想。2000年我們的軍委領導提出這么一句話，我們是社會主義的海軍，我們不到南太平洋，不到南大西洋，不到印度洋。我們講社會主義的海軍也要保護擴大社會主義的力量，我們今天幾大洋都要去，2000年的思想禁錮導致什么呢？當年所羅門群島撤僑，當時外交部通知海軍，海軍去不了，因為我們沒有那一帶的水文地質(zhì)資料，澳大利亞、英國都去了軍艦，都在撤僑。我們曾和澳大利亞聯(lián)系，讓他們幫助我們撤僑，他們答應說，你們就幾百人，我們幫助你們撤出來。結果他們只允許持有澳大利亞護照的華人上船，其他不行，但當時在所羅門群島的僑民有幾個持澳大利亞護照的？沒有幾個。別人都撤走了，都跑了。就剩我們中國僑民，滿街躲避暴徒追殺，后來是中遠公司去撤僑的。中遠公司調(diào)集一艘集裝箱貨輪緊急到所羅門群島撤僑，兩個年輕人自發(fā)在貨輪上打了兩條橫幅，一條是“祖國關心你們”，一條是“祖國沒有忘記你們”。每一個登船僑民無不痛哭流涕，后來我們說兩個年輕人做了莫大的好事。但是我在軍隊說，我們的海軍非常遺憾，沒有干成這樣的事情。我們必須要做這樣的事情。這個事情我們要慢慢地做起來，按照小平同志的話，多做少說，只做不說，做好再說，逐步地慢慢地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力量。

（以上是金一南將軍于2011年12月27日在南開公能講壇上所作的報告，本刊登載時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