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野迪
竹林高會,緣起竹林七賢。是吳世才、李仁老、林椿、趙通、皇甫沆、咸淳、李湛之等七位高麗文人在武臣執(zhí)掌政權的特殊背景之下,效仿中國魏正始年間,于紛亂中“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暢”成就美談佳話的竹林七賢而組成的,高麗亂世中最具代表性的文人團體。七位文“結為忘年友,以詩酒相娛”,又稱海左七賢。本文關注的是這七賢中的核心人物之一——林椿。關注其以詩歌為載體的交游,探尋詩酒酬唱間,一個亂世文人復雜的思想情感與心路歷程。
林椿的很多作品均未能夠流傳于世,僅有的一部文集——《西河先生集》(以下簡稱《西河集》)是在其離世后由友人李仁老對其遺稿進行搜集整理、分類編輯而成的。翻開《西河集》不難發(fā)現(xiàn),在現(xiàn)存的為數(shù)并不多的林椿的詩歌中有近半數(shù)都屬于交游詩。其詩歌中出現(xiàn)的直接與之相交游或者間接與之相關聯(lián)的包括官員、隱士、僧侶等在內(nèi)的人物有52位之多。而其中出現(xiàn)頻度最高、與林椿的交游最為密切的還要數(shù)竹林高會的其他幾位組成成員。林椿與竹林高會的成員們同處在武臣發(fā)動叛亂、執(zhí)掌政權的特殊的時代背景下,擁有著相似的身世、也承受著不盡相同的遭遇與苦悶??梢哉f,交游詩是林椿與竹林高會友人們之間的一種特殊的交集,在這交集中有相聚宴游之時清談對弈、飲酒吟詩的暢快與歡樂;有與友人分離時難以作別的依依不舍與期盼重逢的急切;也有以詩為媒抒發(fā)情懷,將自己對友人的贊揚、祝賀、思念,甚至是善意的戲謔調(diào)侃等一一寄予友人的這份或喜或悲的溫情點滴。
一、宴游
命運的捉弄與境遇的坎坷使得林椿的作品常以悲情為底色,彌散著怨憤與哀嘆。然而,在林椿描繪與竹林高會友人相聚的詩歌作品里,傷感、無助以及孤寂等這些雖暗淡的愁緒與黑暗意識似乎凝固在了與友人相聚的歡樂瞬間中。李奎報曾經(jīng)這樣描述竹林高會的成員們,稱他們“結為友稱七賢,每飲酒賦詩,旁若無人”。飲酒賦詩、對弈清談之中,林椿感受著生活中難得的快樂,對此格外珍視。
閑中相共聚華堂,袞袞清談興味長。
問易每過王湛,圍棋曾睹謝公莊。
秋光暗淡園林換,晚雨霏微枕簟涼。
他日江南成遠別,卻思今夜對藜床。
趙通,字亦樂,學識淵博,通達經(jīng)史及諸子百家學說,曾多次得到高麗明宗的召見。在這首詩中,林椿用質(zhì)樸、平實的語言白描著夜宿趙通家,與友人歡聚、暢談的情景。起句開門見山直入主題,勾畫出地點與事件,即與友人“相共”砍聚在趙亦樂家中。眾所周知,竹林高會成員的交游在高麗武臣執(zhí)政時期是極具代表性的。他們仿效中國的竹林七賢,飲酒清談、吟詩作賦,用清雅與不羈應對著亂世之濁。第二句所謂“袞袞清談興味長”,“袞袞”兩個字將林椿與友人相聚后談資不盡、雅興正濃的狀態(tài)描繪和刻畫得十分飽滿、生動。而緊隨其后的“興味長”又用直抒胸臆的方式,表達著自己對于同友人清談的熱衷與喜愛。像這樣,開篇描繪與友人相聚、清談的場面與自己對此興味盎然、樂在其中的心境,不著任何的刻意、自然而然之間烘托出一種其樂融融的歡快的氛圍。而這種氛圍、這樣輕松與歡快的筆調(diào)在林椿充滿著悲憤與嘆息的作品世界中是并不多見、十分難得的。第三句和第四句依然延續(xù)著這份歡愉,而且興致更濃。林椿在此處以對仗的方式,一如既往地繼續(xù)著其善于運用典故的寫作方式,巧妙地將王湛講易經(jīng)和謝安圍棋賭墅兩個典故融入作品之中,形象而生動地描繪著自己與友人暢談易經(jīng)、切磋棋藝的情形。此外,被稱為“山濤以下,魏舒以上”的王湛,是人以為癡,然而卻有隱德的名士,精通易經(jīng)。