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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 姐(外一篇)

2014-09-01 16:38阿嵐阿嵐
雨花 2014年4期

●阿嵐阿嵐

梅 姐(外一篇)

●阿嵐阿嵐

梅姐喜出望外,她又看到岸了,是她希望掛靠的岸。她沒有追。是岸自己回來了。梅姐好幸福。

2003年夏天梅姐帶著一顆疲憊而蒼涼的心回到了南京。這是她的娘家。開門迎接她的,是她白發(fā)蒼蒼的雙親。彼時,她47歲,剛剛離異。

梅姐在家昏睡了整整十天,來自老邁父母的溫暖讓她凍僵的心漸漸舒緩過來。第十一天,她坐起來,開始思考人生,想自己該怎么活。

在湖南,梅姐一次性買斷工齡得了幾萬塊錢,她想著不能坐吃山空,就在父母居住的小區(qū)租了門面房,開了爿湘菜館。

梅姐在湖南時是地質(zhì)勘探隊的炊事員,做了幾十年的湘菜,味道蠻正宗,所以一開張就生意興隆。

按說白日里累了一天,夜晚應(yīng)該倒頭就睡。梅姐確實倒頭就睡,甚至腳都懶得洗??伤桨胍咕托蚜?,輾轉(zhuǎn)反側(cè)。梅姐有心事。

梅姐骨子里并非女強人,她渴望男人的肩膀。父母年紀(jì)大了,與外界已無交道打,故而也認(rèn)不識幾個人。自己多年在外,回到故鄉(xiāng),除了雙親,更是兩眼一抹黑。到哪去找可以依靠的男人呢?

2004年初春湘菜館進來一老人,精瘦,矮小,穿皮夾克,戴貝雷帽。他來店里吃飯。

老人頗健談,夸梅姐的菜做得好。此時已是下午兩點,店里不忙,梅姐就坐下來同他聊。

老人姓秦,67歲,書畫家,早年在一家大型化工企業(yè)任工程師。退休后,在家練字作畫,教授小孩書法。又經(jīng)常出門在外,為索要其墨寶的單位、企業(yè)寫字。2000年老伴病逝。一雙兒女定居加拿大多年。兒女孝順,希望喪偶的父親每年能來多倫多生活半年以上,這樣堅持滿十年,就能獲得加拿大政府給予的豐厚的養(yǎng)老金。拗不過兒女的盛情,2002年七月初,秦老孤身一人首次去加拿大多倫多探親。

在加拿大,秦老含飴弄孫,心情甚慰。又與當(dāng)?shù)厝A僑組織多有聯(lián)絡(luò),結(jié)識了不少熱衷書畫的同道。半年之后的2003年元旦,秦老回國。一踏上祖國的土地,呼吸著故鄉(xiāng)的空氣,秦老深切地感到,還是祖國好,還是故土親。

回寧之后,秦老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生活狀態(tài):上午練字作畫,下午教小孩書法。秦老退休金不高,授課能填補工資之不足。加之時有單位企業(yè)來求墨寶,付些潤筆費,所以秦老的生活還是綽綽有余的。

年中,秦老再赴加拿大。次年春,歸。這就有了梅姐與秦老的相遇。

秦老喜歡吃梅姐做的菜,于是就天天來。既然天天來,那就包伙,梅姐給予一定的優(yōu)惠。飯菜做好,梅姐一個電話打過去,響三聲,就掛,秦老不用接。這是他們的約定。

日子一長,秦老就把梅姐當(dāng)朋友待了。下午梅姐有空,秦老就邀請她來家吃水果,看小孩子寫字。梅姐在秦老窗明幾凈的家里坐著,聞著散淡幽郁的墨香,心想,可惜秦老與她相差20歲,不然,做個書法家夫人也蠻不錯的。

有一天梅姐病了,發(fā)著燒,還在灶臺上硬撐著。秦老知道了,立馬回家取藥,又倒了熱水,看著梅姐將藥喝下去。梅姐好感動。好多年了,沒有一個男人像秦老這樣關(guān)心過她。

