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廉 劉 丹

（黑龍江大學，哈爾濱，150080）

1.緒論

據(jù)語料庫統(tǒng)計，嚴復所譯《天演論·卷上》至少有20處對原作實施“編”的策略。所謂編，即編輯，指將原作內(nèi)容條理化、有序化，使之更完美更精致的行為（黃忠廉、李亞舒2007：77），包括編選（從原作中選取一部分加以整理）、編排（按一定的順序?qū)⒃鲀?nèi)容重新排列先后）、編寫（將原作提供的材料加以整理，寫成譯語文字）。與“編”相應(yīng)的變譯方法是編譯，指編輯和翻譯，夾雜編輯行為的翻譯活動，是先編后譯的過程，是對一個或幾個語篇單位加工整理后再進行翻譯的過程。

嚴譯《天演論》會涉及哪些語表形式？編的方式有幾種？編的功用又何在？本文擬在語料庫數(shù)據(jù)分析的基礎(chǔ)上對其逐一探明。

2.“編”的單位

所謂編的單位，是指被編輯的原文單位。從變譯角度看，編的單位一般都較大。至少是句，最大的是篇。本文所引譯例中“原文Ⅰ段1”是指原作1894年版的EvolutionandEthics第一節(jié)第一段，段中“（1）”指第一句。“導言一段1”指嚴復譯本《天演論》（見嚴復1996）導言一第1段，段中“（1）”指第一句?！叭g二段1”指全譯本（赫胥黎1894/1973）第二節(jié)第一段，段中序號指的是句序。

2.1 句

句的編譯，主要表現(xiàn)為詞與短語、短語與短語、分句與分句之間的編輯行為，其結(jié)果是形成新的句子或句群。如：

原文Ⅰ段1：（3）The native grasses and weeds，the scattered patches of gorse，contended with one another for the possession of the scanty surface soil；they fought against the droughts of summer，the frosts of winter，and the furious gales which swept，with unbroken force，now from the Atlantic，and now from the North Sea，at all times of the year；

導言一段1：（4）怒生之草，交加之藤，勢如爭長相雄。（5）各據(jù)一抔壤土，夏與畏日爭，冬與嚴霜爭，四時之內(nèi)，飄風怒吹，或西發(fā)西洋，或東起北海，旁午交扇，無時而息。

在刪除部分原文后，嚴復將原文前一分句的surface soil分出，轉(zhuǎn)入后一分句，形成了導言句4和5，句4單說“草”，句5除“土”外，還一并說二者與寒冬酷暑相爭的情形。原語復句變成了譯語的句群。

2.2 段

段內(nèi)編，即句與句、句與句群、句群與句群之間的編輯。如：

原文Ⅶ段4：（1）Supposing the administrator to be guided by purely scientific considerations，he would，like the gardener，meet this most serious difficulty by systematic extirpation，or exclusion，of the superfluous.（2）The hopelessly diseased，the infirm aged，the weak or deformed in body or in mind，the excess of infants born，would be put away，as the gardener pulls up defective and superfluous plants，or the breeder destroys undesirable cattle.

導言九段2：（11）圣人治民，同于園夫之治草木。（12）園夫之于草木也，過盛則芟夷之而已矣，拳曲擁腫則拔除之而已矣。（13）夫惟如是，故其所養(yǎng)者，皆嘉葩珍果，而種日進也。（14）去不材而育其材，治何為而不若是? （15）罷癃、愚癇、殘疾、顛丑、盲聾、狂暴之子，不必盡取而殺之也，鰥之、寡之，俾無遺育，不亦可乎?