其侄王濟在聽到其對于易經(jīng)的闡述與見解之后,不由得發(fā)出“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的由衷的慨嘆。趙通亦長于易經(jīng),林椿曾經(jīng)在給他的書信中這樣寫道,“所愿者,時時從足下,問易大旨,以不忘吾?圣人道耳”。由此可見,林椿在此處援引王湛作比,不僅是用以描述自己與趙通問易論經(jīng)的場面,同時也包含著其對于友人趙通精于易經(jīng)的贊賞之情。
如果說,相聚的暢快、歡愉在兩處典故的運用中達到一個高潮的話,接下來林椿筆鋒一轉(zhuǎn),視角與情感都發(fā)生變化。視線由室內(nèi)轉(zhuǎn)向室外,由局部的近景切換至周遭的自然景致。不難看出,這也是林椿的情緒與心境在達到歡暢的頂點后發(fā)生了微妙變化的一種投射。所謂觸景生情,情由景生?!扒锕獍档保@“暗淡”的不僅是秋光之景,更是林椿亂世中的一份心情。也許,在“霏微”的“晚雨”之中襯托著的正是林椿剪不斷理還亂的一種愁緒。而枕簟之“涼”則不僅是肌膚之感觸,也更是其自心底所泛起的一抹悲涼之情吧。因此說對于秋日夜雨的描寫成為全篇的轉(zhuǎn)折與過渡,由近及遠的實景變換巧妙地烘托出林椿由當時的歡聚之樂轉(zhuǎn)向他日相別之憂慮與不舍的心境之變。高麗毅宗24年,即公元1170年,鄭仲夫等武臣發(fā)動叛亂,幾乎是在一夜之間顛覆了當時原有的政治體制,使高麗在政治、經(jīng)濟、社會以及文化等各個領域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可以說,這場武臣之亂成為了一條分水嶺,在將高麗劃分成前后兩個階段的同時也顛覆了林椿的生活,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武臣之亂爆發(fā)后,林椿依然留在高麗的首都開京,蟄居五年之后,離開開京前往江南一帶,開始了長達七年之久的流落生活。此處的“他日江南成遠別”,正是包含著林椿對于自身前途未卜的一種憂慮與茫然。面對“遠別”,當時的歡聚似乎更顯珍貴與難得?!俺蛇h別”與前文清談之時的“興味長”形成鮮明而強烈的對比,此時的歡聚襯托著他日之別的苦悶與孤寂,而未卜前途中注定的遠別也更加凸顯出此時與友人相共清談、論易對弈的歡暢。二者相互襯托,張力十足。尾句“卻思今夜對藜床”緊承前句,雖然遠別之后不知何時才能夠再會,然而詩中今夜與友人的歡聚將成為令人難以忘懷的珍貴回憶,用以撫慰林椿的孤寂與愁緒。
此外,林椿在《訪咸子真山居》《訪吳先生別墅》《陪崔司業(yè)訪吳先生別墅》《秋日訪湛之》以及《與眉叟同會湛之家》等作品中也都描述了自己尋訪友人,與友人歡聚暢飲、清談吟詩,躲避著亂世間的煩惱,享受著物外之閑逸與濃濃的友情,同時也都尚在相聚之時便已然流露出了預感離別的一份不舍與憂慮之情。可見,林椿對于這種與友人特別是竹林高會成員之間的歡聚、交游是十分珍惜的,友誼已然成為了林椿在亂世之中的一種精神慰藉。endprint
二、送別
與友人的相聚是無比歡暢而令人難忘的,然而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離別總是在所難免的。南朝江淹曾經(jīng)在《別賦》中這樣描繪離別,所謂“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林椿的送別詩中共有兩首——《送眉叟》和《送湛之使北朝》,是分別寫給竹林高會成員李仁老和李湛之的。如前文所述,歡聚之時便已然預感離別,慨嘆“他日江南成遠別,卻思今夜對藜床”的林椿,在面對友人離去之時的那份難以辭別的不舍與盼望重逢的期待格外真切而飽滿。