梅姐失眠,在床上翻來覆去。她生出個大膽的想法,她想嫁給秦老??蓜e人會怎么看?父母會怎么想?她與秦老之間橫著一條年齡的鴻溝,跨?還是不跨?她糾結(jié)。

秦老很震驚,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梅姐想嫁給他。她瘋了么?自打老伴去世,秦老從未想過再婚。自己年紀(jì)大了,兒女讓他去加拿大,就是想他老有所養(yǎng)老有所依,怎么還能有非分之想,教兒女傷心?

秦老拒絕了梅姐,并不再來梅姐的店里吃飯。秦老不來,梅姐就讓店里的伙計上灶臺頂一陣,自己親自送去。

幾次三番,秦老不過意了,也扛不住了,梅姐的情感攻勢太猛烈。

漸漸地,秦老與梅姐就走到了一塊,出雙入對了。梅姐這顆飽經(jīng)滄桑與漂泊的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妥。

時光如白駒過隙,半年很快過去,秦老又要回加拿大去,梅姐的心再次動蕩起來。

秦老走后,梅姐又搬回店里住,以店為家。過去九點鐘打烊,現(xiàn)在推遲到十二點、一點、甚至兩點。梅姐新招了兩名伙計,與原先的兩名兩班倒,只有她連軸轉(zhuǎn)。她只想把自己搞得很累,累得眼皮都撐不住才好。這樣她就不用去想遠天遠地的秦老,不用去想自己飄忽不定的未來。

在梅姐這樣的年齡愛情是一種奢侈品,她清楚地知道她與秦老之間沒有愛情,也不可能有愛情。秦老只是她這只隨波逐流、勞頓不堪的小船偶遇的希望掛靠的岸??蛇@岸一閃千萬里,是追?還是放棄?

梅姐在南京沒有朋友,沒有更多的渠道認(rèn)識單身男人。來店里吃飯的男人,看著順眼的,往往拖家?guī)Э?,夫妻恩愛;看著不順眼的,偏偏言語輕佻,像她花心的前夫。

于是梅姐拿定主意,后半生只靠秦老的岸。她又意識到有些事欲速則不達,她要給秦老的,是時間,而不是壓力。

于是梅姐從不主動給秦老打電話,她要他自己打來。電話打來,梅姐也是報喜不報憂,對秦老噓寒問暖,表達思念。

這一招還真管用,2005年元旦剛過,在加拿大住滿半年的秦老急吼吼地回來了。他沒有提前告之,也沒有先回家,拎著行李直奔湘菜館,他要給梅姐一個驚喜。

梅姐喜出望外,她又看到岸了,是她希望掛靠的岸。她沒有追。是岸自己回來了。梅姐好幸福。

從2004年至2010年,整整七年時間,秦老往返于中國與加拿大之間。因為頻頻籌辦畫展,或索要墨寶的單位太多,秦老逗留國內(nèi)的時間常常超出半年,有時甚至一年要回來兩趟。有秦老多一些的陪伴,梅姐自是高興。但在加拿大未能住滿半年的這一年因此不能作數(shù),獲得養(yǎng)老金就得往后推一年,梅姐只在心里嘀咕,嘴上絕不說,她怕壞了秦老的興致,使得已在進行中的談婚論嫁再度擱淺。梅姐已苦撐苦捱等待了七年,時年五十有四,精力體力下降,肩臂疼痛難舉,灶臺上的營生眼看就難以為繼。梅姐的人生再經(jīng)不住任何的閃失。

終于瓜熟蒂落,2011年元旦,秦老回國與梅姐完婚。沒有舉行任何的儀式,只領(lǐng)了兩張證,合了一張影,在湘菜館與店里伙計吃了一頓飯——散伙飯,梅姐就把店盤給別人,與父母告別,跟隨秦老去加拿大了。臨上飛機,梅姐的眼淚掉下來,她知道她的苦日子到頭了。她謝天,謝地,謝秦老。秦老給了她婚姻,她要把秦老照顧好。

