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書林

(武漢大學(xué)文學(xué)院 湖北武漢 430072)

陶淵明與束皙性情、理想、才能之比較*

鐘書林

(武漢大學(xué)文學(xué)院 湖北武漢 430072)

東晉陶淵明與西晉作家束皙之間的關(guān)系，尚缺乏全面探討。文章從束皙是疏廣之后，而疏廣正是陶淵明心儀的高士入手，考察了陶淵明與束皙在性情、理想、史學(xué)才能等方面的密切關(guān)系。作者將撰文進(jìn)一步探討陶淵明與束皙文學(xué)創(chuàng)作之間的關(guān)系，在此基礎(chǔ)上，可以促進(jìn)陶淵明、束皙與汲冢書、《穆天子傳》等相關(guān)問題的深入研究。

陶淵明 束皙 關(guān)系 比較

陶淵明與束皙之間的關(guān)系，前賢多不注意，未有全面論及者。日本學(xué)者上田武先生《淵明和束皙》一文，主要比較了束皙《貧家賦》對于陶淵明詠貧詩的影響關(guān)系[1]，其他方面則還有待深入。筆者在此基礎(chǔ)上，更作梳理，以明晰陶淵明與束皙之間的淵源。

第一，束皙是疏廣之后，而疏廣正是陶淵明心儀的高士。上田武先生曾經(jīng)比較束皙與陶淵明時說：“束皙是漢代疏廣的直系子孫，對于陶淵明來說只不過是一種奇緣罷了。但是我們不能懷疑這個奇緣成了陶淵明文學(xué)和思想迅速接近束皙的起動力?！盵1]這話是很有道理的?！稌x書·束皙傳》記載：“束皙，字廣微，陽平元城人，漢太子太傅疏廣之后也。王莽末，廣曾孫孟達(dá)避難，自東海徙居沙鹿山南，因去疏之足，遂改姓焉。”而對于疏廣辭官隱居一事，陶淵明寄托很深的情感，專門作有《詠二疏》詩一首。詩云：“大象轉(zhuǎn)四時，功成者自去。借問衰周來，幾人得其趣。游目漢廷中，二疏復(fù)此舉。高嘯返舊居，長揖儲君傅。餞送傾皇朝，華軒盈道路。離別情所悲，馀榮何足顧。事勝感行人，賢哉豈常譽。厭厭閭里歡，所營非近務(wù)。促席延故老，揮觴道平素。問金終寄心，清言曉未悟。放意樂馀年，遑恤身后慮。誰云其人亡，久而道彌著?！碧諟Y明借詠史以言志，清人邱嘉穗說：“詠二疏去位，所以自況其辭彭澤而歸田也?！瓬Y明仕彭澤而歸，亦與二疏同，故托以見意?！?《東山草堂陶詩箋》卷四)陶淵明筆下疏廣叔侄的“高嘯返舊居，長揖儲君傅?！迸c《歸去來兮辭》卻也頗有幾分相似。但還不僅如此，詩的開篇：“大象轉(zhuǎn)四時，功成者自去?！辟澴u他們功成身退，而希冀以功成身退的方式踐行“學(xué)而優(yōu)則仕”的儒家功業(yè)正是陶淵明一生的理想。后世多將他與魯仲連、張良等功成身退的人物比附在一起，原因也即在此。

詩的末尾稱譽疏廣不為子孫留金的事，陶淵明亦頗多認(rèn)同。他在其他詩文中也多有流露?！坝凶硬涣艚?，何用身后置！”(《雜詩十二首》其六)、“雖無揮金事，濁酒聊可恃?！?《飲酒二十首》其十九)此處運用《漢書·疏廣傳》典故?！稘h書·疏廣傳》記載，疏廣為太子太傅，其兄子疏受為太子少傅，“父子并為師傅，朝廷以為榮。在位五歲，皇太子年十二，通《論語》、《孝經(jīng)》。廣謂受曰：‘吾聞“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庇谑牵吧鲜杵蚝」?。上以其年篤老，皆許之，加賜黃金二十斤，皇太子贈以五十斤”?！皬V既歸鄉(xiāng)里，日令家共具設(shè)酒食，請族人故舊賓客，與相娛樂”。居歲余，“廣子孫竊謂其昆弟老人廣所愛信者曰：‘子孫幾及君時頗立產(chǎn)業(yè)基址，今日飲食，費且盡。宜從丈人所，勸說君買田宅?！先思匆蚤e暇時為廣言此計，廣曰：‘吾凱老悖不念子孫哉？顧自有舊田廬，令子孫勤力其中，足以共衣食，與凡人齊。今復(fù)增益之以為贏余，但教子孫怠惰耳。賢而多財，則捐其志；愚而多財，則益其過。且夫富者，眾人之怨也；吾既亡以教化子孫，不欲益其過而生怨。又此金者，圣主所以惠養(yǎng)老臣也，故樂與鄉(xiāng)黨宗族共饗其賜，以盡吾余日，不亦可乎！”[2]此處淵明雖無揮金事，但其道相通。[3]以上皆可見陶淵明與疏廣之間的淵源。