地角天涯只影分,那知謦咳得重聞。
飄零亂世誰存者,故舊如今只有君。
浪跡相逢浮海葉,無心來作出山云。
春風好趁重尋約,飛策休辭道路勤。
這首詩描述了送別眉叟李仁老的情形與心境,是林椿交游詩中以送別為題材,反映與友人分別離的典型作品之一。林椿以詩為載體,將自己與友人相別時內(nèi)心的依依不舍之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起句“地角天涯只影分”,開篇序幕徐徐展開之后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的是一幅別離的畫面。所謂“天涯藐藐,地角悠悠”,林椿在地角、天涯這樣遠渺、相隔的意象空間之中添加了一個形單影只、孤單無偶的“只影”??梢哉f,二者都極具視覺效果而且對比強烈、張力十足,相疊加在一處更加烘托出相隔之苦與落寞、孤寂的哀傷。面對分別,相聚之時的歡顏與笑談重又浮上心頭,然而,“那知謦咳得重聞”。別后不知何時才能夠再次重逢,不知何日才能有機會再次與友人開懷暢談。第三句點出了林椿所處的時代背景,“飄零”二字將詩人身處亂世之中困苦、慘淡的境遇,以及面對未卜之前途的茫然心情形象而真切地表現(xiàn)出來。所謂造化弄人,命運似乎是同林椿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林椿雖出生在顯赫名門,自幼勤奮好學。然而,上天卻終究沒有給他一方平臺去施展抱負與才華,沒有給他一個機去會延續(xù)家門曾經(jīng)的榮耀,使其只得牢落而又無奈地發(fā)出“天公此意真難會”的悲鳴,徒將“可憐空老瘴江邊”的哀嘆寫入詩篇。
特殊的歷史時期與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無論在精神上還是物質(zhì)生活上都給了林椿一記重創(chuàng),“飄零亂世”中的林椿內(nèi)心苦悶,其作品中常常充盈著濃重的悲憤與哀傷。而與友人的交游、往來無疑為其生活涂上了一抹亮色,驅(qū)散些許其由于巨大的變故與沉重的打擊之下而產(chǎn)生的濃烈的黑暗意識,帶給他難得的快樂與極大的慰藉。正是在這樣的鋪陳中,第四句的“只有君”與前句的黯淡心緒呼應而出,將亂世之中友誼帶給自己的撫慰以及自己與李仁老之間真摯而深厚的友情描繪得真切而感人。
雖然是一首送別詩,但是,林椿卻并沒有將詩歌前四句中所流露出的分別在即的不舍與傷感貫穿始終,籠罩全局。也就是說,該詩雖然在離愁中開始,然而卻并沒有在別緒中結束。詩歌的后半部分峰回路轉(zhuǎn),用一份灑脫與禪心寬解安慰著離別的愁緒,感情色彩由詩歌前半部分的暗淡與傷感漸漸轉(zhuǎn)而明快起來。雖然是與友人“浪跡相逢”,“浮海葉”又與前文的“飄零”相呼應,極具滄桑感地勾勒出自己的境遇。然而,這浮海之葉是否也與“一葉浮萍歸大?!庇兄撤N暗合,微妙地傳遞出“人生何處不相逢”的一絲釋然?而接下來的“無心來作出山云”也抒發(fā)著詩人在經(jīng)歷亂世滄桑后不愿再與塵世繁雜有所瓜葛的一片歸隱的心意。顯然可以讀出這份“無心”中的無奈,然而卻也不再悲憤、哀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了然與禪意。結尾兩句中的“春風”既點明時節(jié)更預示著相約重逢的希望。這夾雜了幾分禪意和些許希望的春風撫慰著離別的傷感、寬慰著飄零與亂世之中的無奈與牢落。他日“重尋約”“飛策休辭道路勤”,看似是叮嚀友人,事實上卻也是十分生動地詮釋出林椿自身的一種憧憬與希冀,雖然尚未離別卻已經(jīng)頗為急切地期盼著下一次的相聚與重逢。而全詩也正是在這樣的憧憬之中,在“飛策”于即將重逢的路途中戛然而止。留白處的策馬揚鞭聲中,滿是詩人離別在即的不舍與期盼再次相逢的迫切。
