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丙奇
改革者不應以成敗論英雄,但對失敗的改革,必須反思原因,否則改革也就失去價值。朱清時即將卸任南科大校長,人們應該為改革者喝彩,但更重要的是,要客觀理性評價南科大改革的成敗。
朱清時先生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對南科大的改革打了一個及格分。有輿論認為,這是朱校長對自己要求太高,南科大的改革,還是有令人驚喜之處,比如,剛舉辦三年,錄取學生的分數(shù)已居985高校中游,首屆學生已有兩名提前畢業(yè)且被海外名校錄取。但如果從改革視角來評價南科大的改革,其實打一個及格分都很勉強。
“高開低走、遭遇重重阻擊”,是南科大改革的真實寫照,從朱清時一上任就提出“去官化、去行政化”、“自主招生、自授學位”,到南科大首屆學生自主招生,以及這批學生拒絕參加高考,這都展現(xiàn)出南科大的改革活力,讓人看到改革的希望,但這之后,南科大的改革急轉(zhuǎn)直下,由深圳市委組織部門出面為南科大公選局級副校長;千呼萬喚成立的南科大理事會所有成員由政府部門委派,且官員占了一半;朱清時不再兼任黨委書記,而由原深圳公安局局長擔任等等,都偏離原來的改革設想。就在朱清時卸任時,他還沒有完成上任時提到的基本任務——制定南科大章程,這也讓南科大的辦學因大學章程的缺失而存在不確定風險。對于南科大未來,公眾不由擔心,在失去改革光環(huán),朱清時先生卸任后,南科大路究竟在何方?
如果以舉辦一所體制內(nèi)公辦高校的成果,來看新建的南科大,成果確實是比較“驚人”的一一南科大一出生就躋身名校之列,揚名海內(nèi)外一一可是,南科大獲得這樣的名聲,是因為其高舉改革大旗,要把南科大辦成為一所不同于傳統(tǒng)體制內(nèi)大學的全新大學,而最終,南科大的舉辦者卻以把南科大辦成為體制內(nèi)名校為榮,某種程度說,南科大獲得巨大的名聲,是在消費“改革”,而沒有真改革。
近年來,我國教育部門、大學沒有少喊改革的口號,可在改革實踐中,卻沒有撼動傳統(tǒng)的權(quán)力和利益結(jié)構(gòu)的打算,往往是改革轟轟烈烈啟動,走著走著就變調(diào)。南科大從改革的軌道轉(zhuǎn)入體制內(nèi)軌道,最根本的原因是,無論是教育主管部門還是深圳市政府,并沒有建一所全新大學,挑戰(zhàn)傳統(tǒng)體制的打算。按照南科大的改革設想,自主招生、自授學位,意味著要打破原有的國家授予學位體系,建立全新的學位體系,這是對傳統(tǒng)計劃體制的徹底顛覆,教育部門做好全面放權(quán),甚至把學位授予權(quán)都交給大學的打算了嗎?去官化、去行政化,意味著作為舉辦者的政府部門不得干涉學校的具體辦學,尤其是人事和財權(quán),可政府部門想看到的還是一所辦任何事都要報批,而不是獨立、自主的大學。
所以,南科大的改革,是一塊試金石,試出我國教育部門、地方政府的改革誠意,這也進一步啟示,要有真改革,不能由行政部門主導改革,而應該探索新的改革機制。因為真的教育改革,要求教育行政部門和地方政府放權(quán)一一改革的核心,就是中央向地方放權(quán),政府向?qū)W校放權(quán)——而要讓行政部門主動割棄既得利益、放權(quán),談何容易。南科大的舉辦者和朱清時先生對這一點看得其實很明白,因此在南科大籌建時,就提出要通過深圳市人大常委會制定南科大章程,明晰政府、辦學者、舉辦者和教育者、受教育者的權(quán)責,讓南科大依照章程自主辦學,可直到朱校長卸任,南科大章程還不見蹤影,只是由深圳市政府出臺了南科大管理暫行辦法,而我國其他高校,也被教育部要求要制定大學章程,可這些學校制定的大學章程,就是學校行政草擬,提交教育部審核,之后就頒布,說到底只是行政規(guī)章,原有的行政治??蚣懿]有突破,而沒有經(jīng)過立法程序的大學章程,怎能成為大學依法自主辦學的法律依據(jù)呢?
南科大的教改走向,啟示我們,不能再按原有行政模式推行教改,必須尋求新的教改模式,在傳統(tǒng)模式中,改革會陷入知易行難,各方都表態(tài)堅決支持改革,改革最先被消費、最終被消解的權(quán)力和利益困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