第二，陶淵明、束皙性情相似，皆沉靜恬退，不慕榮利?！稌x書·束皙傳》記載稱束皙“性沉退，不慕榮利”，并創(chuàng)作《玄居釋》，表達(dá)自己的志向。陶淵明愛靜，時常流露于詩文。《時運》：“我愛其靜。”《與子儼等疏》：“偶愛閑靜。”被時人稱之為“自況”《五柳先生傳》說：“閑靖少言，不慕榮利?！本?，通“靜”。安靜?！蹲髠鳌ふ压迥辍罚骸熬敢源q可，動必憂?！睏畈ⅲ骸熬福惨?，靜也。”即為其義。兩人性情如此相似，不過一在西晉，一在東晉。清代宋大樽《茗香詩論》說：“顧晉有陶靖節(jié)之高趣，入宋終身不仕；又有束晳之沉退，張翰之慮禍，張協(xié)之屏居草澤?！盵4]即道出了陶淵明與束皙等人相似的性情，頗值得玩味。

第三，陶淵明、束皙性情相似，皆好讀書，博學(xué)多聞。上文談到，《晉書·束皙傳》記載稱束皙“博學(xué)多聞”“才學(xué)博通”，“詳覽載籍，多識舊章”，可謂一篇之中三致意，并列舉事例，多方位地闡明束皙的博學(xué)多才。《晉書·束皙傳》中借博士曹志之口說：“陽平束廣微好學(xué)不倦，人莫及也。”可知束皙的好讀書、廣學(xué)問，可謂天下無敵。束皙好讀書，作有《讀書賦》傳世。他在《玄居釋》中說：“將研六籍以訓(xùn)世，守寂泊以鎮(zhèn)俗。”敘述自己的讀書之樂。

陶淵明好讀書，也常在詩文中提及自己讀書的樂趣。《五柳先生傳》“閑靖少言，不慕榮利”之下接著便說：“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彼凇讹嬀啤吩娭姓f：“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經(jīng)》?！薄霸姇厮藓?，林園無俗情?！?《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涂口》)讀《詩》《書》等六經(jīng)，使他忘懷世俗。讀書讓他增長見聞，讀書讓他自覺踐行圣人使命，讀書給他更多的是快樂，讀書是他的精神食糧，尤其是在他貧病交加的歲月。這般述懷，翻覽陶淵明文集，隨處可見。

弱齡寄事外，委懷在琴書。被褐欣自得，屢空常晏如。(《始作鎮(zhèn)軍參軍經(jīng)曲阿》)

息交游閑業(yè)，臥起弄書琴。園蔬有余滋，舊谷猶儲今。(《和郭主簿二首》其一)

衡門之下，有琴有書。載彈載詠，爰得我娛。(《答龐參軍》)

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窮巷隔深轍，頗回故人車。

泛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俯仰終宇宙，不樂復(fù)何如？(《讀山海經(jīng)十三首》其一)

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歸去來兮辭》)

翳翳衡門，洋洋泌流。曰琴曰書，顧盻有儔。(《扇上畫贊》)

少學(xué)琴書，偶愛閑靜，開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見樹木交蔭，時鳥變聲，亦復(fù)歡然有喜。(《與子儼等疏》)

詩書塞座外，日昃不遑研。何以慰吾懷？賴古多此賢。(《詠貧士》其二)

愚生三季后，慨然念黃虞。得知千載外，正賴古人書。(《贈羊長史》)

歷覽千載書，時時見遺烈。(《癸卯歲十二月中作與從弟敬遠(yuǎn)》)

奉上天之成命，師圣人之遺書。發(fā)忠孝于君親，生信義于鄉(xiāng)閭。(《感士不遇賦》)