三、寄贈
寄贈詩的情感一般是寄托別后對親友的思念,有時會表達復雜的情感,諸如對友人遭貶的同情和寬慰、對歲月蹉跎的悲嘆、對社會現(xiàn)實的憤懣、對曾經(jīng)美好時光的追憶等。
寄贈詩作為古代文人交流情感、增進友誼的重要媒介與方式之一,很好地詮釋著詩“可以群”的這一特征。林椿的寄贈詩的寫作對象幾乎覆蓋了竹林高會的每一位成員,他在詩中談論交誼、抒發(fā)情懷,內(nèi)容生動而豐富。例如,身在極度窘困之中,寫詩向友人求助的《寄湛之乞墨》,
吾窮正坐詩,袖手久已縮。
但恐身后名,同腐草與木。
晚學揚子云,草玄在天祿。
喻麋?見賜,未奏三千牘。
念昔家未破,嘗寶松煙馥。
正患墨磨人,豈暇嘆未足。
如今篋笥貧,牢落無余蓄。
君得東坡法,油煙收幾掬。
歲月儻可支,分我一寸玉。
這是林椿寫給友人乞墨的一首詩,透過該詩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林椿當時所處的極度貧窮與困窘的生活狀態(tài)。林椿開篇入題,用一爪“窮”字與題中的“乞”字相呼應,無奈地勾勒出自己困苦落魄的窘境。歐陽修曾經(jīng)感慨道,“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蓋世所傳詩者,多出于古窮人之辭也……蓋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后工也”。因此,此處一個“窮”字是否也可以理解為林椿在十分惡劣的境況之下,與“詩窮而后工”產(chǎn)生共鳴,并借此在精神上對自己的進行的一種安慰,同時也不失為是對其很多作品中都呈現(xiàn)出的一份對于作詩的執(zhí)著與堅持。然而,雖有執(zhí)著,卻也流露出了“但恐身后名,同腐草與木”這份擔心不能留名于后世的惶恐與不安。與結尾處的“歲月儻可支”遙相呼應,不無焦慮地感嘆著歲月的流逝。而在這種焦灼不安之下難掩的是縈繞在林椿心中十分強烈而難以割舍的“未奏三千牘”的功名意識。這一點在其諸如《仗劍行》《聞湛之擢第以詩賀之》《寄山人益源》《次韻金蘊璉題觀音院》等很多作品之中都清晰可見。探其源頭,還要追溯到林椿“念昔家未破”之時。林椿出生在仕宦家庭,祖輩是高麗的開國功臣,家族中人代代為官,而且都官居要職。其伯父林宗庇是翰林學士,父親林光庇是尚書,叔父林民庇是平章事,都是擅長文學、極具文采的一代名臣。林椿自幼師從其伯父林宗庇學習儒學及古文,六七歲時已經(jīng)熟讀中國諸子百家著述。林椿曾經(jīng)在作品中這樣回憶自己年少之時,“七歲誦六甲,雖無敏悟之才,三年通一經(jīng),頗有辛勤之學”??梢哉f,這份功名意識一方面來自對于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渴望,而另一方面則來源于其生在名門中,與生俱來的一種家族意識。endprint
“晚學揚子云,草玄在天祿”,楊雄博覽多識,雖然一直官職低微、家境貧寒,但不慕富貴,有高潔之品。林椿此處援引楊雄,是否可以理解為一方面是在同樣貧寒的楊雄的身世中尋求著寬慰,而另一方面也是在借其潛心治學、不慕富貴的高尚品德來表明自己的心跡?而此處的心跡又與其恐不能留名于后世、嘆惜尚未奏牘三千的強烈的功名意識形成張力,矛盾之中足見詩人當時心緒的復雜。結尾處贊揚李湛之深得蘇東坡制墨妙法,向湛之求其“一寸玉”進而點題。
除此之外,還有諸如《作詩賀李壯元眉叟》《賀皇甫沆及第》《聞湛之擢第以詩賀之》等得知友人科舉及第寫詩表達祝賀的內(nèi)容。
凜凜奇鋒百勝威,已看三擅選賢闈。
共游場屋君先捷,笑指煙霞我獨歸。
風急摶鵬從北起,月明驚鵲向南飛。
山妻只怪頭如雪,猶著當年一布衣。
