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
摘 要:波德萊爾時代的詩人的使命不再是“先知”的角色,而是把握時代的精神面貌,波德萊爾是要在人類的“惡”中去發(fā)掘“美”,用直覺“通感”去感受事物的本質。他的理想不為世人所理解,他體驗“惡”的行為受到親人和朋友的咒罵。他只有在追求神圣詩歌的痛苦中來找到快樂和安慰。
關鍵詞:波德萊爾 《祝?!?詩人的使命 神圣 世俗
一、前言 在波德萊爾之前的詩人們大多把自己定位為“先知”的角色,竭力揭露現實社會的丑陋、黑暗,為民眾指明前進的方向,為民眾描繪理想的世界,為民眾的利益吶喊,對民眾進行了終極的關懷。雪萊在《為詩的辯護》中強調詩人應是“立法者”和“先知”,是社會文明的創(chuàng)立者,是人類的導師。華茲華斯認為詩人的使命是像米爾頓那樣通過詩歌將民眾引入到“純真”和“真理”中去;雨果認為詩人應獻身真善美,追求未來和理想的境界。而康德卻從哲學的角度闡明了美和道德、利益無關??档聦ξ乐髁x的思潮的產生影響巨大,“為藝術而藝術”,藝術不承載道德功能的思想風行一時。波德萊爾在這種文化背景下同樣顛覆了詩人是“先知”的傳統(tǒng)理念。他要在“惡”中去尋找美,用象征手法來描述人類罪惡的精神狀態(tài),而不是像傳統(tǒng)詩人那樣追求民眾理想,充當民眾的“先知”。
二、詩人和母親 《惡之花》的第一部分詩歌《憂郁和理想》中的第一首詩歌《祝?!?,從一到五段講述詩人是受上帝的命令來到這厭倦的世界上,詩人的母親卻對抗上帝,居然寧愿生下毒蛇也不愿生這惹人恥笑的詩人,她由于被丈夫憎恨而后悔那一晚上的歡娛,決計將丈夫對自己的憎恨轉嫁到詩人頭上,而傷害幼小的詩人,在她看來詩人是“染上瘟疫的花蕾”。但詩人認為母親不理解上帝的意圖,以至于她的行為是為在地獄受到懲罰而埋下禍根。這五段是令人難以理解的,為什么母親竭力反對兒子當詩人?這要和波德萊爾的生平聯(lián)系起來理解。詩人在六歲之前由文化修養(yǎng)極高的父親愛護和悉心栽培,父親經常帶領他到公園散步,給他講解公園里雕像的文化意義。父親死后的一年里,母親對他十分關愛,他特別珍惜這段美好的時光。然而母親后來再嫁軍官奧畢克,對他的關心減少。從此以后,詩人的性格變得反抗叛逆。詩人不愿走資產階級循規(guī)蹈矩的溫情生活,不愿意從事一般人所認為的正經職業(yè)。他要走一條不被人理解的獨特道路:品嘗吸引人們墮落的“惡之花”,并通過自身對惡的體驗,用詩歌來發(fā)掘其中的美。通過了解波德萊爾的生平,我們就不難理解詩人一意孤行地和家人對抗,他的行為給確實“世俗的”家人,特別是母親帶來心靈和名譽的傷害,因此對他憎恨無比。而他卻無法辯解,只有在詩歌里說明自己是為了完成上帝交給他的“神圣的”歷史使命:描述他所處的時代的人的真實精神面貌。19世紀后半葉,由于科學的進步而導致了宗教信仰的衰退,加上唯利是圖的資本主義的大發(fā)展的原因,使得西方道德急劇下滑,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極端個人主義、虛無主義充斥著人們的思想意識。波德萊爾認為自己有義務來呈現這些和道德相悖的人類真實的精神狀態(tài),他要通過“惡”來發(fā)掘“美”,而“惡中的美”在文學史上尚沒有人涉及。
三、詩人和大自然 詩人在第六、七段轉而說自己在母親的仇恨下由于天使的照看而安然無恙:雖然得不到家人的關愛,但他陶醉于大自然里,他快樂地運用“通感”和風兒、云彩交流,他發(fā)現生活的奧秘,他在“神圣”詩歌的“朝圣”路上快樂如小鳥,使得將被他用詩歌表現出來的“精神”為他流淚:他是為了詩歌所表現的“精神”而失去了家庭的溫馨生活,他在現實生活中的命運是令人感到悲哀的。
四、詩人和朋友 該詩的第八、九段敘說詩人想結識的人同樣因為他的行為與大眾格格不入而膽戰(zhàn)心驚地望著他,不愿意和他交往;或者看看誰去欺負詩人,看看誰去兇殘地對付詩人,讓他抱怨。他們在詩人的食物里摻雜不潔的東西的意象,說明他們暗中折磨詩人,打壓詩人;把詩人當成瘟疫,丟掉詩人所接觸的物品,因為跟隨過詩人的腳印而自責。這兩段詩說明詩人同樣也不被世人所理解,世人對他的行為不齒,對他進行排擠折磨。
五、詩人和妻子 該詩的第十到第十三段敘述詩人的妻子虛榮俗氣,認為詩人應該為所愛的人提供美味佳肴、珠光寶氣的生活,妄想讓詩人對她的敬意超越對神明的敬意。詩人的妻子還心如蛇蝎,居然像古希臘神話中兇殘的怪鳥“哈比”一樣,要用利爪將詩人的心臟抓出來喂寵物。妻子如同母親一樣無法理解詩人的內心世界和歷史使命。
六、詩人的使命 詩人在第十四到十九段又轉而