束皙有《讀書賦》，而將陶淵明讀書的相關(guān)詩文編撰起來，不也正是一篇談讀書的大文嗎？

陶淵明亦“博學(xué)，善屬文”(蕭統(tǒng)《陶淵明傳》)，廣泛涉獵，但“博而不繁”(顏延之《陶征士誄》)；他“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學(xué)非稱師”(顏延之《陶征士誄》)，在讀書與學(xué)問上，做到了“多、廣、博與精、細(xì)、深的統(tǒng)一”[5]。朱光潛先生稱他：“讀各家的書，和各人物接觸，在無形中受他們的影響，像蜂兒采花釀膜，把所吸收的不同的東西融會成他的整個心靈?！盵6]所以，在博聞、好學(xué)上，他和束皙算得上是同趣味的。

束皙《讀書賦》云：

耽道先生，澹泊間居。藻練精神，呼吸清虛?？怪驹票?，戢形陋廬。垂帷帳以隱幾，被紈扇而讀書。抑揚嘈囋，或疾或徐。優(yōu)游蘊藉，亦卷亦舒。頌《卷耳》則忠臣喜，詠《蓼莪》則孝子悲。稱《碩鼠》則貪民去，唱《白駒》而賢士歸。是故重華詠《詩》以終己，仲尼讀《易》于終身。原憲潛吟而忘賤，顏回精勤以輕貧。倪寬口誦而蕓耨，買臣行吟而負(fù)薪。圣賢其猶孳孳，況中才與小人。(《全晉文》卷87)[7]

如果單以束皙《讀書賦》與陶淵明詩文比較而論，也是有很多相通的，大家不妨一一對照?！蹲x書賦》開篇云：“耽道先生，澹泊閑居。”也是陶淵明的寫照。又《讀書賦》：“垂帷帳以隱幾，被紈扇而讀書?！贝税阕x書景致，陶淵明閑雅過之而無不及。如《讀山海經(jīng)十三首》其一云：“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窮巷隔深轍，頗回故人車。歡然酌春酒，摘我園中蔬。微雨從東來，好風(fēng)與之俱。泛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俯仰終宇宙，不樂復(fù)何如？”又如《與子儼等疏》：“少學(xué)琴書，偶愛閑靜，開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見樹木交蔭，時鳥變聲，亦復(fù)歡然有喜。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臥，遇涼風(fēng)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庇帧蹲x書賦》所言“優(yōu)游蘊藉，亦卷亦舒”之灑脫，陶淵明《歸去來兮辭》“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庶幾近之。又《讀書賦》云：“頌《卷耳》則忠臣喜，詠《蓼莪》則孝子悲。稱《碩鼠》則貪民去，唱《白駒》而賢士歸。是重華詠《詩》以終己，仲尼讀《易》于終身”，是言讀《詩》《易》的情感，詳見上引陶淵明讀《詩》《書》等六經(jīng)的情況。陶淵明、束皙兩人對于《詩經(jīng)》的同好，下文還將詳敘。至若《讀書賦》所云“原憲潛吟而忘賤，顏回精勤以輕貧。倪寬口庸而蕓耨，買臣行吟而負(fù)薪”，四人讀書的艱辛，陶淵明更是身體力行。陶詩《詠貧士七首》：“原生納決屨，清歌暢商音。”《飲酒二十首》：“顏生稱為仁，榮公言有道。屢空不獲年，長饑至于老。”將原憲、顏回的貧讀，納入筆端，存于心胸。所不同的是，在讀書的樂趣上，他超越了原憲、顏回、倪寬、朱買臣四人，他超越了前人，以“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薄案┭鼋K宇宙，不樂復(fù)何如？”開創(chuàng)中國古代士人耕讀的生活模式。至如《讀書賦》末句“圣賢其猶孳孳，況中才與小人”，束皙意在強調(diào)讀書的重要性，提出勉勵。在陶淵明詩文中，主要表現(xiàn)為一種訓(xùn)導(dǎo)子孫的口吻，如《責(zé)子》詩說：“阿宣行志學(xué)，而不愛文術(shù)。”“天運茍如此，且進(jìn)杯中物?！睂τ谧訉O的讀書，抱著一種“有所求而不強求”(袁行霈語)的心態(tài)，相對而言，比束皙更灑脫，自然。

第四，在性情上，陶淵明好奇，而束皙經(jīng)歷奇事。《晉書·束皙傳》記載：“太康中，郡界大旱，皙為邑人請雨，三日而雨注，眾謂皙誠感，為作歌曰：‘束先生，通神明，請?zhí)烊崭视炅?。我黍以育，我稷以生。何以疇之？報束長生?！笔ㄉ衩?，請雨成功，這樣罕見的異聞經(jīng)歷，連同他整理的《穆天子傳》、《竹書紀(jì)年》一樣，對好奇的陶淵明來說，同樣值得傾心關(guān)注。