李仁老,竹林高會的三位核心成員之一,林椿稱其“文高學博,負王佐才”。鄭仲夫等人發(fā)動武臣之亂后,李仁老削發(fā)為僧,蟄居簡出于寺廟之中以求避亂、免禍。后又還俗,于明宗10年,即1180年參加科舉考試并及第。這首詩便是林椿在聽聞李仁老金榜題名高中狀元的消息之后所作的用以表達祝賀的詩篇。
起句即表達了對于友人才華的仰慕與贊賞之情,所謂“凜凜奇鋒百勝威”。林椿曾經(jīng)在文章中稱李仁老“文章駭俗,如孤峰絕岸云雷發(fā)興”,此句中所用的“奇鋒”二字也正是贊嘆李仁老的文筆之奇、“文章駭俗”。而且,所謂“奇鋒亦有劍鋒、寶刃之意。林椿在此處可謂是一語雙關,形象地勾畫出李仁老以妙筆為刃,有如將士征戰(zhàn)沙場一般,威風凜凜,一路過關斬將,最終憑借自身過人之才華與文筆通過了科舉中最后一關的禮部試,得以三擅甲科。一番贊揚與祝賀之后,林椿在第三及第四兩句中直抒胸臆,不無自嘲地講述著自己雖然與友人同赴科舉試場卻未能夠像友人一樣如愿及第,流露出友人“先捷”而自己卻只能無奈“獨歸”的暗淡心情。正如前文所述,武臣之亂爆發(fā)之后,林椿曾經(jīng)一度離開開京,輾轉(zhuǎn)、漂泊于江南一帶長達七年之久,后直至1180年才得以重新回到開京并再次參加了科舉考試。這一次是林椿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參加科舉考試。在1170年武臣之亂爆發(fā)以前,林椿曾經(jīng)有過兩次參加科考的經(jīng)歷,然而由于種種原因都未能夠如愿。明宗10年,在亂世之中飽經(jīng)滄桑、落魄不堪的林椿,懷揣著一份欲重振家門的家族意識、一份文士對于仕途的執(zhí)念,以及一份迫切想要改變當時極度困苦境遇的渴望,重新走入了科舉試場。然而,最終還是以失敗而告終。可以說,這一次的科舉不第帶給林椿的打擊較之于前兩次的失敗要更為沉重與慘痛。在第五句和第六句中,林椿將李仁老比作“摶鵬”,而將自己比作“驚鵲”??梢?,在得知友人狀元及第的消息后,林椿在表達欽佩、送上誠摯祝賀的同時卻未能夠分享到喜悅,而是在友人及第而自己落第的強烈而無情的反差之下,感受著無限的落寞與挫敗。“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的無奈與慨嘆溢于言表。全詩在“山妻”面對自己“頭如雪”卻仍是“一布衣”的嗔怪聲中結束,在友人及第之喜的氛圍中,林椿在表達祝賀的同時卻也傳遞出自己無力也無奈的凄涼心境。
除此之外,還有以戲謔調(diào)侃的筆法規(guī)諷勸誡趙亦樂破戒,通過善意的戲弄傳遞著友誼與溫情的《寄趙亦樂破肉戒》及《戲亦樂近?作詩》;有談及對于道的認識,將皇甫沆比作是襄度,稱頌其尊孔子、持正道的《贈皇甫若水》;有描寫自己與李湛之不會隨歲月流轉(zhuǎn)而改變、阻隔的敦厚之誼,抒發(fā)自己流落后回到開京與友人重逢的喜悅以及對未來生活有所期待的《贈湛之》;當然,有重逢后的快樂與喜悅,自然也有離別后的掛懷與思念?!队袘衙价拧吩鄠€典故,稱頌友人、描繪自己與李仁老之間的深厚友誼,同時也抒發(fā)著自己流落他鄉(xiāng)的孤寂與悲涼之意,表達著對于友人的不盡思念之情。
“褂冠金闕下,結社碧山中”,竹林高會緣起于避紛亂、免禍端,是文人們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抉擇。然而,林椿與竹高友人們詩酒酬唱,用友誼撫慰著彼此,用放縱不羈的真性情反襯著亂世之污濁。從某種角度上看,這些承載著真實情感與復雜心緒的交游詩卻也不失為是紛繁歲月中,林椿及以其為代表的一類文人心念中的一隅“別有洞天”吧。
(責任編輯:張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