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偉

【摘 要】“家風”是中國傳統(tǒng)家庭文化的精髓，她用書面語言和口頭語言界定出家庭道德規(guī)范，由印刷媒介將之凝聚成顯性意義，超越時空代代相傳。當現(xiàn)代人在背誦、認同、實踐祖上傳下來的家風時，也就意味著當時家族所規(guī)定的思想和道德有了生命，秩序和文化在民間實現(xiàn)了最可靠的傳承。從這個意義上講，家風是中國特有的源遠流長的社會教育。

【關鍵詞】家風；媒介；社會教育

【中圖分類號】G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8794（2014）09-0044-03

中國人自古以來都非常注重家庭及家庭教育，中國文明能夠綿延不絕、一以貫之，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家庭觀念的支撐與支持?！凹绎L”是中國傳統(tǒng)家庭文化的精髓，她用書面語言和口頭語言界定出家庭道德規(guī)范，并由印刷媒介將之凝聚成顯性意義，超越時空代代相傳。當現(xiàn)代人在背誦、認同、實踐祖上傳下來的家風時，也就意味著當時家族所規(guī)定的思想和道德有了生命，秩序和文化在民間實現(xiàn)了最可靠的傳承。從這個意義上講，家風是中國特有的源遠流長的社會教育。

一、家風使主流價值觀從貴族走向平民

最早論述家庭的經(jīng)典是源于上古時期的被稱為“群經(jīng)之首”的《易經(jīng)》?！兑捉?jīng)》中有一個專門講述如何治家的卦，叫“家人卦”，其卦象是——風在上，而火在下，意喻著風借火勢，火借風威，即“家和萬事興”。 先秦時期孟子在《大學》中提出齊家治國的邏輯，“所謂治國必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國?！盵1]自此家國情懷成為中國人永遠的精神歸宿。南北朝時顏之推的《顏氏家訓》對家庭教育的意義、內(nèi)容、原則、方法做了全面詳細的論述。此外，《朱柏廬治家格言》、《曾國藩家書》、《了凡四訓》等諸多家風、家訓都流傳至今，為后人留下了極為寶貴的精神財富。

在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儒家文化成為官方和民間共同信奉與遵守的意識形態(tài)，國就是一個擴大了的家，家中的孝子就是國家的忠臣?！墩撜Z》有言，“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其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大學》中也說，“孝者，所以事君也；悌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眾也?！眹业木衩}系于家庭之中，培養(yǎng)一個好的家庭成員成為頭等國家大事，家庭教育成為安邦定國的必經(jīng)途徑。

家國共同體的形成與家風的作用是不可分的。在家庭中，生動具象的日常語言作為家庭成員交往的中介與載體，其內(nèi)容和形式時時刻刻都在繼承、投射和演化著社會秩序，成為文化濡化的最基本和最重要的機制。書籍、戲劇等媒介的存在與發(fā)展使社會道德、規(guī)范、習俗、契約等各種社會秩序得到標準化和規(guī)?；难永m(xù)和傳播，對于社會的穩(wěn)定、思想的統(tǒng)一和文化的繁榮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傳播技術的發(fā)展全面改變了中國社會的面貌和狀態(tài)，特別是印刷媒體

的發(fā)明對教育有著極強的推動作用。在文字和紙張發(fā)明之前，家庭教育是一種私人性質(zhì)的活動，以價值傳承和技能傳承為主要目的的家族教育基本上以父子相傳、口耳相傳的方式進行，以心傳心，不立文字。經(jīng)過我國古代勞動人民長期的實踐與研究，在上古時期文字被創(chuàng)造出來，寫在甲骨、簡牘、金石、布帛上，盡管費時費工，但是人的思想得以凝固，從而在時空上具備了傳承的可能；到了漢代，紙張被發(fā)明出來，書寫材料更加方便；隋代發(fā)明了雕版印刷術；直至北宋的平民發(fā)明家畢升發(fā)明了效率更高的活字印刷術。印刷術的普遍應用為文化教育的普及提供了重要而直接的物質(zhì)條件，家庭教育的思想從廟堂和政治的藩籬中解脫出來，家風在民間得到大規(guī)模的傳播推廣，家族教育向平民化方向發(fā)展。

二、家風促使國家的科舉取士制度全面普及

在家風的鼓舞下，儒家文化得以下移與普及，全社會形成了以儒家文化為中心的文化向心力，使得國家的文教政策及科舉取士制度得以順利進行。“科舉制的出現(xiàn)，把選士制度和育士緊密地結合在一起，成為實施儒家‘學而優(yōu)則仕原則的途徑?！盵2]它的邏輯是讓科舉考試考得好的讀書人掌握話語權，在形式上公平公正地解決了統(tǒng)治權力再分配的問題，最大限度地保障了占人口絕大多數(shù)的農(nóng)民的發(fā)展權，極大刺激了全體民眾學習的積極性。