說自己與上帝的交流:面對世人與親人的不理解與責難,詩人只有遠離世人,虔誠地和上帝交流。詩人認為上帝給自己在圣徒的隊伍里留了位子,詩人將得到永恒的生命。上帝把痛苦給予詩人,讓他在痛苦里體驗高貴,詩人殫精竭慮地編制神秘的詩歌冠冕,這一偉大的冠冕是任何貴重金屬、任何金銀珠寶所打造的冠冕所無法比擬的。它是千錘百煉的,是用純凈的光明制作,從原始光的神圣爐火里提煉,詩人用“火眼金睛”透視世界的深邃,而凡人眼睛只是像普通鏡子一樣反映客觀世界的表面現象。
七、其他關于詩人的詩歌 《祝?!愤@首詩通過兩次轉折來說明“神圣”與“世俗”的二元對立。理解了《祝福》這首詩,就可以理解波德萊爾其他關于詩人的詩歌。
詩人在“世俗”的世界里:
在《信天翁》一詩中,“信天翁”形象代表了詩人這位“云中之君”不被世人所理解而備受“水手們”奚落,顯得丑陋可笑,在世俗的世界里步履艱難,無法施展自己“神圣”的抱負。
在《病繆斯》一詩里,詩人推崇的生機勃勃的健康的古希臘詩文明,而“世俗”的現實病態(tài)的文明早已替代了“神圣”的古希臘的文明,“世俗”的噩夢般的手,既專橫又任性,掌控、替代了古代文明。面對“世俗”戰(zhàn)勝“神圣”的丑陋現實,詩人用“病繆斯”臉上的“瘋狂和恐懼”來說明心中的痛苦和無奈。
在《稻梁詩神》一詩里,詩人生活窘迫,錢袋空空,為了糊口的面包而屈服于“世俗”,違心地、痛苦不堪地創(chuàng)作自己不相信的“感恩贊美詩”。
詩人在詩歌的“神圣”世界里:
在《高翔遠舉》一詩中,詩人在自己精神世界里能夠一飛沖天,翱翔萬里。他的精神已經脫離了物質世界、世俗世界的種種束縛,離開了“那些致病的腐惡”,將自己“凈化滌蕩”,用通感輕易地聽懂“萬物的語言”,詩人感到無比的快樂和幸福。
在《壞修士》一詩中,詩人認為自己不能像古代的修士那樣顯示“神圣的真理”,詩人已經長時間在靈魂里“漫步、居住”,它就像是一座修道院,詩人要展現靈魂這座修道院的真理,然而修道院的“墻上依然荒蕪”,詩人自責自己是個壞修士、“懶惰的修士”,還沒有將“悲慘生活的生動情景,親手畫成畫兒”,讓詩人“大飽眼?!?。
在《仇敵》一詩中,詩人已經“觸到的思想的秋天”,把握到了呈現人類真實精神的秘訣,但沒有人相信他能在“泥土下”“找到帶來生機的神秘食品”。他堅信自己的在詩歌領域的神圣命運,他要完成自己的偉大的歷史使命。然而詩人由于健康的原因意識到生命的短暫,認為時間是自己的仇敵將,將吃掉自己的生命,阻止自己繼續(xù)尋求詩歌的真理,他為自己能否完成使命而擔憂。
在《厄運》一詩里,詩人希望具有西西弗的勇氣,去挖掘真理的種種珍寶,這些珍寶“睡得很死,埋在黑暗和遺忘里”,他要努力將這些無人理睬、“空自嘆嗟”的鮮花呈現出來。然而“藝術長光陰短”,詩人認為自己的生命的短暫無法徹底地完成自己的使命,自己的命運是個厄運。
在《美》這首詩中,詩人追求神圣的美,而美卻是客觀永恒存在于世界萬物,它自己無法言說自己。它的本質是模糊的,沒有具體、特定的解釋和答案。詩人被這如同“獅身女妖”一樣難解的美“碰得傷痕累累”。仍然在艱難地探尋“美”模糊不定的本質。
在《獻給美的贊歌》一詩中,詩人認為美充斥于世界萬物,它可能來自“幽深的天空”,也可能來自地獄。它是一把雙刃劍,可以使弱者勇敢,也可以使英雄懦弱;它“隨意地播撒種著災禍和歡欣”;它是神圣的,也是惡魔的。但是它始終魅力十足,讓詩人為之陶醉著迷,即使它是“巨大駭人”的“怪物”,詩人還是要沖進它的大門,去挖掘惡中之美。
八、結語 在《祝?!愤@首詩里,上帝、天使、詩人的形象象征“神圣”,“神圣”就是詩歌的神圣,客觀存在的神圣,它和道德無關;而母親、世人和妻子的形象則象征“世俗”,世俗是說沒有創(chuàng)造力,沒有精神追求,只是關注平庸的享樂。詩人是神圣的,他有著和世界萬物直覺交流的高超的能力,他要錘煉詩歌,體驗人世間的惡,描述客觀存在的惡中的美,因為人類的這一精神領域還未有人去表現。他要去完成詩歌“冠冕”的歷史使命;而世人和親人卻不理解他的真正命運,為他那世俗的、放蕩不羈的生活所驚愕,一味地咒罵、折磨、迫害他。這首《祝福》表明了詩人是受了上帝的祝福,他將堅定不移地孤獨前行,去完成自己的表現“惡中有美”的歷史使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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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西南民族大學學位點建設資助項目,項目編號為2011XWD-S5051
作 者:宋 軍,碩士,西南民族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外國文學。
編 輯: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