第五，在理想上，他們都心儀田疇，創(chuàng)作出了人類的樂土家園模式。束皙的《近游賦》與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表現(xiàn)出驚人的相似性。束皙《近游賦》云：

世有逸民，在乎田疇。宅彌五畝，志狹九州。安窮賤于下里，寞玄澹而無求。乘篳輅之偃蹇，駕蘭單之疲牛。連搥索以為鞅，結(jié)斷梗而作鞦。攀蓽門而高蹈，朅徘徊而近游。井則兩家共一，園則去舍百步。貫雞觳于歲首，收縘縭于牣互。其男女服飾，衣裳之制。名號詭異，隨口迭設(shè)。系明襦以御冬，脅汗衫以當(dāng)熱。帽引四角之縫，裙有三條之殺。兒晝啼于客堂，設(shè)杜門以避吏。婦皆卿夫，子呼父字。及至三農(nóng)間隙，遘結(jié)婚姻。老公戴合歡之帽，少年著蕞角之巾。(《全晉文》卷87)[7]

辭賦中對于田疇近游園的風(fēng)光描述，與《桃花源記》頗有幾分相似：“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fā)垂髫，并怡然自樂?！敝徊贿^陶淵明的語言更為清新自然。而且陶淵明《桃花源詩》“春蠶收長絲，秋熟靡王稅，荒路曖交通，雞犬互鳴吠”的描述，簡直就是辭賦中“貫雞觳于歲首，收縘縭于牣互”“設(shè)杜門以避吏”的翻版。

陶淵明也另外作有一首頌揚田疇的詩：“聞有田子泰，節(jié)義為士雄。斯人久已死，鄉(xiāng)里習(xí)其風(fēng)。生有高世名，既沒傳無窮。不學(xué)狂馳子，直在百年中?！?《擬古九首》其二)表達(dá)自己的敬仰與追求。詩中的田子泰，就是田疇。陳寅恪先生《桃花源記旁證》指出：“田疇之諒節(jié)高義猶有過于桃源避秦之人?！盵8]并且引用《魏志·田疇傳》來論證《桃花源記》為紀(jì)實之文。

第六，兩人都被朝廷聘為佐著作郎，有較高的作史才能。《晉書·束皙傳》記載，束皙的才干被張華所看重，“華召皙為掾，又為司空、下邳王晃所辟。華為司空，復(fù)以為賊曹屬?！薄稗D(zhuǎn)佐著作郎，撰《晉書·帝紀(jì)》、十《志》，遷轉(zhuǎn)博士，著作如故。”又說：“皙才學(xué)博通，所著《三魏人士傳》，《七代通記》、《晉書·紀(jì)》、《志》，遇亂亡失。”

佐著作郎，又稱著作佐郎，是著作郎的副職?！稌x書·職官志》記載：“著作郎，周左史之任也。漢東京圖籍在東觀，故使名儒著作東觀，有其名，尚未有官。魏明帝太和中，詔置著作郎，于此始有其官，隸中書省。及晉受命，武帝以繆徵為中書著作郎。元康二年，詔曰：‘著作舊屬中書，而秘書既典文籍，今改中書著作為秘書著作。’于是改隸秘書省。后別自置省而猶隸秘書。著作郎一人，謂之大著作郎，專掌史任，又置佐著作郎八人。著作郎始到職，必撰名臣傳一人。”[9]瞿蛻園《歷代職官簡釋》說：“東漢學(xué)術(shù)之士多于東觀著作，魏則有崇文觀。歷代相沿，皆于宮廷中設(shè)置文學(xué)著作之機(jī)關(guān)，……然非正官。其專掌著作之正官，則自魏始，置著作郎一人，佐郎一人，隸中書省，后改隸秘書省。主要職務(wù)在于修撰國史，與學(xué)士之掌他項文學(xué)著作者稍不同。著作郎稱大著作，著作佐郎則人數(shù)較多。”[10]唐代劉知幾《史通·核才》：“夫史才之難，其難甚矣?！稌x令》云：‘國史之任，委之著作，每著作郎初至，必撰名臣傳一人?！股w察其所由，茍非其才，則不可叨居史任?！盵11]可見晉代的著作郎、著作佐郎，都是負(fù)責(zé)修撰國史的官員，對史學(xué)才能要求很高，“著作郎始到職，必撰名臣傳一人”，晉代史學(xué)空前繁盛，蓋由此而來。梁啟超先生說：“兩晉、六朝，百學(xué)蕪穢，而治史者獨盛，在晉尤著?！薄皶x代玄學(xué)之外惟有史學(xué)，而我國史學(xué)界亦以晉為全盛時代?！盵12]束皙“轉(zhuǎn)佐著作郎，撰《晉書·帝紀(jì)》、十《志》，遷轉(zhuǎn)博士，著作如故?！庇种度喝耸總鳌?、《七代通記》等，可見他的史學(xué)才干，以及朝廷的重視。

