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浩然
“它已經(jīng)毀掉了巴黎的藝術橋,正在摧毀羅馬的米里維橋、佛羅倫薩的維琪奧橋、德國科隆霍亨索倫橋、中國的黃山棧道、九華山棧道……”
——巴黎美術學院副院長蓋塔·勒布塞緹耶
2014年6月8日傍晚,巴黎塞納河上晚風和煦,美麗的西提島在落日的余暉中閃閃發(fā)亮,離島不遠的藝術橋上游人如織——但就在眾人欣賞難得的夕陽美景時,橋身一側的欄桿突然傳來巨響,隨后“轟隆”一聲坍塌進塞納河中,各種驚恐聲、慘叫聲瞬間混雜成一片……
建筑師對橋梁進行了檢查,發(fā)現(xiàn)橋梁出現(xiàn)坍塌的原因竟然是因為掛的許愿鎖太多!鑒定結果令巴黎嘩然。整個法國陷入了關于許愿鎖的討論中。大家發(fā)現(xiàn),許愿鎖的問題,已經(jīng)不僅僅是法國的問題,除了崩塌巴黎的藝術橋,世界上還有不少著名歷史景點都受到許愿鎖的威脅,包括羅馬的米里維橋、佛羅倫薩的維琪奧橋、德國科隆霍亨索倫橋,以及中國的黃山棧道、九華山棧道……
炸彈炸不垮的藝術橋
卻不堪忍受“愛的重負”
藝術橋,是巴黎最古老的橋梁之一。
1804年,剛剛稱帝的拿破侖親自任命建筑師建造了這座人行橋,并在橋的兩端設計花園,用于連接巴黎學會和盧浮宮。藝術橋很快成為巴黎的著名景點,不過,它真正開始聞名世界,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
1914年8月,隨著戰(zhàn)火蔓延到巴黎,德國軍隊開始用齊柏林飛艇(著名德國飛船設計家斐迪南·馮·齊柏林伯爵設計的大型飛艇,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非常活躍,時常擔任空中轟炸或偵察任務)對巴黎進行轟炸,8月30日晚上,一艘飛艇在巴黎先后扔下5顆重磅炸彈,造成多人死傷——一名叫克拉拉的女孩正是在這次轟炸中失去了愛人。
戰(zhàn)爭結束后,克拉拉回到巴黎,在藝術橋上掛上了一把許愿鎖,以此來紀念自己死去的愛人——克拉拉的行為被一位記者拍下,見報后引起轟動,人們開始效仿她,當時的報紙也紛紛稱贊,說藝術橋是“炸不垮的橋,毀不掉的巴黎精神?!?/p>
這個傳統(tǒng)一直沿襲下來。到了21世紀,意大利著名作家、導演費德瑞克·莫恰出版發(fā)行了小說《愛是如此孩子氣》,隨著小說的暢銷,掛鎖這個情節(jié)在巴黎受到無數(shù)讀者的追捧,他們紛紛效仿小說中的主人公,將許愿鎖掛到藝術橋上。
有關部門作出了統(tǒng)計,藝術橋上的許愿鎖已經(jīng)達到70多萬把,總重量達93噸——值得一提的是,在垮塌前,這些鎖的數(shù)量還在呈幾何級數(shù)增長,連橋上的路燈都被許愿鎖壓得變了形。
實際上,欄桿崩塌前,保護部門發(fā)現(xiàn)藝術橋早已不堪重負,炸彈都未炸毀的藝術橋,就要倒在許愿鎖的入侵之下了。保護部門開始試圖阻止游客掛鎖,但作用不大,因為游客總是絞盡腦汁,想盡一切辦法把鎖掛到橋上。比如19歲的伊莎貝拉和21歲的法比安,他們專門從維也納來到藝術橋掛鎖,當發(fā)現(xiàn)欄桿上已經(jīng)沒有空余地方時,法比安勇猛地翻過欄桿,如同猴子一般探身將鎖掛在了橋下;18歲的皮埃爾練過攀巖,為了給女朋友掛鎖,他如猴子般敏捷地爬上了橋上電桿頂……
更值得一提的是,這股掛鎖風潮現(xiàn)今不僅存在于巴黎,它已吹遍了整個歐洲:威尼斯的里亞爾托橋,佛羅倫薩的維琪奧橋,德國科隆的霍亨索倫橋……而這些鎖甚至已經(jīng)威脅到公共交通的安全——有100多年歷史的霍亨索倫橋是德國乃至歐洲鐵路網(wǎng)最重要的樞紐之一,每日從橋上通過的火車數(shù)以百計,德國鐵路部門證實,過多的許愿鎖將對鐵路橋造成重負,如此下去,他們不得不在“火車改道”和“禁止掛鎖”之間作出抉擇……
遍布名山
風雨棧道上的大隱患
遙遠東方的中國,也受到了許愿鎖的影響,掛鎖行為廣泛流行在各大景區(qū)中。最常出現(xiàn)的地方,除了各種大橋的欄桿,還有各大名山的棧道安全欄桿,包括峨眉山棧道、華山金鎖關、泰山玉皇頂……只要你稍作留意,總會發(fā)現(xiàn)許愿鎖無孔不入的影子。而在眾多的名山中,最出名的當屬黃山。