在加拿大,秦老和梅姐租住在老年公寓。秦老依然每日寫字作畫,偶爾出門與朋友喝茶。梅姐忍著肩臂的疼痛忙于一日三餐,隔幾日煲參湯兩人同飲。梅姐婚后才知秦老的吝嗇,因此她不為自己多添一件衣,不提外出旅游的事。梅姐也是婚后才覺秦老性急固執(zhí),但她凡事依他,不與他頂撞;為了生活的方便,她學(xué)會了簡單的英語;為了推介秦老的書畫,她學(xué)會了上網(wǎng)。今年春節(jié)梅姐與秦老回寧探視父母,我已有九年沒見過她,她從頭到腳穿靴戴帽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儼然已是個怕冷畏寒的老婦人。真是歲月無情啊!但梅姐對我說,人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婚姻更需要經(jīng)營、妥協(xié)、甚至隱忍。從大處來看,八年以來,她這個初中文化的人已盡了自己最高的人生智慧獲得了比較理想的結(jié)局。她知足了。

陶姨

陶姨是個童養(yǎng)媳,四五歲就給抱進了當(dāng)?shù)氐拇髴魡渭?。單家兄弟三個,最小的弟弟與陶姨同歲,但陶姨的娃娃親訂的是將來給長兄單根發(fā)做媳婦。單根發(fā)比她大八歲,正在城里念書。單根發(fā)有嚴(yán)重的哮喘病,成天胸腔里呼哧呼哧地拉風(fēng)箱,年輕輕的背就駝著,個子還賊高,看著就像沙漠里一駱駝。陶姨有些怕他,每次見到他,總離他遠遠的。倒是同歲的桂發(fā),一派童真,一覺醒來眼睛一睜就嚷嚷著要同阿娣(陶姨的小名)玩。他興頭很高,拉著阿娣的手滿院子地瘋。捉迷藏,過家家,尿尿和爛泥……不玩到滿頭汗?jié)駵喩硐≡?,爺娘拿了戒尺來打,桂發(fā)是不丟手的。

桂發(fā)六歲上私塾了,穿得很正式,頭戴黑緞瓜皮帽,身著一襲棕褐色棉袍,腳下白襪黑鞋,真乃眉清目秀一書童。桂發(fā)要阿娣同去,爺娘不允,遂哭鬧。久勸不止。爺娘拿眼睛望望阿娣,阿娣聰慧,便上前與桂發(fā)講話:今朝你不去學(xué)堂跟先生識字,明朝以后阿娣就不搭倷白相哉。阿娣有蠻多生活要做,嘸不空去,你多識幾字回來教阿娣,也蠻好格。桂發(fā)聽了阿娣講話,不哭了,乖乖巧巧跟著二哥上學(xué)堂。下學(xué)回來,阿娣正跟姆媽學(xué)繡花,桂發(fā)一把扯開繡品,說,阿娣,今朝先生教我?guī)鬃郑襾斫逃谀?。以后桂發(fā)天天教阿娣認(rèn)字,爺娘亦嘸閑話。