原文拿圣人治民與園夫治草木作比，嚴復則干脆將主題點出，先總說，于是有導言句11；再分方面細說，先說園夫治草木，如何消除過剩和不滿意者，于是有導言句12。導言句13是加寫，指明治草木的結(jié)果，上述對應(yīng)于原文句1。接著，嚴復筆頭一轉(zhuǎn)，添寫過渡句，即導言句14，進入人治后，轉(zhuǎn)述產(chǎn)生導言句15，對應(yīng)于原句2。整個譯文經(jīng)過編輯，結(jié)構(gòu)上與原文不同，從中國讀者角度看，關(guān)系層次更為分明，更便于接受。

2.3 節(jié)

節(jié)的編輯往往在段與段之間進行，如原文Ⅰ段10大部分與段11合并，產(chǎn)生導言三“趨異”。又如導言十五段1就編入了原文Ⅻ的段1—5。嚴復為了合并段落，打亂了原文各段中每個句子的順序，并對原文各段進行減、述、縮、改等變通之后，再納入導言段1中。（見表1）

表1 節(jié)內(nèi)編輯中段與句的變化對應(yīng)

2.4 篇

篇的編輯，在《天演論》中主要表現(xiàn)為各節(jié)標題化。而原文各節(jié)僅以羅馬數(shù)字標序，嚴復則為變譯文各節(jié)加上標題。（見表2）

表2 《天演論·卷上》篇的編輯對照

（續(xù)表）

嚴復將原作的導論部分作為《天演論》的上卷譯出，共分為十八節(jié)，每節(jié)都擬定標題，有的節(jié)與節(jié)之間還有些調(diào)整，嚴復基本上是循節(jié)擬題的，但有一分為二者，如原文Ⅹ分為導言十二和十三兩節(jié)；有一分為三者，如原文Ⅰ分為導言的一、二、三節(jié)。

3.編的方式

從整本《天演論》看，嚴復根據(jù)漢語重組的需要，對原作采取了各種編輯行為。大致上有如下幾種：

3.1 分

分，是據(jù)需求將原文較大的語篇單位分為較小的語篇單位。有時所截部分可以獨立成為一個語篇單位，如嚴復將原文Ⅰ段1～5截為變譯“導言一·察變”，即節(jié)一；Ⅰ段6～段10句1截為“導言二·廣義”，即節(jié)二；Ⅰ段10句2～5至段11截為“導言三·趨異”，即節(jié)三。有時截下部分分頭歸入不同的語篇單位。看例：

原文Ⅰ段10：（1）With none of these have I anything to do，at present，except with that exhibited by the forms of life which tenant the earth.

全譯一段10：（1）目前，除了那些居住在地球上的以生命的種種形式表觀出來的那種進化過程之外，我對其他的那些進化過程不準備加以討論。

導言二段2：（14）姑就生理治功一事，撫略言之。（15）先為導言十余篇，用以通其大義。（16）雖然，隅一舉而三反，善悟者誠于此而有得焉，則管秘機之扃鑰者，其應(yīng)用亦正無窮耳。

原文段10的句1被嚴復截取，加以譯述，并添寫句15～16，單獨成為一段，作為導言一段2。而將原文段10剩余的句2～5與段11合并，變譯為“導言三·趨異”。

3.2 合

合在嚴復編譯中用得較多，但只是編的方式之一。合并時，嚴復采用了一定的邏輯順序?qū)⒏鞣N相關(guān)事物排列起來，顯得嚴謹有序，說理性強。如：

原文Ⅵ段2：（1a）In the second place，in order that no struggle for the means of existence between these human agents should weaken the efficiency of the corporate whole in the battle with the state of nature，（1b）he would make arrangements by which each would be provided with those means；and would be relieved from the fear of being deprived of them by his stronger or more cunning fellows.