一方面，在科舉制的鼓舞下，家庭非常注重對子女的教育以及家庭倫理的落實。科舉制的公平性使人們對教育抱有絕對的信任，堅信通過教育可以向上流動，從而改變自己和家族的命運，這是中國人共遵共信的信仰。“科舉制有許多優(yōu)點。在這個制度下，沒有操縱的提名，沒有偽君子卑鄙的爭奪，沒有兩黨可恥的爭霸，沒有混亂或腐化的選舉，沒有僅憑巧言而登上仕途的現(xiàn)象。在最善的本意之下，它是民主的，因為它給人爭取領導和職位的機會是平等的；在最好的形式下，它是貴族的，因為這個政府是由每一代的顯貴中，公平地選出最有能力的人來主持的。在這個制度之下，全國上下一心往著學習的道路上走，而產(chǎn)生的英雄和模范多是有識之士，而非土豪劣紳。一個國家，在社會上和政治上，由有哲學和人文科學涵養(yǎng)的人來治理，實在是令人羨慕的?！盵3]正是因為科舉制稟持的是“學而優(yōu)則仕”的邏輯，讓讀書好的人作官，所以一個品德高尚的讀書人掌握了行政權之后，往往能為民造福；退一步說，讀書人如果沒有能當官，仍在原階層從事各行各業(yè)，那么他們也能保持一種高層次的文化追求，成為好的社會成員。

另一方面，家庭教育也成為影響社會流動的重要因素，主要表現(xiàn)為家庭教育可以促進個人的向上和水平流動，并保證了全社會思想的純正和社會的穩(wěn)定。中華文化以儒家思想為主流，儒家倫理的核心是家庭倫理，家庭是形成社會凝聚力的重要組織，是社會群體網(wǎng)絡發(fā)展的起點和環(huán)節(jié)，是維系整個社會的重要政治和文化力量?？鬃又鲝垖θw民眾進行道德和禮儀教育，“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奔彝ソ逃囵B(yǎng)的就是有道德、有禮儀、有學問的社會成員，他們在家庭內(nèi)部能處理好父子、兄弟、夫婦的關系，在家庭外部也能協(xié)調(diào)好朋友、君臣的關系；他們遵守社會流動的規(guī)則，進則進入廟堂治國平天下，退則回歸家族安份守業(yè)，并將向上流動的希望寄托于下一代，所以社會呈現(xiàn)出平和、進取、祥和、有序的文明精神和流動秩序。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仁愛和平等為核心的共同道德規(guī)范成為全體人民普遍奉行的價值觀，形成了全社會判斷是非善惡美丑的統(tǒng)一標準，維持了中國各地文化及思想的純正和向心力。家風追求的是實現(xiàn)個體對家族和國家的貢獻，“修身、齊學、治國、平天下”是中國讀書人的大情懷與大歸皈，從而實現(xiàn)了小我與大公的統(tǒng)一。endprint

三、家風使家庭道德教化從宏觀走向微觀

被譽為世界教育學雛形的《學記》中這樣說，“發(fā)慮憲，求善良，足以謏聞，不足以動眾；就賢體遠，足以動眾，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币馑际菆?zhí)政者發(fā)布政令以求得社會良善風氣的形成，這樣的做法雖能取得小名聲，但還不能觸動眾人；執(zhí)政者親近賢良之人、體恤偏遠之人，這樣的做法雖能感動眾人，但還不能教化全體民眾。執(zhí)政者如果要所有民眾都受到教化以形成良好的民俗，只有通過教育這條渠道。可見，早在戰(zhàn)國時代社會精英們就發(fā)現(xiàn)了這樣的規(guī)則，即：從上而下的道德說教和道德感化的作用是極其有限的，只能在一小部分人身上起作用，而真正普及性的教化應體現(xiàn)于老百姓真實具體的“俗事”之中，只有在每個老百姓身上發(fā)生的自下而上的改變才是真正長治久安的、不可逆轉(zhuǎn)的改變。家風、家訓、家規(guī)極為有效地促使了社會精英對儒家思想的宣傳從宏觀領域向微觀領域的深入。

從內(nèi)容上看，早期家庭教育的內(nèi)容與治國的方針相聯(lián)系，它高高在上，顯得過于宏大與抽象。但是隨著印刷媒介的發(fā)展，文化重心開始下移，尋常的耕讀之家也有了使用文字、記錄文字、傳播文字的機會，這大大豐富了家庭教育的內(nèi)容，涉及到與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方方面面。事實證明，這樣的傳播是有效的，它避免了脫離民眾實際需要談道德教育的抽象與空談，而是從具體的人、具體的家庭的實際出發(fā)，從他們的最基本的需求和意識出發(fā)開展教育，真正地做到“化民成俗”。于是，在民間自發(fā)地創(chuàng)造出家風這種形式并興盛起來。家風是個體在社會生活中的經(jīng)驗總結，用以勸導和制約本家本族成員的思想意識和行為規(guī)范。例如，成書于隋代的《顏氏家訓》，就是中國流傳最廣的家訓之一，全書共七卷二十篇：《序致》、《教子》、《兄弟》、《后娶》、《治家》、《風操》、《慕賢》、《勉學》、《文章》、《名實》、《涉務》、《省事》、《止足》、《誡兵》、《養(yǎng)生》、《歸心》、《書證》、《音辭》、《雜藝》、《終制》，全面涉及到當時當?shù)厝藗兊纳罘绞?，如修身、治家、處事、為學、閑暇、宗教、書畫等等，內(nèi)容之廣、之雜、之細，令人嘆為觀止。