過到十一、二歲,陶姨已識得蠻多字,去老爺書房撣塵,隨便拿起一本《聊齋》,里面的內(nèi)容也能知道個大概——桂發(fā)是陶姨的啟蒙老師。

桂發(fā)十二歲上也去了城里的寄宿學(xué)堂念書,就不常回來了,陶姨有點想他。

等放了寒假,兄弟三人回來過年,桂發(fā)已躥成一米七幾的美少年,高高挑挑,白白凈凈,看得陶姨面孔發(fā)燙,要緊回屋繡牡丹了。

桂發(fā)也不自然。口渴了去灶間水缸里舀水喝,見陶姨正往爐膛里添柴造飯,瓢兒一扔,桂發(fā)慌里慌張就閃人。

桂發(fā)陶姨從此不說話。再過過,照了面,連眼睛都瞥到別處去,假裝不認(rèn)識,假裝很忙沒看見。

陶姨十六歲上與單根發(fā)成婚,那是1944年。陶姨跟單根發(fā)拜天地是千不愿萬不愿,一整天她被人牽來牽去頭腦稀昏像只木偶。夜里廂根發(fā)呼哧呼哧要碰她,陶姨眼淚水就嘩嘩地來了,嚶嚶哭泣到天亮根發(fā)拿她沒辦法。陶姨想自己命苦,桂發(fā)看見她往火坑里跳卻立在堂屋里,眼睛望著腳面不作聲。桂發(fā)不救她,啥人救她,嗚嗚嗚嗚,桂發(fā)桂發(fā)我恨你!

桂發(fā)隔日就面色青灰回城里去了,從此難得一見。

陶姨與根發(fā)結(jié)婚六年肚皮始終沒動靜,單家爺娘成天吊著個臉子面孔越來越難看。只有根發(fā)清楚是怎么回事。解放了根發(fā)在無錫城里謀到差事就把陶姨從鄉(xiāng)下接出來,陶姨的日腳才稍許好過起來。在這件事上,陶姨是感激根發(fā)的,所以從50年到56年陶姨一口氣生了三男一女四個小孩,陶姨認(rèn)命了。

根發(fā)每日病病歪歪在外頭掙鈔票養(yǎng)家,陶姨就相幫著在屋里廂踏縫紉機給人做衣裳賺點外快。四個小孩,正是要吃要喝的年齡,負(fù)擔(dān)重啊!陶姨記得最難過的時候家里就差點揭不開鍋。

1974年陶姨46歲,最小的兒子也已18歲。四個孩子,進廠的進廠,下鄉(xiāng)的下鄉(xiāng),都自食其力了,陶姨和根發(fā)的日子才有了起色,不再那么緊巴巴的了。

但陶姨的心思卻活泛起來。

嫁給單根發(fā)這駝子是陶姨一輩子說不出的痛。與他生兒育女苦撐苦熬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自己命不好呢?陶姨想明白了,趁著自己還不太老,對自己好點,這樣才不枉來世上走一遭。守著這個成天齁個不停的半死老頭,陶姨心猶不甘,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陶姨秘密地做了大眾情人之后,裁縫生意反倒好了許多。那些嘗到甜頭的摳屁眼男人們也肯拿出錢來,慫恿不知情的老婆帶著小孩子到陶姨家里量體裁衣。一時間,陶姨家門庭若市,很是鬧猛。單根發(fā)又不呆,當(dāng)然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但他好面子,只有憋在心里,每天早出晚歸。說實話,他怕自己一頭闖進來撞見那檔子事情,那樣的話,他就只有去跳樓了。這可憐的駝子的臉,一天黑似一天,身體就更差了。

正當(dāng)陶姨春風(fēng)得意時沒想到遇上了煞星——張德貴的老婆劉春嬌披頭散發(fā)打上門來,摔盆砸碗扇耳光揪頭發(fā),陶姨被這人高馬大的潑辣貨整得死去活來,名聲也臭得像茅缸。陶姨趕緊到外面租了門面開裁縫鋪,陶姨知道,她在家屬院是混不下去了。

陶姨不回家,吃住都在店里,單根發(fā)甚至不知道陶姨的裁縫鋪門朝哪開,光曉得門面開在南長區(qū)。只有三女單淘淘知道姆媽的下落,她一向同情母親,與母親最貼心。陶姨手藝好,人緣好,生意不錯,鈔票賺得“末老老”。也不缺男人,有興趣了,就喊個老客留宿。陶姨吃過一回尷尬現(xiàn)在學(xué)乖了,她專從顧客里找喪偶或離異的男人,這樣安全,不會引火燒身,而且這種男人大方,舍得給她錢花。