導言八段1：（7）且既欲其民和其智力以與其外爭矣，則其民必不可互爭以自弱也。（8a）于是求而得其所以爭之端，以謂爭常起于不足，乃為之制其恒產(chǎn)，使民各遂其生，勿廩廩然常懼為強與黠者之所兼并；

乍一看，導言句8a前兩句是純寫，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文句1a的the means of existence并入了導言8a，用作爭的理由，以引出行政長官的措施。比照原文，可知嚴復將原文的目的分為兩點：第一點是其民不必內(nèi)爭，即導言句7，第二點是其民為何爭，即導言句8a前面的兩小句，而原文1b的措施對應(yīng)的才是導言句8a后面三小句的內(nèi)容。這種句內(nèi)的調(diào)整幅度不大，調(diào)整的理依據(jù)是邏輯關(guān)系。

3.3 調(diào)

根據(jù)表意的需求，嚴復常常將原文內(nèi)容的結(jié)構(gòu)進行調(diào)整，以符合自己的表述思路。如：

原文Ⅱ段1：（7）That the“state of Art，”thus created in the state of nature by man，is sustained by and dependent on him，would at once become apparent，if the watchful supervision of the gardener were withdrawn，and the antagonistic influences of the general cosmic process were no longer sedulously warded off，or counteracted.（8a）The walls and gates would decay；

導言四段1：（10）第斯園既假人力而落成，尤必待人力以持久，勢必時加護葺，日事刪除，夫而后種種美觀，可期恒保。（11）假其廢而不治，則經(jīng)時之后，外之峻然峙者，將圮而日卑；中之瀏然清者，必淫而日塞。

原文句7前半句為條件（條件2），后半句又是前半句的條件（條件1），而句8為句7前半句的直接結(jié)果，這樣在邏輯上條件與結(jié)果的直接關(guān)系被間隔了。嚴復的編輯思路是：原文句7后半句意思是園林為人所造，必經(jīng)維持才能長存，因此調(diào)整為導言句10；原文句7前半句意為如果廢而不治，后果將如何，因此按照“條件1+條件2→總結(jié)”的邏輯關(guān)系調(diào)整為導言句11的“假其廢而不治，則經(jīng)時之后，外之峻然峙者”；原文句8a則是不治之果，因此調(diào)整為導言句11的“將圮而日卑”。

3.4 加標題

嚴復給譯文都加了標題，如原文節(jié)Ⅰ變譯為三節(jié)，分別命題為“察變”、“廣義”和“趨異”。這些標題大都來自嚴復對原文各節(jié)的主旨的理解與捕捉，如表2中所顯示的標題。從嚴復修改《天演論》過程來看，加標題開始也不是他的主意。《天演論》初譯后，嚴復送桐城派主將吳汝綸過目，吳建議：“不如用諸子舊例，隨篇標目為佳”。嚴氏聽從，將所選內(nèi)容編為上下兩卷，上卷共列出十八節(jié)“導言”，下卷共分十七節(jié)“論”，然后給各節(jié)加上點明主題的小標題。如此一來，譯文條理清楚，結(jié)構(gòu)分明，主旨突出，嚴氏仿佛當了一回編輯。

不僅變譯本加了標題，連全譯本也作了小小的編輯，主要表現(xiàn)為給全譯本各節(jié)內(nèi)容加上標題。長篇閱讀，一般說來，中國人喜聞樂見的是帶標題的文本，嚴復時代如此，事隔70多年也是如此。據(jù)全譯本《進化論與倫理學》（1973年）可知，第一部分“進化論與倫理學·導論”在目錄中每節(jié)都有序號，標明了相應(yīng)的頁碼，可是正文中只有節(jié)的序號，每節(jié)無小標題；第二部分“進化論與倫理學”原文每節(jié)無序號，全譯本目錄加有小標題，每節(jié)有對應(yīng)的頁碼，而正文每節(jié)既無序號，也無標題，每節(jié)之間以空一行為標識，也算是譯界一種新的或者是別扭的目錄與正文的對應(yīng)創(chuàng)制。另外，全譯者很誠實，在全譯本目錄之后注明：“原書目錄只有兩部分的總題目，小標題是譯者加的，僅供讀者參考?！?/p>