在不同歷史時期，人們創(chuàng)造出簡潔、通俗、真實可信的家風家訓，個性化、平民化的家風在其他階層也得以廣泛延伸與重構，自此，家風成為中國人修身、齊家、治國安邦的重要途徑。

四、家風使家庭教育的形式從單一的說教走向豐富的生活

正是因為社會教化從集體的宏大說教走向個體的微觀生活，才使得個人自身生活經(jīng)驗得以述說與傳播，作為社會傳播媒介形態(tài)存在的戲劇、小說、詩詞、歌賦等民間藝術使家庭教育形式從單一的理論說教走向豐富的個人經(jīng)驗的展示。在媒介多元發(fā)展以前，家庭教育的所有意義都集中在為政治、為國家、為集體服務之上，家庭教育的價值取向體現(xiàn)于犧牲個體價值來維護集體意志的方面，顯示出極強的目的性和封閉性，媒介傳播渠道的單一與單向也切斷了生活的豐富性，限制了個體生命體驗的多樣性。詩歌、戲劇、小說等傳播媒介的發(fā)展促使家庭和家庭教育更加具象寫實，引領民眾將目光回轉(zhuǎn)到人間的屋檐，注視當下的生活，從而凸顯出家庭文化的時代性、客觀性、真實性、生活性和批判性，媒介中的家風體現(xiàn)出復雜的內(nèi)涵和無比的靈動。

在諸多的家風故事中，人們看到的不僅是生活方式，更是一種心理、一種文化、一種制度。特別是農(nóng)業(yè)文明發(fā)展的中后期，商品經(jīng)濟的勃興帶來道德判斷的嬗變，家庭中的本與末、利與義、貴與賤、嫡與庶的界定也發(fā)生了微妙的改變。例如，出現(xiàn)了一批以家庭生活為描寫對象的戲劇與小說，在這些作品中折射出現(xiàn)實生活中的家庭影像，將生活的真實與藝術的創(chuàng)作融合在一起，用精彩形式與深刻的內(nèi)容將人性與道德、個人幸福與家庭榮譽中的矛盾與掙扎表現(xiàn)出來，極具觀賞性，家喻戶曉、久演不衰，擁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家風題材的作品站在人性的立場上，直指人心，宣泄情感，并引導人正視自身，甚至體現(xiàn)出具有近代啟蒙意義的個人主義精神。

儒家家庭倫理旨在引導民眾領悟個人與家族、家族與國家之間的關系，領悟群體生活的道德準則，領悟道德規(guī)范存在的意義和價值，這樣就把個人需要與道德教育聯(lián)系起來，促進其將小我生活和大眾生活統(tǒng)一起來。傳播技術的發(fā)展讓家風散播開來，從此，家與家、人與人之間相互借鑒，相互補充，從而促進了民眾之間全面深入的交流，并推進了民族想象共同體的形成?！霸究赡茈y以或根本無法彼此交談的人們，通過印刷字體和紙張的中介，變得能夠相互理解了。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逐漸感覺到那些在他們的特殊語言領域里數(shù)以十萬計，甚至百萬計的人們屬于這個特殊的語言領域。這些被印刷品所聯(lián)結的‘讀者同胞們，在其世俗的、特殊的、‘可見之不可見當中，形成了民族的想象共同體的胚胎?！盵4]從這個意義上講，家風正是一種全面和深刻的社會教育。

【參考文獻】

[1][宋]朱熹集注，喻岳衡主編四書集注[M]長沙：岳麓書社，1985：11

[2]孫培青中國教育史[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168

[3][美] 威爾·杜蘭著世界文明史：東方的遺產(chǎn)[M]臺灣幼獅文化公司譯北京：東方出版社，1999：953

[4][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著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M]吳叡人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52

Family Style： a Typical Social Education with a Long History

HUA Wei

（College of Education Science，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7， China）

【Abstract】Family Style is the essence of Chinese traditional family culture， which defines the family ethics with both the written and oral languagesFamily style has been printed out by the media and handed down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 beyond time and spaceWhen the modern people are reciting and carrying it out， the thought and morality of ancestors are reviving， as well as traditional order and culturalIn this sense， Family Style is a kind of social education which has a long history in China

【Key words】Family Style； media； social education

（編輯/樊霄鵬）endprint