陶姨在外開店幾年賺下不少錢。她用這些錢先替大兒子買了家具娶了媳婦,給媳婦手指上套上一枚黃燦燦的大金戒指;又置辦了豐厚的嫁妝,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板車體面地讓女兒出嫁。其余倆兒子因還在鄉(xiāng)下巴望著回城尚未談對象,所以陶姨把錢攢著以備將來之需。

1979年單根發(fā)59歲時郁郁而亡,單淘淘跑到裁縫鋪通知母親,陶姨就回轉(zhuǎn)來。她望著駝子那張灰蒙蒙的死人臉心里干耗耗的,眼窩里流不出一滴眼淚。

處理完單根發(fā)的后事陶姨就回了裁縫鋪,她既不佩黑紗也不戴白花,每日里做衣裳迎來送往一切照常。1981年春末的一個午后,有個男人來店里選料子要做夏褲,陶姨眼睛不抬只管向他推薦新到的米灰色喬其紗。

阿娣——陶姨聽見有人喊她。她愣了愣,以為是幻覺,就繼續(xù)推薦她的喬其紗。

阿娣,是阿娣嗎?又聽到有人這么喚她。

陶姨抬起頭來望望,除了這個來做夏褲的男人,店里廂沒有第二個人。陶姨望牢這個奇怪的男人,心想他怎么會知道我的小名?我這小名長遠也嘸不人喊了,自己聽聽也很陌生。

阿娣,是阿娣嗎?男人顯得很激動。

我是阿娣,你是誰?陶姨茫然。

我是桂發(fā),我是桂發(fā)呀!

陶姨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那灰白的頭發(fā),滿臉的溝痕,怎么會是桂發(fā)?再細看那眉眼,那挺直的鼻梁,依稀仿佛,是呵是呵,真是桂發(fā)。

阿娣阿娣,你怎么在這里?

桂發(fā)桂發(fā),怎么會是你?

兩人眼淚水就同時落下來。

分別三十七年后的重逢讓陶姨和桂發(fā)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同時又不勝感慨。桂發(fā)知道了長兄已經(jīng)故世,陶姨曉得了桂發(fā)離異多年,唯一的兒子已結(jié)婚另立門戶。兩個有情人執(zhí)手相望,淚雨滂沱,決定再續(xù)今生的情緣。

桂發(fā)是三中的地理老師,一周只有兩三節(jié)課,不忙,但要坐班,有事沒事都得呆在學(xué)校,不能遲到和早退。桂發(fā)的家離裁縫鋪不遠,就在運河旁邊的一座教工宿舍里。沒有陽臺,一南一北兩間臥房,很小的客廳,轉(zhuǎn)不開身的廁所,還是蹲坑。屋里只有幾件陳舊的家具,比陶姨的家還要簡陋。陶姨家至少有洗澡缸、抽水馬桶。陶姨蹲坑用不習(xí)慣,想到外面找個師傅來將蹲坑換成抽水馬桶,桂發(fā)直擺手。換個抽水馬桶要幾十塊錢,不劃算的。你就將就著用吧,用用就習(xí)慣了。陶姨只好作罷。陶姨洗臉,桂發(fā)候在旁邊。等陶姨洗完了要倒水,桂發(fā)伸手過來,我來我來,一盆渾湯倒在了一只鉛桶里。不僅是洗臉?biāo)?,淘米洗菜水用來洗了碗之后也被桂發(fā)倒進了鉛桶里。同樣,洗衣水汰衣水統(tǒng)統(tǒng)一滴不漏倒在鉛桶里。鉛桶滿了,桂發(fā)就將它拎到廁所里,關(guān)照陶姨出完恭用小半桶水沖一沖。陶姨覺輕,夜里廂總被“滴篤滴篤”的聲音弄醒。有一天煩了,就起來察看,發(fā)現(xiàn)是廚房水龍頭在滴水,水池里接水的面盆里已有小半盆水。陶姨明白了,原來桂發(fā)每天臨睡前拖拖拉拉總在廚房里搗鼓,原來是為了偷水。陶姨心下有些不悅,就把水龍頭關(guān)了,接著困覺。誰曉得第二天夜里水龍頭又“滴篤滴篤”響了,陶姨翻來覆去實在困不著,就把桂發(fā)推醒,說:桂發(fā),你以后不要積水了,“滴篤滴篤”吵得人不要想困覺了,我明早還要做生活的!陶姨沒講“偷水”講的是“積水”,很給桂發(fā)面子的,但桂發(fā)睡得正香被搞醒,心里十分地窩火:夜里廂不困覺還不讓人困,神經(jīng)病?。磕阋蔡鹳F了,有點響聲就困不著,你以為你是千金小姐呀?你不就是個童養(yǎng)媳的出身嗎!陶姨氣得渾身發(fā)抖,翻身下床,胡亂穿衣,拖鞋靸襪就奔出門去。第二天下班后桂發(fā)憨皮臭臉來裁縫鋪找她,說自己夜里廂頭昏腦脹胡說八道請她原諒。陶姨始終背轉(zhuǎn)身去理都懶得理他。等桂發(fā)好話說了一大籮,坐在杌櫈上不吭氣了,陶姨才平靜地開腔了:桂發(fā),你小辰光好歹還是個富家少爺,今天怎么成了這個樣子?還偷水,你哪能這樣子沒骨氣啊!桂發(fā)欲申辯,陶姨擺擺手:啥格也不要講了,我伲離婚吧!