連全譯本也覺得要加標題，變譯本更是如此。二者都是為了方便讀者，好比設(shè)置路標。正如中國小說多為章回小說，歷來都標題，而西方小說常常一通到底，或者僅用數(shù)字表示章節(jié)數(shù)，無文字標題，設(shè)猶未設(shè)。倘將原作各章均加上章回小說的標題，則有路燈之用。這一作用，梁啟超（1897/1984）也看得分明：“凡義法奧頤條理繁密之書，必就其本文分別標識，則讀者易了。經(jīng)學以《儀禮》為最繁密，故治《儀禮》學者，分章節(jié)務(wù)極細?！沧g此類書，宜悉仿《內(nèi)典》分科之例，條分縷析，庶易曉暢，省讀者心力?！?/p>

4.編的功用

總體看來，嚴復對原作的編輯考慮了接受者、意義重組、語篇功能三方面的要求，具體可分為四大功用。

4.1 符合讀者思路

英語是主語突顯的語言，其句子結(jié)構(gòu)主要是主語+謂語，而漢語是話題突顯的語言，其句子結(jié)構(gòu)主要是話題+評說。在翻譯中，嚴復經(jīng)常調(diào)整這兩種結(jié)構(gòu)，使之符合中國讀者的思路。如：

原文Ⅷ：（8）However，I doubt whether even the keenest judge of character，if he had before him a hundred boys and girls under fourteen，could pick out，with the least chance of success，those who should be kept，as certain to be serviceable members of the polity，and those who should be chloroformed，as equally sure to be stupid，idle，or vicious.（9）The“points”of a good or of a bad citizen are really far harder to discern than those of a puppy or a short-horn calf；many do not show themselves before the practical difficulties of life stimulate manhood to full exertion.（10）And by that time the mischief is done.（11）The evil stock，if it be one，has had time to multiply，and selection is nullified.

導言十段2：（10）且從來人種難分，比諸飛走下生，奚翅什伯? （11）每有孩提之子，性惰品格，父母視之為庸兒，戚黨目之為劣子，溫溫未試，不比于人。（12）逮磨礱世故，變動光明，事業(yè)聲施，赫然驚俗，國蒙其利，民戴其功。（13）吾知聚百十兒童于此，使天演家憑其能事，恣為抉擇，判某也為賢為智，某也為不肖為愚，某也可室可家，某也當鰥當寡，應(yīng)機斷決，無或差訛，用以擇種留良，事均樹畜。（14）來者不可知，若今日之能事，尚未足以企此也。

先粗看，原文句9～11調(diào)整對應(yīng)導言句10～12，原文句8調(diào)整對應(yīng)導言句13～14。從開頭結(jié)尾上比較，原文句8的I doubt譯作導言句末的“尚未足以企此也”。這是典型的將主語突顯的方式改為漢語的主題突顯方式，更符合漢民族的接受習慣。在作大的調(diào)整后再細說嚴復的微調(diào)：原文句9a譯述為導言句10，原文句9b譯述為導言句11，并加寫了“父母視之為庸兒，戚黨目之為劣子”。原文句10寫人干壞事，導言句12改寫為于國于民的好事；導言句13譯述原文句8，嚴復一時興起，為“判某也為賢為智”造聲勢，又添加了兩個排比句“某也可室可家，某也當鰥當寡”，嚴復表現(xiàn)出一種擇善心理和人性化寫作，只從正面去譯“用以擇種留良”。而原文句11舍去了，因它突然涉及不良家族，西方優(yōu)生學家所謂“劣幣原理”當時中國讀者很難接受。上述種種變通策略通歸于編輯的框架內(nèi)，井然有序，和諧并置。

4.2 符合意義的重組

變譯作品語篇形式的改造是隨變譯者眼中意義的重組而變化的。嚴復有時據(jù)自己理解，將原作的意義段落解構(gòu)，再重構(gòu)，這樣導致語篇形式發(fā)生變化，如句與句之間的重組，段與段之間的重組，節(jié)與節(jié)之間的重組。現(xiàn)以原文Ⅸ前三段與導言十一前兩段之間段落分與合的編輯過程為例。