黃山掛鎖的行為始于上世紀80年代,據(jù)說當時有一對年輕情侶到黃山游玩,在黃山西海排云亭的鐵鏈上掛了一把許愿鎖,隨后接踵而至的游客競相效仿,最終,他們讓許愿鎖掛滿了全山——即便是天都峰、蓮花峰這樣的高峰絕頂,只要有護欄、鐵鏈的地方,都掛滿了許愿鎖。
許愿鎖的內(nèi)容經(jīng)過國人的改造,也花樣翻新,除了有象征愛情,兩鎖相扣的“同心鎖”,還有相互連結的“全家福鎖”、為孩子祈福的“長命鎖”……中央電視臺拍攝大型風光紀錄片《尋夢到黃山》時,主持人胡慧中在黃山上掛了一把鎖,趙忠祥問她的鎖是何喻意,胡慧中說:“這是一把紀念我與黃山山水結百年之緣的鎖”——節(jié)目播出后,小販們很快又制作出了“百年緣鎖”……
當黃山景區(qū)管理部門想要阻止游客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數(shù)以萬計的許愿鎖不僅讓棧道的鐵鏈、欄桿負荷沉重,日曬雨淋之后,這些許愿鎖也銹跡斑斑,加劇了對欄桿的腐蝕,留下重大安全隱患。
與黃山相距不遠的九華山,也同樣遭受到許愿鎖的入侵。九華山的掛鎖行為始于上世紀90年代,現(xiàn)今,從山門到百歲宮數(shù)公里的山道上,全都掛滿了許愿鎖。2013年,景區(qū)的一位工作人員在巡檢時,掛滿鎖的棧道銅鏈因負重過大而突然斷裂,工作人員差點摔下萬丈深淵,還好他機敏地抓住了一根石柱才保住性命。
事故后,九華山景區(qū)派出專人,對山道上的許愿鎖進行清理,僅僅數(shù)天時間,便清理出了4噸銹跡斑斑的舊鎖——不過,留在九華山上的許愿鎖初步估算還有十幾萬把,總重量達到20多噸,仍然是棧道上最大的隱患。同時,這些鎖如何運下山?人工背負?馱馬運輸?管理部門感到非常頭痛……
博弈與難題
解鎖還需掛鎖人
日益增加的許愿鎖,給世界各處的景點都帶來了安全隱患,但清理許愿鎖的提議舉動,卻一直飽受爭議。
巴黎市政府很猶豫,藝術橋上不斷增加的鎖,對于橋上游客和橋下的觀光船都是嚴重的安全威脅,但如果強行清理,又怕觸犯眾怒——2010年5月,政府曾強行清理了部分掛在藝術橋上的許愿鎖,結果觸怒了那些曾經(jīng)在橋上掛過鎖的情侶,他們到巴黎圣母院附近的主教橋進行游行抗議,要求當局作出合理的解釋并且恢復被清理的許愿鎖。
曾經(jīng),黃山景區(qū)也曾強行清理掛鎖,此舉也遭到了眾多游客的責問,景區(qū)被迫停止行動,告知公眾“絕不會魯莽處理任何一把寄予美好心愿的鎖”——最終,黃山景區(qū)采取了小鎖鑄大鎖的方式,把清理下來的數(shù)噸銹跡斑斑的鎖,重鑄了一把大鎖放在景區(qū)外,才算安撫了人心。
巴黎藝術橋事件后,許愿鎖問題更是升級為世界范圍的辯論議題。世界各地的環(huán)保組織紛紛對“拆除許愿鎖,抵制許愿鎖”表示了支持。就在本文截稿前,佛羅倫薩的一場名為“拯救維琪奧橋”的活動剛剛舉行,發(fā)起人奧塔維亞諾是佛羅倫薩美第奇家族的后裔,他號召大家一起解除維琪奧橋上的許愿鎖,以保護這座佛羅倫薩最古老的橋,目前已經(jīng)得到了數(shù)千人的支持。
丹麥旅游學專家安德烈·科爾特表示,清理“許愿鎖”是為了環(huán)境和游客的安全考慮,游客應該予以理解,景區(qū)管理部門應該做到人性化處理,讓“許愿鎖”的美好愿望得以延續(xù);德國律師安塞爾則專門在報刊上表示了律師界的強硬態(tài)度:雖然許愿鎖是游客自己買的,游客擁有支配權,但一旦對公共安全造成了危害,從法律意義上講,這些許愿鎖并不具備完全意義上的“物權”,管理部門有權利把這些危險因素清除,以確保公共利益。
不過,這場關于鎖的爭議,似乎才剛剛開始——在辯論完“拆不拆”之后,接下來的問題便是“怎么拆”——此前,意大利羅馬政府便吃了虧,他們將在米里維橋清理下的鎖臨時放置在一個倉庫內(nèi),但至今文化資產(chǎn)部門也沒決定如何處理這些鎖,他們不得不為此付出高昂的管理費用;烏克蘭的旅游勝地敖德薩,對橋上的許愿鎖采取了直接拆解、銷毀的做法,結果市長的照片被一些憤怒的情侶掛上互聯(lián)網(wǎng),至今還在遭受謾罵和“PS搞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