陶姨搬回裁縫鋪后像變了一個人,成天埋頭做生活,笑臉也沒一個。陶姨這回被男人傷得不輕,所以她見著那些聞訊而來的老客就像見著了蒼蠅。她冷若冰霜地下逐客令,搞得老客很尷尬,灰溜溜地夾起尾巴走人,從此不登陶姨的門。

轉(zhuǎn)眼兩年過去,陶姨發(fā)現(xiàn)自己眼力不濟了,穿針總是穿不進去,而且容易累,做生活要做做歇歇。中午還要關(guān)門睡一覺,不睡的話,下午一點力氣也沒有。陶姨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吃力,感到了歲月不饒人,她對自己的這個營生有些倦怠了。

1983年陶姨55歲時有位常來做衣裳的老大姐熱心地給她介紹對象,說對方姓趙,是個部隊離休老干部,70歲,身體很好,經(jīng)常鍛煉,老伴一年前過世,子女都不在身邊。陶姨想了想,答應(yīng)見上一面。

約會地點定在城中公園,趙老高大、壯實,說話中氣很足,聲如洪鐘,一看就是個樂天派。他直截了當(dāng)說對陶姨很滿意。陶姨心想,這趙老雖比自己大十幾歲,但身體好,只要好好保養(yǎng),活個八、九十歲應(yīng)該沒問題。而且趙老經(jīng)濟條件不錯,嫁給他,自己后半生的生活是有保障的,陶姨就同意了。

陶姨從此不用再做針線活了。大清早,陶姨陪趙老去公園打太極拳,然后買小菜回家。飯后睡個把鐘頭起來,趙老寫字,陶姨研墨。晚上只要不下雨就散步到兩公里外的中橋看水景。趙老還喜歡看電影,尤其是戰(zhàn)爭片,百看不厭,陶姨就陪他一同看。陶姨做菜好吃是趙老最得意的事,趙老逢人就夸。有回陶姨著涼拉肚子,趙老給她找來黃連素看著她吃下去,又握著她的手守了半夜。最讓她開心的是,有一次陶姨要回老家取一些衣物,趙老立馬打電話要后勤部派車,陪同陶姨去了趟她與根發(fā)的老家——那是夏天的傍晚,院子里蠻多人正在納涼,見有軍車開進來,大家都別過頭來向這里張望。跨出車門的時候陶姨頻頻向眾人招手,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貴婦人,心里好驕傲好自豪。陶姨在心里邊對自己說,我一定要把趙老照顧好,保佑他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