原文Ⅸ段2：（1）Social organization is not peculiar to men.（2a）Other societies，such as those constituted by bees and ants，have also arisen out of the advantage of cooperation in the struggle for existence；（2b）and their resemblances to，and their differences from，human society are alike instructive.（3）The society formed by the hive bee fulfils the ideal of the communistic aphorism“to each according to his needs，from each according to his capacity.”（4）Within it，the struggle for existence is strictly limited.（5）Queen，drones，and workers have each their allotted sufficiency of food；each performs the function assigned to it in the economy of the hive，and all contribute to the success of the whole cooperative society in its competition with rival collectors of nectar and pollen and with other enemies，in the state of nature without.（6）In the same sense as the garden，or the colony，is a work of human art，the bee polity is a work of apiarian art，brought about by the cosmic process，working through the organization of the hymenopterous type.

導言十一段1：（7）雖然，天之生物，以群立者，不獨斯人已也。（8）試略舉之：則禽之有群者，如雁如烏；獸之有群者，如鹿如象，如米利堅之犎，阿非利加之獼，其尤著者也；昆蟲之有群者，如蟻如蜂。（9）凡此皆因其有群，以自完于物競之際者也。（10）今吾將即蜂之群而論之，其與人之有群，同歟異歟? （11）意其皆可深思，因以明夫天演之理歟?

導言十一段2：（1）夫蜂之為群也，審而觀之，乃真有合于古井田經(jīng)國之規(guī)，而為近世以均富言治者之極則也。（2）復案：古之井田與今之均富，以天演之理及計學公例論之，乃古無此事，今不可行之制。（3）故赫氏于此意含滑稽。（4）以均富言治者曰：財之不均，亂之本也。（5）一群之民，宜通力而合作。（6）然必事各視其所勝，養(yǎng)各給其所欲，平均齊一，無有分殊。（7）為上者職在察貳廉空，使各得分愿，而莫或并兼焉，則太平見矣。（8）此其道蜂道也。（9）夫蜂有后，蜂王雌故曰后。（10）其民雄者惰，而操作者半雌。（11）采花釀蜜者皆雌而不交不孕，其雄不事事，俗誤為雌，呼曰蜂姐。（12）一壺之內(nèi)，計口而稟，各致其職。（13）昧旦而起，吸膠戴黃，制為甘薌，用相保其群之生，而與凡物為競。

編輯的關(guān)鍵是原文段2一分為二，原文句1～2分出對應(yīng)為導言段1句7～11，與原文段1合為一段，形成了導言段1；原文段2剩余的句3～6對應(yīng)為導言段2句1～13，與原文段3合為另一段，形成了導言段2，表3顯示得更為明了。嚴復從原文段2句3開始斷開，論述正是在此由宏觀進入微觀，由人類社會進入動物世界，從而進入蜂群世界。從原文句段4開始專論蜂群社會，這樣漸次切入主題，層次分明，在語篇形式上表現(xiàn)為段的分離與重組。

表3 變譯與原文之間的段落分合比較

4.3 適應(yīng)構(gòu)篇需求

從復句到全書的編輯，其根本目的在于優(yōu)化大小語篇單位的結(jié)構(gòu)，通過改選原作的篇章結(jié)構(gòu)，以適應(yīng)譯語語篇構(gòu)建要求，最終滿足讀者所習慣的或潛在的閱讀需求。如：

原文Ⅳ段3：The gardener，on the other hand，restricts multiplication；provides that each plant shall have sufficient space and nourishment；protects from frost and drought；and，in every other way，attempts to modify the conditions，in such a manner as to bring about the survival of those forms which most nearly approach the standard of the useful，or the beautiful，which he has in his mind.