陶淵明也被聘為著作佐郎，或說著作郎。各家記載稍異。《宋書·隱逸傳》：“義熙末，征著作佐郎，不就?！笔捊y(tǒng)《陶淵明傳》云：“征著作郎，不就。”《晉書·隱逸傳》記載陶淵明辭彭澤令后，“頃之，征著作郎，不就”?！赌鲜贰る[逸傳》記載與《宋書》同：“義熙末，征為著作佐郎，不就?！币陨稀叭芬粋鳌保瑢俑髌柑諟Y明為著作佐郎，或著作郎，言之鑿鑿。由此可以推斷，陶淵明在史學(xué)方面的卓越才干，以及被當(dāng)時官方認(rèn)可的情形。只可惜官方的征聘被陶淵明拒絕了，今天也沒有流傳陶淵明撰寫的史書作品，他略微帶有史傳性質(zhì)的《搜神后記》，又多被視為是他人的托名之作；他的《五孝傳》、《四八目》又多被視為偽作。不過，他的《五柳先生傳》、《命子》詩等，都具有一定的傳記色彩。他的《晉故征西大將軍長史孟府君傳》，被看作是“孟嘉逝世后淵明為他作的別傳”[13]，《世說新語》劉孝標(biāo)注引該文時題作“孟嘉別傳”。唐代官修《晉書·桓溫傳》所附的《孟嘉傳》，大體就是根據(jù)陶淵明的《晉故征西大將軍長史孟府君傳》刪改寫定的。因而明代張溥《題陶彭澤集》中就有陶淵明“傳記近史”的說法。此外，他的《詠貧士七首》，也帶有傳記的色彩。臺灣學(xué)者王叔岷先生說：“詠貧士組詩，細(xì)看來，似乎為貧士傳記。以詩歌的方式來撰寫貧士傳記，亦文亦詩，亦敘亦議。陶公史學(xué)才能較高，此亦為一大體現(xiàn)?！盵12]總而言之，雖然今天沒有傳下陶淵明史學(xué)著作的相關(guān)記載或內(nèi)容，但他的史學(xué)才華亦是不差的，這是完全可以肯定的。

綜上所述，陶淵明與束皙之間的淵源極深，不論是性情，還是時人評價，不論是文學(xué)創(chuàng)作，還是史學(xué)才華，相似點都很多。筆者將撰文進(jìn)一步探討陶淵明與束皙文學(xué)創(chuàng)作之間的關(guān)系，所有這些，都可以促進(jìn)陶淵明、束皙與汲冢書、《穆天子傳》等相關(guān)問題的深入研究。

[1]上田武.淵明和束皙[J].九江師專學(xué)報2001(增)：34.

[2]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 1962. 3039.

[3]袁行霈.陶淵明集箋注[M].北京：中華書局, 2003.383.

[4]宋大樽.茗香詩論[M].叢書集成本.

[5]魏正申.陶淵明探稿[M].北京：文津出版社, 1990.17.

[6]朱光潛.陶淵明[A].詩論[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 1997. 237.

[7]嚴(yán)可均.全上古三代漢魏六朝文[C].北京：中華書局, 1958. 1962.

[8]陳寅恪.桃花源旁證[A].金明館叢稿初編[C].北京：三聯(lián)書店, 2001.198.

[9]房玄齡等.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 1974. 735.

[10]瞿蛻園.歷代職官簡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164.

[11]劉知幾撰、浦起龍釋.史通通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8.249.

[12]梁啟超.過去之中國史學(xué)界[A].中國歷史研究法[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8.16.

[13]王瑤.陶淵明集[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1956. 132.

(責(zé)任編輯秦川)

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陶淵明新探”(編號13FW008)

2013-12-11

鐘書林(1978-)，男，文學(xué)博士，武漢大學(xué)副教授，珞珈青年學(xu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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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4580(2014)01-00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