導言六段1：（11）爭存之難，有如此者。（12）至于人治獨何如乎? （13）彼天行之所存，固現(xiàn)有之最宜者。（14）然此之最宜，自人觀之，不必其至美而適用也。（15）是故人治之興，常興于人之有所擇。（16）譬諸草木，必擇其所愛與利者而植之。（17）既植矣，則必使地力寬饒有余，蟲鳥勿蠹傷，牛羊勿踐履；旱其溉之，霜其苫之，愛護保持，期于長成繁盛而后已。

導言句11是對變譯前面句9～10的總結(jié)，句12是設(shè)問，句13～14為自答，句15揭示了人治的根本在于人擇，至此都是加寫。句16才譯述原文段3，只是用作例證，成了嚴復加寫內(nèi)容的佐證材料。原文在嚴復取舍之后，可分為四個意義板塊：①provides that each plant shall have sufficient space and nourishment，②protects from frost and drought；and，③in every other way，attempts to modify the conditions，④in such a manner as to bring about the survival of those forms which most nearly approach the standard of the useful，or the beautiful，which he has in his mind，因加寫內(nèi)容止于人擇，為了內(nèi)容的銜接，嚴復把④提前，將其他內(nèi)容按①③②排序，相當于把原文的目的提前，手段置后，屬于復句內(nèi)小調(diào)整。這一編輯受制于句11～15順接而來的“寫”的策略，總體上是為了適應(yīng)語篇的銜接需要，以保證意義的連貫。

4.4 顯示語篇層次

層次顯示語篇結(jié)構(gòu)，層次分明，有利于陳述、說明或論證。如前面列舉過的導言十五段1，以原文4段內(nèi)容全部重新排序，將前面導言十四節(jié)的內(nèi)容用順序數(shù)字排序，各內(nèi)容之間顯得客觀自然，最大的好處是層次感很強，遠比原文成片文字清晰。再如：

原文Ⅱ段1：（1）Three or four years have elapsed since the state of nature，to which I have referred，was brought to an end，so far as a small patch of the soil is concerned，by the intervention of man.

全譯二段1：（1）就一小塊土地來說，我在上面所講的自然狀態(tài)由于人類的干預(yù)而告結(jié)束，已經(jīng)過去三、四年了。

導言四段1：（1）前之所言，率取譬于天然之物。（2）天然非他，凡未經(jīng)人力所修為施設(shè)者是已。（3）乃今為之試擬一地焉，在深山廣島之中，或絕徼窮邊而外，自元始來未經(jīng)人跡，抑前經(jīng)墾辟而荒棄多年，今者彌望蓬蒿，羌無蹊迒，荊榛稠密，不可爬梳。（4）則人將曰：甚矣，此地之荒穢矣！（5）然要知此蓬蒿荊榛者，既不假人力而自生，即是中種之最宜，而為天之所擇也。

嚴復將原文分作兩層譯述，并增加了部分內(nèi)容。第一層關(guān)于自然狀態(tài)，第二層關(guān)于人類干預(yù)。這是編的第一步。之后，對每一部分又展開變通，對第一層的“天然”加以釋，得導言句2；對第二層的“地”寫明背景“在深山廣島之中，或絕徼窮邊而外，自元始來未經(jīng)人跡”，指明人類干預(yù)前的地理位置和人文狀態(tài)；“今者彌望蓬蒿，羌無蹊迒，荊榛稠密，不可爬梳”又是補寫人類棄荒后“天演”的結(jié)果。句5為評論。所以嚴復的編輯思路是：（原意+釋）+（原意+補寫歷史）+（原意+補寫結(jié)果）+評論。

5.結(jié)語

原作有的部分地不符合讀者思路，有的原作邏輯性不強，因而譯者需要對原作進行加工和整理，以滿足讀者的閱讀需求，達到規(guī)范。嚴譯《天演論》編的語表形式有句、句群、段、節(jié)、篇和書，以句群、段為多；編的方式包括分、合、調(diào)、加標題等；編有符合讀者思路、便于意義的重組、適應(yīng)構(gòu)篇需要、顯示語篇層次等功用。嚴復對《天演論》實施編譯策略，使譯文語篇銜接自然，條理清楚，關(guān)系層次分明，更便于讀者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